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实在是无语】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穿越之秀才田园记事》作者:澜景生 现代贵公子变成古时秀才,家徒四壁不说,奶娃嗷嗷待哺。 摸爬滚打,变身教书先生,有银子有生活有武功绝顶大腹黑。 想考取功名,却不料—— 这是以力为尊的时代,更有女子成名武状元。 秀才毫不气馁奋而雄起,谋划图强,一步步胜对手睨武将冠名侯。 望着学堂被自己浇灌一新的未来鞅苗,先生自豪啊,这是我朝的花朵,以后个个都是状元。他这个先生以后是状元阁老! “先生遇到歹人是喊救命、叫救命、还是哭救命?” “先生会把歹人打得满地找牙、亦是委身侍之、或是请赐凌虐?” “先生只会爬墙头……”最后一排面目模糊的家伙幽幽冷冷冒出一句话。 先生拍案而起:你们个个要考取功名!此事谁若再提,给我滚出去扎马步! 欧耶~~一群学生应声而起,欢天喜地奔出学堂…… 课堂上某先生想到终身大事,于是兴笔作画—— 指着板上描摩的美人,先生念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下面哄然大笑,后排某人单手托腮作深思状:先生的字越发有进步了 前排小娃们捂嘴嬉笑:这是淑女吗,真像鸡! 先生皱眉:螓首蛾兮,美目朱唇,体态娇盈当是美人…… 小娃哇笑:女子当以高大结实好生养为其德?兰姹福?壬?拿廊硕ú缓蒙??? 先生翻脸:明明是美女!美人生美人,看看你们,一个个歪瓜裂枣!! 某人轻笑:板子上?拿廊瞬患跋壬??种?? 先生黑脸:谁敢再说我是美人,跟他比划比划! 某人接板:好啊,以呼吸为限,学生带先生逛遍沐水村好不好咩? 先生嘴角一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要论美人,当属本先生也。 某人一脸奸笑:早说先生最美了,先生怎就不认呢。 本文种田家长理短细水长流,飘落异世灵魂摸爬滚打混出世,变身教书先生,学生却是个个四肢发达,学识捉急! 精明萌先生X腹黑狼崽子 PS:小受厚积薄发混出世,微虐,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 宅斗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敏萧念祖 ┃ 配角:李朗 ┃ 其它:李家人 第1章 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夹着嘈杂的婴孩儿的啼哭声,洪流一样涌进耳膜,李瑾更加紧闭眼睛,心中厌烦,这六星级酒店的服务太坏了,隔音这样差,孩子的啼哭声就跟在耳边一样,仿佛就睡在他床边。 意识到此,李瑾翻身想躲避那声音,突然胸口痛如锤击,他重咳一声,起身之际感觉喉头间有腥味涌上来,好像铁锈的生味,可那啼哭声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莫非安妮瞒着他,真的生了他的孩子? 身随心动,李瑾猛地坐起来,胸口椎疼,才起了一半,被迫又摔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 他打量四下,只见破了两个大洞的灰乎乎的破旧帐子,不远处放着一张桌子,却是三根腿的,缺失掉的其中一根腿,则凹凸不平的泥块给垫着,桌上正放着缺了嘴的旧茶壶,由那“窟窿”处冒出袅袅的热气,旁边摆放着的个盛着灰乎乎黑水的破碗,空气中似乎飘浮着类似中草药的气味。 “你醒了,哥?” 这时候自外面走进来一个灰布短衫的□□岁的男孩,脑袋后面松垮地梳着个髻,头发甚乱,他进来懒懒地瞥了李瑾一眼,那样漠视的眼神,使李瑾觉得,他进来似乎是来看自己死了没有,见他“活”过来,这男孩蔫蔫地抬了抬脑袋,冷漠地低身又去做手头的活儿。 “我怎么了?”李瑾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孩子,由于背着光,只能看到阳光打在他的耳朵上,照下一片营养不良的黄。 “哥哥以后莫要再去找那贱妾,待朗儿长大,力气多了,定帮你除了那对狗男女!尤其是曹横,我帮你杀了他!” 男孩低着头咒骂,带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狠辣,只是语调很冷很冷,那声音仿佛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一样。 李瑾记得自己黑天彻地的忙了一通霄后,拒绝了安妮的邀约,钻进酒店一头栽到了周公怀中,可是醒来后,却遇到这些,他表情凝固,脑仁阵阵发痛,麻抖的感觉几乎无法忍受。从里面窜出一叠一叠的画面,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一个秀才身。 本主与他同姓,只是单名一个敏字。 而眼前的这个男孩,是他的亲弟弟,名为李朗。 一敏一朗,李瑾笑了。 李父是以走镖为生,李敏天生体质弱,拳脚功夫不行,于是父亲便希望大儿子能考个文状元回来……多少也算是有个功名傍身,不受人欺负。 额,李瑾秀气的眉毛紧紧揪结在一处,这个时代以力为尊,文状元不太受到重视,相反武状元却甚得推崇与陛下所爱,尤其是武力头等又兼在学问之长,更获宠爱,在朝堂上丞相之位甚至是由曾是武状元之人而居,而真正的带兵打仗的武将,则在这整个大敬朝,力居头等! 李瑾动了动身体,只见身着破衣褴衫,浑身痛,再攥攥拳头,好吧……软绵无力! 他叹息一声,朝对他爱搭不理的李朗伸伸手,只问道,“妹妹怎样了?” 那个一直啼哭不停的婴孩儿,便是这个身体的亲生妹妹。 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因产下妹妹后,得知父亲走镖亡故,又兼父亲同父异母的二叔以及其媳逼仄,这才血虚气愤之下,抑郁而死。 母亲死后,他们便被赶了出来,家产地产皆被二叔夺去。他们兄弟妹三人,被赶到了曾经这个家中养鸡鸭之地的破落矛屋。 只在这时,与李敏同村的相好美丽的春花姑娘,突然嫁给了村里的二横子曹横,李敏好说歹说都留不住人,加上父母突然身亡,心爱的女子又嫁作他人妇,愤怒之下,对自己灌了半瓶子白酒,但冲进了曹横家…… 结果,十岁的李朗追过去时,只看到李敏呕血昏倒在路旁,胸口赫然有个碗口大的紫黑拳印。 原主体力不遂,又是个长年读书的秀才,被这当胸一拳,欺辱愤懑,重伤又加上心血攻心,一命呜呼。 李氏宗族原也会替李敏出这口恶气的,只不过,曹横一把力气又是里正之侄,再加上这大敬朝崇尚力量,以力为尊,就算是文人秀才也是一定要把好力气的,否则就算以后考取了功名,金殿之上,武力值通不过,也是要名落孙山的。 李敏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是村中惟一的秀才,可也因那点薄力而为人诟病。 打了一拳便打了吧,李氏宗族的人唉了一声,背着手回头就走了,更没往下提讨公道的事。 李瑾郁闷,晃晃脑袋,他倒没有想将初恋夺回来的打算,更没有找曹横算账的意思,因为他不爱春花,二者他确实没力量,去找人算账,还不是找死么?只是原主心头这口气,噎在他的喉眼上,弄得他也跟着难受。 “只喂妹妹吃了些凉水,睡了……”李朗闷着脸,小小年纪眉宇间隐含戾气。李瑾看到他放在身侧的肉拳头,始终攥着。 “二叔二婶那,我自会去要银子要粮,他们不能夺了咱们的田产房产,回头就像赶猪一样,把咱们扔在这儿!至于曹横……”李瑾声音顿了下,这口气还是没缓过来啊,夺妻之恨,对这原主来讲,比死了亲爹娘还痛苦,他便是硬生生地连生气加怨气都咽进了肚子里,才导致自己穿越的。 李瑾苦笑了下,他倒不是个歧视爱情的人,只不过,若是你自己有本事了,还愁没姑娘喜欢你,这李敏却是个死心眼,还非相中春花了! 李瑾暗吸了口气,虽然不屑,可却莫名地感到心酸。 “……这些事,你别管了。” 反正真的李敏已经死了,现在是他李瑾,前尘都一页纸翻去,他不想再计较。 李瑾决定等自己能下地了,便离开。虽然拖着李敏的身子走,有些不光明磊落,可是他与这个李家没半点关系,他是李瑾,是过惯了灯红酒绿生活的富家贵公子,这样的茅草屋,这样恶劣的环境,他根本接受不了的。 正在这时,茅屋的门口探进来了一个脑袋,鬼鬼崇崇的,李瑾瞧了一眼,正好撞上那探进来的一双水眸! 顺着那双水眸,就走进来一个着锦裙短褂上衣的圆脸女子,看似神色悲伤的她慢慢走近自己,目光不住地打量着她,神情带着距离,那样的眼神,仿佛是打量一样残次品? 李瑾同时也打量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怀了几分戒备,环肥燕瘦,这女子的身体跟她的脸一样,胖乎乎的,肉嘟嘟的果真婀娜福态如杨贵妃呀。 “敏哥,你没事吧?” 这圆脸女子声音俏生生的,倒是好听,只是身材方面,作为李瑾,有些欣赏不了那过于丰腴之美。 见李瑾没说话,只瞪着眼打量她,女子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身子同时倾上前,整个跪在了榻上,脸颊则与李瑾的鼻尖撞一处去了。 李瑾被迫吞了口水,想推开她,本能地叫道,“你想干吗?” 他捂着胸口,皱紧眉头,活脱脱一副捍卫贞洁样子。事实上,这女子压过来时,给了李瑾巨大的压迫感,他受伤的地方,一阵阵地疼,偏生她的身体还像磁石一样往自己胸口处吸附,李瑾看到那沉重的肉|体,直想躲开。 “敏哥,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莫非被打了才会不记得的,鸣鸣鸣,太伤心了!”女子近前一步,整个人都伏在李瑾的身上,嘤嘤地哭泣起来。 好一会儿,李瑾慢慢地从模糊中才回想起来,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敏的相好,春花姑娘。 在李敏的心中,春花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李瑾心头不禁一跳,随着原主也有些神驰神往了,可是……当他看到那过于丰腴的两团,和那肥油油的腰身时,就止不住地想逃。 “没有,我想起来了。”李瑾困难地回复她,把她推开,想为自己找一块开阔之地透透风,冷不丁地转眼,瞅见李朗正在旁边看着,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敏哥,我真没想到你会为了我,不计生死。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该嫁你的呀!” 如今的春花也嫁人了,现在却跑来说这些话,李瑾听了直觉得这春花有些靠不住。可是内心深处却还鼓动着一片荡漾的激情,知道若换成李敏,定然是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李瑾摆手,知道春花丰美的身子又朝她靠来,激动之下,李瑾重重地咳了声,喉口的於血冷不丁地呛出来,迎面就朝春花锦衣缎裙上喷了过去。 “呀!” 春花吼叫一声,刚才的柔情蓦地化作责备,退后一步,变脸像翻书一样快,目光冰冷地盯着李瑾,“你这是干吗!莫非嫌弃我到了这种地步!” “花妹,”李瑾痛苦流涕,“我没银子了,又考不上状元,今生已经负你了,来世再见,呕——” 李瑾说着,又吐出口血,血色发黑,仿佛是中了剧毒一样。 春花见此,吓了一大跳,哀叫一声,撒腿就跑了。 直到她跑远,再看不到人后,李瑾才懒懒地直起身来,那种压迫感消失,感觉还不错,他仿佛没事儿人一样,拿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眉眼轻扬,淡若云风。 “哥哥你……没事?” 李朗却是那几口鲜血给吓到了,小孩子沉不住气,跑上前来,一把捏住李瑾的手臂,也多亏他是小孩子,没多大力气,否则李瑾另一口血还能喷出来。 “是腹中的於血,不会有事。”李瑾回答。 看他的样子,李朗面露意外之色,这样无所谓,还会诓人,好像不再似他从前那个书呆子哥哥了。 “春花对我不是真心的,以后她再哭哭啼啼的,你不要上当,更不必找曹横算账。”李瑾忙解释道,发现李朗的小脸上疑云依然未释,只好强自回忆了下本主的一些习性,这才慢慢地说道,“花妹对为兄另有居心,为兄已经看出来了,如今横遭此祸,以后定痛改前非。” 听了这话,李朗小脸这才算缓和了一点。 李瑾被他干净的一双眼睛盯着,觉得不太自在,转头看到那婴孩,她下襟一小片湿湿的,一双干净的眼睛无神地瞪着,失去了婴儿本该有的活力,她不太爱动弹,即使下面湿湿的,她也好像没知觉一般,孩子整个一副死气沉沉的面孔。 李瑾突然想到,李朗喂她凉水喝,不禁忧上心头,孩子正在发育中,喝凉水顶个什么用? 两兄弟没说多会话,便听到婴孩又“哇”地一声断音,接着便嘶心裂肺地啼哭起来。那啼哭声仿佛断命一般,像要耗尽这婴儿最后的体力,似乎这是最后一次哭泣一样。 李瑾听着颇为心疼,那一声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泣,让他又紧跟着一阵心惊。办了父母亲的丧事后,手上所余无多,而自己能被救过来,李朗定然是花了不少银钱,他小小年纪请了大夫来,还抱着个奶娃娃,焉能不被人给宰。 “还有银子么?”李瑾哄着婴儿,抬头问。 李朗也不回答,二话不说,攥着拳头就冲出门。 “回来!” 第2章 李朗硬生生止住,小小的身体挺得绷直,直挺挺地背对着李瑾,就是不回头。 李瑾见这孩子这副样子,心下明白了大概,转身从榻侧悬挂处,将宝剑拿了下来,站起身来交到李朗手中,“你去,把它当了,换些银钱来。再买些米谷回来。” “这怎么能行?!” 李朗见他要把爹爹留给下来的宝剑当掉,顿时着急! 这剑是爹爹走镖时得到的宝物,留送下来给的李敏。李敏不适合练武以后也不能继承父业,李朗私底下是觉得有朝一日,李敏会把这宝剑赠予他的。 可是现在,竟然让他亲自当掉,这怎么行?! 李瑾轻咳一声,脸色依然有些不正常的嫣红,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低热还未退去。 李敏早就死了,现在是他李瑾的灵魂占据了这个身体,虽然把剑当出去,似乎有违父命的样子,兼又违背了原主的性格,只是凡事都要有个开头,让这个兄弟接受也好,省得自己以后再多费唇舌解释。 况且以后令人瞠目的事情多了去了,若这一关过不了,他还如何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父亲不是说过,做人不要刻板死板,你呢,莫非你想有违父命,情愿活活饿死,也要抱着这把破剑度日?!!” 见他露出斥训之意,李朗将信将疑,直到将剑接在手中,沉甸甸地,才仿佛被骂醒般,垂头丧气地道,“果真要当么?” “还不快去!” 李瑾胸口依然疼,孩子虽然轻,可也累及胸口,李朗则是把孩子放到他身边后,便抱着剑极快地奔了出去。 李瑾低头看着身边的婴孩儿,五官小小地柔柔地,初生婴儿的皮肤,新鲜嫩滑得如清晨凝聚的第一粒露珠。 只是此刻孩子已经哭得没哑声了,粉色的小嘴巴干裂开来,两只黑黑的眼睛瞪得大大地,许是因为饿许是没有母亲的呵护,孩子的脸显出几分青黑之气,李瑾紧紧抱着她,想温暖她,天很冷,他的身体尚且冰凉,更暖和不了怀中的孩子,不一会儿孩子又失声嚎器起来。 她眼角的泪水已经干涸,纵然再哭,也哭不出泪了。 李瑾赶忙松开一点,以为自己弄疼了她,当即不再抱着,而改成捧着她。她小小的身体,软腻得温馨得如同一团温水般,他轻轻地以手拨她的小脸蛋,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暖意。 想当初安妮千方百计想生他的孩子,那时候只要一想到孩子,李瑾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他大好的青春年华,却莫名其妙地要被个孩子给套牢。 这可是一条命,并不是养一条狗。他宁愿付钱买自由与感情,也绝不肯要女人生下他的孩子,拿孩子牵住他的未来。 似他这样的身份,有钱有权,孩子等到四十岁再生也不晚的。 可是如今还是没能逃脱啊。李瑾看着在自己拨弄下,停下哭声的奶娃,微微叹息一声,只不过,现在身份却变成了他的妹妹。 正在逗弄旁边的娃娃,这时候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李瑾感觉不是李朗回来了,他回来没这么快,脚步也不会这样拖重,还并不只一人。 他迅速扫遍原主的记忆,发觉在李家落难,叔叔婶婶来谋夺家产,并没有什么人能够来接济的,那么这来者是…… “哟,原来你还没死啊!活着就好,省得累了人家曹横!” 踩着外间的阳光,一个衣着锦缎衣衫,梳着髻头的妇人走进了门,李瑾抬眸,在她微隆的腹部停了停,扬起视线,正对上她贪婪冒着油光的眼睛。 “婶娘,你掏空了李家,如今还想怎样?!” 李瑾声音恨恨,带着怒意怨气,不知怎的,见到这妇人,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这话。 姜氏啐了一口浓痰吐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叉着腰指着李瑾泼辣地斥道,“李敏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好心好意地看在同源份上帮你,你竟然说我掏空了李家?!” 眼前嚣张的人姜氏,便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妻,弟媳姜氏。 李瑾沉静着,闭嘴未语。姜氏在此目的绝不简单,他在想,李家都被她拿空了,连房子都没了,莫不是姜氏今儿个要把这茅屋也收走? 他抱着婴孩的手不禁一紧,现在身子病弱不堪,想离开也不可能,如今又是孤儿寡孩的,李瑾便是身子好,也放不下怀中哭泣的婴孩。 “既然你叫我一声婶娘,那么对你们兄妹三人,我也有责任!赵婆子进来吧,你看看这俩孩子,哪个能派得上用场,今儿就领走吧!” 姜氏见李瑾不说话,缩着肩膀,身子还发抖,一副扶不起的阿斗样,她肥肥的脸上,蛮肉一横,伸手朝外挥挥,随后大手大脚地把门给堵上,好像怕李瑾逃跑一样。 赵婆子进来,满面的垂涎之色,那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李瑾身上转悠了一圈,之后落在他手边已停止哭泣,正瞪着天真的大眼的女娃娃身上,她手放在下巴上颇为愁苦地琢磨了下,似乎不知该如此说。 姜氏等得不耐烦,推了她一把! “这若生的是个男娃,也还是可以的。可却偏偏是个女娃,又这么小,而且还正在光吃不干之际……”赵婆子犯愁地看着李瑾怀中的婴孩,目光像是打量商品一样。 “那你看他怎样!”姜氏朝着李瑾大剌剌地一指,那副样子,仿佛是个卖牲口的主人家一般,随即哼哼冷笑一声,“他还是个秀才呢!咱们大敬朝例,秀才也照样要文要武样样不落于后的!” “原来是个秀才啊!”赵婆子眼底的垂涎更浓了,她滴溜着眼珠子从婴孩移目到李瑾身上,见李瑾弓着身子,坐在破落支起的榻板子上抱着孩子,身形纤秀,模样俊逸,尤其那双眼晴,深黑好像有股吸力一样,多看一会儿就能把人吸进去,分明是个穷秀才,分明非常落迫,可那眼睛却莫名地带着矜贵孤傲,人说相由心生还果真如此呢!只是…… “到底怎样!”姜氏沉不住气地冷斥。 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后,赵婆子似乎下定决心一般,“他长得瘦弱,力气不够,又是个秀才,真是太符合了!这年纪正好,模样也在男女莫辨之时,这张脸又符合那些客商喜爱玩干净气质的口味……额,是带出去练副好力气!” 大敬朝例,力大武长文史经略皆能者,考上状元,可为丞相之职。是以外面有学问的秀才进士郎,出门练一把好力气,都是被准许的,甚至还是受欢迎的。 赵婆子眼看着姜氏瞪她,赶忙改口,笑滋滋地续道,“不过……他现在的样子走不了长路,这、这个嘛可就——” 她一边捻着手指,比划着金元宝的模样,一边摇头晃脑,表示不行。 姜氏立即会意,但是绝不肯接受,当即大声嚷嚷,“赵婆子,你可不要蒙我!青云城的昌春馆,一个小倌可是五十两纹银!你想不给我钱,看你还出不出得了这沐水村!”姜氏叉起腰来,面上一横,大有横刀立马的杀相。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青云城是哪儿啊,离这有千里之遥呢,又是咱们朝最繁华之地,待我将这男娃运过去之后,恐怕他这身子板,早臭在半道啦!我如何去弄五十两……” 这两人刚才还遮遮掩掩地说话,到最后讨论到银子时,竟然越说越场面,直说把人给卖掉! 李瑾听着他们的话,琢磨出一个词来:小倌。 原主的记忆在,他知道,这小倌无非是以男身侍候男子。 男男相爱,李瑾并不排斥。 他几个同学都是喜欢同性的,虽然他不排斥,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李瑾遥想当年,那位新西兰哥们儿向他求爱,并且强吻他时,最后被他一脚踹进了湖。 突然一声“砰”巨响,把正在讨论银钱的两个妇人给惊醒,齐齐向李瑾看去。 却见是一块锋刃的石块被扔到了地上,这本不稀奇,可是在李瑾那苍白像雪一样的手臂上划开了道极大的血口,鲜红的血横流,有几滴落到了他身边女娃娃的脸上。 “你、你疯啦!” 姜氏陡地吓了一跳,顾不得跟赵婆子商议价钱,指着李瑾声音不稳地骂道。 李瑾不慌不忙,扬眉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人,“你怀了身子,还肖想着把我弄出这片小山村,美其名曰,练副好力气!还真是难为你了姜氏!” 他看着姜氏的目光冷凛如冰! “你……放肆!” 姜氏一跺脚冲上前,目光森佞,她没想到李敏竟然敢这样没大没小地叫她,往日这个秀才,再怎么不高兴,也一样会迂腐地知书达礼叫她一声婶娘,今天他吃错药了?! “怎么我说错了?姜氏你撺掇二叔占我家的房子,陷我兄妹三人至绝境。” 他说着拈起自己身上的血,声音淡极,“你腹中的孩儿,就不会遭报应吗?害了我,害了我的小妹,我想要看看你会生出个什么怪物来,还是说,你还会再生个女儿呢?” 姜氏听言,嚣张的脸一点点青寒下来,盯着面前的李瑾,仿佛看陌生人一样,带着不认识的畏惧。 她占李敏的房地,就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前面五个丫头,她就在等这胎儿子那! 想着给儿子多积点家底,以后孩子可有出息! 可是现在,李敏竟然敢诅咒她儿子,简直该死! 看着姜氏眼中狰狞可怖,李瑾淡淡一笑,重男轻女这种事,似乎从孔老夫子始就已存在了吧? 第3章 “姜氏,看在小爷叫你一声婶娘的份上,此事便一页掀过,正好阿朗出去被衙门召去,说是有甚重要之事要向官差报案……” 姜氏一听,面色惊疑不定,连带着旁边的赵婆子身子一抖,朝后退去,显然是不想掺合这档子破事儿了。 况且姜氏现在富裕了,可是李家这孤儿苦穷了,姜氏如今又讨好了里正,和族里面的几个管事,很吃得开,村里谁敢招惹? “哎呀敏儿啊,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呢。我再怎么也曾经算是你的婶娘,怎么会打你们兄妹的主意。其实我今天来呀,是想接济你们的。” 姜氏说着脸变得油滑无比,万分不舍地从袖口中掏出两块铜板,相当热络地塞进李瑾的手中,还一个劲地劝他收下。 在赵婆子的角度远远地看去,仿佛姜氏是塞进了大元宝过去一样,眼珠子都瞪大了。 李瑾倒没令姜氏失望,很大方地接过了那两个薄冷的孔方兄,在姜氏站起身时,甫地扬手扔出去,叮叮两声掉在了赵婆子脚下,“这两钱便赏了赵婆婆吧,以后若是敏儿想通了,卖妹卖身甚的,到时候好找你……省得官府失了人口,还找不到问寻之人。” 这话说得赵婆子一个激灵,哪里还敢接那两个寒酸的铜板,匆匆地说了两句好话,拔腿就跑了。 姜氏面色一阵阵发白,抱着肚子,神情又是怨恨又是忿怒。 “婶娘快别站着,坐下来吧。妹妹她似乎很喜欢你呢!” 李瑾也不急着把人赶走,他穿来这个身体,还有很多不明白的。 原主一心向学,期望着能考取功名,然后与春花双宿双飞,对家宅田地之事,无一理会。 父亲的死事,他更没细究过。 内宅之事,他更是失之交臂了。 父亲去后,母亲正怀着身子,闻讯下早产,之后办丧事,多方奔走,病倒后,便再未赶来过。 李瑾想想曾经李家那阔门宅院,虽然是在小山村中,却也算是小半个豪门了。再对比眼下这个,干草堆起来的破屋,不时飘荡在空气中的还有鸡粪鸭尿的骚味,每当他呼吸一息时,李瑾都恨不得,再穿回去! 可惜,那于他来讲,似乎比作梦更难。 此刻的样姜氏像是被人给拿住了七寸,尴尬地坐下来,目光看着扬着四肢的婴孩,似笑非笑。 李瑾望着姜氏,眼底的不驯和冷凝,心中明白,虽然赵婆子被他暂时吓走了,姜氏做不了初一,但改天她还是能做十五的。 为今之计,得想个法儿,把她这个念头给断了根。 李瑾随意地拿身上的破衣一擦手臂,这就算是包扎了,之后哗地一下把身边婴孩身上的包布给扯开,露出了白嫩的身子,李瑾笑了笑,跟姜氏拉了点家常后,突然朝姜氏说道,“婶娘若真的体恤我们兄妹,你看小妹现在还光着身子,连件裹身的衣服都没有,身为同源,婶娘不会看着不管吧?” “这个……我今儿也没带……” 银子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李瑾给掐住,“婶娘腹中若是个男胎还好,但若是个女娃的话可就……” 看到姜妾手明显地攥紧,李瑾抿唇一笑,故意卖弄地说道,“二叔膝下已有了五女了吧,若是婶娘再怀一胎女儿,可就成六女了,呵呵,不知道二叔是喜欢儿子呢,还是喜欢女儿呢。” 他不明白地喃说着,姜氏脸色骤变,目光惊疑不定。若是再生不出儿子来,李福可会以七出无子,绝世之名,休了她! 她看着李敏,见他一副劣根相,心中恨恨地但面上却腆着脸硬是凑上来,讨好的笑道,“那敏儿你觉得,婶娘这腹中的娃,该咋办?” 与其去找方法,不如先问问眼前李敏再说,在姜氏的眼中,李敏清傲,虽然是个秀才,可贵在读书多哇! 平日里,李何还活着时,这个李敏架子大着呢,鼻孔都拽上天了,对她这个婶娘看都不看一眼,今天也有他带血腆着脸找自己说话的下场了。 姜氏还十分得意,只是令她忧心的是,上一次诊脉时,已经有人对她说过了腹中的娃,有可能是女娃。 她当初可是念着是个男娃的,这才没服落胎药的。再若生个女娃,家里的白面馒头都不够吃啦! 李瑾看她目光之中隐隐露出急切之意,当即抿了抿唇,缓缓地抚了抚自家妹子那几撮胎毛,眼看着小妹又要哭赶来,他只顾着哄孩子,倒真把姜氏给撂到了一边去。 “敏儿啊,你看……这些够不够。婶娘腹中的孩儿,可全靠你啦!” 姜氏眼看着李敏一副要钱的样子,心中暗暗骂穷鬼,一边却又不得不从袖口中掏出几块碎银子,硬塞进他的手里面。 “婶娘,这恐怕不太好吧?”李瑾面上浮出一派难色,看着落在手中的那两块碎银子,沾着几分油脂气,心头忽地涌起作呕感。 这些银子本就属于李家,而姜氏又暗中勾结里正和族人,把李家掏个精光。如今却又摆出这副嘴脸来,真是恶心至极! 李瑾心中气怒,但他明明又知道,这气怒是源自本体,而凭了的理智来看,可以十分冷静地处理这件事情。 想罢他克制了下,很自然地收起了两块碎银子,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小妹饿死,得尽快在村里找个奶娘,给小妹喂奶。 见他收下了银子,姜氏目光闪了一下,缓缓地问道,“敏儿你看,我这腹中的孩儿……” 如果是个带把的,她以后就不用一胎胎地怀孕了,更重要的是,她不用为没子嗣而担心被休掉了。可发愁的是,万一是个女娃呢? 听闻李敏读书多,他敢收银子,定然是有办法的。姜氏想着,若是他敢骗自己,哼,到时候就将这几个李家小子丫头,都扔进倌馆青楼! 姜氏心中恶毒地想着,就听李瑾地边开口了,“婶娘可知道,在离咱们村十里之外的灵都庙?” “知道知道!” 李敏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心中暗暗冷笑,不过是个乡村野妇罢了,还能反了天去? 眼看着李敏不说话,姜氏心下着急起来,“莫非是那儿的送子娘娘很灵?可是我已经去过了,还放了不少香油钱呢!” 就知道她会这么想。 李敏看着她,目光故作高深,露出一丝笑意,姜氏在这儿看着,心中越发地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吸附之意,李敏那张瘦削的狐媚脸,深眸清冷,总给她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妙之意。 可是眼下却怎样都要听听他话中的意思了。 “婶娘求神拜佛不若求己,你可知每逢初一便有一位嬷嬷去庙中上香?你大可以去求她,保你这胎定然生个男娃。” “嬷嬷?”姜氏眼中怀疑大盛,目光紧盯着李瑾,神色一紧,“哪里来的嬷嬷?” “当然是宫里的呗。宫中的诸位娘娘,谁不想怀上龙子?大都用了这嬷嬷的法子,才怀上了男胎!” “那这嬷嬷怎样才肯帮助于我?” 姜氏眼中一半怀疑一半带着几分的不甘,既然宫里面的贵人娘娘们都能享受得到,她也是个女人,凭什么不能也做到!好在这嬷嬷初一会来,她到时候就去盯着! 李瑾就知道她会问这句话,遂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一样东西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上好的雕着鸳鸯的香刻木,将之递交给姜氏,他的眼中现出一道郑重,“你可知此物相当难得。你跟着父亲这许久也该知道,这香木是由卧雪峰上采颉而来,好不容易雕刻成状,宫里面的人就稀罕这个,你若拿着这东西去求,那嬷嬷会不答应你?”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姜氏满眼的警惕,神色突然乖戾起来。 “婶娘也可以不要。只是你腹中的孩儿,敏儿可就不管了。”李瑾作势要将东西收回。 被姜氏一把夺过去,突然露齿而笑,“既然敏儿你如此识大体,那婶娘我就收下了。” 李瑾掂着手中那几块碎银子,面色一片寒意,那刻木是原身宝贝的东西,是其李父当年从南疆弄回来的一个散发奇香的木头,雕刻而成;原身本是想将这刻本送给春花姑娘的,只是如今却—— 姜氏一走,门一打开,李瑾便看到在门口露出颗黑溜溜的小脑袋,只见是李朗抱着那把剑垂着脑袋走了进来。 第4章 一知半解想法磨叽(修) 李瑾看他面色不悦,当即也没说什么,把碎银子给他,要他去找个奶娘好好喂喂小妹肚子。 这种事情本不该让李朗这种小孩子去做,但李瑾现在动一下都觉得胸口疼得厉害,那曹横拳头像麻袋一样,几乎把他的心脏给捅出来。 其实他打自己那一拳,就没打算留活口的。之后又将人扔到外边的黄土地上,任由路人发觉。 春花先前来看他,李瑾有些不厚道地猜想,或许这个春花不是来看情郎儿,而是来看他死了没有,好回去向曹横报信。 因为在李瑾看来,春花纵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曹横,如今嫁了,又洞房了,这身子都被夺了去,没理由不为她夫君着想的,何况李瑾看春花穿着绸缎,比原先在她娘家穿得可好! 只是李瑾一想到这点,胸口这口气就出不来。暂时还得等他身子好后,好好谋划谋划。 李朗嘟着嘴巴满面的不悦,“哥哥因何要去求那姜氏?!若是没有她,咱们还住在东西跨院中,也不得在这儿受这种苦楚了!” 看着那染着胭脂的碎银,李朗硬生生地别开脸,小脸上一片嫌恶。 李瑾没理会他的话,转而将布块盖到小妹身上,包裹住她柔嫩的小小身子,一边把银子递给他,“镇上有家织布坊,你顺便去买几块棉布来,给小妹做几身衣裳。快些去。” 李朗没得到话,顿时别开脸,硬是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李瑾看他的样子,倒是跟原主一样,都有一副倔脾气,可惜这脾气当不了饭吃,让他去当个剑都能抱着原物回来,一家人还不得等着活活给饿死? 眼看着李朗不动,李瑾没办法,只好自己起身。 没办法,家里有个倔脾气,他想要大家都好好活下去,要么哄着,要么亲自动手,丰衣足食。 眼看着李瑾捂着胸口,面色更惨白,李朗小小的人仰起脸来,目光有些稚冷地盯着他艰难地下榻来,每走一步,便见他那嘴角的血滴滴地往下掉。 李朗猛地一跺脚,放弃坚持,赶紧奔上前就将自家哥哥扶住了,“哥哥这是做甚,快些回去躺着。” 李瑾白他一眼,“你怎么没把剑当了?” “朗儿不甘心当掉。”李朗回答的倒是理直气壮。 “你可知道剑乃身外之物,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都要好好的。”李瑾忍不住教育他道,将银子交到他手中,弩弩唇,“是你去还是我去?” 李朗没办法只好拿了银子,撒腿跑了出去。 村东有个产了不久的妇人,收了银子便过来,每日喂小妹三顿奶,可即使如此小妹还是饿得哇哇叫。 李瑾看得心里发酸,孩子尤其是到半夜时分饿得更紧。 人家有娘的孩子,一天不知要吃多少顿,夜里更是撒欢地吃,尿布也是随时都换掉的。 可是自家的小妹,一天连换尿布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饿了后,更多的是以温水充饥,半夜里李瑾胸口疼得发慌,孩子又哭,李朗还是个孩子,根本叫不醒,李瑾只得自己带孩子,胸口疼得实在动不了,抱不动孩子的小身体,只好将自己的食指伸到婴孩的小嘴里,孩子饿得不行,以为找到了母乳,欢快地吮吸着,发出滋滋的声音。 眼看着这样下去不行,李瑾心里默默打起了算盘,家里的地只余下山根儿处的那块贫脊的荒地,其余的肥实田地都被以各种名义,揣进了二叔和婶娘的腰包。 如今又是深秋,家里就已经没了吃食,若是不想些办法,恐怕这个冬季就要活活冻死饿死了。 李瑾看看不远处打地铺的李朗,仅盖着薄薄的两片小被子,小妹身上也只是裹着几件棉布而已,而他又得吃药,左右算下来,那两块碎银子根本不够。 他回头看看那把宝剑,只见李朗睡梦之中都抱着不放,不禁叹道,这个二弟竟然与原主一样,崇拜父亲,长大后不是走镖便是成侠。 借着外面照进来的清冷月光,李瑾看到被塞在角落里面,落了满满一层灰的物什,揉揉眼睛仔细看去,才知道是一堆书,细细想来,竟然是李父为劝子求学,购的一些经史子集类的书籍,只不过原主也没翻几页,便因自己的初恋嫁人,而恶向胆边生了。 既然有这么多书,放着也是浪费,不如就先读读,说不定能读出黄金屋来,而且也不多浪费时间。李瑾暗想着,他的脑袋瓜一向好使,读书不在话下。 夜里照顾睡着的小妹后,李瑾胸口疼得睡不着,便拿了四书五经来看,就着外面的月光,依稀能辨得出,那些复杂的繁体字。还好都不算难认,多亏他底子打得好,原主也是个好学的,生僻字多,却无一不认识,只是一些原主没有理解了的古词古字的,李瑾复读之下,这下好啊,他也一知半解! 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李瑾一边翻书,一边看着怀中的婴孩儿吮吸着手指,一脸满足的样子,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先喂饱小妹的肚子。 第二天李瑾便让李朗要回了村东妇人的银钱,只给了她一天的奶水钱后便让李朗去镇上买铁夹子以及绳锁等工具。 “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待李朗把所需要的工具都找齐了之后,放到院子之中,看到了李瑾正抱着小妹孱弱地走出来,深秋的天气,苍凉单薄,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襦衫,看赶来虚虚晃晃地,李朗怕他摔倒,赶紧上前要抱小妹。 “小妹由我抱,你去弄个圈套,我们来捕野兽。” 李朗听了他的话“啊”了一声,眼神古怪地看着这位哥哥,直以为他又犯了疯病,野兽不把他们咬死才怪,他们怎么能捕得了野兽?再者,捕来的野兽能给小妹喂奶喝吗?看小妹现在乖乖地,到晚上,指不定会怎样哭天喊地呢! “让你做就做,别磨叽。” 李瑾脸沉下来,声音沉沉地警道。 自从父母去了后,李朗对这位哥哥颇为不屑。为了一个女人,哭天喊地的,喝了酒去闹事,对父母之死,反而完全不放在心上。如今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说出来的话,全然与往日不同。 只是李朗是第一次见到哥哥带情绪跟自己说话,一度他以为哥哥会就此消沉下去,可是看到那双幽冷的黑眸后,李朗莫名地放下心来,乖乖地去弄套子。 穿越前李瑾像李朗这么大时,随着爷爷住在冬天奇冷的雪山,那时候的冬天,常随着爷爷赶着狼狗马车,像圣诞老人一般游走在满天蔽日的大雪山之中,有时会打一两只野兔回来,李瑾顽皮,曾经打到过正在哺乳期的豹子,最后不知怎的,给放生了。 前后的经历李瑾记不太清,可是如今倒是能把这项技能用上,先喂饱小妹的肚子。 眼看着李朗向自己指挥的那般弄好了套子,李瑾仍不放心,打了块厚的被褥给小妹包上,便抱着婴孩儿随着弟弟一同去了山根处自家的那块荒地前。 深秋的天时,也只能种一些长得快的青菜,再往冷里下,那些青菜也跟着死在了冰霜里,李瑾来了后,只看到长着尖尖小芽儿的青菜,叹息一声,暂时还吃不到。 李瑾把小妹交到李朗手中,径自拿着那个铁圈套子朝山林深处而去。 古时候的好处便是没有过度开发,在这山林之中还是有野兽出没的,李瑾越往里走,随着秋冷的风刮起身上的薄衫,感觉凉透了心骨,他兀自忍耐着,一边低头检查着,猛然看到了依然还新鲜的动物粪便,他停下了步子,左右又查验了番,便将铁圈固定在恰巧两个相邻的粗树干之间,随即一头用粗绳子绑好,下面压上一块巨石。 等他做完这一切后,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刚有些好的胸口再次钻心地疼了起来。 李瑾转身朝远处担忧不已的李朗弩弩嘴。 李朗嘟着嘴巴,慢吞吞而又不甘地将自己袖中揣着的那块,发了霉都没舍得吃的窝头给翻出来。 第5章 守株爬树咩咩咩咩 李瑾拿了两次,都被李朗给死死捏成,最后一咬牙才夺过来,只有小孩手掌大小的窝头整个放到了圈索前的十公分左右,李瑾计算着距离,回头看到李朗舔着嘴巴流着口水的脸,顿时心头也不由地突突直跳,嘴里面的口水也跟着哈喇子往外涌。 “去,这东西早晚会省下,等抓了野物,一起吃肉。” 李瑾安慰着,就把他们往外领。 “真的能抓着吗?”李朗不信,仰起头来看了一眼李瑾,再低头看看怀中的妹妹,她睡着了,皱巴巴的小脸因为营养不良,而越发地轻黄了,李朗身子骨小,抱着小妹有一番地吃力,此刻走起来却越发地有些落后了。 这山根头极少有人来,村里面大多数的丰美的田地都是相挨着的,除非遇上猎户,进山打猎,否则极少有村里人出来这边。 兄弟三人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山根这块开垦出来的荒地处,因着不远便是出村子往镇上的小道,若非平日里的集市,这条道上也是极少有人来。 李瑾记得这个沐水村有能耐的猎户也有那么两个人,倒是有不少的外出有能耐的体壮力强者,因为外面的世界,有很多有钱人家需要护院,给的银钱又极高,这些本事高些的人,便都出去谋生了。 所幸的是,山中野狼出没,孔武有力者多次被食,村里的人合力打了几回,都没能驱除尽,连猎户都时有遭到围攻,是以如今这个时刻,已经很少有进山了,尤其是在这个季节,野狼也饿,到处游荡地找食物,大家出村时,有时都要结伴而行。 “你抱着小妹回去,我在这儿守一宿。” 李瑾记得前些日子,似乎在这儿附近看见一头瘦小的孤狼,很显然是刚产下没多久,今夜不论打一头孤狼,还是把母狼给打着,都可以熬了肉成糊糊给小妹喂着吃。 孩子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天喝凉水,够塞牙缝的? “不行!”李朗小身板直挺挺地,身上的衣服薄得直打颤,依然满脸倔强强硬命令。 白天这狼都在四下转悠,村人没个跑远了出来的。 何况深秋的天灰濛濛的,不多时天就黑冷下来,怎么待挨到第二天天亮?! 李朗看李瑾冷得嘴唇发青的瘦弱样子,心下想着,他这副样子,不被冻死便会被狼叼走,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向死去的父母交待? 听了这话,李瑾脸沉下来,黑瞳深井无波,定定地盯着李朗,尔后缓缓地说道,“要么在这儿守一夜,要么回去把剑当了,两样你选!” 李朗一听,顿时掐起了手,抓耳挠腮,半晌才不甘地道,“哥哥身子病着,理应我在这儿守夜,哥哥现在便抱着小妹回罢。” 闻言,李瑾并未再劝他,而是停下了脚步,朝着不远处的那根细腰高树一指,“你过去,爬到树顶端,今天便在这儿守夜。” 李朗听后,放下小妹果真跑去爬树,可是爬到了一半,却再撑不住,哗啦啦地给滑了下来。 他没爬到顶,倒是一点儿不觉得难过,小小的目光中带着挑衅看着自家哥哥,他又不是不知道,哥哥身子不行,非但如此,他农活以及体力活都不成。自己虽然爬个树梢掉下来,可是哥哥肯定连个树腰都爬不到。 就在李朗信心十足的时候,李瑾走到树前,蹬蹬两下把脚上的鞋子踢掉,光着脚丫,四肢用力,蹭蹭蹭眨眼功夫就爬到了树顶,遥冲李朗道,“把小妹抱回家,明早等着吃肉。” 李朗瞠圆了眼睛,半张着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待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点头抱起小妹要走了。 李瑾知道自己若是不在这儿呆着,恐怕明日真的套到了野物,就被赶起的猎户给凭白拿走了,他们便白忙活一场了。 明月挂在半空中,随着模糊的光晕度出一层梦幻的光圈。李瑾眨巴着眼睛,一只脚攀在树叉上一只脚支愣着,看着明月思念起了家乡。现代时,他因年少丧母跟在爷爷奶奶身边度日,少时顽劣,攀树掏鸟窝的事没少干。 只不过随着父亲事业越做越大,他便渐渐与这些不再有交集。 何况原来那个高大欣长的身体,再攀爬树,已经是极费事的了。如今他只是记住了爬树的一些技巧而已,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就窜了上来。也得感谢这具身体太过瘦弱,二来也没他原来的身体高大。 呆在树上冷啊,冷风嗖嗖地刮,像是小刀子一样,李瑾发现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想念起了,茅屋里的那张破草榻,想着自己此刻偎依在草榻中的温暖感。 伸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子!李瑾呸了一声,骂自己没出息,要想也该想他来时睡的那个六星级的豪华大床,而不是给畜牲睡的草圈! 被小冷风呼呼吹了半夜,李瑾真佩服古代人的身体,他只是打了个喷嚏而已,胸口挨的那一拳即使到现在还隐隐作疼,可是感觉身体竟然没有发烧,同时暗暗庆幸,不生病,那么他在这个古代还是能够活下去的。 下半夜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咯吱的叫哼哼声,仿佛是钢牙嘶咬铁索发出的尖锐的声音。 李瑾动了动僵麻的腿,想下树去,却终没敢动,想着若果真套住了只狼,也该等到天亮后,等看得见明物后再动手不迟。 这便将已经又疼又麻不知所谓的脚收了回来,下一刻却又后悔了。全家人就指望着这点东西吃呢,那野物若是把铁索给咬断,奈何?明日全家就要饿死。 咬咬牙跺跺脚,李瑾哧溜下树来,随手抱起一块石头,猫着腰就冲着放套的地方来了。 寂冷的夜中,发出一阵哧咕声,还有绳锁越缚越紧的吱嘎声,随着一声“咩”叫,李瑾整上人刷地一陡,惊得瞬间,本能地把石块抱进怀中,护住了自己! 这是什么叫?! 记忆之中这儿的狼叫,似乎不是这动静。而且狼叫很危险,会招来他的同伴…… 想到这儿李瑾浑身已经冒出了冷汗,吹在小北风里,整个人像一片枯叶,飘呀荡呀,仿佛下一个冲击,便要昏死过去! “咩咩”…… 第二声第三声,格外响亮的叫声在寒夜中遍地,李瑾这才似乎被冻醒过来,瞬间明白自己这是捕到了一头羊啊! 他丢下石块,欢天喜地的奔上前去摸羊,借着小月光才发现这头羊只有一米来长,不算大,可是以自己现在这身板,想要弄回家去,也够困难! 总不能回去叫李朗吧,到时候再回来,羊丢了咋办? 山里面的羊,性野着呢,李瑾估计自己牵不回去,干脆一咬牙,搬起石块来,冲着羊脑袋就是砸了下去! 随着羊惨叫一声,李瑾看到他身子歪了下去,正好晕晕乎乎的,可以跟着自己走了。 想罢,便将随身带来的绳索给系到羊脖子上,牵着羊便朝家走去。 天边的月色照亮了回家的路,李瑾一阵感叹,明天终于有吃的了。他伸手将羊吃剩上一半的窝头擦擦,放嘴里咬了一口,下一秒“哇”地一声统统吐了出来! 这吃的怎么会这个味,馊了后酸腐中带着粗砺,入口一嚼,仿佛吞咽沙子一样,直咯得嗓子眼生疼。 他捂着饿疼了的肚子,摇摇头,把窝头塞进怀中,还是回去留给李朗吃吧。 一人一羊,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村里而去,等到了村口时,身后的羊已经跟着清醒过来,拼命挣脱着脖颈上的绳索,李瑾回头踹它两脚,引来它“咩咩”地一阵刺叫。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有着零星的村人已经扛着锄头往地里去了,路过时,看到这瘦杆模样的襦衫少年时,突然发现竟然是李家的长子,顿时吓了一跳。再看他身后那头野羊时,村人受惊的神色带了几分垂涎,“敏哥这是去哪儿了,恁弄了那么大头肥羊来那!” 第6章 没娘的孩子吃粮饭 李瑾知道这村人,当初姜氏闹着要分家分财帛时,这个魏五首先站到了二叔李睦那边,跟着起哄闹腾,还声称二叔家里娃多,姜氏又待产,一家子多不易,要多分一些才是!原主又是一个没数的,左算右算,被人家连房子都给算计进去了,这事本应该去请里正的,可是谁想到连里正都说自己家的房子,被父亲在外面压镖时得罪了人,已经抵押出去了。 于是就被赶到了这个曾经家里养鸡鸭的茅草屋中。 李瑾本想去问问里正,既然房子被抵押出去,为什么现在又让二叔他们给住上了?他回头想了想,觉得肚子没填饱下去争论这个,实在没意思,现在连吵架的力气都没够。 闻言,李瑾笑眯眯地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狼口里面剩下的,您没看,这羊脑袋上还流着血呢,好不容易从狼牙下夺到的……” 他说着,拿手拽了一下绳索,然后露出腰间锃亮诡寒的刀尖。 魏五腆着一张脸,正想凑近去看这羊,顺带看看能不能讨两斤羊肉吃,哪知半路猛地戳到了李大郎腰上寒森的刀口,配合着这小子被冻了一夜青白乌漆的脸和不怀好意满口森森的白牙,顿时惊了记,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指着李瑾忙忙地警告,“我说李大郎!你可不能犯了事啊,你犯了事你弟弟怎么办,还有个正在吃奶的小妹,那可是要卖去官家当奴才的呀。” “魏叔这是说得甚话,您没看我这是打的畜牲,若是换成人的话……”他量了量腰间的刀,抖着面皮上的几两细薄嫩肉,嘿嘿冷笑,“人怎么能跟畜牲一样呢,叔,您说是不?” “对的对的。” 魏五抱着锄头后退,也顾不上那二斤羊肉了,忙不迭地告辞而去。 李瑾牵着羊回到家去,一推开草栅栏的门,就听到一阵疾厉的嚎哭声,他不禁摇摇头,小妹一个丫头片子,哭起来的嗓门比他说话声都大,你说这新生的婴儿恁的那有活力呢! 把羊拴到一边,李瑾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臭气,一闻那味道,李瑾就知道小妹拉了。 他捏了捏鼻子,最后放弃似叹息一声,终于放下手来,任那臭气将自己浑身浸染,眼看着手忙脚乱在榻上收拾的李朗,“小妹又饿了?” 这丫头,也只有在饿的时候才会哭,平常时候倒是乖巧得可爱! “小妹是闹肚子了。”李朗揉着惺忪的眼睛,慢吞吞地说,接着给换尿布,下一刻手停滞在当场,猛地回头,仿佛瞬间反应过来,对上李瑾,目中露出惊色,“哥哥?!” 一把死死地抱住李瑾,似乎是在鉴定他是不是真的一般,“哥,你怎么回来了?你没事吧?有没有狼?” 感觉到怀中的身体那样地冰凉,李朗眼眶发红,硬是咬着嘴唇,把泪水强逼回去,“郎儿还以为,你会被狼被狼给……”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哥哥岂会那么容易死呢!” 李瑾摸着怀中这个小男子汉的脑袋,心中暗暗叹息,没爹娘的孩子苦哇!这小娃带着个奶娃,大黑天的窝在草茅屋中,能不害怕?光刚才经过的那个魏五,摸着个锄头打从门口经过,那黑影也够渗人的。 他还想着,待身体好点便离开。李瑾至此摇了摇头,这孤儿寡孩的,让他怎么离开?得!占了人家的身体,就为人家卖命吧!想走,还是等下次穿越吧! “好啦,你去门口看看咱家的羊,小妹这儿我来。” 李朗傻乎乎地听着,这就挪出了脚步,李瑾苦哈哈地看着小妹,光着个奶白的身子,拉了一床的样子,他那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小妹哭哇成了一团,李瑾非但没有着急去弄,反而后退了两步,沉吟地看着榻上的奶娃娃,托着下巴,不断认同地点头。 不论从今穿古,还是从古去今,他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孩子是世上最麻烦的生物!多亏他处世谨慎,没把自己的种子,留给哪个女人! 不大一会儿,李朗像是挖到宝贝一样窜了进来,此刻屋内早没了哭声,他喜笑颜开,“哥,你打哪弄来这么大的野羊啊,还是母羊咧,这下小妹有奶喝了咧!” 然而笑脸还没有绽开,便见李朗朝脚边的尿布点了点尖瘦的下巴,“去把这布片洗干净,放到好晾的地方,小妹的垫布紧张,过会再拉了,就没用的了。” 李朗则像是一个任劳任怨的煮夫般,低头认命地拾掇布片,将它堆到角落的木盆中,然后架着一盆子的衣服出了门。 李瑾哄了小妹,便端着个破木碗朝外去,歪下身子看到那被牵回来的野羊,果真有奶的样子,便上前伸出两大爪就要挤,他探着身子,双膝跪地,一时只想着要把小妹给喂饱了,冷不丁地一道黑影划来,感觉脸颊一痛,正被野羊的后腿给蹬了着。 野羊“咩”地一声吱叫,四蹄不安来回走动起来。 李瑾捂着脸,坐在土地上琢磨,在现代时那些草原牧场工挤奶的样子,总之不能让它痛着,否则它会让自己痛着。 当即便轻悄悄地上前,一边轻声安慰着,李瑾滑下了手,试探着轻轻地抚了两下,紧紧地盯着野羊,发现没什么动作时,顿时把破木碗拿来接着。 好不容易接了半碗,听到屋内小妹又冲天吼了起来,李瑾赶紧放下野羊,去抱碗! 哪知道野羊后蹄习惯性地一抬,李瑾脸颊反射生地一疼,本能地朝后退,只听“啪嗒”一声响,李瑾顺着声响朝地上看去,只见一滩乳白色的一点一点泌入焦黄的土地上,渐渐地活成了泥渍,徒留木碗中几滴奶渍。 这时候身后传来更要命的哭声,李瑾只觉得自己脑仁嗡地一声,拔退跑回屋子,把小妹抱起来一通哄,翻开尿布,没有拉没尿,额头也不热,更没有生病,她又饿了。 放下她,李瑾不甘地又奔回原处,这下子连手劲也不顾及了,直接就生硬地去挤,野羊似乎被激怒了,后蹄双双飞起,李瑾早料到它这招,瘦瘦的身体飞扑过去,两只手死死地就去按住它双腿,谁料它力量大,踢起了一串串地上的於泥,李瑾被溅了满脸的泥灰。 “哥,你怎么了?” 李朗抱着木盆打河边,将洗干净的衣服,带回来,看到狼狈不堪的李瑾后,诧异了下。 “你过来摁着它,我要给小妹拿奶喝!” 李瑾懊恼地抹了一把脸,指着野羊,不甘地命令道。 李朗放下木盆,熟练地拿起了木碗放到野羊身下,回头冲李瑾泥巴画出来的猫脸笑,“哥在旁站着即可,让朗儿来。” 就见李朗没多会儿,十分熟练地挤了小半碗奶,边说道,“就这些吧,小妹要长期喝,以后要好好待这头羊了。” 望着李朗端过来的小妹的食粮,李瑾看着几乎掉下眼泪来,他劳动了一夜的成果,终于能换小妹吃饱肚子了。 喂到小妹嘴里,虽然味道有些膻,还是勉强吞了下去。 李瑾看了一眼,说道,“得去镇子上买口锅还有盐酱之类,小妹总喝这生的羊奶更会闹肚子。” 李瑾把那碎银子塞给李朗,之后把怀里面的窝头递给他,“你吃吧,吃了才有力气往镇子上跑。” “那哥哥你呢?”李朗捏着沾满枯草的窝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李瑾。 “你吃,我还不饿!” 眼看着李朗狼吞虎咽地吃下了窝头,李瑾暗暗吞了口水,捂住要咕咕叫的肚子,心里面骂自己贱。 人呀,只要饿了,什么都能吃!还好,他在山边发现了一些能吃的野菜,现代时,城里的人喜欢吃野菜,便有一些老农采摘了之后往城里带,李瑾也逛过菜市场,认得一些。 李朗是个会过日子的孩子,买回来的东西倒是齐全,连洗菜的盆都捎回一个来,可却是个缺了口的,李瑾问起来,他只道这盆子虽坏了,可是店家只卖半文钱,李瑾听罢连连点头。 兄弟俩便生火做起饭来,李瑾负责去山根处采一些野菜来,而李朗则是生火带孩子。不怪李朗欺负自家哥哥,实在这里没有火折子,只有以两块石头碰撞引火,李瑾弄了半天,反而把那双只读圣贤书的嫩手给砸到乌青紫了。 第7章 送米送面 李朗看他灰头土脸,心中有些欢喜,他这个哥哥是终于清醒了呀。跟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娶春花,完全不一样了。 他自然对这些家事不熟悉,李朗之前是有些瞧不起他的,他不过是个秀才!可爹爹力大有功夫,出去当镖头,自然扬眉吐气,不比做个穷秀才强?何况李朗最讨厌竟日里风花雪月的了,偏幻想着考上状元,娶得美人归。像现在这样踏踏实实过日子,岂非更好? 只是当他牵回野羊时,李朗就对这个哥哥加了几分敬意。 整个沐水村的人没一个敢在山根处留宿的,大家都怕晚上被狼给叼走,就连最厉害的武师石豪师傅都不敢的。而他的哥哥却敢,而且哥哥从狼口里面夺羊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沐水村,李朗回来的时候,全村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没了呢! “哥,你腰间的东西是甚?” 李朗眼尖,看到李瑾撩衣服的时候,露出来的那一角雪亮,心里面好奇了下,这就去撩袍子,“诶?好像是刀,可是咱家不是只有一把剑吗?” 李瑾的腰间那锃亮的东西,摸上去软软的,李朗看着有些奇怪。 “哥哥之前去找曹横时特意弄了这东西,为了打架用的。”李瑾说道,原主其实也是一个聪明的秀才,知道带着这么个东西好唬唬,其实也不过是绣花枕头罢了。 李朗一阵唏嘘,“还以为是刀呢,也对,哥哪能背得动这么大的刀啊!” 一句话让李瑾几乎无地自容,这个身体果真是太弱了点,骗骗那些没脑子的还行,自家兄弟,倒是骗不过了。 拉着乡亲们来看野羊的魏五,还没进门,眼尖地就看到阳光下那反光的一角护腰片,再听到李家兄弟的话,顿时黑脸变色,恼哼地重嗤一声,转身就走! “咦,我说魏五啊你干甚去,这都到家门口了,怎地走了?” 赵婶伸手拉不住他,也不去拦,与身后的年嫂并着几位上了年纪的大爷一同进了来,进门便笑着来到李瑾面前,“敏哥儿啊,最近可委屈你了,还要让你们这少年兄弟跑去打猎,这是我们乡亲们的意思,你就先将就着吃罢!” 李瑾没想着赵婶等人会给自己拿吃的来,只见每人的手里面都不空着,有抱南瓜的,还有一小袋子精米,以及雪白的白面,他一时愣在了当场。 “多谢婶子……”李朗反应得快,就着李婶伸过来的手就要跪下去,被众人一齐扶起来。 这时候李瑾也反应过来了,也不拒绝,含笑将食物都一一接过来,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后便请众位婶子嫂子进了屋,婆娘们进屋去围着小妹哄转,而留在院外的爷们则围着血痂糊了满头的野羊转了一圈,不时地问李瑾这羊是怎么抓的。 “哪有费很大力气,不过是狼口剩下的。”李瑾打着哈哈。 赵大爷却不觉得如此,闻听此言,看李瑾的目光越发高竿起来。 眼看着赵婶相当热情,李瑾想到之前原身父亲在身时,经常友睦邻里的,尤其是赵婶家搞得关系不错。 他当即厚着脸皮朝赵婶拱手施了一礼,“婶子,家里其实甚也不缺,只是山根处的那块荒地……眼看着快要入冬了,其实插个秧苗还是能吃些家养的青菜的,所以想向婶子您借一些秧苗来,婶子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李瑾考虑着总这样吃下去不行呀,一头野羊外加这几个人拿来的米与面,根本过不了这个冬,他得想法子让他们这一家子人不在冬天饿死。 “敏哥儿这是说得甚傻话,婶子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秧苗,要多少有多少,赶明儿让你大爷给你送一筐子来!” 赵婶倒是个直爽人,闻言后爽朗地接话道。 李瑾倒不敢麻烦他们,只是拱拱手露出恬淡的笑意,“怎敢劳烦婶子,敏儿过会同大爷一起回去,晚时还要去山前的地界里插上秧苗。” 眼看着李敏懂事了不少,赵婶笑着点点头。从前的李敏那眼界可是长在脑袋上面,见人都不说话的。村里的人虽然觉得练武有出路,李敏可是全村的秀才啊,再加上其父李德又是个好功夫的,帮了邻里不少忙,大家对李敏也高看一眼。 只是李敏在其父死后,找到曹横家门去,竟然被一拳打出了大门,让大家大跌眼镜,平时的高大全形象被整个颠覆,大家因惧怕曹横,又觉得李家的混水太深,连那他二弟媳姜氏都闹上门来,要钱要粮要房子的,大家都有些拿不稳了。 邻里闲话时,时常议论这事,也常为李德鸣不平,不过现在人都死了,那几个孤弱的孩子也被赶进了自家的茅屋。 赵婶看着瘦得仅能撑起襦衫的李瑾,眼眶微红,拉过他来嘱托着,“敏哥儿,婶子那还有一些草药,到时候你一块拿来,伤处可还疼着,再拿药敷一下,可得好利索了,你还小呢。” “多谢婶子,敏儿一切安好。” 李瑾轻抚胸口,露出得适的微笑,翩翩风度,完美地诠释了一个腹有诗书的秀才形象。 虽然现在还疼,可他好歹是个男人,这点疼不在话下。 一众乡亲离开,野羊却蔫了,耷拉着脑袋趴在了干草上,李瑾自赵婶家背了一筐子蔫不拉叽的秧苗来,打算今天趁黑就把秧苗给插上,他看今天黑云压得厚了,晚上定然会有一场大雨,正适合秧苗扎根。 刚放下背筐就见身后的阑门给推开了,却是李朗抱着大捆子鲜草进了来,一股脑扔给了野羊,看到李瑾时,眼中带着心疼,“哥,你别干了,这些朗儿都能做得了。” 李瑾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张白面书生的尖瘦小脸一下子变得冰寒无比,“你去哪了?” “去给野羊拔草了,它不能饿着,否则小妹该没奶吃了。”李朗自顾解释着。 “那小妹呢?”李瑾的面色越来越冰。 李朗这才发觉不好,忙丢下草冲进屋去,当看到小妹正在呼呼大睡时,顿时一颗心放下了,“李朗,你记得,以后无论发生天大的事,不可把小妹一人丢在家里,你可明白?” 李瑾寒着脸,声音冷渗。 一个不懂人事的婴孩,要么被卖掉,要么被送进不干净的地方,万一这种事情发生,小妹一生的命运就彻底脱轨了,李瑾无法想象和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村里的人都很好啊,刚才年嫂还说能随时瞧着咱们家,说是顺便照看着小妹的……”李朗声音低如坟呐。 李瑾很想告诉他,这世界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坏和最好的也是人心。可是这种书面教材根本不具说服性,他心头窜着一股火,突然一扯胸前的薄衫,把自个儿薄薄的胸膛都给露了出来,心窝处一大片青紫乌黑,触目惊心地仿佛得了某种恶疾般。 “李朗你看着!这就是你曹横打的!曹横打我这不要紧,但是他把心思打到小妹身上,就不仅仅是这一拳那么简单了,小妹可是个姑娘家,而且还是个不会学舌的婴儿,若是落到曹横的手中,你觉得她还有活路吗?” 他抓着自己的胸口,一起一伏,胸膛瘦而削薄,随着喘息那青黑也随之起落,往上两条吓人的锁骨在支楞着,仿佛支撑着整个房子的屋脊一样,纤细而有着随时折断的危险。 李朗从来没见过他哥哥这样过,那双眼血红而狰狞,吓得他后退两步,扑嗵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哥哥,朗儿再不敢了,哥哥您别这样。” 见这小子似乎真的意识到了错误,李瑾收拾收拾自己的衣衫,一抹眼角滑出来的湿渍,回头指指小妹,“你看孩子,我去插秧苗。”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从头至尾不带感情,仿佛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嘶吼,是别人般。 李瑾一阵风似地,迅速消失现场,令李朗瞬间空落落地,仰着小脸,微张着嘴,面上带着讶异,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般。 第8章 上门 李瑾跑到山根时,满头大汗,脑袋一头扎在地上就再没爬起来,只觉得天悬地转,这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实在没想到,人也能饿到这种地步,只感觉胃里面直往上涌,可却什么都呕不出来,即使吐出一口来,也只是一团酸渍。 李瑾感觉自己的胃壁已经被饿得粘连到了一块,它们在相互嘶磨着,再不去吃点东西,他直会死在这儿。 他就着半黑的天色,朝着不远处一步三挪地而去,野菜他不好认,可是这儿树茂密啊,不是说树皮也能吃吗,暂且先拿来垫脚石垫肚子吧! 李瑾拾了一颗腕口粗细的小树,一锄头冲着那树身夯了下去,力气不够,只是残破了一小片的树皮,可这已经让李瑾喜出望外了,两只手对着那起皮的树干抠啊抠,抠出有巴掌大的树皮来,不由分说塞进嘴里,嚼呀嚼。 苦涩与粗砺同时涌入味蕾,李瑾闭着眼,狠着心,没等到那树皮嚼烂了,草草地吞入腹,然后下一口…… 迅速将树皮解决掉,李瑾吐着气仰靠在树干上,眼前晕花花的,那些邻里送来的米面像是气泡一样在头顶上上飘浮着,真恨不得现在就长了腿飞回家,将食物吃光光! 可是那些米得用来给小妹熬成糊糊以备不时之需,面倒是能吃一点,可也得等到实在撑不过了吃,现在不是还能活着么。 李瑾模糊地露出笑容,拖着锄头便朝着自家地而去。 如今他也算是填饱肚子了,现在得想想生存之法了。李瑾一边刨土窝,一边将秧苗□□去,现代时他从没干过这活,虽然在书本上读过,秧苗插得也是歪歪扭扭。才插了两排,便觉得腰痛胸闷得将要倒下。 这个身体显然太差了,若是这样干下去,指不定得埋骨在自家的野地里,李瑾琢磨着,自己得找个营生。他力气不行,当壮劳力肯定不行,可不还有秀才的身份在这儿摆着么,以往那些难以考中的秀才们,不都喜欢教学生么? 他想了想自家那堆在墙角的书,顿时兴致来了,前世他的功课就是门门学分为a,在国内求学时也是佼佼者,虽然拿锄头他不在行,可是记东西他是能手啊,不敢自称过目不忘,但看过去的书,鲜少能逃出他这颗脑袋的。 曾经老爸开玩笑让他去做金融控股师,铁定操盘,盘盘必赢,就凭这入眼即入脑的本领,可惜他不喜欢,因为他讨厌死记硬背的东西。 但是这个架空的古代,虽然朝代并不存在,可也有孔孟之道,庄子春秋,那可全需要记下来,如此说来倒是省事了很多。 李瑾打定主意,便抓紧了时间插秧苗,天彻底黑下来,就要防狼了,他按了按身边的破旧蓑衣,决定过会完事后,支起蓑衣上树睡一宿。 直干到半夜,李瑾打老远地便听到狼群的嘶吼,顿时腿肚子都打哆嗦,赶紧收拾了,哧溜上了树,瞪大了眼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待彻底醒来时,是被自己的一个喷嚏给惊醒的,这个喷嚏打得李瑾胸口碎裂般地疼,仿佛断开的两块骨头,彼此不相让,又相抵消着,尖锐的地方相互磨砺着,这下子连树都不敢下了,他望了眼不远处被踢翻的竹筐,地上踩着几排狼的脚印,心中暗暗吁了一声,多亏狼是食肉动物啊,否则他这点口粮就要被叼走了。 其实狼群倒真没看上李瑾竹筐中的那点秧苗,倒是鼻子尖锐,一下子闻到了人的气味,一共五头狼,围着李瑾攀着的那颗树来回转了半个多时辰,倒是用尽了方法,就是没能够着美味,这才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李瑾拍拍身上的枯叶,将秧苗都插满地,把剩下的留作伴菜,又往山上跑了一圈,挖了一些生了种子的老掉的野菜,这才抱着不断咕咕叫的肚子慢吞吞地往家走。 到了家,院子中扬起奶香味,李瑾捂了捂肚子,暗暗骂一句没出息,李朗正在将一块比纸还薄的面皮丢进锅里,下面炉子中的干草正燃得旺。 “哥你回来了?”李朗看到人影后草草地应了一声,接着便将锅盖上,填了一把草后回过头来,“呀,哥你这是怎的了?脸这么红!” 李朗短腿奔上前来,拽着李瑾被撕坏的衣衫就摸他的额头,“哥你怎发热了,以后不能让你去山地了,白日时还是郎儿去吧。” 他说着把李瑾扶进屋子,在隔壁的小屋翻出了一撮草药浸到木碗中,泌上了水,不大一会儿便给李朗给端了过来,“快喝下。” 李瑾倒没反驳,认命地连着草药都一起都吞进了肚子,行吧,连树皮都吃了,节操早掉光光了,再多吃几根草,死不了人的。 “哥,你为甚把草药都吃了?这草药浸泡一会儿,还管着病呢,你这都吞下去,朗儿到哪再去弄药?” 被李朗给责备一通,李瑾倒在草榻上,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斜斜地瞄着他,没头没脑地吐了一句,“朗儿,草药吞下去管饱。” 吃饭的时候李朗懂事的把大块的面皮都给李瑾盛上了,李瑾看了一眼,问他,“怎地把面皮弄得这样薄?”同时又觉得李朗这孩子似乎懂事了,知道做饭了。 “哥哥莫非不知道,面疙瘩最浪费粮食,水饺吃得最多,只有面皮才能吃饱又吃不多。” 李瑾不解地听着这奇怪的言论,也没多问,自由他去,这几乎透明的面皮,他是不会擀,索性以后都交给李朗做了。 吃了饱饱的一顿,李瑾觉得自己的胃热热得,昨夜冻着凉了,这吃下一顿热面汤,浑身都冒出了一层汗,意外地舒服。 他顾不上休息,在角落里面找到了自己的那堆书,拍掉上面一堆尘土,就着上一次的地方继续看。 好读书,不求甚解。李瑾有着原主秀才的学问,再读孔孟之道时,倒是畅通无助,只是个别部分,在原主不求甚解的同时,他也无法解惑,只得模糊其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村里的那堆屁孩儿给镇住? “哥,你打算应试去?”今年的应试已经过去了,只能等明年了。 李朗眼含着几分不屑,同时又小心翼翼地问。 天知道,哥哥再考,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春花嫁人,父母不在,他再去考到底有甚用?不如好好练力气,指不定能活下来。 “应试?”李瑾显然一愣,他倒没想到这个问题,不过李朗提醒了他。 “朗儿,你觉得哥哥在村中开个私塾怎样?村里面的娃个个野性,习武虽然出息,可还是读书为大,大字不识几个字,早晚会被人给骗的,何况这世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早晚会蠢死……” 李瑾越说越觉得自己这番话有道理,直到抬起头来,正而对上李朗瞠目结舌的脸时,顿了下,“我说错什么了?” “哥哥,你变了。”李朗像打量陌生人一样,看着李瑾,“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闻言,李瑾点点头,一手捏着书,一边站起来,另一只手背到身后,长身玉立,悠然自得地露出一抹笑意,“朗儿,哥以后便是教书先生了,以往之事,莫要再提。” 李朗将欲说甚,李瑾突然抚上了自己的胸口,脸上刹时间浮现出一抹痛色,“知识改变命运!曹横虽然拳头硬,可待你哥哥我他日登榜及第,十个曹横都不过是蚂蚁而已,你可明白?” 一番话成功地让李朗小脸沉下来,哥哥嘴上说不想春花,这不还想着她,以后及第,他担心哥哥不找春花了,倒是先去报复曹横了。 李朗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哥哥了。 晚饭时分,李朗给小妹取了一碗奶,发现野羊不怎么吃饭,他心中有些不安,生怕会断了妹妹的奶源。 找李瑾问了,李瑾一看羊蔫头耷脑的,脑袋上的血痂还没去,干脆便让李朗去地里采点止血的草药,给野包扎包扎。 李朗听了话,便去了,刚刚走出家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五大三粗的曹横并着魏五一齐朝这边来,他暗道不妙,转身撒腿就朝自己家茅草屋奔去。 李瑾正给小妹换尿布,李朗哐当一声就把门给推开了,吓得怀中的小妹身子一个哆嗦。 “你走路能不能轻点?”李瑾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个疙瘩。 第9章 冲突 他虽然不喜欢小孩,可是看到怀中婴孩儿无辜被吓到的样子,心里就止不住觉得抽疼,声音也忍不住严厉起来。 李朗心中着慌,急急地喊道,“哥哥!我把锄头忘在山根地里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拿,我看着小妹!” “真是个不长记性的。” 李瑾听罢,扭头白了一眼李朗,依言站起来,指指小妹,让李朗照顾好她。他则要出门,只是走到一半,陡然回身,正好对上李朗紧张盯着他的神情,李瑾面色不太好,双眸幽暗,“你刚才说锄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家好像没锄头。” “你有到底什么事瞒着我?” 李朗到底是个孩子,撒起谎来也不够精明,一听李瑾这话,那瞪大的眼睛瞳仁都抖了下,焉能瞒过李瑾,正想再问两句,身后突然传来一记大喝声,“敏哥真是好本事,从狼嘴里夺羊啊!” 听了这话,李瑾猛地回头,脸上带着一丝意外地看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人,魏五他见过了,曹横还是穿越过来后,第一次见的。 他就觉得自己看到曹横后,心口被打的地方奇痒,痒得恨不得抓出层皮把里面的血肉挠出来一样。 等李瑾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后,才惊觉得他已经气得粗声喘气胸口起伏了。 “原来是曹兄弟,你这一趟来我家,有什么事?” 李瑾说着,衣角就被李朗给捉了住,身子被他竭力朝后拖着,李朗稚脸发黑幽冷,“哥哥,你去照顾妹妹,这由让我来来!” 他说着便将李瑾给护在了身后,生怕李瑾会出事一样。 现在李瑾明白了,这个李朗是怕他跟曹横冲突,可怕他这副样子,便是想冲突都是难事,像是秋风落叶一样的身体,李瑾才不愿意让自己多受罪。 曹横穿着露手臂的短褂,下身一条短裤,个子不高,但身上肌肉鼓鼓囊囊,露出来的小半截手臂,上面还留着两道疤,看起来分外狰狞。 “当来是来看看打狼英雄,想知道知道你是怎么从狼手底下抢来的羊!” 喝斥一声,曹横朝李瑾甩了一眼,之后便神气肆意地打量起这个茅草屋来,那样侵略的目光,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一样。 李瑾轻咳,拉回他的身线,感觉到身边的李朗抓了他一把,转而看去,李朗目露凌厉,两手握拳在身侧,小小年纪,已然一副要撑起这个家的责任感。 “羊不是在外面么,你们可以看。” 李瑾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你想看羊,外面就是,进来屋子做什么。 也不知曹横有没有听出来,还真扭身去外面看羊,魏五嘻嘻地站在屋中,上前摸了一把李朗嫩嫩的脸蛋,掉了头又俯下身要去摸榻上的婴孩儿。 “哇,什么羊啊,还不是头死羊,都死得没气儿了,还敢说是从狼嘴里拿下来的?!” 曹横一脚朝地上正趴着的羊踹去,那羊连声儿都没来得及叫,脑袋一歪,横尸当场。 李瑾心中一惊,赶紧奔出来,只见羊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愤然地望向曹横,只见这人四方大脸,满面横肉,鼓鼓的眼珠子,瞪圆了像是要吃人一般。 李瑾气得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攥住拳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身体了,顿时一股无力感袭了上来,深吸口气,强自平静下来,朝曹横挤出个笑,“这头羊放到市面上卖,大约也需要个一两银子,曹兄,你踢死了我的羊,拿银子来吧。” 说着便朝曹横伸出了手,后者听了则是哈哈大笑起来,“你问我要钱,你傻了吧!我凭什么给你钱!这里谁看到我踢死你的羊了,根本是你把他养死的,个死秀才!” 李瑾一看他不承认,倒也在意料之中,当即说道,“这羊刚才被你喂了毒草,若是不信,咱们拿去官府,让仵作验查一下。” 这个说词倒让曹横跟着一愣,朝那羊看去,果真看到口吐白沫,他刚才只不过是踹了一脚,何时给羊喂过毒了?再联想李瑾的模样,曹横蹦了,大巴掌像蒲扇一样掴来,随即扬起恶狠狠地骂吼,“你个死秀才,竟然药死了羊来冤枉我,今天我打得让你认不出自己爹是谁!” 呜哇哇—— 这时候,屋内突然传来小妹嘶心裂肺的哭声,李瑾听得心一咯噔,身子随之一闪,曹横扑了个空,发愣之际,李瑾已经扑进了屋,一入内,便看到魏五抱着小妹,脑袋上同时挨了一记,乌紫发青的。 “哥你闪一边去,让我杀了这个畜牲!” 李朗叫嚣,扬起手中的杌子,冲着魏五的脑袋就砸。 魏五也不闪,咬着牙,把怀里面的小妹扯起来,挡在自己的身前。 李瑾一看不好,身体先于脑袋,率先扑了上去,果断挡在那杌子砸来之前。 感到后背一记裂开般的炙痛,李瑾一皱眉,本能的第一眼去找那婴孩,想知道她是否安全,当看到魏五抱着她,她仿佛不知发生甚事一样,悠然地开口一笑。 李瑾额头上的汗冒了出来,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暗想,前世他搏击拳道无一不学,虽然不是什么高手,可是三角猫的功夫还是会两下的,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保护自己而已。 可是,环境发生了变化,他的脑袋莫非也进水了不成;怎么他脑袋记着的不再是自保,而成了保护别人了呢? 看到那小婴孩儿张着樱桃粉嫩的小嘴笑的时候,他竟然感到内心涌起莫名的欣慰? “哥哥!哥哥!你怎样!” 李朗奔上来,脸色都变了。 李瑾甩了下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勉强摇摇头,“死不了。” 他虽然死不了,可也是傻透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却为了个婴孩不顾一切了。要知道那婴孩虽然是他的小妹,可实际上与他李瑾,却是半会关系也没有的啊! 曹横走上前来,一脚踢开李朗,脚掌迈过来,跺到了李瑾的后心上,“死秀才,到底是不是我药死了你的羊啊,你说啊!” 什么时候这个死秀才学会设圈套,让他跳了。以前这秀才就可是个纯书呆,就是让人坑的份,什么时候开始变聪明了?! 那被磨得掉了色的纳底的草鞋,慢慢地被血浸染,曹横不满足,踩着李瑾的后心,又重重地碾了碾。 “曹横,你个臭王八!给我滚!” 李朗看自己哥哥后背被砸出血,又被曹横给折腾得越流越多,气急地血红了眼,他年纪小,身体力量不足,对曹横壮硕的身躯没法子,转而硬生生扑过去,照着曹横脆弱的耳朵,张嘴就咬。 曹横惨叫一声,与李朗滚作一团,李瑾这才趁空,虚弱地爬了起来,眼看着曹横对李朗动手,他蓄了口气,朝他大喊道,“跟小孩子见识,根本是个孬种!” 本来被咬得血耳淋漓的曹横,拾起李朗,举高了就想往地上摔,猛地听到李瑾的话,暴怒中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虎道,“你刚刚说什么?” 李瑾见他停滞住,提起来的心,这才松放下,好整以暇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意,坐在地上,仰首对着曹横轻笑,那带血的唇,扬洒出来的笑意,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嫣然遐思。 第10章 比试 曹横一愣,就听他缓缓道来,“你敢说,你也能在狼口下夺羊么?还是说,你只会对着小孩子和吃奶的婴儿耀武扬威?” “狼口夺羊?”曹横意味兴然地把手中的李朗丢到一边,带着你死定了的凶恶目光瞪着李瑾,“就凭你也能狼口夺羊?不会见到狼就吓得尿裢子吧哈哈哈!” 李瑾歪着头,淡淡看他,轻声道,“不信就比试下喽。” “好!怎么比!” 曹横来了兴头,朝魏五指指,后者则把婴孩儿放在地上,捂着脑袋朝这边走过来。 “你连魏五都比不过,还敢跟我比?!”曹横指指魏五,目光发沉。 “那么,你是想让魏五跟我比呢,还是亲自来?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你那边输了,可是要滚出沐水村的。”李瑾干脆盘膝坐在了地上,扬着脸看着魏五和曹横,一副你们输定了的样子。 曹横只当他是在威胁,哈哈大笑,“那么你们输了,便乖乖地收拾行装,去我曹横家,当奴仆,签契约,当一辈子下人!” “好说好说。” 李瑾笑了,对于输这回事,他还从来没有过。 曹横蛮冷的跟着裂了裂嘴唇,盯着李瑾时,像是要把他吞下去一样。沐水村就俩猎户,除了闽坚,便是他!不是他夸口,整个沐水村的万山大川都被他走遍了,什么野物没见过,今儿这个死秀才竟然敢跟他比抓羊,呵呵,看他倒像一只白送上门来的羊羔! “再过两天便是十五了,到时候月升中天,便出发,天亮之后,谁抓着羊,谁便赢。” “好!到时候谁敢不去,谁就是孙子!”曹横一掌拍定,指着李瑾蛮横地吼道。 李瑾点头,曹横与魏五一路踹翻了架着的黑锅,捣腾碎了柴火后,这才离开了茅屋。 “哥!” 李朗奔上前来,一把扶起李瑾,将他扶到榻上去。 李瑾不敢仰躺着,只能趴着,每动一下,后背都疼得几乎要断骨一般,胸前的伤口才刚有起色,这新旧又来了。 “你别动,我先去拿药,这些混蛋,等我有了力量,一定要把他们统统打趴下!”李朗咬着牙一边咒骂一边去收拾草药。 李瑾叹息一声,感觉到身上的痛楚越发地清晰了,这时候他才不为人知地感觉到,自己与如今这具身体是越来越契合了,他再度叹息一声,还是有些没志气地想,莫非他果真要在这个古代呆定了? 越与这个身体融合,越有一股这样强烈的预感。 他穿到了李敏的身体上,那么李敏呢,莫非是到了他现代的身体里面? 再次叹息一声,李朗这时候走过来,扒开他后背的衣服,露出雪一样的削薄背脊,瘦骨嶙峋,透过薄白的皮肉,能清楚地看到里面骨头的数量和组合,“哥哥,你忍着些。” 李朗的声音有些发颤和小心翼翼。 自从穿来后,李瑾还是第一次听到李朗会用这种类似难舍又好像依恋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他整了整语气,慢慢地回他,“你不必担心,死不了的,我是哥哥嘛!” 对啊,李敏是哥哥;李朗还不过是个孩子。 想到这儿,李敏惨白一笑,口是心非道,“其实不疼的。” 身后的李朗没吱声,默而无言地给李敏敷上了草药,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手底下的身体不那么发颤后,李朗才偷偷舒了口气,问道,“哥哥,你怎么约到与曹横那厮月圆比试的时候,月圆可是狼群出没最厉害的时候,最危险那!” 李敏没回他,只伸出胳膊,朝地上的那团被厚布包裹着的小身子指去,“把小妹安置好。” 李朗这才想起来,忙放下手头的活,去把小妹抱起来,放到榻上,李敏一抬头,就看到了这小家伙,竟然眯着眼睛,两只肉嘟哮的小拳头,放在脑袋上方,像是投降的姿式一般,就这样安心地睡过去了。 李敏露出一点笑颜,一时间竟感到分外地心安。 包扎好背后的伤,他慢吞吞地坐起来,看到李朗深穷的眼神,这才解释道,“有狼聚集更好,朗儿你可知道,有时候人比野兽更凶更狠。” “我知道!便是曹横这种人渣!”李朗又攥起拳头,眉宇间浮起那股惯有的戾气。 李敏见之,微微蹙眉,想象着从前,似乎李朗自从父母去世后,眼角眉梢多有这股不驯的凶戾之气,李敏低下头,微微叹息,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若是父母都还在世,李朗也是个幸福的孩子,至少无忧无虑的,可是现在…… 平生第一次,李敏觉得自己的无能。曾经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即使身上没钱没有任何人的资助,他也能够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天地了。可是到了这个古代,竟然发觉,自己瞬间一无所有了,那些可用到的知识,以及雄心壮志,瞬间被消磨掉,他仿佛再次回到了婴孩时代,要从头开始。 这时候突然想到院子外面还有那头被曹横踢死的野羊,他赶紧让人李朗去看看,有没有被曹横给顺手牵走。 “那只羊吃了毒草,都口吐白沫子了,曹横那厮怎会牵走呢?” 李朗把野羊吃力地拖了进来,皱着眉头看着它渐渐变硬的尸体,这下子可好,小妹没了饭食不说,连这死羊也因吃了毒物他们也不能吃了。 李敏指指那羊,有些吃力地喘息一口,朝李朗问道,“你可会脱羊皮么?” “哥,你的意思是这羊还能吃?”一刹那,李朗像是得到了宝物一样,眉开眼绽,充满希望地瞪向李敏。 李敏点头,“它虽然吃了毒草,可那草对人体无害,吃吧。” 李朗像得到特赦一样,欢欣鼓舞地把羊又拖了出来,专心一致地捣腾起羊肉来。 李瑾在心里为羊默哀,在这样的情况下吃下这头羊,他于心不忍,可又不得不。 当他们连自己都朝不饱夕时,便想不了那么多了。哎。这头羊还奶着小野羊仔呢。 想到这儿,李瑾心中更不好受了,他自己的母亲是难产而死,对母亲这一字,他有着既陌生又想靠近的*,一想到这头母羊,也在奶着小羊时,便这样死了,还被人给吃了,李瑾心中更加不舒服。 李朗很麻利,剥了羊皮,便去赵婶家找了一些炉灰来,把羊皮给弄好,用作过冬时给小妹当小皮袄。 第11章 温暖的棉衣 李敏蹒跚地落了榻,摸着小妹粉鼓鼓的脸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曹横的样子明显是来找茬,魏五一脸出气的样子,莫非是自己也得罪了他? 李敏想不出来,这两人今天来,明显是想拆房子的架式。想来李家与那两个人往日无冤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莫非只是因为一个春花? 可曹横来了,半句都没提过春花。 思来想去,李敏把李朗叫过来,“曹横与咱家里,是不是有过节?” 李敏觉得一定是有,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怨恨,曹横那样子,恨不得把李家赶尽杀绝。 听了这话,李朗小脸一沉,气息不稳地哼哼,“曹横以前跟咱家不错,他经常来咱家,哥哥都不知道吗……” 李敏听了,无语望天,这种事他哪能知道? “当年他想随着爹爹去走镖!可爹爹设了题目考他,没想他竟然过了,可不知为何,爹爹又提出比武来,他被当场摔了个嘴啃泥巴,从此便恨上咱家了。你喜欢的春花,又嫁给了他……” 这是新仇加上旧恨,一块来算了。 李敏不由地摇摇头,虽然不知道李父为什么不让曹横去,看来这件事在曹横眼中便认为是李父窄心,从此便嫉恨上了。 莫非曹横娶了春花,也是为了报复李家? “哇——” 这边还未想罢,小妹不知何时醒过来,瞪大了眼睛,哇哇地哭了起来。 李敏忙起身,身上殷殷的疼也顾不得,转头朝李朗吩咐,“家里不是还有米面吗,那些精米给小妹熬了,快点!” 李朗答应一声,赶忙去做。 因为从来没抱过孩子,她身子又软软的,李敏好容易把她裹住了,这才敢抱起来,一步步哄着挪出了屋。外面凉风吹拂,李敏小心地盖了盖婴儿的头,怕她着凉,看着李朗起锅做饭,手脚麻利,想着他以前也是个无忧无虑,只知好勇玩闹的孩子。 “小妹叫什么名儿?” 看李朗淘米,李敏这才问道。 李朗闷闷地摇头,“娘亲生下小妹来不久便去了,哪有时间取名字!” 他声音梗硬,显然心头很是不快,李敏正想说什么,就见李朗猛地回头,小小的脸稚涩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你也别在外面,小心再生了病,可没草药给你吃了!” 李敏听了不由讶然,先前李朗还貌似很听话,这眨眼间又恢复了自己初来时的冷漠暴怒,这孩子看来还不爽曹横吧。 “小妹叫郦儿吧。” 李朗回头看着他,“为什么?” “叫郦儿能够让小妹时时想着娘亲。”李敏回道。 娘亲姓郦,这样叫,能让小妹时时肖似其母孝仰其母。 李敏想到自己先前读的那本经史来,很是认同地点头。 薄衣长衫,带着点点血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的身上。他抱着纯洁无瑕的婴儿,仰目透过破旧的栅栏朝四野凝望,那一袭狼狈并没能掩盖他芝兰玉树般的风华,反而越加清俊出挑。 李朗望着李敏,叹息地摇摇头,扔下手中的柴火,回头进了屋,翻箱倒柜地终于把件破旧皮裘给找了出来,出来后随手扔给李敏,“你把这穿上,会生病的!” 李敏把那早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在空气中杂屑翻飞的裘衣扔到一边,双臂抱了抱怀中的婴儿,淡淡地说道,“没事,我不冷。” 他早知道家里就剩这一件厚衣了,过冬还需要它呢!何况李敏不太喜欢那被藏了太久而发霉的味道。 “你去把它晾上,晚上时铺到身子底下睡。”踢踢那裘衣,李敏朝李朗吩咐道。 “就你事多!再发烧,我可不管你!” 李朗回头白了他一眼,认命地拾起衣裳搭到了朝阳的架子上晾晒。 给小妹喂了熬烂了的米粥,李敏总算松了口气,把孩子放回榻上,她不一会儿便睡了。余下的留待下顿给小妹吃,李朗做了些薄面下了锅,正在这时,下起了毛毛小雨,李朗愤愤地骂了一句,去收拾衣服,却听李敏笑开了颜,“太好了下雨了,咱们山根处的那块地刚插上鞅苗,这下子总算喝着水了,过几天苗就能长结实了。” 闻言李朗虎着脸闭上了嘴,可还是很不高兴把锅端了进来,炉火被雨丝给扑灭,草屋内锅里正冒着袅袅热气来,里面却还半生不熟的面汤,他那双小拳头又紧紧地捏成了团! 李敏倒是看得开,拍拍他道,“你去将那石碗拿来,舀一勺架到炉火上烧,这样赶在下大雨之前就能烧熟了。” “又不是我一人吃饭!”李朗愤愤地道。 “你去吃,我现在还不饿。”李敏说着走到屋角,从那堆书中拾起一本,一页页地翻看着再多言。 李朗跺跺脚,小身子冲出门去,李敏自不管他,认真地看起书来,腹中虽然饥饿,可也抵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他品味着这些疼痛,便能令自己暂时忘却吃饭的*,把神志调回到书本上来。 这个身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才干了几遭活计,手已经被磨得生了血泡,因为插鞅苗,十指甲都裂了开,在指甲缝里面浸满了乌黑的泥土,想着等雨停了,还得再去山根看看自家的菜鞅,李敏就绝了要把双手弄干净的意念。 李敏想罢叹息一声,捏紧手中的书,继续强迫自己读下去。 这可不是在小说中,这是活生生的现实,他的身体不行,跑两步就喘,根本没办法,像神武地废柴一样崛起,一举惊人变天才。 还好,他是个秀才身份,有一些读书的功底,脑袋瓜又不算笨,至少记忆力超群,得先把这些书读完,计划着不靠山根那处贫地吃饭。 他心下做了番打算,就听茅屋的门被踢开,转头看去,李朗捧着个巴掌大的石碗进了来,那里面冒着面食的诱人香气,带着李朗时不时地故意大声咂着嘴巴,蹲在屋中,喝得哧溜溜作响,李敏禁不住腹中咕咕直叫。 对此,李朗仅是乍气横现地扫了他一眼,那样子仿佛在说,看吧,你也很饿,装什么装! 李敏不禁苦笑,能省一顿是顿的,何况邻里送来的米面又不多。他受了伤,受了伤的人光疼痛就吃不下饭了,怎么还会肚子饿呢。 摇摇头,李敏扔下书,有李朗这个小捣蛋鬼在,这种情境,他也看不下去了。 “你看着小妹,我出去走走。” 外面的雨下得大了,李敏笑了,下吧下吧,下得大一些,就不用去河边挑水灌溉鞅苗了。 家里没有蓑衣,他拿了个破了两个洞的油纸伞朝外走,身后李朗奔了过来,声音又气又急,“你还真的不吃了?!都受伤了,小心淋了雨水,又生病!” “没事。身子光疼了,没觉得饿。” 李敏口是心非,伸手欲抚抚李朗的脑袋,被小孩儿给倔强地甩开,因为动作大,石碗中的面汤泼出去一点,使得李朗又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雨中吟诗,很浪漫嘛!你吃完饭,记得把羊肉都弄干净,回来我检查。” 李敏笑笑,当即出了门。 举着伞漫无目的地出了矮小的栅栏门,李敏打算去山根头看看,过两天月圆之夜,他得做好了打算,周全些;如今生活也有些起色,回头那只野羊,也能够吃些时间,天冷了,肉能放住了,不会发臭。 这正走着远远就看到赵婶子举着伞疾步而来,“呀大郎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赵婶子怀中抱着一叠衣布,青灰色的,显然是洗洗穿穿,用了许多次,李敏见之暗想,她也许是要去改做衣裳,可是赵婶子一手好活计,莫非是教人做衣么。 “出来走走。”李敏礼貌地笑着回道。 赵婶子抓住李敏早就被僵得发冷的身子,不住地摇头,“都穿这么少还要走走?!乖孩子,快些穿上吧!” 赵婶子年逾五十了,头发都花白,李敏之所以没叫她大娘,而是婶子,完全是因为沐水村有个辈份排序,李敏遵从长幼辈份,是以叫一声婶子。不过看赵婶子的模样,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孩子一般。 “给我的?” 李敏讶异地望着她,秀气的双眼盛满了不可置信。 第12章 准备工具 “你这孩子!”赵婶儿夺过他的破伞,将衣服塞到他怀中,对他见外的模样很是嗔怪,“还不快穿上!你跟曹横比打狼的事,现在全村人都知道啦!婶儿想去看看你,嘱咐你两句,谁知天又下起了雨,想想你穿得单薄,这晚上果真要出去打猎的话,这么薄的衣服可还叫人活?!” “谢谢婶儿。” 李敏垂眸,慢慢地把衣服套上。 曹横才走了没多久,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沐水村,可是肯来他家看看的,哪怕只是看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只有赵婶儿,想着为他添件暖意。 那青灰色的袍子,里面有着夹层,夹着棉花,穿在身上格外地热乎,一时间李敏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刹那捂热了,“婶儿这衣服,我会还你的。” 李敏想到了还在家捧着个石碗吃饭,身上依然单薄的李朗,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赚到银子! “说什么傻话!李朗和你家小妹那件,我还在做着,这不,过几日就给你送去!这是看到你要比什么打狼的,急着弄完给你送来,打不到狼无所谓,若是进山一趟,把人给冻到,可不值得!” 赵婶儿擎着纸伞,黄瘦的面皮舒展开来,像缎面一般光闪闪地上下打量着李敏,脸上溢出满满笑容,“我就说李家大郎恁俊!这穿上我这老太婆一手做出来的衣裳,也越发地俊朗了!” 她说着朝左右看看,见荒凉的土坷垃道上并没什么人,这才小声念道,“这打狼呀,除了曹横还有个厉害的闽坚呢,你且去闽坚家看看,让他传授你一些活计!” 听了赵婶儿的话,李敏点头匆匆朝闽坚家去,想着有备无患也好,闽坚是猎户,总有一些狩猎的工具罢,到时候拿着防身。 他想着这具身体可不能再受伤了,若是一病不起,剩下遭脾气的小孩儿和不足月的婴孩儿,这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李敏朝闽坚家里走去,远远地就看到粗壮的木质门,被坚硬的木条编成的栅栏,与自家那个踢一下就倒的相比,这儿更觉得厚实,院中的草栅中犹晾晒着草药和不同品种的动物毛皮。 李敏一见,眼睛发亮,想着自家那块羊皮不若拿来让闽坚弄弄,不知道李朗能不能弄好,若是弄瞎了,小妹这个冬天可要冻死了。 他打开门想进去,可是推了两下,不见这石木头门有啥反应,低头一看,竟是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莫非闽坚知道他要来,早早锁了门? 不太可能吧,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至于这样躲他么。可是闽坚这踪影也失得太巧合了吧。 感觉自己穿是暖了,李敏也不急着走,拿着雨伞在外面等了大半刻钟,依然不见里外有动静。李敏心里面嘀咕,莫非是上山打猎了?可是,天下着雨,山上湿滑,看闽坚家里也不是穷得揭不开锅,没必要冒雨进山吧。 又多等了大半刻钟,李敏见实在等不来人,干脆攀上木栅栏!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今天小爷做回君子!” 李敏咬着牙,提着衣摆,越过高高的木栅栏,倒头翻进了院。想着刚才读过的孔孟之道,心下摇头,光看道理了,没看下面的注释,也不知是个甚意思。应该是吃人东西,不要揣满兜,睡觉时不要太安定……总之是要留有余地。 他只是进来拿样狩猎工具,这余地是足够的了。 进了草栅旁边搭起来的简易屋子,李敏进屋便扑鼻闻到一股骚腥湿味,借着外面打进来的日光看去,只见木桩子上一应挂着各种猎肉,不多,三三两两的,都是些小件的。 李敏没理会,转而往旁边看去,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应俱全各种用具都挂在旁边的木阶上,有绳锁,猎户用的足重大柴刀,弓箭和大网等。 那大柴刀可是看起来好用,只是李敏上前摸了摸,太沉了,不适合自己,挪手到大柴刀的旁边,倒是有把匕首,只是生了锈,看起来很钝。他随手将一圈麻绳揣进了怀中,发现在角落的墙上挂着一些还算细的铁丝,觉得会有用,也一起收进怀中。。 地上摆着块磨刀石,李敏拿着钝了的匕首在上面蹭了两下,发现三两下根本没办法把这小刀弄光亮了,不过倒是不重,携在腰间,还算合适。 李敏掂了掂,本来他也没那力气杀死恶狼,要利器也没什么用,不过这小刀能防身,暂时带着罢! 他撩开衣襟,把里面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小块来,找了个木碳块,在上面写下几笔,挂到了小门处,意思是借之物,改日再还。 进来这许久,李敏都没见有半点动静,觉得这闽坚也许真的出门了,说不定下雨走亲戚,他没再多逗留,按着原路又走了。 才刚刚出去没多远,闽坚家正屋的门,被陡然打开了,一个身量中等壮实,满面精实络缌胡须的虎目男子拔步走了出来,他回头拾起了那块破布,望着李秀才悠然走在雨幕中的身影,目光一瞬间变得比这冷雨还冰。 李敏转了一圈回来,李朗早已经把羊肉弄好了,剩下屋中一地的羊内腑,满屋的膻腥味,李敏不由地摸摸鼻子,比闽坚家的味道还浓,可惜他已经没有了拒绝接受这一切的权利。 李朗小手满是红红的鲜血,一边擦着额角冒出来的汗,能将整只羊整理成这样,李敏觉得他很能干。 “割下块羊肉去给赵婶子送些去。”李敏边说,边将伞拿进了屋,感觉到腰间冰凉的小刀,不由地顿了顿。 “哥,你身上的衣裳是赵婶儿给做的?” 李朗看到他的打扮,伸手割了块肉,拿草衔系了,把肉递到他面前,“给,你去送。” 这小孩还挺硬的脾气! 李敏认命地接过肉来,摇了摇头,亲自去送,刚迈出步,突然噗地一声传来。 他正自猜测着,这是什么声音,这时候榻上的小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李敏皱眉,与此同时一阵臭气传来。 李敏扔下肉转身再回去,他知道这是小妹叫他换尿布了,哪知道小妹竟然拉肚子,“是不是应该给她吃的米粥太硬了?” “不硬啊,我烧的火侯正好!”李朗回他。 “小妹还没足月,本是该喝奶的时候,实在不该再让她吃粥了。”李敏念叨着,小心翼翼地给她换好尿布,把弄脏的那块卷了卷扔到一边。 看来还得给小妹请奶娘。李敏算计着那点银子够小妹吃几天饭食的。 “大不了我再把粥烧烂一些,要不给她喝面糊。”李朗随手将羊头剁下来扔到一边。 李敏猛地回头,就看到那羊头咕噜噜地滚到出去。有些惊讶于李朗小小年纪,竟然力气奇大。 “若非你读书好,脑袋好使像娘亲,还不定不是李家人呢。爹爹天生有好力气,朗儿也随爹爹,只有哥哥你,手无缚鸡之力!” 李朗扔下刀,把羊肉分一下,抽空抬头,瞧了李敏一眼。 换了尿布的小妹,蹬着四肢,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四下,也不哭了。 李敏接过李朗那莫名的眼神,无声地收下,这就把小妹包裹好了,回头看到被弄脏的尿布,有心想让李朗去洗尿布,可是孩子正干着活儿,他突然暗暗思念起了现代,有尿不湿的时代,那时候的人们啊,多幸福啊! 拎起尿布,抱着半缺口的木盆,提着那块羊肉,李敏出了门。 第13章 奇怪的笨鱼 把羊肉送到赵婶儿家,他便朝河边而去,按理说,他河里是该有鱼的,可是紧挨着沐水村的河不同,浅滩处面积很小,天又冷,鱼不上来。这块浅滩,仅够洗衣的。 把小妹的尿布洗干净了,李敏觉得已经有股再世为人的重生感了。 以前他对自己的衣服都未着过手,家里有阿姨帮忙洗,在国外念书时也有专人照顾。简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何曾想过,自己会沦落到洗尿布的境地? 感受着那排出婴儿身体中的废物,在自己的手和清澈见底的温暖河水的滋润下,慢慢地被他洗净,整个浸染着他,将他同化,把他变成属于这个世界一分子,深吸口气……李敏闭了闭眼,重重地叹息,然后认命了! 洗完了尿布,李敏往河水的上游而去,那里的水深且广,因夏日经常有孩子在这儿玩耍,一不小心淹死过人,是以人们都不怎么往这边来,河岸窄而陡峭,不易站人。 李敏走到不远处的树丛中,将腰间的小刀拿出来,照着湿濡的土壤一阵发掘,不多时挖到了一条蚯蚓,从怀中拿出铁丝来,打了个结,将蚯蚓穿透,又做了个尖细的倒勾,再将桔杆丝的另一端系到自己从闽坚家拿来的麻绳上,他俯身又在土地上扒拉了一阵,仅挖到了一条蚯蚓,他拿了块巴掌大的小石头,这才带着一应物什朝深岸而去。 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李敏把那石块缠了一圈系到绳的一端,扬手朝着深水处,将石块扔得尽量远,听到一声扑通,石块带着有蚯蚓的一端浸入水中,李敏便盘膝坐在河岸上,静等鱼儿上钩了。 这儿僻静,没有纷乱的步伐,偶尔能听到身后传来哗啦的树叶的响声。 一片自然静谧的味道,李敏深呼吸,觉得压抑着的身上的伤处,毛孔都打开了,畅通无比,真希望今天晚上能吃到烤鱼哇! 不知过了多久,李敏都渐渐要睡着了,突然觉得系在手腕上的麻绳挣扎了下,接着便猛地朝深水中坠去! 李敏在那窄窄的河岸,歪着脑袋闭目养神,谁知道一养神,便睡了过去,陡然被这一拽,吓得他一激灵,甫一睁开眼便迎上一道冷风灌喉,惊得他“啊”一声短促叫,霎时回过神来,手死死地抠住河岸泥块,防止自己落水。 而此时,手腕上的系线还在不断地朝下挣去! 是个大家伙! 李敏喜上眉梢,飞快地起身,迅速往回拉麻绳。 不一会儿,便远远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挣扎着被拉上岸,李敏秀气的脸满是激动的红晕,这下他发了!钓上头大鱼! 大鱼渐渐地接近了,李敏满心激动,这比天上掉馅饼更令他高兴,这可是自己亲手捞捉的鱼哇! 只是把它捞上岸,李敏傻了,只见这吃掉自己蚯蚓的家伙有两斤多重,肥肥的身子不安地跳蹦着,身上还罩着个东西,它急躁而滑稽地带动着那个东西,来回在岸上翻腾。 这是什么东西? 李敏刚才还跳动着喜悦的小脸,此刻耷拉下来,他看到的是一头被个环形的瓷罐套住的肥鱼! 这条鱼死死地咬着钩子,早把他辛苦逮的蚯蚓给吞下肚了,只是那铁丝倒勾住了它的嘴巴,让它挣不开。 鱼身已经够肥大了,只是被那罐子给套牢固定着,好像长在它身上一般,它似乎与这罐子融为一体了,怎么都出不来。 莫非他钓到了一个“飘流瓶”?? 把这鱼加罐子扔到一边,李敏转而又去弄另一根鱼食,想着回家把罐子砸了,把鱼弄出来,但这条鱼太小了,得再弄一条。 不多一会儿,又有鱼咬钩了,李敏怀着希望把绳拉回来,却是一条肥实的鲤鱼!比先前那条笨鱼强太多了! 今天收获还不错! 李敏欢喜地抿着唇,这下回去有吃的了,赶紧收拾了东西就回。 一回到茅屋,看到李朗正哄着小妹玩,李敏把湿的尿布都晾在屋中,把两条鱼踢给李朗,“你收拾下它们。” 李朗没想到他竟然去钓鱼了,“你去那河水上游了?你怎么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里的河岸很窄,水又深,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的!” 李敏很是有些不爽,他以为水深的地方会有大鱼的啊,谁知道,只是两条两三斤的鲤鱼,他还钓上头笨鱼,把自己卡在瓦罐里了。 “这是什么?” 李朗见李敏不理会自己,也没生气,他拎起那条被罐子给困住身体的鱼惊讶地问道。 “谁知道。”李敏焉焉地不想多说,“把罐子砸了,将鱼掏出来,看还能吃不?” 这鱼不知怎的钻进了罐子中,若是时间久了,说不定鱼身都长变形了,大概营养也不好了。李敏觉得自己这是第一次满怀希望地去弄吃食,竟然捞了个晦气的罐子,他很不屑于顾。 “哥哥!”李朗突然大叫。 李敏心动了下,这臭孩子很久没有这么正式地叫自己了,他敛起不悦转眸看他,“什么事?” “你看看这罐子,好像是个金贵物那!” “是么?”李敏不以为意,他才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呢,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只相信努力了才会有回报,妄想一下子变富贵变成功了,那是白日做梦。 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在李朗用袖子将罐身上的青泥一点点擦去后,露出了里面烧着金丝线的陶彩。 李敏不识古玩,但他会收到爸爸的朋友送的一些生日礼物,这其中就包括一些名贵的古玩,一来二去,他也多少有些鉴赏能力。 现在一看这罐子,顿时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古代的那些罐子,放在现代,无论贵贱,因为有了年岁,而变得价格不凡;但是他身处古代,这些古器就变得稀松平常了。 只是眼前这个不太一样,李敏说不出他的年岁来,但是一定是有些年龄的了,“哥哥,咱们这次要发大财了!” 还没等李敏说话,李朗已经高大地哇哇大叫,眉眼处激动得都乐开了花。 李敏皱起眉峰,“你见过这东西?” 他想到李父是走镖的,这押镖物件就广了,李朗又是经李父亲手调、教过的,说不定李父给他讲过一些押镖的事情,顺道也见识过些。 李朗使劲摇头,看到李敏目光淡然而疲备,他赶紧解释,“这东西一看就很值钱!我们拿去当了,肯定能当好多银子!到时候小妹就有饭吃啦!” 李敏点头,这东西确实看起来不太一样,可问题是它的来历怎样,他们都不知道。若是拿出去当了,也是可以的,但是李敏怕招惹麻烦。 他们是穷人,就该拥有穷人的东西。万一这东西像李朗说得很值钱,那么定然会招来红眼,到时候想过安稳日子就是场梦了。 “哥哥,我这就拿去当了!”李朗欢快地抱着罐子,连鱼都不顾了,蹦跳着就要出门。 “回来。” 李敏一嗓子把他吼了回来,惹得李朗一阵怪异,“到底怎么了?” 从旁边搭着的尿布处,李敏拾了一块,把那罐子包住递还给李朗,含蓄地嘱咐道,“若是能换了银子最好,到时候再给小妹买块布来。但你要记得,找家实诚铺面去,记得莫要让人知了行踪,再者把那当票给拿好,到时候咱们有钱了,要再赎回来……” “这些我都知道!” 李朗高声回道,嫌李敏啰嗦地摆摆手,“去镇子上的次数我比你都多,也就是考个秀才时时你才出去一趟,以为比我见识还广么!” 他很不服气地说着,转而拎了把雨伞,就着微黑的天色窜出了门。 李敏摇摇头,回头看看榻上的小妹,等李朗回来,便给小妹去请奶娘。 天擦黑,李敏把那米粥又重烧了一遍,直到变成一锅糊,才出了锅,等凉了,喂给小妹前,李敏尝了一口,只觉得肚子里面仿佛有条虫子般,勾着他要将这锅糊糊都咽下。 强自咽了一大口水,李敏给小妹喂下去。 小妹睡着了,李敏看看远处野地里的一片幽黑,心一直提着,手按在腰间来回不安地在茅屋中走来走去。 李朗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吧。李敏非常后悔让李朗出门去,这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李朗再跋扈,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啊。出村口的那条道,到晚上便没了人,在经过一片河道和山丘后,才能去得镇子上,深夜时偶尔会有狼出没。 外面黑漆漆一片,阴冷和孤寒笼罩着这座小小的茅屋,李敏的心像是被钉在墙上的那张焦黄的纸处,被夜里面的冷风吹得东倒西歪。 时间越走越长,李敏脑袋里面乱得,像扔进了一扎杂草,手足无措,望着屋门外面,偌大的黑夜,骤然有股无处容身的荒凉感。 再等一会儿,再等三分钟,再不来就出去找他! 李敏暗暗念叨着,左右等着,过了一会儿,见还没半点动静,他再沉不住气,就要出门,回头看到小妹安睡着,又放心不下。家里的门太矮,成年人一叉腿就能迈进来,小妹一人在家,不安全。 他拾起那裘衣给小妹裹裹,这就要抱着孩子往外走。 外面传来一声“吱嘎”音,李敏顿了下,抬起头赶紧往外看,只见黑幽的院中奔进来一抹小小的身影,气息不均地撞进门来。 “哥哥!” 第14章 闹脾气 这小身影突然发出李朗的声音,李敏顿时大喜,放下小妹上前抓住他,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可一路安全,有没有遇上坏人,有没有被欺负?” 他忘记嘱咐了,若是晚了,便在镇子上的客栈歇一宿,千万不要逞强回来,谁知道这条路上有没有歹人,李朗年纪又这么小。 “哥哥……”李朗喘着气,怀中依然包着那块尿布,满面青白地盯着他。 “换了银子来啦!” 李朗欢快地将怀中的尿布往地上一扔,只听掉在地上发出一记叮鸣的脆响,却是银子的声音。 “是五十两那!” 李朗眼中放光,喘着气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可有当票?” 李敏没瞧那银子,心中暗想,五十两在这个小山村中不是小数目,李朗又是年幼,拿着那罐子能当五十两,说明那罐子是个值钱的物什,只是那瓦罐果真只值五十两么。 李朗把那当票从袖中拿出来,扔给李敏,这就去拿银子,用牙咬咬,像得到宝物一般,摩抚不已。 “明天便去给小妹请奶娘。” 李朗信心十足的说道,捧着那银子朝李敏笑嘻嘻道,“因为担心这银子太多,村里的人换不开,我又跑到别家,都换成了碎银子,省得到时候引得人怀疑。” “你很聪明。”李敏微笑着夸赞道,将小妹吃剩下的烂粥糊递给他,“吃吧。” “你吃了吗?”李朗夺过粥碗来便狼吞虎咽,边吃边看着李敏道,“我本来想在镇上买点吃的了。可是天黑了,看着有些人鬼鬼崇崇的,爹爹说过,财不外露,我身上又没有铜板,让人看到银子,他们定然会欺负我一个小孩子,到时候被人夺了银子去,便得不偿失了。” “爹爹说得对。”李敏拍拍他的小肩膀,“换银子的事,你不要对外声张,便说是在河边钓鱼去镇上卖了后,得到的银钱。” 李朗心悦地点头。 李敏找到之前李朗剩下的那锅底的面糊上了灶,温热了入了腹,转而计算起明晚对付曹横的事情。 月圆之夜的沐水村特别渗人,家家户户不出门,狼一声声的嚎叫,让人心底直打颤。 今天下了雨,明天晚上不一定会有圆圆的明月,看来得准备好了火折子才行,到时候乌漆一片,不但防不了狼,还白白送到了狼口里了。 李敏在李朗睡了之后,将身上的夹棉衣脱下来给他盖上。小妹用着裘袄,地上的李朗只铺了一层草垛,薄薄的被子对折后裹在身上,人小蜷曲成了一团睡,深秋的天了,李敏担心他小小年纪身子骨会被冻坏。 见小妹睡熟了,李敏把她放在榻上包裹好了,他便收拾起了屋子内白天烧面用的炉灰碎屑和一些烂干草。外面的雨声停了,李敏到院子中,顺带收整一番,当看到燃着只剩下一截火把被丢弃在地上,李敏拾起来又包了包,放回茅屋中,兴许能用得着,狼怕明火,有这火把,可以怯狼。只是火把顶头的焦油给烧没了。 李敏回屋,在暗黑中摸索着上了榻,手中犹然捏着才刚翻了几页的经史书略,今天晚上没月亮,他看不了书了。 家里缺这少那的,明天还得去趟镇子上,总得把晚上掌灯的油火给买来。 这一夜小妹没闹,天亮了才醒过来,醒来后也没闹着哭,瞪着双黑黑的眼珠咿呀地看着茅屋的房顶。 李敏起身给她换了尿布,便出了屋门生火,先烧上锅热水。 曹横是专业的猎户,工具自然比他多;只是去了一趟闽坚家里,李敏觉得即使是极厉害的猎户,也不过是个平常人,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他不要迷信权威,虽然自己这个身体不咋地,但他贵在脑袋里面的东西多,再加上有一些现代的经验,打一头狼,其实也不算那么难嘛! “你还真跟曹横那厮比?”抬头一看,屋门口站着个小小的身影,虽然年岁不大,但气势却不小,一张小脸神情阴戾,带着咬牙切齿的发狠劲儿。 “朗儿,哥哥不在的这几天,你要好好照顾郦儿。晚上睡觉害怕的话,就去赵婶儿那,他们家屋宽敞,会收留你们的。” 李敏淡声提醒着,心里面却没多少底气。这说进山容易,可是出山难。他没指南针,也没双合脚的硬靴,山林中野物毒物又多,李敏摸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呶,给你银子,让你保管。” 李朗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般,把昨夜换的银钱都送到李敏面前,一双稚嫩的眼睛带着勾儿般瞧着李敏,在那睛眸的深处似乎闪过一幽狡黠儿。 没想到李敏竟把银钱推回去,提两步上前拥住了李朗小小却壮实的身子,声音闷闷地提点道,“朗儿你要记得,这银钱万不得已时不要露出来。有人欺负你,也不要跟人蛮拼,要记得隐忍之道;银子是用来防身的,危机关头,拿出它来可以保你跟郦儿的命……” “那你呢!”李朗一听这话急了,一把猛地推开他,尖锐喊着,“你打算就这样一走,再不回来了吗!” 李敏叹息一声摇摇头,面上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若是我回不来,你去投奔赵婶儿,把你手中的银子一半给她,切勿露了另一半。你这年纪再过两年,便足以当家了,到时候再自立门户。二叔与婶娘那边,无论他们怎么闹腾,你且不要理会,尽管由他们去,一切等到你长大再说,可懂得我说的话?” 若真有个意外,也许会再穿越回去,也许就真的死了。可是李敏在这古代生活了这些时间后,突然有些舍不得李朗这个倔小孩儿和榻上只知道哇哇大哭的郦儿。 任他在现代脑袋发达,遍读商学,看过大大小小公司破产和富发,可是面对今日的事情,他却分明舍不得。甚至不敢不全面考虑这件事情,若是曾经的身体,李敏还有些把握,只是现今这具身体,太弱,吃饭又吃不饱,力气跟不上不说,多走两步就喘,完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要他拿什么去拥有百分百的信心呢! “哥哥,你不要去了!朗儿去!” 李朗一震胸脯,小脸面现坚决。 李敏拍拍他的小肩膀,脸露鼓励笑容,“好啊,等你再过两年,哥哥便准你进山。到时候你一定是咱沐水村第一猎人!” “什么啊,我是说现在!”李朗拍掉他的手,气鼓鼓着脸颊,双眸之中戾气凛现,可是因为小孩子气的模样,倒是略去了几分暴躁之色,显得分外可爱。 “不准。你的任务是照顾郦儿。” 李敏冷声拒绝,转回头又去弄自己的绳锁了。野外知识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期望今天夜里,若是没有月亮的话,上天也多少给几颗星星,好让他辨识方向。 他正自打算着,不想李朗怒上心头,手中的银子往地上一摔,拔腿就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 他小身子在李敏跟前一晃就跑出了栅栏门,李敏陡然站起来追他,眼前只觉得一片晕眩黑漆,强撑着拾起地上的绳套,冲着李朗的身子就掷了出去,感觉手中绳子一紧,李敏毫不多想,腕上一紧一拽,蓦地把李朗给缚了回来。 “放开我!我要去找曹横那个王八!放开我!” 李朗骂骂咧咧地,挣扎着身上的绳套,还想往外跑。 李敏甩了甩僵麻的脑袋,感觉世界清晰了一些,这才冲上前,一巴掌掴在李朗嫩嫩的脸颊上,啪地一声浮起清晰的五指印,李朗被打得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看个扭曲了的怪物一般。 “今天打你,是为你好!” 李敏指着他骂道,“你可知那日你拿剑去当铺换银钱时,婶娘曾经来过,叫了个伢婆儿,想把我卖到春馆,将郦儿卖了给人当童养媳?看看你现在,连我的绳套都挣脱不了,若是婶娘再来,你有挣脱的余地?!凭你这副脾气,被人捉住关几天,不听话,鞭打一顿,若还不听话,治了伤,继续打;如此反复,你可受得住?” 李敏一番话把个李朗给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看李敏的目光像是看陌生人一样。 “你现在骂人曹横是王八,他不过一巴掌,就能把你扇傻了,到时候你可还有活路?”李敏继续骂道。 “哥哥你……” “以后若没了我在身边,你还这样冲动,非但葬送了你自己,连郦儿也会因你受连累!朗儿,你可记得我今日说的话了?” 李朗哀哀地低下头,小声且仍然不服气地恶声道,“朗儿记得了!以后,待自己长大有力量了,定要把曹横打趴下!不,打死他!若是哥哥进山回不来,朗儿便让曹横一家给哥哥陪葬!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朗儿记住他!” 听了李朗的话,李敏讶住了,看着这孩子满面的凶恶之气,顿时摇摇头,若是自己有幸死不死的话,定得好好教育教育他,这孩子脾气太爆了,这怎么能行? 第15章 献殷勤自作聪明 李敏不想再给这孩子多说了,否则他又理解到偏激的那方面去了。他捡起地上的银钱,拿了一块,将其他的都塞进李朗的手中,嘱道,“把银子存好,要记得银子乃身外之物,万事记得一点:舍银子保命。另外,像爹爹说的那样,财不可外露,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说着握了握李朗那双肥嘟嘟的小手,转身朝外走,“你干吗去!” 李朗小快腿儿一下挡住了李敏的去路。 “去镇上买些俱用之物。”李敏拨开他,这就要出门。 “我知道你要买什么,让我去吧!” 李朗拔身回到屋里,李敏正在奇怪着他想做什么时,只见自己保存下来的那燃剩下的半截火把被李朗给提了出来,他挑着眉头嗔冷道,“打猎的用具我比你知道得多!你就在家照顾妹妹罢!” 说着朝他翻了个白眼,将半截火把扔在地上,转身跑出了门。 这孩子到底什么意思? 见他竟然把自己藏火把的地方都找着了,李敏意外了下,莫非昨夜给他盖棉衣的时候,他没睡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摇摇头,李敏叹息一声,这孩子还真是个鬼灵精呢!可惜,就是脾气坏了些。 李敏把绳锁等用来绑缚之物,一一束到了自己的腰上,火折子之类的碎物都塞进胸前的衣襟之中。看看天色,小妹也该吃早饭了,有心想去找奶娘,可李朗不在,他又走不开。只好先熬一顿烂粥糊给郦儿吃。 “大郎,你这是做甚,给小妹熬饭,这火侯可不行呀,太生了,那小孩子怎么能吃得下,你们这些男人那,就是不会照顾孩子!” 正自做着赵婶儿来了,看到李敏锅里面的粥糊糊之后,这才不放心提醒道。 原来这样烂掉的粥给郦儿吃还是会硬呀?李敏暗自想着,当即起身迎了笑脸冲赵婶儿道,“婶儿您说,咱们沐水村可有近一些的奶娘?” 上次那个奶娘的家离自己这所小茅屋实在有些远,郦儿一天三顿饭食,分明不够。 “大郎啊,咱们沐水村奶娘是不少,可是人家都有孩子要奶的,那些奶水足的人家恐怕过来也多有不便……” 李敏垂下眼帘,赵婶儿的话他都明白。 曹横在沐水村专横跋扈,上面又有里正是亲戚,连二叔婶儿占他家产亩地时,村里的人都没个出来说话的;如今郦儿饿得哭叫,那些奶水足的妇女,也不可能主动占出来帮忙的,谁愿意无缘得罪曹横呀?何况他李敏也没甚本事,更没那资格要求邻里帮忙。 说到底,不过是自己无能罢了。李敏抿了抿唇,他知道这种情况会慢慢改善的,并非是他狂妄,而是因为这具身体里面的灵魂是他,一个有着足够经历的人,而非原来那个痴妄秀才。 “不过你放心,小妹交由我照顾,赵婶儿保证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赵婶儿拍胸脯道,她热情地把怀中抱着的俩夹棉长衣放进茅屋内的榻上,俯身亲热地抱起郦儿来,左右哄着,看到她身下尿布干爽,不由地啧啧称赞,“大郎果真是个心细的爷们,把小妹照顾得井井有条。” 她把李敏拿来的那粥糊碗端过来,轻轻吹着气感觉温度适中了,这才给小妹喂了进去,一边抬头看着傻愣站着的李敏,似乎想到了什么,黄面皮似的脸颊微微凝重起来,“大郎啊,你去了山里,婶儿把二郎和小妹接家里去住,待你回来再说,你看这样可好?” “婶儿,这怎么好意思。” 李敏意外于赵婶儿竟然主动这样要求。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婶儿脸沉下来,满是凝重,“婶儿让你叔拿着锄头随你一起进山,若是有个什么,还能多少照应一些,省得你一个孩子,独自面对那可怕的山林!” 赵婶儿有个儿子,在城里。她与赵叔是再嫁,膝下有一男一女,儿子去了邻村学木匠活儿计;女儿则还小; 李敏知道赵婶儿也不容易,二嫁赵叔经历了颇多磨难,况且此处虽然民风开放,但沐水村却是个僻壤的小山村,人们的思想并不如大繁华的都市放得开,赵婶儿初嫁来时,受到颇多闲言碎语,如今倒是好了。但她与赵叔这段婚姻实在历经艰难。 如今他一个人的事,却要连累赵叔跟着一同入山,他自己倒还罢了,万一赵叔有个好歹,他们这一家该怎么过? “婶儿,朗儿和郦儿都不好照应,就麻烦你和赵叔了。” 李敏说着,俊秀的瘦小脸一派正色,严谨地冲朝赵婶儿施了个大礼,“敏儿已经有了计较,不多时便能回来的,家里的一切还都麻烦婶儿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万一吃了亏,你还有你叔,上去帮着打狼,总比你自己好哇!”赵婶儿满面的不苟同,觉得李敏在自寻死路。 李敏见了,受用地露出温和的清秀笑容,深黑的眼眸越发地璀璨动人,“婶儿的心,敏儿都记下了,便在家等敏儿的好消息吧。” 赵婶儿没办法,只好唉地一声,应下来。 “怎么,赵寡妇你还想把我家敏儿和朗儿连带着小妹都弄到你家里去,你还真脸大啊你!” 突然自茅屋的门外闪起来一道微微笨重的身影,两人回头一看,却是姜氏。 李敏沉着脸,抿着薄薄的唇,不说话。 赵婶儿则是脸色很不好,她好心来帮李家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可是姜氏竟然这样骂她!她只不过是死了前夫,她竟然还骂自己是寡妇,这妇人真是好毒的一张利嘴! “敏哥儿,你到底是去山里一趟,记得带一些山货回来。至于朗哥和小妹,都交给我吧!你放心,婶娘我啊,一定把他们养得白白胖胖,好迎接你归来!” 姜氏笑得欢喜,仿佛得了宝物般,护着自己怀了身孕的肚子就要上来抱郦儿,赵婶儿警惕,站起身来后退两步,防备姜氏,反而把孩子往一旁抱了抱。 “嘿!”见赵婶儿不让她抱,姜氏急了,圆圆大的胖脸盘满是横肉地一凛,“你这个赵寡妇你还上劲儿了!这是我们李家的子孙,跟你有半分关系?!别狗拿耗子,快把孩子还来!” 姜氏说着恨恨地剜了眼赵婶儿,这个臭寡妇!他们李家的事儿,她来掺合什么?李敏出了事,剩下的俩孩子全是她的,随她安排!李敏若是平安从大山里回来,那么她这个当婶娘的岂不得到更多,那打来的野物,能少得了她一份?! 她这样想着,眼都跟着红了,谁能想到李敏一个蠢呆秀才,突然变得胆大包天,敢与曹横一个专业的猎户比试。若是真让李敏给误打误撞赢了,李家就又发达了。 她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绝好的时机?! “大郎这个……” 赵婶儿面色一阵白一阵青的,舍不得孩子又觉得姜氏说得对,自己到底不姓李呀。 “婶娘,郦儿便让赵婶儿照顾吧。我们家离得远一些,赵婶儿离得近,正好方便照顾。” 李敏想了想,用比较中庸的语气淡漠地说道。 李家只有两子,大儿子是李敏的父亲李信,是为原配所出;二儿子则是李睦,是为李家老爷子的续弦所出; 李信育有二子一女,是李敏、李朗和如今的小妹李郦;而李睦娶了姜氏之后,育有五个女儿,现如今姜氏又怀上了,男女未定;李家老爷子已去,续弦冯氏,也还健在,与二儿子李睦一起生活。 算起来冯氏也是李敏的半个奶奶,可是在李敏的记忆之中,却似乎很少有这位奶奶出现过; “这怎么能行!我是你的亲婶娘,是李家明媒正娶的女人,李家的孩子,当然该由我来照顾!” 姜氏一听李敏这话不对劲儿,但是看到李敏一副好商好量的窝囊样子,以为这个呆秀才与曹横比打狼,被吓破了胆,懦懦地不敢说话,她当即拉下脸来,一甩袖子,义正言词地吼着嗓子争夺抚养权。 “这件事情,便这样定了。”李敏抬眸望向姜氏,深幽清秀的眼眸瞬间乌墨如潭,漆冷冰寒,那一瞥,明明那样冰冷,却仿佛是烙铁一样,直烙烤到人心里,直觉得一阵阵地烧灼得发疼。 姜氏吓了一跳,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想再看清楚,李敏早已经不看她了,转头对赵婶儿道,“婶儿,家里多亏你了,等我回来吧!” 当着姜氏的面嘱咐一个外人,姜氏气得几乎蹦起来。 赵婶儿觉得很受用,李敏这孩子懂事呀。哪怕是姜氏这么差劲的婶娘,他都能如此耐性而有礼地尊敬她,自己这个赵姓外人,又有恩于李敏,以后他能待自己差了? 想罢,赵婶儿分外高兴,觉得自己没看错了人。 姜氏气得不行,在茅屋里面来回扫荡一遍,正想瞅准机会硬把孩子夺过来,据为己有。无论怎样,她料定李敏不敢对她这个婶娘怎样,她肚子里面还怀个娃儿呢,他敢动手,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姜氏的目光却由赵婶儿怀中的婴孩,定晴到了草墙面上挂着的那块野羊皮上,趁着李敏没注意,她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把羊皮扯下来,抱了个满怀! “这羊皮正好给我这快要出生的孩子包身子,冬天来了,暖和啊。” 姜氏垂涎地喃喃念着,便把羊皮卷巴卷巴就想揣自己袖里。 第16章 交待比试频刁难 “婶娘,那是给郦儿的。” 李敏远远地瞧了一眼,徐徐述道。 他声音清隽如山涧溪流般,只是却冷如深秋的寒溪,透着慑人的凉意。 他并不急于上前夺羊皮,清峻的身子立在原地,好整以瑕地望向她。 “原来小妹叫郦儿啊!”姜氏转移话题,“这名字好啊!” 他继续把羊皮往自己的袖口揣,可惜那羊皮实在太大,又没有晾好,实在塞不进去。 “有个传说,不知婶娘听过没有?”李敏看着她动作麻利却始终得不逞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 “什么传说?”姜氏干脆把羊皮塞在背后的腰带上,抬头不经意地问李敏。 “未出生的孩儿,若是用了死掉的生灵之物,生下来之后,便是那死掉的生灵所投生出来的胎物。” 李敏慢慢说着,看到姜氏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续道,“这块羊皮,敏儿自然是要孝敬婶娘的了。其实敏儿是打算待婶娘生了小侄子之后再送去的。哦对了,这野羊是头母奶羊,是母的哦,不知道送给婶娘您合不合适?” 啪! 李敏的话刚落地,姜氏便脸色痛陈地抽出羊皮来,负气朝他脸上狠狠丢掷过来。 被丢了满脸、满是骚膻味的李敏,却半分恼怒都没有,还好脾气地把羊皮接过来,将之重新挂回了茅屋的墙上,回来冲气得胸口起伏的姜氏,清秀一笑。 那笑容如春风一度,瞬间仿若百花初绽,实在煞时美好。可是姜氏却快气得爆炸了! 骂她生女儿!骂她生的女儿还是这野奶着投的胎!李敏他作死啊!他活得不耐烦了啊!他这一次进山,一定会被野狼咬死的啊! 姜氏心里那个恨啊,恨不现在就把李敏给咬死撕碎! 赵婶儿在旁边看着姜氏气得那样,她抿着嘴偷偷地乐呵,同时不禁高看了眼李敏,人都说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可是这个敏哥着实不简单那,不过几句话的事,就成功让姜氏打消了野羊皮的念头。若是换成了她,非得上前实抢不可。 这之际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李敏还以为是李朗回来了,谁知道打外面进来的竟是一身貂皮,扛着猎刀一身威武凛凛嚣张的曹猎户。 “哇,横子兄弟你这是来叫敏哥儿一起走啦,你等等啊,敏哥这就跟你一块上山!” 姜氏一看到曹横,比见到亲人还亲,腆着笑脸,主人翁似地热情上前请曹横进来坐,显是把这破茅屋当成了她的家。 赵婶儿见此,面露担忧,不由地问道,“这才几时,哪有这么早上山的?!” 她来时便看到院子中的打猎所用到的物件,只有一个半短的木火把横歪着扔着,显然李大郎还没有准备好工具,若是这样孤无长物地进山,岂非自动送入狼口?! 她说着看向李敏,意思是让他说两句。 只是李敏依旧沉默,不发一声。 “还等个什么劲儿!时辰都到了,不在这个时候,莫非是要到晚上?!今天月圆之夜,晚上群狼聚集,赵寡妇,你这坏了心肠的恶妇这是明摆着让我们家敏哥去送死哇!” 姜氏不干了,撒泼捣乱地纠扯赵婶儿。 “晚上这时辰也不错的。” 冷不丁地,茅屋内传来李敏的冷冷清清的声音,顿止住了姜氏的动作,连曹横都不由地朝他看来,“你说什么,晚上进山?!” 曹横不相信地眨眨眼睛,眸中的慌色极快闪过,被李敏巧妙地捕捉住了,“莫非曹猎户你不敢么?” 莫说晚上进山,就是大白天进山,都是要看时候的,山里面野物毒物多,毒草之类的倒还好说,问题是咬人的毒蛇毒蝎子!大家都小心着呢,人们很少进山,猎户也仅此两人,导致那山林越发地茂密,里面的动植物繁殖地越发迅速,大有欺到沐水村来的架式,也使人们更不敢再轻易进入。 “谁说我不敢!”曹横眼见自己当成两个妇道人家和一个柔弱秀才面前,被看扁了,当即跳起来横了眼,“谁晚上不敢去,谁就是畜牲!” 他说着,正对上李敏清朗一笑,那笑容纵然秀气清新,可是却生生刺疼了曹横的眼,发狠地喊道,“这一次咱们就划地来捕猎,谁敢偷偷躲回村子,谁就是他娘的王八养的,死后下地狱,活着滚出沐水村!” “怎么个划地法?” 李敏进一步问道,对于曹横指爹骂娘的话,自动忽略一边。 曹横一听有门,蹲下身子把自己身后的猎刀抽出来,以刀尖作笔,在茅屋的地面上流畅地画了一座山脉。李敏站在旁边,望着他孔武有力执刀画线的模样,心中也暗暗点头。 站在客观立场上,李敏现在理解了春花;这个曹横虽然是满身横气,蛮不讲理,可是身形壮实,肌肉发达,握刀的架式行动流水,与他挽袖执笔写字程度无二;也说明此人并非浪得虚名。 想到之前朗儿的话,曹横曾经想走镖做镖头,被李父给暗中挡了。 看来当年曹横就有两下子,这些年过来了,这本事只有进步无有退步。 女子选夫的标准,从古至今都没有多大改变,连李敏都觉得,似自己这种文弱书生,除了脑袋瓜里面的那几首诗文,便再无其他,甚至还酸腐得冒着馊味;但是曹横就不一样了,这个人身上有股蓬勃的野气,若是用武侠小说里面的话说,这个人身上有侠气; 只是如今似乎是长歪了,导致他总是跟李家这几个余下的零星孩子作对,实在是有些欺弱的嫌疑。 或许是他一直耿耿于怀当年李父的所为吧,是以想将李家赶尽杀绝。 李敏摇摇头,他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既然老天让他穿来,那么绝不会如此轻易地让他死去的。 听着曹横边比划一边指着手下画着的皋穹山,山脉相连,连绵几里,郁郁丛丛,壮阔无比。他在第二个山头画了一个止符,然后在前面一个山头画了个竖符; “在这山之上,我会着派里正前来,若是谁没有打着猎物,便出了这个山头,那么便是输,到时候滚出沐水村!” 曹横哼哼着指着那画了竖符的地方。 “这种事还把里正给请来,不太好吧?” 赵婶儿不安地问道,盯着地上画的那山势,有些不太懂地摇摇头。 看到赵婶儿的样子,曹横冷笑一声,倒冲着李敏轻蔑地说道,“你这呆秀才,不会也看不懂吧。” 只见李敏同样蹲下身子,伸出染了泥渍的斑驳却细嫩的修长手指,在那竖符的地方标了一下,深黑好像有股吸力一样的眼眸处,长睫敛动,清冷的声音沉沉告来,“这是离沐水村最近的山,这第二个山头则是皋穹山的第二脉系,俗称‘荣升脊’,传说攀跃了这道山,便能够大展鸿图。可惜这山势最陡最峭,里面又险象众多。曹猎户,你想将背靠这荣升脊,并非不行。只是你可想过,若是不知不觉攀过了这处,又待如何,不会犯规了吧?” 李敏的话音才刚落,煞时间引得曹横哈哈大笑! “呆秀才!你还真不怕风大闪了你舌头!” 他恶声恶气地骂道,“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你能爬得过这荣升脊去?!你是太聪明还是蠢到家了,就凭你这纤细的小身板,你在作梦罢!哈哈哈!” 曹横起身拍着李敏薄薄的身体,只觉得触手都是骨头,*的,连他这个长年打猎的人,都觉得这骨头太咯人,家贫至斯,连饭都吃不饱,他竟然还觉得自己能够爬过荣升脊去,简直是找死! 李敏被骂了,也不恼,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曹横说得话在理,他确实爬不过去,但是他也没有规定时间那,李敏相信滴水穿石的道理,若是在离村最近的山头找不着比较安全可猎的猎物,那么他只能再往深山里面去,一不小心过了荣升脊,也是很正常的吧? “可规定时间?” 他想了想,抬头问曹横。 这呆秀才竟然没着恼,还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曹横愣了下,当即一抹脸,大剌剌地哼了一声,“随便!你就是一年不出来,我们也不管!” “总该有个时限的,不能让里正在外面等着吧。到时候曹猎户你的怎么对里正交待呢?”李敏笑笑,声音温和地道,那性格那眉眼看起来脾性再温和不过了。 “你管我怎么交待!不关你的事!”曹横骂道。 “哦,那便好。”李敏笑容收敛起来,不过眨眼功夫,那张清秀的小脸,瞬间清冷如冰。 曹横怔了怔,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这呆秀才竟然诓他!他请了里正来评,按说无论猎到什么,都有里正的一份辛苦酬劳的,可是刚才自己那话分明是大包大揽了。这其中就没李敏什么事儿了啊! 他还想找李敏说道说道,李敏已经不理会他了,朝着姜氏说道,“正好婶娘也在,您也正好见了证,到时候敏儿打了猎物来,自然有婶娘一份的。” “不要!我不要你的东西!” 有先前的话,姜氏哪里还敢要那些死物。就算只是传言,她也不要! 第17章 一堆用具路上累 “婶娘不要敏儿的东西,莫非是想要曹猎户的了?曹猎户,婶娘很大方嘛,比我这个侄子都偏颇你,二叔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李敏说着话,姜氏当即脸白了,这个蠢呆秀才,他这是在往她身上扣屎盆子啊! “哼!”曹横翻了老大一个白眼,颇为不屑,尤其是看姜氏还腆着肚子,身子是越来越肥,他越发地露出嫌弃之色。 也对,人家曹横刚刚娶了新媳妇春花,哪里会看上姜氏的徐娘半老? 姜氏眼看着自己明明想讨好,却变成了此刻的献媚,简直是又气又恼,恨不得甩李敏几个耳呱子。 “婶娘自然是希望你早些回来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你呢!”姜氏赶紧道,撇清嫌疑。 “既然婶娘是站在敏儿这边的,那么到时候曹猎户离开沐水村的时候,婶娘可要代敏儿去送送。”李敏不动声色地说着,仿佛已经胜利在握了。 曹横眸子一寒,恶狠狠地瞪着李敏,同时牵怒姜氏,重重地啐了一口,骂道,“到时候我自会让你婶娘去山林深处给你收尸!姜氏,到时候你不去也不行!” 他说罢露出森白的牙齿,阴阴冷笑地离去。 姜氏狠狠打了个寒颤,怨念地翻着白眼盯着李敏,一甩袖子也随着曹横而去,边走边朝前追上前,“曹兄弟呀,横子兄弟,我哪是那个意思呀!敏儿不过是个秀才,怎么能比得上你,到时候他若有个万一,死在了山里,还不是你去给他收尸,他还得感激你呀……” 赵婶儿听了这话,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一眼姜氏的背影,转头朝李敏看去,只见他无悲无喜,正自低头下,目光清明地朝着刚才曹横画的那山脉线条看去,“大郎啊,你不要在意姜氏的话,她就不是一个知好歹的……” 说着,赵婶儿也不由地住了嘴,不放心地朝李敏看看,以为自己话说过了。 可是李敏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画线,仿佛对她的话没有听见一样。他在自己跟前站着,清峻内敛地仿佛一颗俊透的小树,又如远山处轻掠而过的一道清风样,赵婶儿怪异地看着李家大郎,总感觉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大郎似乎总起来对着袖子,把两只手放到身前,交握着,一派儒学究的样子,可是你跟他说句话吧,他还傲得紧,连看你一眼,都是斜着眼的,露出那诡森的眼白,看起来怪可怕和清傲的。 如今的大郎,好像倾刻间变了,他的身上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靠近的亲切气质,可是待走近后,你又觉得他的身上周围仿佛罩了一层纱般,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赵婶儿安慰了李敏几句,这就想抱着郦儿回去,让李敏且去做自己的事情去。 李敏想给郦儿找个奶娘,在自己进山之前,看小妹吃两顿,见她不必再饿肚子,能够把小肚子给吃得鼓鼓的,李敏总觉得自己那副牵肠挂肚才能消减些。 他正想开口让赵婶儿把孩子留下的时候,李朗正在这个时候进了门,看到赵婶儿后,他打了声招呼把把李敏往外拽。 李朗是一个人光秃秃回来的,李敏有些奇怪,他不是去了镇子上买东西了吗,怎么会空手而归呢? 两兄弟走到栅栏门口处,就见门外有两个小厮在就着毛驴地板车,往李家茅屋院口处卸东西。 “买了什么?” 李敏问道,这就见柜子家具乃至灯烛刀锄都被纷纷拿下了车来。他正自疑问之时,李朗随手给了其中一个卸货小厮的两个铜板,接着便将两人打发走了。 赵婶儿这时抱着郦儿走出来,看到满地的货物,惊讶地看着哥俩,“呀,你们哪里来这么多银钱,买了么多东西!” 不但赵婶儿,连李敏都带着质疑盯着李朗,若是他回不来,李敏还小,必须得依靠着他人过生活,他买这么多东西做甚,莫非是觉得他这小小年纪还能够撑起这个家不成?简直是浪费银子! “赵婶儿,上次的羊肉加上哥哥从河里面钓到的鱼,朗儿去镇上卖了几个钱,便买回了这点东西。正好给哥哥上山时带着。”李朗朝赵婶儿解释着,那张小脸正经的滴水不漏。 “郦儿请奶娘……” 李敏这就说道,只听李朗阴黑着小脸,失望地说道,“村里的奶娘回娘家了,其他有孩子还吃娘的妇人,朗儿请不动,哥,咱们郦儿不吃那些妇人的奶,咱们有饭吃!” 到这时李敏才真正明白赵婶儿的话,他们李家果真是遭到了孤立,如今即使有银子,也买不回郦儿的一顿饱肚子呵。他还活着就这样,若是进了山,再有个万一,剩下朗儿和郦儿两个人,这日子该怎么过? 李敏内心杂乱如麻转头看向赵婶儿,正想说什么,不料赵婶儿冲他一笑,神情之中带着几分理解。 “郦儿就靠婶儿照顾了。”李敏想了想最终道。 赵婶儿应了一声,转身便抱着郦儿走了。李敏望着赵婶儿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面酸楚倍至,好像把自己的东西送人一般,他轻咬着唇瓣,硬逼着自己垂下眼帘不去看,直到耳边没了走路的声音,他才匆匆转回了屋。 “哥,这是给你的东西!” 李朗把院外的东西都收拾进去,将李敏平日中宝贝的那把剑拿出来与自己买的一应用具摆在一起,兜网、索套、箭支和弓都放在了一块,他边数落着边说道,“朗儿银子不够了,若是还有银子,一定把那匹骏马牵回来,哥哥坐上去,定然百丈的帅气!” “买这么多做什么,我又没那力气拉弓射箭的。” 李敏看了一眼那半月形的弓箭,低声说道。他轻轻捂了捂胸口,感觉老毛病又犯了,胸口炙烈般地疼。 “这弓是特制的,不需费多大的力气,只要哥哥能瞄准便可,到时候宰猎个野兽不在话下!” 李敏点头,“你觉得可行便是。” 他拉了一个破矮凳子,坐在茅屋之内,目光温柔地朝外看着李朗收拾整理,能活着回来是最好,若是不能的话,把这倔小孩儿的模样印在脑子里面也是种幸福吧。 他转而拾起旁边炉子中的碳灰,捡了一块硬实些的,把地面铺开当画纸,便刷刷地划了起来。 不多时几笔速写形成,却是个蹲在地上的小孩儿,低着头,只露出后背雪白柔嫩的颈子对着他,两只手在不断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看起来生活气味十足,李敏见之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暗暗发誓,他们会有未来的!一定会有的! “好了,你别弄了。趁着天亮,去山根头看看咱家的地去,那鞅苗可长得实诚了,快去快回。” “你不进山?”听了他的话,李朗有些意外,这天正亮着,进山正当时啊。 “改时候了,晚上进山。” “什么!”李朗跳了,瞪圆了眼珠不干了,“晚上进山?晚上有狼!” “傻朗儿,晚上有狼又不是只有你哥哥一人,还有曹横呢,你怕甚?”李敏上前捏着他的脸颊,用力地揉了揉,这倔□□躁的小孩被这样揉捏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被捏脸,李朗刚想怒,但又想到了之前挨的李敏那一巴掌,以及他说过的那些话,这下有脾气也不敢发了。 “那我送你。反正郦儿已经被带到赵婶儿家去了。” 李朗耷拉着脑袋,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守着家,等我回来。”李敏说道。 收拾一新后,再用了饭,天黑下来,李敏看了看黑沉的天色,像是快要下雨一样地阴下来,真希望今天晚上不要下雨,否则被雨淋还要挨冻,真的是很倒霉啊。 李朗把蓑衣给准备出来交给他,“你穿上它,就不会感觉那么冷了,而且还能防雨。” “这些东西留在家里,我带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李敏说道,推却了。他手中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多带东西,只能形成负担,他是去打猎,又不是去当骆驼,轻装上阵最好。 李朗见李敏身上依然是那件灰布夹棉长衫,转身就把裘袄给他拎了过来,塞进他怀中,“你穿上这个,夜里山中冷寒。” “呆会你给郦儿送去,她晚上冷。家里的鱼也别独享了,给赵婶儿送去吧,咱们不是还有一些米面么,你就在家里吃那个。” 李敏推开李朗的手另外嘱咐道,“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把门带上,知道吗?” “这衣服你穿上又会怎样!” 李朗把裘袄硬套在李敏身上,可是他比李敏要矮一些,只能够到他的肩膀,动作才走到半路,就被李敏给挡了回来,“我不冷,这个留下。” “你带上吧,带上吧!” 李朗这一次还真不罢休了,两只手像铁钳一样,硬往李敏身上掼去。 两人争夺中,李敏的手劲蓦地停下来,秀气的脸疼得皱成了一团,李朗这才趁机把裘袄给他套上。 看他仍然疼得一身子微微发抖,李朗不放心地打量他,看到他抱着手,微闭着眼睛,眉头皱成了一团,好像是手受伤了。 第18章 见里正被道贺谢 “你怎么了?” 李朗扒开他的手,见他没有拒绝,便大着胆子去看,哪知道他手上红通通青寒一片,却是生了冻疮! “怎么会这样冰?”李朗拿过他的手来,呵了下气放在怀中,奇怪地说道,“这个时候虽然冷了,可也不至于生冻疮啊!” “之前钓鱼时,先扔下一块石头把鱼饵坠下去,鱼儿一时都跑光了。” 李敏任他抓着,吐了一口气息,稍稍地爪动自己的手,感觉那股疼痛轻了,这才慢慢说道,“为了让鱼儿上钩,我在那窄岸上坐了一下午,实在太久,都睡着了,谁知道鱼儿在我睡着时咬钩,惊醒后差点摔下岸去。” 李敏此刻说起钓鱼时的情景,还余悸不已。那岸实在太窄了,只够一个人小心经过的,还好岸口的土坷垃坚固,救了他一命。 “哥哥以后再不必去那儿了,大不小让朗儿养你和小妹!” 李朗听得暗暗心惊,桀骜不驯的小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看得李敏很是欣慰,原来他做的一切,是能被人记在心里的,原来他做的事情,也会有人在意有人心疼的。 “嗯。待哥哥回来,就让朗儿养家。” 李敏笑笑,朝李朗拍了拍,便穿上裘袄出了门。 一手拿着长剑,后背还背着弓箭,另一边还提着一壶水,水壶里面还被李朗给悉心地泌了茶…… 李敏好笑地摇摇头,他又不是下地种田,带这壶水又是很重又是多余啊。 虽然如此,心中却暖意融融,拿着一应物什朝着山根处走去,远远地就听到一声声“汪汪”的嘶吼着狂吠声,李敏眯起眼睛扬眸看去,只见曹横手中牵着一条大狼狗,那狗不安份地朝着自己这边狂吠,露出森白的獠牙,腾腾地呼着气极不安份地上窜下跳,恨不得撕碎了他一样。 李敏听着那凶恶的撕咬声朝被众人环拥着的里正而去,上前深深施了一礼,“不过是打个猎还劳里正前来,我说曹兄小题大作了吧,里正这遭走得辛苦,敏儿谢过了。” 里正曹思是个五十多岁的脸型瘦削老头儿,此刻正捋着胡须,神态睨然地盯着李敏,颇不以然为然地微颔首,“不辛苦不辛苦,李家大郎本事了,能进山打猎是我沐水村人才辈出,你这次进山,可要与曹横一同,好歹有个照应,若是有个不是,也能及时相救。” “生死各由天命,这些曹猎户比敏儿更明白。里正您说呢?” 李敏笑笑说着,目光凝聚在里正枯瘦的脸颊上,不知怎的,他脸颊瘦削,身子却胖乎乎的,看起来肥实不少,只是这张瘦脸骗了人。看到里正脸上一闪而过的满意之色,李敏心下不由地冷笑,看来他们是等着自己这句话呢。 “年轻人就是有志气!” 里正扬起拇指赞道,四下的村中百姓闻此言则是目光不一撒落在李敏身上。有担忧有兴奋有不解也有漠然。 李敏由这些人之中寻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他传说中的祖母,连婶娘姜氏和二叔都没有踪影,他收回目光,转头朝里正抱拳施了一礼,“里正既然来了,便在此做个凭证吧。” “什么凭证?”曹横突然插口进来,声音蛮横无礼,带着警惕防备着,仿佛是怕李敏会反悔一样。 轻咳一声,李敏满是忧心地娓娓说道,“若是敏儿回不来,还请里正代为照料敏儿的二叔和婶娘;婶娘也不容易,这都第六胎了,不定会是男娃,若到时候二叔要休掉婶娘的话,里正要多看在婶娘没有功夫还有苦劳的份上,多多劝劝二叔;当然,若是敏儿有幸归来,自然会上门感谢里正的了。” 里正闻言不由地多看了李敏一眼,仿佛是在怀疑,这话是否是他能说得出口的,明明李老二把他家都给掏空了,还把他赶到了茅草屋中去住,这李敏竟然没有怨言,反而还一心为自己的婶娘着想。 旁边的曹横听了则是脸一下子垮下来。敢情这个李敏是涮他玩儿呢! 先前还说要他包管了里正的酬谢之物,现在他又厚颜来讨好里正,这个呆秀才该打! “嗯,你自放心去吧。你家里的二弟小妹,我身为里正也不会亏待他们的。到时候定然会给予他们更周全的保护。”里正很是一番正气地另说道。 “如此便多谢了。” 李敏说罢,回头朝在场的各位扫了一眼。他不会苛求里正会对朗儿他们公正,里正是曹横的亲戚,又是暗中拿了二叔他们的银钱,才会把他李家的一应财物都让二叔他们弄走了。 他这样说的目的,只是想让在场的人都有个见证,以及里正这老头儿自己心里有个数。说过的话可以打水漂,但是当着这么多人说的话,他说出的话,行事上必会有所收敛。 “还废话什么,走吧!” 曹横见这个呆秀才竟然念叨这些有的没的事,简直是浪费时间,天都要黑了! 李秀才听话倒是认同地朝前走去,只是刚走了两步,他回头冲一直不停歇地朝自己吠的狼犬扫了一眼,“莫非你这狼犬也跟着去?” “怎么,不行呀?!”曹横蛮横地横了他一眼,暴吼道。 他脸上带着一抹你奈我何的神气感,攥着犬绳,因为这一吼而隆凸出坚实的手臂肌肉,古铜色黝黑的四方脸一厉,李敏就觉得那上面的肌肉都好像瞬间横着长一般。 “我是书生,你是猎户,我们比猎狼,你还真好意思。” 李敏十分不屑地瞧了一眼那条狼狗,精壮结实,倒是一条上好的猎犬,他牵着狗,仿佛那狗能给他壮胆一样。 “莫非你要我跟你比读孔夫子,哇哈哈哈!”曹横捂着肚子狂声大笑。 “便算是你读不通孔夫子,这带着狗也多有不便吧,我们的规定,并没有说要带狗的。”如果可以,李敏还是愿意让曹横领头先,顺道把他这条碍事的狗给解决掉。 曹横听后狂道,“你可以把你弟弟带上啊,哈哈!” 他把朗儿与这狼犬相比了。李敏听出了这话中之意,可却一点不恼,只是淡淡一笑,朝着山里而去。 身上的裘袄被冷风吹得来回掉毛,因为长时间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藏着,有些霉味,也使上面的毛都往下掉。李敏回头看曹猎户,只见腰间白刃闪光,身上的虎皮袄,像是一抹胜利的旌旗一般,照在星光之下,都反射着耀目的辉煌感。 他抚了一下被裘袄盖得严实的胸口,还是有些胸口发疼,他怀疑自己挨的曹横这一拳头,落下了病根,一旦受累或许是受凉,就隐隐作疼,也许是得了胸膜炎; 李敏想到这儿,不由地回头看看后面的曹横,他牵领着那头大狼狗,眼睛在四下防备地滴溜着转,浑身都进入到警界线。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秀才不由地把放在胸口的手收了回来,咧唇一笑,因为挨了曹横这一拳,才使自己的灵魂穿越过来的,忍了这么久,也该到“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看到前面的李敏突然停下来,曹横牵着的狗绳都不由地一紧,目光在头顶上的星空一掠,随即燃起了火把,这之际李敏已经上到前来了,“曹兄,不如我们一左一右,分别进山,你觉得怎样?” “切!你莫不是以为我跟在你后面,贪便宜不成?!” “我哪有那个想法。” 李敏朗然一笑,赶紧否认,他抬头看看天,又扭头朝眼前的密林一扫,随手一指,“那里便是到了荣升脊之地,不如我们分东西两个方向,朝着荣升脊而去,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碰个头呢!” “行!你往哪走?!” 曹横这次倒是没反驳朝李敏问题,就见他指了指西边的密林深处,声音清隽飘缈,“我走这边,曹兄你便走东边,我们在荣升脊会合。” “哼!凭什么你走西边,却让我走东面?!这个比试规定是你定的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曹横勃然翻脸! “那么曹兄以为呢?” 李敏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好脾气地问他的意思。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曹横甩了甩手中的绳子,把那狼狗放开,李敏吓了一跳,本能地朝后躲,哪知那狼狗站起来有一人多高,猛地一记扑捕,呼地一声,便将他给扑倒在地。 “啊!曹横!” 李敏大叫,浑身的汗毛都要惊掉了,两手拿剑横在胸前,根本就来不及拔刃出鞘。 “哈哈哈!”曹横见李敏一副任人宰杀的呆相,一抖身上的皮绒,森狂而笑,看到李敏被欺负到浑身发抖,他看着火侯差不多了,便对那狼犬一记口哨,将之叫了回来。 曹横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佞盯着他,“呆秀才!你以为你能强过哥哥我!光我的狗你都不敢猎,还说什么猎取狼猎兽的,做你的春秋大梦罢!” 他后退一步,眼看着李敏想要从地上支起身子站起来,突然伸出脚,狠狠地朝他踢去,在听到一记嚓吱声后,才发现满意的声音,转身大摇大摆地朝前面狼犬领的路而去,风中送来他的警告声,“你敢不遵守承诺,偷偷回村里,我便让里正把你全家都赶到沐水河中淹死!” 第19章 偷夜风主意打上身 等李敏撑着受伤的身体从地上爬进来时,手中的长剑和弓箭都散落了一地,腰部像断了一般地疼,是刚才曹横的那一脚导致。 他扭头冲着地面啐了一口,刚才那狗一下子扑来,着实把他吓惨了,胸口激荡着腥味,不成想竟然有血涌出来。李敏摇摇头,摸摸自己腰间的伤,火辣辣地连带着腰骨都跟着剧烈疼痛起来,他望着进了山林中,那一狗一人的去处,咬着牙,额上的青筋跟着隐隐震动,这下子,看来得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李敏这才一步一拐地朝林中而去,他不怕被曹横打,谁让他弱呢。在这个世界上,你弱就你挨打受欺,这怪不得别人,谁让你不行呢?可是他恨就恨在,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痴妄秀才了,他堂堂的一贵公子,富二代,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当初在学院,他也是门门拿a的好吧,他进公司谈合同,也是经历过商业的血风腥雨的好吧,他的人际也很不错,哪一样都未落后于人,怎么落到这个古代小山村,他就玩儿不转了呢?连一个小猎户都搞定不了,如此一无是处,这还是他吗? 李敏有些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他随手将那裘袄褪下来,圈在腰上,在身前的位置紧紧地打了个死结,感觉到腰骨被系牢的同时发出一记轻微的嚓咔声,李敏冷笑,他还能动,说明没被踢残,既然还有口气在,那么,对于活下来这件事,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挺直了脊背,李敏一步步朝密林而去,路线竟然是随着曹横的路线一模一样,夜中的寒风撩起了他额间的墨色碎发,把他的眼眸照得晶亮生辉,仿佛一股寒潭,冒着袅袅的冰莹一般的冷气。那纤瘦的身姿即使身披破旧的夹棉长衫,也无法掩盖那仿佛风华绝代的瑰丽威仪,那清冷的模样,一瞬间仿佛仰止巍峨的雪山。 进了林子,因为在深秋了,落了一地的枯叶,随着每一脚踩下去都发出咯吱的结实的声音。 李敏迈出去一脚后,便停下了步伐,手伸到耳朵后面开,侧耳细听其他的动静,只觉得在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同样的脚步声,他不由地冷笑,曹横,你以为有条狗傍身就安然无恙了么。在这个世上,比狼更凶猛的是人心。既然老天给他这个机会,那么他便替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找回代价! 哥哥走了之后,李朗窝在自己破落的茅屋的外墙上瞪大了眼睛朝外瞧着,没用多久的时间里正以及村里面的人都回来了,只留了两个村人守着入村的路口,防止两个人晚上偷偷回来。 李朗不闲着,把在镇子上面买到的一应之物,都摆开出来,连带着糊茅屋墙皮的纸贴都买了来,他想等哥哥回来,能够看到一个崭新的屋子,到时候把小妹一起接回来,全家团聚。 他正做着这样美好的打算时,就听到外面的栅栏门给人推开了,李朗三警,扭头朝角落里面那个粗大的棍子看去,下一刻已轻手轻脚地把棍子握在手中,偷偷地潜在门口,等着那人进来,然后给他一闷棍! “朗儿你可在,朗儿……” 没想到在门口的那个人竟然不进来,身子就停在了门口,一动不动,却是一个女音,月色下能够看到她还算纤细地身影,幢幢地借着星光映照了进来。 是春花? 李朗放下手中的木棍,然后现出身来,将一旁的油灯拿近来,把春花引了进来,“你来这儿干吗?我哥哥走了,不用你来假好心!” 除非是来找哥哥,否则这个春花是轻易不登门的。上一次看到哥哥吐血,她还被吓跑了呢。 “朗儿你在这儿呀,我有话要对你说啊!”春花一看到李朗在,顿时也不客气,便迈步进了来,一边说着一边朝四下看着,“呀,你这是发财了,买了这么多东西!小妹呢,你把她放哪了?” 只看到满屋子中放满了一应用具,庄稼地里面用的,以及一平日里的家居和灶上用的香料锅子之类的。 看到春花眼里都冒绿光,李朗轻嗤一声,不屑道,“有钱还不是平常事儿?!你嫁给曹横之后,连穿得都成了锦罗绸缎,我就买这点东西,你嫉妒啊!” “怎么会?”春花害羞地笑了,圆鼓鼓而喜庆的脸蛋上洋溢着似乎是幸福的笑容,“只要敏哥哥过得好就行,春花便是当牛做马,也觉得值了。” 李朗虽然还小,倒也听出了她这话里面的意思,只是他一个男孩子,一时想不出话来,只是恨恨地说道,“你嫁给曹横确实是当牛做马了,哪有我哥好!你这都是自找的!” “是啊,只盼着敏哥哥这次能够平安归来,也能让春花我安心。” 春花扬着脸,胖乎乎的脸上带着几分希冀和忧惧。 “你什么意思,谁说我哥哥回不来的!”李朗哼了一声嫌弃地瞧着她,低下身子继续摆弄自己的墙纸。 “我嫁给曹横,是爹爹的意思。当初曹横看中了我,无意中在醉酒时说过一句话,他说他一定要亲手把敏儿宰了。我当时听了吓一跳,这一次他们两个人一起进山林,我怕曹横会当真,敏哥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说他一个书生,干吗要跟曹横比打猎呀。为什么不比考状元呢?” 春花满面的不解,托着腮,拉家常一样地向李朗报怨。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朗一听这话,小脸顿时就冒了火,上前抓住春花鼓鼓的膀子就猛摇了起来,“你是说曹横那厮想在这次比试之中杀了我哥哥,可恨!这个臭王八!” 春花还没有闹清怎么回事,李朗一股风一样,拾起地上的粗木棍子,踹开门就奔了出去。 “李朗!李朗你回来呀,这么黑的天,你做什么去呀!” 春花起身跟着追了出去,可是黑夜之中,哪里还有李朗的身影,她叹息一声,重又走了回去,决定守着,这偌大的茅屋没人看着,敏哥若是回来了,可怎办? 漆黑的夜中,沐水村之中,马车上驾乘一人,随着路途的颠波发出一阵阵哐当的响声,马车上的货物也随即跟着颠倒着,发出刺耳的呯呯声。 祁德阳就着马车上的油灯精准地找到了自己未来媳妇的家,小心翼翼地把马车停靠在了靠山墙边上,他拎着油灯,就着马车的车顶,手脚麻利地爬上了院墙,哧溜而迅速地跨过了墙,就着靠着墙边的小树落进了院子里面。 熟悉地找到门口,他就着屋门敲了两下,喊了一声:“雁妹,雁妹开门!” 李静雁闻声打开了门,一眼看到披星戴月赶来的祁德阳,如水双眸不由一沉低怪一声,“大柱哥,怎么这个时候来!让爹娘看到,又得骂你不正经!快进来!” 祁德阳甩甩发髻上的凉气,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下一块巾拍抹了一把脸,溜滑的黑眼睛中闪过一道亮光,气喘吁吁的,“你知道甚!我这次接了一笔大买卖,到时候赚发了,就能风风火火娶你进门了!岳父岳母怪我做甚么!” “大柱哥,你现在已经混得风生水起啦!人家都愿意嫁你了……还要怎样。你不知道晚上沐水村有狼么,竟然敢这个时候来?”李静雁一听到他要娶自己,抹得胭脂红的鹅蛋脸上一阵红晕拂过,娇羞地轻声责备道。 “我这不是希望自己能赚更多嘛!”祁德阳忙改口,浓密的山峰眉跟着一动,带起了滑腻的笑意,逢迎道,“到时候咱们有了孩子,不论生几个,都能养得起!哪里像你爹爹那样,靠着霸占自己哥哥的财产,才能住上这大房子!若非李敏是个呆蠢秀才,说不出甚来,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拥有自己的房间?” “哼!别说那些没用的。” 李静雁一听大柱在扒扯她爹娘的不是,立即板起了脸。她就快要刚刚及笄了,之前与大柱相会时,总是会碍于其他四个妹妹在场,不敢多言。 现在竟然让他们家赶上发大财,她那血源不太多的大伯李信竟然死在走镖的途中,多亏了有人来闹,否则她爹爹想不到利用这些人制造事端,趁机夺回他们家的产业; “说到底,李敏手中的产业,根本是我们家的。谁叫当年爷爷偏心,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大伯,根本就没分给爹爹!” 李静雁秀气的鹅蛋脸斥责道,满面的不苟同。 “嘿,你这丫头,如果根本没分你,你们一家人能活到这时候?还有那力量把里正给巴结住,将李家的产业都捞过来?!” “祁德阳!你到底站哪边说话!” 一听这话,李静雁不服气了,气得叉着腰,水眸中满是火焰。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看你们老李家高不可攀了,现在我这个大女婿若是差一些,指不定岳父就不把你嫁给我了,好雁妹你看看我该怎么办?”祁德阳抱住李静雁的双手,眨眼间一副哀怜的语气。 第20章 莫名其妙被看中了 “你现在倒跟我说说,这么晚来找我,干什么来了?”李静雁抿着嘴唇,歪头斜着眼瞧他。 祁德阳这才仿佛刚好想起来一样,他满面愁容地无奈叹息一声,“雁妹啊,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若是我这笔买卖成功了,定然大富大贵,也能有足够的厚礼讨好岳母了,你不会反悔,不想嫁给我了吧?” 李静雁一听这话,得意地娇滴滴哼了一声,揉着胸前的青丝,“要嫁给你呀,我还得考虑考虑!” “原来你不想嫁给我了,那我走了。” 祁德阳俊气的面上带着失意,那双漂亮的浓黑眉毛也皱了起来,“雁妹你保重,我真走了,后会无期。” 他说着果真要走,李静雁一看,顿时慌了,忙忙地拉住她,“大柱哥你要去哪儿啊,你怎么还真走呀,不知道我跟你闹着玩呀!” 祁德阳低着头,忍住嘴角得逞的笑意,露出哭丧着脸说道,“雁妹,你也知道我这趟来是想送货的,可是去延风城百多里路,又是连夜把货送过去,我自己一个人,没底呀!” 看到李静雁娇美的小脸上露出牵挂之色,祁德阳再接再励,“我又没个兄弟,上面只有一个老母要养,以后赚了家产还不都得交给你打理,可是这一趟实在是凶险那,真想让我老母亲再生个兄弟出来,陪我一块去!雁妹你知道吧,这一趟我要赚百两银子,这下子咱们就发了啊!” “大柱哥,不是我不帮你,可是你也知道我娘亲也只是生了我们五个姐妹,也没有兄弟呀。” 李静雁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她娘现在也在愁着六弟出生呢,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再生出个女儿来呢,爹爹为此很是冷落了娘亲一阵,若非沐水村民风淳朴,有族长压着,爹爹恐怕会纳妾呢。要么便是要休了娘亲。李静雁一片愁苦之色,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她也跟着忧虑。 “你刚才不是还说李家兄弟么,不是还有个那秀才李敏么!” 听到李静雁的话,祁德阳瞬间双眼冒光,看起来,有门! 那秀才虽然说没考上状元,可重在读书识字有一套啊!祁德阳现在就缺这样的伙计,他正在招人,可是没一个能符合他条件的,那些应征的不是五大三粗有一副粗使力气,便是凭着识几个字会算账,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要的工钱那叫天价! 他们要得起,他还给不起呢! 祁德阳早就看上李敏了。这秀才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呆啊!他算计着如今李敏也陷入困境了,饭都吃不上要饿肚子了,如今自己给一个工作,他不得感激涕零死? 以前祁德阳远远的看过他一次,那身板很瘦弱,吃得一定很少,自己敢情也省了饭菜钱了;至于工钱嘛,每月给他几个铜板就成,他那副柔弱样子,自己还怕他?惹急了,给他几副耳瓜子,打服气了,到时候自己那些工作还得他做! 李静雁瞧着祁德阳一副算计的样子,偷偷笑着像一副奸商,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打上李敏的主意了吧?” 看到祁德阳并没否认,李静雁心下不安了起来,上一次娘亲在李敏那儿吃了瘪,连娘亲都说李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大柱哥这样子算计,恐怕不那么容易得逞。 “你来晚了。” 看到祁德阳的寻问的目光,李静雁摊手只好说道,“今天黄黑的时候,他跟着曹横子一起进了山林打猎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问题呢。” “什么?就他还打猎?” 祁德阳大笑着露出大牙来,仿佛是在听一件滑稽的事情。“他那样子还打猎啊?给野兽塞牙缝都不够!” 转眸看到李静雁认真的表情,祁德阳俊气的面容僵住了,试探地问,“真的?” 李静雁慎重地点头。 说起来她并不恨大伯家的孩子,只是这么多年,她们家也过惯了苦日子,大伯家却一直富足着,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大伯家苦哈哈了,她觉得很公平;但是李敏说到底是个秀才,沐水村虽然不怎么崇尚考取功名,可到底他是第一个秀才,以后进了大城市,听说见了官老爷都不用下跪的,这还是她们李家的人。李静雁对外面的人说起来,多少还是有那么点自得的。 可是他就这样跟个曹模子比试,进山打猎,把小命给葬送到那,还真是可惜…… 祁德阳看这事没了戏,也不想再呆下去,他的货还在外面呢,不能就这样在个娘们儿这儿浪费时间,他的银子那,在一点点的随着时间流失掉。 他这厢要走,李静雁一把拉住他,“大柱哥你干甚去,你要自己去送货,这天忒黑的,你自己怎么去呀?” “你别管我!妇道人家,哪懂男儿志向!我走了!” 祁德阳没了刚才的好耐性,烦躁地甩开她,这就要走。 李静雁知道他钻进钱眼儿里去了,又很担心他会出事,赶紧死死地拉住他,“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好歹得找个人陪着你,万一出个什么事,好歹你得回来娶我。我的身子……都给了你。” 她越说脸颊越红,声音低如蚊呐。 祁德阳最烦听这个了,他家里穷,就因为做了一些生意,这才慢慢有了起色,就这样还是被人最瞧不起的商人伙计;可谁知道岳母爱财,近来扒光了自己的大伯家,现在的她家里富足起来了,自己每次进门都得带上厚礼,岳母又嚷着李静雁没及笄,不肯嫁女儿,只让订亲,就这样一拖,他就得巴巴地往李家送银子。这场货若是成不了,以后这媳妇也要不起了! “我知道,所以这才去赚银子,雁妹你在家等着我,等我回来!” 祁大柱要走,李静雁拉住他,娇美的小脸蛋上露出一抹坚定的神色,慢慢地说道,“真的只要一个人陪着你,才行吗?” “你有人?” 祁大柱想要个算账先生的,可是这黑夜路的,找个人陪着,也能壮壮胆! “我去跟娘说,让李朗陪你去!”李静雁下定决定,放开祁大柱的手,这就朝外走。 “李朗?就是那个暴脾气的小孩儿,他怎么能行?” 祁大柱犹豫着,不料李静雁笑了,娇美的脸蛋露出一丝狰狞,“他怎么不行?他的脾气大着呢,遇上事他连人都敢砍!到时候他会不先替你出头么?若是有个危险,你就把他推出去,自己先跑。” 祁大柱闻言不由地多看了一眼李静雁,意外于她的狠话。 李静雁却已经转身出了门。 姜氏闻听李静雁的话,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你说大柱子来了?” 她面带喜色,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机会。 “叫上大柱子一起,跟我一起去老大家那破茅草屋!” 姜氏半分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当即瞒着家里的人,让李静雁在家里等消息,她则带着祁德阳趁夜摸黑跑去了李家老大的那茅草屋中。 春花还以为是李朗回来了。从之前李敏睡过的榻上,迷糊地揉着眼睛,味道里面似乎还带着敏哥的体味,她心满意足喊了一声,“朗儿,你回来了?” 这话声才刚落下,顿时就见姜氏与个陌生却看似极为油滑的俊气男子一同挤了进来,吓了她一大跳! “你、你们这是……” 她拿薄被子抱住自己,指着姜氏语不成句地问道。 姜氏见到她后,立即就明白了,冷笑一声,“你这小□□,自己有男人不说,竟然还出墙跑到我大侄子这儿来,这有你睡的地儿?给我滚!!” 春花一听顿时委屈上了,又是羞怯不已,扔下被子,愤愤地奔了出去。 没想到自己这个蠢女人这么好对付,姜氏得意地抚抚自己的大肚子,现在好了,李敏教给她的法子,去那庙中,她也看过了,那嬷嬷给了她生男娃的方子,现在李敏就死在山里罢!这一屋的东西,可就都变成她的了! 也不知李敏打哪弄的银钱,屋子里面竟然置办了这么许多新式的家具和样品,她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岳母,李朗在哪儿?” 祁德阳还在想着自己一块出门的小伙伴,这一路上他还不至于太害怕,那个李朗虽然看见小,可跟个小老虎一样,万一遇上事儿,雁妹说得,让他顶一会儿,自己正好脱身! “可能出去了吧!那臭小子经常大半夜里面出去撒尿,你去外面看看!” 姜氏说着,随手丢给祁德阳一个麻绳,让他自己看着办。她则大喜地收拾着地上的一应物俱,这一些东西,够她装饰五妹的小屋子了,那丫头最近正跟她闹脾气,这下子正好送上门来。 李朗拿着粗木榻子中到了村口处,正想进山,哪里想到,那里守着的两个村里人直接挡住了他,说什么不让他进山,还说山里面危险。 他那个气呀,就恨自己太小了,若是再给他时间长大了,他一定一棍子一个,把那两人打在原地,然后大摇大摆地进山! 第21章 狼口余生又遇刀 李朗负气地又返回了来,这时候看到不远处晃着一个黑团影子,已经是快要到半夜了,家家户户的灯已经相继熄灭,谁会在这个时候晃荡啊? 看那个人影还真的不太清楚,可是李朗看到那人影不斜不歪地正而朝自己而来,他不由地有些奇怪了,看那身形并不像是自己熟悉的人,到底是谁呢? 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哪知道那人近处了,二话不说,突然猛地一把拎起他来就朝另一处的小巷子道走去。 李朗哪里受过别人这样的腌赞,反手拿起拎起木榻来,照着那人的脑袋就砸了去。 他虽然才十岁,可是力量却不短,只是人小,这砸的方向又不对,敲了那人一闷棍后,那人受疼地本能地松开了他,可是下一刻又像狼一样凶狠地扑过来。 李朗拔腿就跑,还没跑出去两步,突然就被身后一记巨大的力量袭来,他只觉得自己脑后一麻,失去了知觉。 “哥哥……” 李朗失去意识前最后喊了一声,可是这偌大冰冷的黑夜离他越来越远,他的哥哥,此刻却不知在哪里。 姜氏把茅草屋中的一应物什全都搬净,回头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个羊皮,她气得恨不得立即烧掉,可是没带火来,只好瞪了两眼,把将茅草屋的门给掩上,当作从来没有来过的样子,再将栅栏的门给合上,她腆着肚子,美滋滋地回了家。 在家里干等着的李静雁,看到娘亲叫人搬了一堆东西回来,她还没来得及去问,就见祁德阳偷偷地漫了墙回来了,他回来后抓住李静雁的手,满口的欢喜和欣意,显然是事儿办成了,“雁妹!等我回来!这一次我定发达了!等我回来娶你!” 祁德阳把自己的心声诉完,翻墙又走了。 李静雁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大柱子哥是成功了!她及笄后就能嫁人给大柱子哥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李静雁一夜都没睡好,满心的全是兴奋之意。另一头的姜氏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她早想把老大家的那几个孩子给处理掉,现在好了,李敏进了山,要死不活的;李朗跟了大柱子走了,也不定回不来呢;至于那个出世没多久的小丫头片子,明个儿只要到赵寡妇地里要回来,她所有的心事就都解决了。 排兵布阵,李敏学过,在兵书上读过;至于像武侠小说中那样布阵,把人给绕进去,李敏便是没接触过,只不过有一点儿他知道,再好的猎人,在遇上相同的地方时,总会怀疑自己迷了失了方向,他所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李敏拿手中的剑一路砍着,那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他没想到李父会将这么个宝物留给他这个废物的身子。 在出山中的地方,李敏做了三处一模一样的林木,每走到这三处,便发现如此熟悉,甚至一模一样。他借着这三处设进了陷阱,极有可能掉进去的是那狼犬,李敏自认不是个大义大量的人,他不喜欢被欺辱了,还点头哈腰,既然侮辱他,必定得付出代价。 上山砍竹子,把竹子削尖架上巨石块,放高到头顶那密林的顶处,李敏多亏自己带得绳子多长,设好了机关,他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他苦笑一记,本来身上带的东西,是为了捉狼的,现在倒好,成了捉人了。 这个时候曹横一定是在山上费尽心机地捕猎的,看来这一次他是输了呢。 正当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树林中响起一阵踩踏的声音,李敏立即心生警觉,本能地感觉到这或许是野兽来了,他先顺着树往顶头上爬,借着高处之地朝下面看去。 只见四蹄奔驰而来的似乎是一头狼?可是狼似乎很少单独行动的啊,他歪着头借着星光探照进来的树与树之间的缝隙,朝着那狼身上瞧去,只见体形与狼差不多,只是那身的皮毛,是灰黑色的,莫不是曹横的那头狼犬? 李敏正在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头顶痒痒的,仿佛是有什么在搔弄他的头发,黑灯瞎火的李敏看不到,只是毫不多想地伸手去拍了一下,霎时间就觉手上被吸附过来一记刺痛! 他闷哼一声,清晰的触感传来,仿佛有尖锐的锋刺深深地□□了他的温暖的血肉里,与此同时,他的手背被进一步死死咬住,耳边能清楚地传来“滋”的一记恐怖的声音。 毒蛇?! 李敏瞬间浑身冷汗直冒,他忘记这是原始山林,毒蛇也是会爬树的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条毒蛇给咬中。黑暗中他也不管有毒没毒了,反手捏住那蛇的七寸,就着星光朝下面那机关处扔去! 深黑的夜中听到一记物体栽下的声音,只见那大狼狗警惕猛地朝那蛇身扑去,不想触动了机关,头顶上的巨石滑下尖利的竹杆,随即倒头朝下刺去,一连串的哧哧声过耳,李敏两手死死抱着树干,连手上的咬伤都顾不得,两只眼睛时刻不离地盯着下面,乌漆一片,实际上什么都看不到,黑夜的丛林中,能派上用场的只有灵敏的听力! 李敏只听到下面绞嘶兽鸣,冲天盖地的掺杂着树枝叶的沙沙粗暴声,接下来便滑一记过耳的呜呜,之后便恢复了死寂。 死了? 李敏试探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这就想往下去,片刻,他身体又僵住了,狗既然来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么狗主人呢? 曹横有前面的狼犬开路,心里面踏实多了,他两只手抓着刚刚极好运气打着的两头肥美的野兔子,欢实地朝来时路而去。 刚才他跑出去虽然远了,可没忘记盯着那呆秀才的一举一动! 按他那个脚速,曹横认定他还远远地落在后面,如今夜黑风高,又是恍无人际的恶森山林,被野物叼了去死了连白骨都不剩的事,常有! 曹横把两只兔子长耳朵一打结,扛到一边的肩膀上,眼看着前面的狼犬没了声音,他心下暗喜,估计是找着李敏的踪迹了,还真是天助他! 手摸到腰间的大刀上,曹横猫着腰,踮着脚朝前蹑手蹑脚走去,手中的长刀在斑驳的星光下闪着恶寒的冷光,他厚实的大手举着刀,冲着前面出现的黑影,瞧瞧瞄准—— 李敏轻轻地扯出背上的大弓,搭上箭支,对着那黑夜而来的身影,缓缓瞄准—— 便在这时,从四下突然涌动出几声沙沙声,李敏握弓的手一愣,四下寻找,只见四五条黑影,朝这儿流窜,正当李敏想看清楚是什么时,突然就听到仰天一阵长嚎,却是群狼嚎叫。 听着那声音,李敏全身都渗了,手中的弓箭一抖掉了下来,这就见那几头狼朝着狗儿的尸体而去,这时候只听曹横“娘呀”一声干嚎,甫一颤抖,李敏便觉得眼前一亮,竟然是曹横点燃了火把。 狼怕火,顿时不敢靠近,可也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狗被猎杀,令群狼分食的场景。 李敏借着这光色也看到了,曹横肩上搭着两只肥大的野兔,在他背上扑腾着四蹄,曹横骂了一声娘,陡然亮手腰间的短刀,对着其中一只野兔柔软的腹部就是一刀,顿时鲜血崩流,他随手取出里面的肠子脏腑之类,扬手朝头前的群狼丢去,趁着狼低头去捡吃的东西,曹横把那只剖膛的野兔照着狼首便掷了去。 兔尸落地之刻,曹横擎着火把撒腿便往后逃,狼群中有一匹离队,猛然扑过来在他后面堵住了去路,正好将曹猎户赶到了李敏所呆的这棵树干上。 他举着火把,朝四下一甩,围攻上来的狼群,顿时一阵后退,哈着舌头双双兽瞳盯着曹横,个个露出看到食物的贪婪。 李敏一看曹横跟群狼僵持上了,他抱着树干的手动了下,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拾起自己被咬伤的一只手,对着嘴巴又狠狠地咬了一口,血腥味漫延,李敏把冒血的手朝着树下的那头狼伸去,只见血滴滴嗒嗒朝下落,都掉在了那狼的背脊上。 狼闻到了人血味,其中一头极明显地嗅了嗅鼻尖,此刻曹横也发现了,他顺着掉在狼身上的血方向朝着上面看去,只看到窝在树叶子丛中的青灰布衫的人,当即就猜出了是谁! “狗娘养的呆秀才,竟敢引狼咬我,今日非宰了你!” 曹横引刀爬树来杀李敏,今夜月圆,狼闻人血像发疯一样,见李敏动,它们则动,飞扑上来,狂吼着兽齿利爪而来! 李敏暗叫声不好,抱着树干猴子一样朝上爬去。 树下火把一阵明灭,他只觉得粗粗的树干摇晃了一下,接着随火灭,下面一阵噬咬,和惨叫一阵,之后便没了动静。 树林又恢复了寂静和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李敏不敢下树去,只好往树上爬,找了个相对粗壮点的树叉,一屁股坐上去,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想到手上被毒咬的伤,都过了半天了,还没有发作,李敏不看也知道,那头条好蛇,没毒。 李敏窝在树上,随手将裘袄褪下来盖在身上,眯起了眼睛,天半亮的时候狼群一定会走吧,反正也没说什么时候出山,他有的是时间去找野物。 第22章 睡梦中粮食送上门 这一眯不知过了多久,李敏听到有人在叫他,低头一看,发现树下站着李朗。李朗孩子稚嫩的小脸笑嘻嘻地冲他招手,“哥哥,快下来,朗儿接着你!” 李敏笑了,看到李朗那窝心的容颜,心里止不住生起了温暖,知道自己是彻底把朗儿当成了家人了。 他对李朗说道,“朗儿,这树下有狼你起开些,我这就下去。” 李敏伸手伸脚,站起来活动了下在树上僵死的四肢,试量着这就往树下跳,这时候他突然有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念喃着,“哪里有狼?分明只有朗儿么。哥哥下来,朗儿这就接住你。” 那声音轻柔如飘絮,贴熨在李敏的耳畔,仿佛那说话的人就靠在他的身边一样。 李敏只觉得一阵恍惚,听着那声音是李朗的,可是瞪大了眼睛朝下看,李朗正真实地站在树下,仰着脖子,那张小脸在抖露出一种极致颓靡的笑,就像是一朵早已开败了的烂漫而肆虐的花朵。 李敏见了这样笑的李朗,心里面直打晃,双脚不稳地踩在树杈上,声音不确定地问道,“朗儿啊,你、你笑什么啊?” 看到李朗这时候的笑,很是诡异而凶怨,那稚嫩的笑脸带着抹狰狞扭曲,好像要吃人一般。 李敏缩着身子,一看这副样子他犹豫了起来,双脚朝后退,身子本能地抱住树干,看到李朗的脸竟然扑到了眼前,还越来越大,李敏正想试着说什么,这时候突然感到耳朵边吹过来一道阴风,李敏冷得一打哆嗦,还没缓过气来,就听那声音阴恻恻地吹拂在耳边,“哥哥,下来呀,下来呀,朗儿接着你呢,下来呀下来呀下来呀……” 那是李朗的声音,不同的是变得尖细而狰狞,,明明朗儿在树下面,这在自己身后说话的到底是哪个鬼作崇! 李敏还不信邪了,他猛地回去找声音,同时手朝后一拳击去,只看到李朗血糊的脸,七窍涌血,白眼珠外翻,血痂糊满了两个眼眶窟窿,殷殷地哭丧着朝他靠来。 “啊!” 李敏见之大叫一声,倒头朝下栽去! “嗷——”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森寒的狼嚎,李敏生生打了个激灵,肩膀重重地被撞在木干上,他猛地睁开眼! 这时他腰上系着的带子挂在粗木枝杈上,整个人半悬在高高的树上,往下三米处,是尖森森露出雪白牙锋的狼群,他定晴一看,五头狼围着他呆的这棵树下打转转,其中一头狼不住地仰起头,冲着他嗷叫嗷叫。 李敏抹去脑袋上的厚厚冷汗,抽回手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做了场梦! “嘎吱——嘎吱——” 静谧而阴灰的山林中,突然连续传来两道声音,李敏竖着耳朵去找声音时,突然觉得腰间一松,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系成死结的腰间系带哧溜一道滑声,豁地一下在他腰间炸开,李敏只觉得自己那瘦板似的身体,像是当年牛顿先生头顶上即将掉落的苹果,霎那间在空中坠落! “啊——” 爆吼一声! 掉下去就会被活生生的咬死,会被当成晚餐! 李敏脑子中求生的意志占了上风,呼呼直喘,心脏要从胸口中蹦出来一样,拼死扒住树身,两腿同时冲上去贴住树干,像树獭一般,将身上的树,当成了母亲一样,不住地索取,拼命的拥抱! 待他稳住自己时,距树下的狼群仅有两米之距。李敏大汗淋漓地往树顶上爬。待重又回到粗壮的树杈坐定时,他浑身像是洗了个澡一般,心口怦怦直跳,他捂着胸口庆幸尚在人世。 他眼睁睁地看着临走前,朗儿给自己的裘袄这下子变成了狼群的战利品,那给他取暖用的裘袄,此刻被愤怒的群狼利齿竞相撕扯,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一摊袄屑。 朗儿在树下,伸着手让他下去;朗儿七孔流血,哭丧着找他还命;多亏他腰间的这个带子,及时挂在了树杈上,否则这下子得喂了狼口。只是现在也被这群狼仔子给糟蹋了。 想想之前,李敏余悸不已,抬头望望天,庆幸刚才的朗儿只是个梦,同时也很是忧虑,朗儿才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人呆在茅草屋中,那茅草屋四下又没甚人家,离得最近的赵婶儿家也有些距离,万一这黑天白夜的,狼进了茅屋怎么办? 李敏不相信托梦之类的迷信一事,可是刚才作的这个梦,实在是太渗人,让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定,朗儿,朗儿一定很安全吧。 天渐渐亮了,狼群吃不到人,慢慢地散了去,李敏垂涎地看着一头头肥美的鲜狼,陆续离去,心说,狼要吃他,他为什么不能打狼呢?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瞬,狼是群居动物,想打狼,必须有那打一群狼的本事,这才行。 他低头看着只剩下一块肉皮的狼狗,他摇摇头,曹猎户走得早,看来这狗皮还得劳烦他送回去。 狼群彻底散了后,李敏下了树来,在原地做了个记号,先把狗皮存上,离开时记得拿回去,他收拾了一下自己落在地上的一应用俱,水壶,弓箭还有长剑火把之类的,抬抬头看着密广的山林,决定快些把猎物打着,好回家看到朗儿看到郦儿。 清晨的山林雾气弥漫,外面的新鲜空气还透不进来,树叶密布,光线很是暗淡,李敏深吸口气,还是憋闷不已。这些树木也是要呼吸的,他现在胸口的伤反复,与这些植物一同呼吸,实在不宜。 李敏挠了根有手腕粗细的树枝,一路拄着往山上走去,寻迹着有动物的足迹,一路做下陷阱。 山林间偶尔能看到乖巧而行动迅疾的松鼠,头顶处被高大雄壮的树遮盖着,偶尔能够听到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听老一辈讲,听到猫头鹰叫声不好,若是听到它“笑”,则是大难临头。 李敏听到那一簇簇急切的叫声,然后最后变成呜哇哇的“大笑”,仿佛就在耳边。他不禁抿起唇笑了,脸颊上因为一夜的劳累而乌漆八黑的,却没有影响他清俊的气质,“已经是走到最惨的境地了,还担心生与死么。” 李敏喃喃自语,若是想笑便让它笑个够罢。无论怎样,今天他要满载而归! 再往山林深处走,偶尔能发现几头麋鹿,头上长着花哨的角,看起来相当可爱。李敏望鹿兴叹,这里的动物哪一个技能都比他这个手有长剑的人类强,可他偏偏看着,却吃不到。 他仰头望天,却发现不远处有一窜红果果的树林,李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奔上前去,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一片野果树。下面掉了一地的成熟后烂掉的野柿子,而树上有满满的大半颗树的已经成熟却未被摘取的红彤彤的柿子。 有粮食吃了! 这是李敏心中的想法。 等李敏上树,把那堆红柿子摘下来,一一丢到树下堆成了一堆儿,这才看到自己没拿袋子来,他犯了难。 一咕噜又从树上滑下来,叉着腰没辙地仰头看着树上还剩一大片果实,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的,无奈,只好将自己身上的夹棉长衫一股脑地褪掉,把里面的薄衫脱下来丢在地上,将赵婶儿给做的夹棉衫穿上,一阵捣弄之后,李敏将那薄衫子两袖往系了个死结,前面的开胸处又绑了个口,只余下下摆的口,然后把摘下来的柿子都盛了进去,不一会儿便鼓鼓囊囊的一大麻包了。 这些柿子回去之后晒出来,够冬天的零嘴了,他欢喜地把包袱背起来,抬脚这就要走,刚走出去两步,这步伐顿时又停了住,曹横打了一只野兔子回去,自己两手空空,到时候见了里正,肯定二话不说把他们家人都赶出沐水村的。 哪怕是打只野狒狒,也好交差。 想罢李敏又回到了树下,随意刨了个坑,把麻袋中的柿子扔进去,在原地做了个记号,随手从树上摘了个柿子在衣袖上擦了擦,鲜肉多汁地咬了一口,边吃边朝前走去。 李敏觉得在天黑之前,能够猎到个物件便回去,在山的入口处,他已经设置了几个陷阱,天黑之前再回去看看,指不定能够有野物上勾呢。 往前走,在密闭的原始丛林一样的山中,一排排茂密的碧绿的树木,随着湿气腾发,与外面的山树并不相同的是,这里更温暖湿润一些,而且似乎也并未受到侵拢。 李敏站在原地,目光朝四下巡视了好几遍,微微抖动的树叶和风窜进来,给这一片静谧沉寂凭添了几分温和的感觉。只是这种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危险就越多,小物就罢了,若是突然冒出来一头虎豹,李敏觉得自己真成了羊入虎口。 他在入口徘徊着,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山脉,马上就要到荣升脊了,过了荣升脊便是另一片天地。李敏瞧了一眼自己被蛇咬伤的手背,脚步滞住,还好昨天晚上碰见的是条好蛇,若是有毒,自己现在早变成了狼食。这个地方有太多不知名的危险了。 第23章 遇贵人兽变自家份 至此李敏放弃了再往内部探险的*,他死了不要紧,问题是家里还有个吃奶的,朗儿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剩下他们可怎么过这日子。 就在李敏想要退回去的时候,忽然就看到身后窜出来一道灰黑的身影,他神色一冷,正想瞧清楚,就见眼前刷刷刷三下,像是凭天而降一样,那东西一下子落到了眼前,定晴看去,竟然是三匹肥大的野狼! 李敏短促地低叫一声,手中的剑几乎就要握不稳,身体本能地朝后噔噔噔退去,那三头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李敏看到它们之中有一头背脊之上犹然带着殷红的血痂,附属一样沾在华丽的皮毛之上。 是昨天晚上那几头狼! 下一瞬间,李敏飞快地反应过来,这几头狼撕了曹横的野兔,后来想离去时,又被自己割开手腕上的血口,给吸引住,从而发现了曹横所在。 那狼背脊上所带的血痂正是自己的血! 原来这些狼一直在跟踪自己! 李敏想至此,只觉得后脊都在冒凉气,这些狼认准了目标能日夜跟踪,昨晚他看到有五匹狼,现在只有三匹,那么另外两匹呢? “嗷——” 正当李敏抖着腿肚子四下寻摸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长啸,只见从自己目光所及的两侧之地,突然地冒出两匹黑黝黝的狼影,李敏猛地见到,脑袋上的发髻猛地一歪,有一缕头发掉了下来垂到了颊边,此刻他满面被树枝叶藏刮擦出的小细血痕和污浞,那耷拉下来的头发,混乱着狼狈与清秀无瑕的气质。 眼看着五头狼集齐,李敏止不住地抱起地上的剑朝后退,心里面直打哆嗦,这些狼跟踪了他大半天,摘柿子的时候它们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现代时爷爷常说狼通人性会算计,果真半分也没差的。 它们是看准了自己不敢进这浓密的从林,特意堵在了这里! 停在原地会葬身狼口,而进入身后的原始丛林,或许能歪打正着。 算计好了,李敏拎着剑,一步步倒退着朝身后的原始丛林而去,他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五头呈犄角之势对自己包围排列的狼群,眼看着身边有棵两人合抱的大树,李敏算计着,自己还得爬树,谁让狼不会爬树呢!爬上去还是有些时间的,若是这些时间之内,狼群不会突然对自己发动进攻。 一步两步,李敏正自庆幸,这五匹狼不过是摆设,像傻子一样哈着气在原地,干瞪着眼看着自己走向原始丛林,他心中感慨万端时,突然就见眼前的狼不约而同地朝后退,在李敏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时候,它们一股脑地撤退,仿佛见到了克星一样。 李敏异了,抱着剑试探地奔上前,就见狼群转了方向,撒丫子就朝密林逃窜。 竟然逃掉了? 李敏讶住,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神鬼一般厉害,咧开的嘴角还没及收回去,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这个人,绝不可能把狼吓跑,惟一的解释是,狼看到了比他还凶猛的天敌?! 与此同时,身后相呼应似的传来一道嘶吼的兽鸣! “啊!” 李敏大叫,飞快地转过身来,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看到从原始丛林之中一点点走出来两头野兽,灰色的皮毛,肚子上一撮小白毛,长相与……刚才的野狼差不多,可是个头比那五匹野狼大太多了。 这是另一个部落的狼? 李敏一步步倒退着,被两头大狼欺近,它们那兽瞳仿佛地狱的幽冥火焰一样,难怪刚才的野狼会被吓跑,这两只狼看起来更不好对付。 李敏捏着剑,身体不住地朝后退,眼前身形雄巍排在前面的头狼瞪着一双兽瞳,嗜血一样地瞪着李敏,下一刻便迈动四肢矫健地朝他包拢而来,那样子优雅地仿佛是将李敏当成了它们的盘中餐物一般。 李敏眼疾手快,扭头照着只有一步之遥的两人合抱的大树哧溜溜地故技重施朝上爬! 他双手双脚飞快,爬的过程中,心里面大大地松了口气,狼,他才不怕,狼就像老虎一样,它不会爬树! 熟悉地找到了树叉上,李敏回头坐了上去,直觉得人类是猴子进化的果真不假,看他现在,马上就快要变成猴子了! 他低头一看,那两头狼正围着树下打转儿,李敏啧啧得意地瞧了一眼,“怎么小样儿!还怕你不成,有本事你上来呀!” 昨天晚上那五头狼就是笨蠢要死,在树底下打转,也爬不到树上来。李敏虽然害怕,可是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原来爬树也是一种保命的技能。 李敏一屁股坐在粗壮的树叉上,一边晃动着双腿,勾搭着瞧着下面的狼,心里面一阵欢喜和得意。 接下来他就要等着让狼自动离去了,又叼不着食,狼在这儿呆着,也是没用的。 可是李敏料想错了,他向往地朝原始丛林看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自己身下的树木晃动了一下,心中本能地一惊,猛地朝树下看去,只见后面一头较之身形小点儿的狼正露出了尖锋似的两爪,扒着树皮朝上来! 呀,怎么会! 李敏心中大慌,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哪知道那上树的狼后蹄一蹬,一下子就上来,在树叶子中露出了大半身子! 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僵住了,谁来告诉他一声,为什么这狼会爬树!可是刚才那五头狼分明不会爬树的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敏浑身冒冷汗,抹了一把前额,汗滴滴的把他的夹棉都湿透了,他飞快地朝着头顶上的高树丛逃去! 而身后的两头恶狼紧随至。 李敏逃到树顶的树叶丛中时,回头一看,只见两头狼齐齐上了树,其中一头与自己只差三步之遥,李敏相信,只要这头狼一个虎跃,完全能把他给扑趴下。 必须得想个办法,否则等待他的只有狼口! 李敏刷地下抽出腰间的小匕首,一边举在胸前防身,一面手中握着剑砍断眼前挡住视线的张牙舞爪的树叶子。“嗷嗷喔……”身后狼的闷吼声就响在耳畔,李敏猛地挥剑朝身后不管不顾地砍去,同时眼瞧前不远处一个天然树藤,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在朝那树藤跳的瞬间,李敏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 不管了,李敏扔了剑,狠了心就朝那处扑去,身体在瞬间腾空,心说这次便算是摔死,也比被咬死强!耳后传来哧啦一声布料撕裂了,李敏的后半边袍子,落在了狼口。 李敏做好了准备,一旦身体落地,无论多疼是否摔断骨头,就地滚一圈,攀上树藤逃到另一颗树上去,身后的狼虽然会爬树,可是它的动作明显比自己慢很多,他有自信自己在树上的速度能赛过那两头巨狼! “走!”耳边传来一声浑厚的低吼,李敏意料中的摔落在地并未发生,他只看到眼前一道黑影扑来,腰间蓦地被绑了一道结实的麻绳,还没有看清楚声音的主人,他就被吊着大力一甩,在空中划过一道极狼狈的弧线,下一刻被囫囵地扔到长满尖针的矮胖老松树上! 李敏被扎得“哎哟”一声,抱住自己在松树上混了一圈,脚下未稳冷不丁地一滑,哧溜一下这就要从树干上掉下去。 “秀才!” 浑厚的声音再度响起,李敏只觉手腕上一热,抬头看去,竟然是个长着粗犷茂盛胡须的男子,有力地抓住了自己。 他三两下一拽一挪,就将李敏轻薄的身子重又拾上了老松树。 一番惊心动魄,两人气喘吁吁地坐在树上,彼此对视。 李敏不大认得眼前这人,只见中等个头,很家常的猎户装,腰间围着一块兽皮,脸颊栗色黑红,显然是长年奔走在山林中所致,他左右看着,愣是没想起这人是谁。 闽坚指指李敏手中的那把生了锈的匕首,再指指他自己。 李敏想起来了,原来这就是村里面的本事高强的猎户闽坚啊! “那个……我写借条了,留在你家里了,你没看到?”李敏晃晃手上的匕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闽坚浓眉大眼,相貌豁朗,双眼炯炯有神,盯了一会儿李敏,这才嗡隆隆的声音沉厚回道,“我不识字。” 闻话,李敏明显地呆了下,这种情况他倒是没考虑过。只是抬头,见这闽坚依然目不转晴地盯着自己,李敏轻咳一声,指指腰间的麻绳,客气道谢,“多亏你救了我一命,以后有需要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哪知,闽坚抿紧的黑胡须在听到他的话后,猛地朝着不远处正从树上下来的两匹狼一指,黑眸朝李敏一勾,姿态是不容置喙的命令,“现在需要你全力以赴的是,把这两头狼引开。” “什么?” 李敏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这家伙可是把自己从狼口里面救下来的呀,怎么转眼又让自己送进狼口去,他是不是有病?! “你动作太大,影响到我打灰熊了。现在,你该带着你家那两匹狼离开这里。” 第24章 疗治伤身心融融 啊?! 李敏瞪圆了眼珠,死死地看着眼前的粗犷的大胡子!他有没有搞错?!刚才他救的难道不是自己吗?为什么现在又说这种话?在这个广袤的山林中,他可自己遇上的惟一的人类啊,而且还是一个村的,他怎么能这么残忍? 李敏那清贵无瑕的小嫩脸瞬间哭丧下来,“那您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打灰熊呢!” 看到闽坚无动于衷,李敏猛地站起身呼呼地朝着闽坚威胁性地跺了跺脚,大声叫道。 若是搁在从前,他也没低下头来求人之说,现在虽然闽坚很是个人渣,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也只有他能救自己了。 闽坚从李敏的心中由人渣变成了可爱的上帝。 闽坚清朗地瞧着李敏,然后伸出他那肥厚的充满老茧的手,朝下面一指,“狼来了,我的灰熊就会藏起来,到时候损失由谁担负?” “我负!” 李敏一咬牙,答应下来,大不了赔他银子!可恶,这儿的人都这么势利吗! 他本以为闽坚会质疑的,谁想到这人竟然没有半分含糊,陡然站起来,欺到眼前,李敏抱剑防身,以为他要行凶,就见眼前一花,腰间一紧,这人竟然把余下的麻绳在自己腰上缠吧缠吧系了个死结,“你干什么!” 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把他扔进狼口里,就算是报官也找不着尸首,李敏是死都没地申冤啊。谁知道闽坚会不会跟曹横是一伙的呢。 “你说干什么!当然是帮你!” 闽猎户抬眼冲李敏一吼,眉目深浓而凶悍,把李敏吓了一跳,当即就噤了声,任他拎出根粗砺的绳子再系到自己腰间的麻绳上,在李敏猜测着他想干什么时,闽猎户突然扬手在身边的粗枝干上将粗绳套了几圈,拽了拽感觉似乎还结实…… 李敏这时候觉得不太对劲,他把这绳子绑自己身上,还把另一端缚到树干上,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把自己老实巴交地弄在这儿,任上树来的狼咬了他! 越想越不对,前面闽坚在系绳子,后面李敏就开始解绳子了,这时那两匹狼闻到了人气,已经顺老松树往上来了,李敏手一颤,一边飞快地去解麻绳,闽坚到底是系的什么扣,为什么他好像解不开?! “秀才,给我住手!” 闽坚当头棒喝,让李敏怔住,抬头看时,闽坚早已经顺着粗绳的一端,荡秋千一样自在地甩向了不远处的大灌木树干上,那颗树看起来很细,只有两个腕口粗细,闽坚落在树上后,松鼠一般哧溜哧溜地爬到了树顶头! 李敏一看闽坚自个儿跑了,当下急得额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手上不停飞快地解腰间的麻绳! 身后传来一道吼唳“嗷”地声叫唤,李敏头都不敢回,染满鲜血与泥土早已经破皮而面目全非的细嫩双手,此刻根本顾不得疼,恨不得将手指头从那绳扣中抠断,也要把腰间的麻绳解开。 闽坚!看着吧,等我逃出去,一定要你付出代价!李敏心中一阵阵森森恶骂,实在没想到,古人竟然比现代人还要粗鄙,还要恶赖! “蠢秀才!赶快把你爪子拿开!” 李敏正自争分夺秒中,突闻一记爆喝,他猛地抬头,就见闽坚另一声宣告破来,“你在那粗干上绕两圈,先恢复自由!” 这声音一落,李敏就看到闽坚正握着粗绳的另一头! 再一看,粗绳的这一头正而系在自己腰间的麻绳上,中间隔着在树干上缠的两圈,不知怎的,李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急忙踩着树朝那树干去绕了一圈,另一圈还没绕完,突然闻到一记腥风,李敏一顿,回头看,恶狼森寒的兽齿衔住他的衣袖,那喘着的粗气带着股腥血味,显然是之前已经饱餐过一顿。 一剑砍向恶狼,李敏在树干上转了个圈,这就招呼闽坚快点拽绳子,哪知之后到的一匹狼,后发先至,在前一匹狼咬李敏袖臂失利后,它围堵李敏的后路,轻捷地身形猛地跃上李敏后背,同时闷嚎一声,仿佛是在威胁。 “不要回头!” 李敏还待有所动作时,就听身后远远的另一颗树上的闽猎户嘶扯着嗓子,声音都哑了放声警告! 为什么不让回头?李敏此刻心中乱成一团,眼前的狼张着厉口要吞他手臂,身后的狼两爪搭在他肩膀上,像一个竖立起来的人般,他都能感觉到狼嘴里喷薄而出的血锋之气。 “一旦回头,你身后的那匹狼会瞬间嘶断你的喉咙!不能回头!” 闽坚朝这大叫,同时晃动手中的绳子,李敏当即就感觉到系在自己这边的绳子一阵抖索。刚才他已经在树干上绕了两圈,就剩下被闽坚吊秋千似地荡到远处的树上了,偏偏这最后的一下,就这两匹狼拒截! “秀才!你慢慢站起来,先保护好自己的喉咙!想办法从树上下来,拿好你的剑,待我解决另一头狼,这便来救你!” 闽坚叮嘱一声,这就要扔下绳子来救他。 李敏听了这话,心里面飞快盘算出了结果! “不要!”他大声拒绝,同时长剑尖指向眼前虎视眈眈的狼,飞速朝闽坚命令,“你呆在那树上,待我大吼一声,你便用尽力量,拉动手中的粗绳,听到没?!!” 李敏穿越前是富家贵公子,父亲算是个爆发户,可却从来没有疏于对他的教导,当然这教导是“利”字行先,凡在做事之前,考量得失。商人重利轻义,这话在他爸爸身上,完全绽放开了,致使李敏的前世自懂事起,便被包装成了一个争名逐利的小商人,直到渐渐长大,他由内到外,已经无处不商了。 刚才闽坚的提议纵然是为他好,可是在李敏看来,闽坚也许会丢了命。再厉害的猎户跟只精力充沛的狼比高下,好时便两败俱伤,坏时便要死于非命的。闽坚很显然没有武二郎的本事,能单手打死头老虎。 李敏不想让他冒险,同时亦是为了自己考虑。 他被狼制住,拼出去最坏的结果是一死,万一他拼对了呢,那么他还需要个收拾烂摊子的人,那便是闽猎户了。所以他取其轻者为之。 那边的闽坚满脸的大胡子已经都滴出了汗渍,他擦着额头,焦虑地望着这边,手死死地攥着粗绳,就等着李敏大令一声,可哪知道李敏这蠢秀才竟然驮着身后的狼,一点点儿地朝松树的边缘枝杈而来,这家伙到底想干吗! 李敏恨啊…… 他恨闽坚的破匕首竟然这么钝,还生了锈;他更恨自己的宝剑锋刃无比,可却又太长,拿起来根本不顺手! 他驮着身后的狼,一边摆弄着匕首和长剑,最后咬咬牙,将多余的匕首弃之,他一只手攥住长剑的一半,比量着尺寸。闽猎户在那边看着,几乎要傻了,只见那个蠢秀才竟然赤手握着宝剑的锋刃处,剑尖朝他自己指着,这个蠢呆货,该不会是想自杀吧? 闽坚浓黑的大眼闪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意,直觉李敏这个秀才,不仅蠢呆,还不如村里那些个娘们儿!竟然想自杀?! “动手——” 正当闽坚心下腹诽恶骂时,陡然听到那秀才爆吼一声,声音却没甚力气,也传得不远,根本路边垂死的一样,不过是哼哼两下,闽坚心下虽不以为意,可是还念着李敏之前的话,当即掼力臂上,肌肉和力量瞬间爆发,他狮吼一声,砰地下,骤然去拽手中的粗绳! 刹那间风云突变,袭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在这人穷地险之处,只听到一记“啊”地锐鸣声划破耳际,紧接着是宝剑刺入血肉中的“噗哧”声,闽坚瞪圆了眼睛,眼白血红,心内誓要把李敏的尸体给从狼口中抢过来! 哪知中途,他突然感到粗绳上的坠力猛地一掂,之后一滑,接着蓦地轻盈起来。与此同时,闽坚只听到有重物呼哧着落地声,像落在心上一般,竟然有两声! “……闽坚,救我……” 正当闽坚回头去找时,只见他拴在李敏腰上的粗绳扣松开了,一人一狼血淋淋地倒在枯黄的败丛林叶之中。 闽坚见之就是一惊,忙向狼看去,之前还伏在李敏后背上的狼,口嘴刺入锃亮的剑,正抽、搐着汩汩涌着血,两只狼眼无力地半合着,混浊而死寂。 “你等着,我这就下去救你!” 闽坚收了绳就要下来,哪知李敏声音虚弱地朝他叫道,“不要过来,把绳子扔过来,带我到树上去。” 当闽坚看到另一头狼从老松树上下来朝李敏抢来时,他顿时都明白了,依言把粗绳投过去,李敏抓住绳子,在自己的手臂上系了个死结,示意闽坚,当下就被轻易地提到了树上。 “你怎么样?” 闽坚脸上的虬髯一动一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偷吃东西,正用牙嚼呢。 李敏轻快一笑,小脸却是惨白,“没事,都解决了。”若不是他傻到去解绳子,或许还没有刚才那一摔呢。 后肩膀两处有着深深的兽爪挠痕,鲜血殷出了衣衫,他嘴角却噙着笑,“得赶快包扎!”闽坚喊道,“你这么瘦弱,万一血流多了,会死的。” 他赶忙解释道,伸手去自己所带的行囊中找必用草药时,却瞥见李敏满手的满血,嫩肉被割开了深深的口子,正在往外涌着血,而另一只手却在紧紧攥着那把宝剑,剑尖上犹然带着兽血以及他的血。 原来他刚才那个攥剑法,并非是想自然,而是想刺狼? 闽坚想着,李敏声音虚弱却也清晰地附道,“先别急着止血,我们还有一个威胁。” 他声音刚落下,另一匹狼已尾随而至。 闽坚拾起自己的大砍刀,这就要下树,被李敏的一手血淋淋地止住了,他的衣袖上染着他满手的血,闽坚见之连眉毛都没皱下,李敏却有些恶趣味地笑了,那些血粘粘乎乎的,这下好了,擦干净了。 “你从另一边下去,”李敏喘了口气冲闽坚吩咐道,“我在这儿把狼引过来,你趁机一刀砍来。” 闽坚也没问他这招是否保险,只知道刚才李敏能把狼给杀了,或许这秀才也不是个榆木疙瘩。 他想罢点头,就见李敏放开他,伸出自己带血的手朝狼滴去,那狼在树下还因为这树只有两个腕口粗细,太过于细了,他不好爬,这一会儿,闻到李敏的血后,当即撒了欢,扑腾着四蹄利爪坚实地朝李敏爬来。闽坚见之,转身从另一边续了绳子下得树去,这声响惊动了贪腥的狼,李敏将整条手臂再朝树下送去,几乎手指都快要贴上狼鼻子了。 他猛地一攥拳头,那被剑划破的手心,顿时血流四溢,李敏把血朝狼脸上洒去,只闻狼嗷嚎一声,愤而腾起,张开血盆大口,刷地就朝李敏噬来! 给它一滴血,它会吞掉你整条手臂。 虽然刚才成功杀死一匹狼,但是现在李敏依然心有余悸,面对兽吼嘶鸣,他能做的只有拖着受伤的身体朝后拼命地躲避,正在当时,只闻身后一记“哧啦”的钝声,仿佛有利器捅进了血肉一般,李敏闻到比自己鲜血还要浓重的血气,他慢慢回头,只见闽坚一刀开山,将那狼从中斩为两截。 吁…… 把两匹狼的尸体扔到一边,几呈个小山丘一样,李敏撑着身体下树,仰靠在树下,虚喘着气,他所爬下来的树干上流着一路的血迹。 “你受伤了,我去采草药。”闽坚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秀才,转身去树林深处找草药。李敏想叫都叫不住他,他这样一走了之,万一再来狼可咋办?这个闽坚怎么这样粗枝大叶,把他一个重伤患给扔在狼尸堆里。 然而李敏的报怨还未罢了,闽坚已经飞快地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大把青青的野草,看得李敏一阵稀奇。 “我兜里面的草药不够你用的,得现采些来给你。这青青草正好可以止血,你把衣服扒了。” 闽坚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块还算干净的平板石头,将草扔在上面,然后拿个小石块,草都砸得稀烂,流出青色的汁水,抬头朝李敏道,“伸出手来。” 他声音却是温和,令李敏不由地侧目看他。 李敏靠在树上,之后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哪里动半分?他最重的伤是在手心里,攥着锋利的剑刺入狼口,伤了狼也自伤了,弄得剑都割进了手骨里面去,渗出森白的骨头。闽猎户见之,干脆不支使他,自己动手,他解开李敏腰间一圈圈的麻绳,扔回地上,将他身上的青灰夹棉的袍衫褪下,见里面再无衣物,只露出光秃秃的雪白的身子,映入眼帘的是形销骨立却透气十足的蝶骨,两根细长纤白的手臂,往下来则是清晰到可以数出几根来的肋骨…… 看了一会儿,直到李敏似乎受不住地浑身哆嗦起来,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 闽猎户这才好像反应过来,避嫌似地别开了眼,忙去捣弄那些止血草药。 第25章 泡温泉享有搓背人 因着脱穿衣不方便,闽坚先给李敏上了手上的草药,从自己身上拿出惯常用的绷带给他缠了一圈,然后将人从树干上拎回来,翻过身来平放到地上,给他的两处兽爪靡砺过的肩膀处上药。 这人若是胖一些,伤受得倒也轻。可他这样瘦,简直是皮包骨头,肌肉都没有更谈不上脂肪层了,那兽爪厉害着紧,一按下去爪尖深处到李敏两肩处的骨头里面,伤势也就重了一些。 闽坚给他上好了药,确定那血不再流了,这才重又将人给正了过来,李敏刚才被趴在地上,整张脸都与遍布碎黄叶的山林地面亲密接触,待被闽坚给摆弄好后,他脸颊头发上都沾满了碎枯叶屑子,看起来仿佛一个拾荒人,又好像是个小叫化一般,分外糗丑。 可是闽猎户的大胡子却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两人本来是一个村的,当初李家父亲还在时,李家的生活可是村中的上上等人家,村里面的人虽然不怎么向往读书考取功名,可人家李家却有上考上了秀才的李大郎,一听就很稀奇,大家再联想到,得了秀才不用向县官老爷下跪,那得多威武。再加上李敏是个傲气的性子,扬言要考上状元,于是李家大郎在大伙的心中,那似乎是冷空馨月一般的存在。 闽猎户这等粗人,惟一一次见过李家大郎,则是看到他捏着孔老夫子的青色的薄书卷,与村里面的胖乎乎的美丽姑娘春花约会的情景,那时候的李敏,一袭襦衫,高洁不染,看人时,更是目下无尘,那雪色清瑕的脸颊以及如天鹅一般洁白傲然的颈子,都给闽猎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感觉这人就像生活在天上一般,整个不食人间烟火。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让闽猎户有些不太愉快。 李敏发现自己在看他,很是生厌地啐了一口,还骂了一句,粗鄙匹夫,呸! 之后便携着美丽的春花姑娘,一齐去田地间游诗吟对去了。 那时候李敏那种像看垃圾一般的目光,彻底伤了闽猎户的心。两处落差,使他觉得李敏既不是什么天上的高月,也不是他们沐水村的秀才,他简直还不如山里面被他一脚踩死的蚂蚁。 初时听到李敏与曹横打赌,闽坚只想看看这秀才哪儿的本事,敢跟个猎户比打猎。当李敏跑到他家去拿用具时,闽坚是希望这呆秀才落败的,毕竟一想起他那时鄙弃的眼神,闽坚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偷偷守着村口处,想要看看结果,谁知道曹横竟然回来了,他一下想到李敏,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他回家拎起一应用具,二话不说便进了山,在山口处发现三处一模一样的陷阱,其一处被破坏了,虽然做工粗劣,可是在对于突然从山林中出来的人来讲,这三处一模一样之地会使人迷失方向。 闽坚没有从山口进入,而是绕到了后山处,自己摸索出来的那条捷径,入了山。 黑夜中巡山,找了一整圈没见着秀才的身影,本想着他或许是已经出山了,闽坚正要返回,哪知又遇上了狼口,定晴一看,那穿着被兽口撕破的长衫男子,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闽坚当时只觉得胸口激荡着什么一样,促使他飞身上前,搭手就把秀从狼口下夺了出来! 哪知道对上他这张脸后,闽坚心中阴影仍然,他是想狠狠吐出胸口恶气的,遂以打灰熊的名义,让这呆秀才在狼威下好生吃顿苦头的。 谁知道李敏性情大变,那股风姿卓约的清傲之气,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了。更像现在这般,他变得越发平和近人了。 闽坚也没想出是怎么回事,只道他是要糊弄自己救他,待出了这山林,他便恢复那刻薄的本性。 初上完药后那股疼痛过去,李敏兹兹地吸着气,忍着疼痛伸手胡乱地把脸上头发上的碎叶渣子撸下来,一抬头对上闽坚炯炯发亮的虎目,那目光中仿佛流淌着一池温泉,看起来令人倍感亲切。 李敏心中咂莫着,莫非原来的李敏跟闽坚关系很好?可是根本不像呀,打狼之前闽坚还吆喝着自己搅了他打灰熊的好事,现在却完全没有被搅扰后的怨怪。 青灰布的夹棉破落长衫被闽坚拿来,披到了李敏的身上,就听他道,“受伤了,不要着凉,快些穿上。” 连说话声音都这样和蔼可亲,李敏垂眸思量,忽而道,“其实你也是来救我的?” 闽坚那发亮的黑虬髯僵在了脸上,只余一双眼睛躲避一般转向别处。 李敏见此更加肯定了,只是他却思量不出原因来。想再说什么,就见闽坚起身要走,李敏哪容得他走,自己这一身伤,没个人扶着怎么可以出得了这山林啊。 他不太擅长道歉,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并没有错,只好转移话题留住人家,“唉!你说怎么这个山林这么多狼啊?” 闽坚则告诉他,这座山头狼比较多,在过了荣升脊后则是野猪和其他的大型的野物多,到了那里人类更难生存; 想到刚才李敏杀了那只凶狼,闽坚有些尴尬,本来是他救他的,现在却好像是他多管闲事了。 李敏靠着树慢慢站起来,看到闽坚将两头狼尸背在身上,就朝荣升脊而去,“喂,我们不回去吗?”李敏不安地问,他需要休息,现在实在不易再往深林中去。 只闽坚跌着的脸,看着他,目光有些怪异,“前面有口天然泉,正好洗洗身子,沐水村有人病了,会冒险来取泉水,用以疗伤,你……不知道?” 李敏认命地跟着闽坚朝前走,看到那两头狼尸在闽坚宽阔结实的背脊上丢来荡去,山林中时而发出鸟鸣声,和枯叶落地的簌簌静响,李敏手柱着剑,脚步很慢,闽猎户保持着与他一米左右的相距,有意无意地在牵就他,李敏见此,当下也放开了,大声朝他叫道,“怎么狼还分种类吗,你背上的狼为何还会爬树?” “这是极为难得的棕狼,是狼中最高贵的品种了。”闽坚说着回头看一眼李敏,见他喘着气,小脸苍白地极力跟上自己的模样,不禁一笑,虬髯耸动,仿佛棉絮一般,“你杀了狼中的贵族,这次比试,你是赢定了。” 李敏见之抬起脸来亦冲他露出灿然笑容,一排洁白的牙齿与粉白的唇瓣相映,分外明朗惑人,“哪有,都是闽大哥的功夫好。” 他以为闽坚怎么样都会大咧咧地挥挥手推辞一番的,哪知道他竟然逃也似地回过脸去,步伐更加快速地朝天然泉驰去。 李敏的笑僵在了嘴角。 看来“闽大哥”这种称呼不是随便叫的。 李敏咬了牙,命令自己跟上,不大一会儿,就见绿丛的密匝的山林木间,映出一片银河般的清光来,在明朗的天空之间,仿佛一朵朵银浪雪花在眼前流淌而过,带来扑鼻的清新气息。 这就是天然泉? 李敏扔下手中的一应物什,裹紧了身上的青衫快步朝泉水而去,才走近两步,地上便堆着狼尸,哪里还有闽坚的人影。 李敏走到泉水边,望着氲氤出热气袅袅浮腾在半空中的温泉,顿时心旷神怡,在现代,他可找不到这种山水清幽,密森广布,甚至是天然野兽漫步左右,拱围环绕的温泉池。 “闽猎户?闽猎户?”李敏叫道,怎么不见人呀? “噗!”一下子从温泉的中央,甫地冒出来一个黑脑袋,李敏定晴看去,正是闽坚,“你刚才不是还叫得欢,现在却又生份了。” 闽坚抹去脸上的晶莹的水珠,目光如炬地朝岸上的李敏瞪了一眼。 “哪有,本来便是闽大哥嘛!” 李敏稍显赖皮地冲他讨好一笑,这就丢掉上衣灰衫,开始扒裤子下水。有这美丽而温暖的泉水,还能治病,他怎么可能白白看着而不享用?李敏考虑好了,既来之则安之,先把这澡洗了,然后找闽坚给自己擦背!哇!来到古代,他还没洗过一次澡,他身上都能养出虫子啦! “你干吗!” 裤子才扒了一半,李敏忽地听到冲天一声爆喝,他给震住了,抬头往声音方向而去,只见闽坚只露出个黑脑袋,眼睛瞪如铜铃,死死地冲他罩来,那虬髯黑须把他整张脸的表情给盖住了,只留下一双眼睛,稍稍能显示出,刚才那仨字是出自他口。 “洗澡啊。”李敏奇怪地看着他,“你把我带到这天然泉来,不就是想让我好好泡泡泉,把身上的伤养养么?” 他又开始把一只裤角从脚腕上褪下来,就在弄另一只裤腿时,闽坚声音浑厚告来,“住手!等我洗完你再洗!” “为什么啊?”李敏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他,突然明白过来,赶紧解释,“你放心吧,我会游泳,不会连累你的。而且这温泉那样大,你洗这边,我洗那边……” “都说了,等我洗完你再洗!现在——把你衣服穿上!” 闽猎户的语调就像警察在对付一个劫持了人质的犯人般,李敏被他那一团黑丛的脸色给震住了,心底想着自己到底是外来客,暂时先听主人家的吧,便将衣服重又穿上,可是当他穿上后,却见闽坚一个巨大的水花,整个钻进了水中,再没露过脸。 再迟钝的人这时候也渐渐品出味来了,李敏重新裹上青衫长衣,抱着自己挨在树干前,气咻咻地冷着蜷曲成一团,冷冷的望着平如镜面的温泉,他算是看出来了,闽坚这是嫌弃他! 为此李敏重又拉开衣衫,把自己雪白的胸膛和皮包骨头的小腹给露了出来,他这整个一白斩鸡身材,甚至还不如鸡呢,闽坚人家那是什么身材啊,整个一虎背熊腰! 不是有个词儿叫:不与为伍。 闽坚是觉得跟他共浴一池,丢人。以后传出去,自己会坏他名声。 可恶啊,他这身板也是饿得慌被迫养出来的,回去就让朗儿炖肉,非要练出他前世那雄壮的黄金身材不可! 第26章 大丰收水果加豹子 不知过了多久,闽坚算是出来了,李敏像是等待着主人传唤的哈巴狗,看他一出来,忙腆着脸打探他脸色,就等他一句话了。哪知—— “回过头去,不准看!” 闽坚虎着脸一声朗喝,止住了李敏跃跃欲雀的心。 什么啊。谁稀罕看你啊。 李敏嘟囔着转过身去,但在闽坚穿衣时,还是偷偷地回头瞄了一两眼,看到了实物,他顿时暗暗窃喜,虽然这家伙中等个头,但好赖身材还不错,哇呵呵,被他给看到了,看到喽! 看了人家一两眼,李敏觉得跟沾了光一样,心中喜不自胜。 闽猎户穿戴好后这才走过来,他沉着脸垂着眼眸,根本看都不看李敏一眼。气氛似乎有些低沉,李敏却没发觉,只觉得这闽猎户是不是温泉泡久了,怎么脸都红了。那黑丛丛的虬髯须都遮不住他脸颊的红晕。 “闽大哥,你还是找个避风的地方好生去去汗,否则过会儿被风一吹会受寒的。” 李敏好心地走上前,瞧他这泡得一脸通红的样子,呆会遇上风,肯定会受凉的。 “这些你不必管,我在此给你把风,你去吧!” 闽坚别开眼,那密密丛丛的胡须下的绯红非但没消反而更甚。 李敏奇怪了一会儿,但转头看到如母亲一般温暖的泉水,便再忍不住了,他就把身上的衣服褪尽,一个猛子扎进泉池中,扑嗵一声便把自己扔进了泱泱温流中。 闽坚没有食言,端坐在岸边,时不时地能听到泉水中的人如条小鱼儿般嘻戏欢快声音,阳光普照下来,能够看到碎银子一般卷起的水花中,李敏犹如条矫健的鱼儿般,纵横池游在内,那乌黑的墨发披落在雪白的背脊上,黑与白交织着,他仿佛垂游在天河中的仙嫡一样…… 这泉水果真有疗伤的功效。 李敏洗去自己手上的青青草敷上的伤药,清洗之下,那深可见骨的剑伤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比那草药都管用。 从泉水中爬上岸时,李敏已经觉得自己全身大半的疲惫消除,仿佛能够跟恶狼再战一回合。接过闽坚递过来的衣衫,李敏穿好,迎风处不禁打了个喷嚏,好冷啊!刚才泡在泉水中不觉,出来后身上的余热都没空气给吸透了,李敏纳闷,闽坚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热量红脸呢,他觉得浑身都打哆嗦,别说脸颊了,这会儿肯定都冻到发青了。 “披上罢,省得回去着了风寒!” 兜头一身温暖的动物皮毛披在了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闽坚那温暖有力的大掌,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好像是怕那毛皮不牢靠似。 李敏抬头只见闽坚是将他身上那块大兽皮拿了下来给自己,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闽大哥。”实在没想到,闽坚看起来粗犷,其实倒是个细心的主,而且也没有看起来那样凶,他的声音很温暖。 李敏发誓自己前世时,都没有得到爸爸这样的关怀,可是在这个异世,竟然让他体味了一把,直觉得闽猎户好像他的爸爸啊。 “谢什么!是你的闽大哥嘛!” 闽坚忙别开眼,脸颊一阵烧红,大掌从他的瘦骨的肩膀上挪开时,触到那柔软的墨发,不由一阵触动流连。 两人拾着猎物回程,路上李敏问道,“闽大哥你有妻儿吗?” “啊?”闽坚讶异地看着他,眼中说不出的怪异。 李敏只好解释,“我被曹横打了一拳,都记不太清了。所以才问问你。” 闽坚这才收起古怪的目光,轻淡地回道,“还没有。” 原来是光棍。 李敏点头,他就觉得闽坚像是个单身汉,否则身上穿着的这衣服缝补的痕迹很明显,针脚错乱,看起来不像是女子所做的,看来自己还猜得蛮对的。 “你自己一个人住?”想到闽坚那个大房子,李敏有些垂涎,可也仅仅是垂涎,等他回去就买地盖房,他要盖砖瓦房。 闽坚点头,两人在闲聊中朝回走去,李敏一边走一边瞧着四下的树木,他在来时都以剑刻上了纹路,能够找到回来时的路,在森林中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他早防着这一招呢。 将那把生了锈的匕首还给闽坚,却听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待我回去便将这刀磨利了,再给你送过来。你用这着这把刀,衬手!” 李敏笑笑推辞道,“闽大哥用吧,我又不是专业的猎户,以后指不定还要不要进山呢。”他这次是被迫的。李敏也知道,曹横对自己来讲是座大山,这座大山必须得跨过去,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所以他选择与曹横比试进山打猎。 可惜这一次,不知曹横怎样了,若是他死在山林中,自己兄弟就能有安稳日子过了,若是死不了,李敏觉得自己以后还得面临挑战。 “左右用着防身!”李敏正自想着,就听闽坚争辩着。 李敏笑了,这人还真倔呢,还偏要把匕首送自己,“那便谢谢闽大哥了。” 两人走到了一处硬黄土坡的高处,李敏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那落满一地的烂柿子,空气中都飘散着熟透了果实的浓郁香气,冲闽坚招招手,“闽大哥你在此等候,容我去把摘得的零嘴取来。” 他说着便欢欣地跑到埋柿子的坑处,拂去表层的黄土和枯叶,露出里面自己的内衫,李敏一把将衫衣拽出来,只见一大麻袋子的鼓鼓囊囊摆在眼前,他脸上燃着丰收的欢喜,朝赶来的闽坚看去,“既然闽大哥来了,不如再摘一袋子,冬日光景,也能晾晒成干果,留待冷时过冬食用。” 闽坚一看这大袋子的柿子,麻袋是用李敏的长衫做的,他摇摇头,瞧了一眼李敏,“这一袋子便足了,若是你想要,改日我再弄几袋子回去,咱们不缺这东西。” 听到闽坚语气坚决,李敏也不好强迫,左右人家不稀罕这果实。他拎起麻袋就想背上身,哪身双手一轻,只见麻袋被闽坚轻易地撸下,换成背他身了。 “怎好意思?”李敏眼看着闽坚把两头狼给背身上,已经很重了,现在又经背自己的麻袋,相反他却跟临来时一样,一把弯弓一把箭,连麻绳和匕首之类的,都跑到闽坚身上了,他也太轻快了些吧。 “这点东西算甚!你身子虚,不能干重活。” 对于李敏的负疚,闽坚却语调轻快,丢下一句话后,便当先朝前而去。他步伐稳重又快速地走在前面,李敏只能小跑着才追上,同时渐渐悟了闽坚刚才的话,可能是顾及他受伤的身体,所以才没另摘一大麻袋柿吧。望着他的背影,虽然不够高大,可是李敏却觉得如一座山般,胸膛中只觉得暖乎乎的。 李敏在回程的路上把那埋起来的带血的狗皮给挖出来,弄得闽坚一阵好奇,“莫非是曹横的那只狼犬?” “狼犬被群狼袭击,为了保住主人的性命,才死掉的。” 李敏半真半假地说着,那张清俊的小脸上却有着明显的忧伤之情,看得闽坚唏嘘不已,“你果真变了。”以前的李敏怎会有这副好心肠,打死他都不相信。闽坚现在有点庆幸了,多亏曹横那一拳,使李敏看起来越发地讨人喜欢了。 把那狗皮背在身上,两人朝外走,只是还没走到山口,就突然听到一阵呜呜的兽鸣,兽鸣声浑厚悠长带着若隐若现的啜泣。 李敏磨破的薄薄的布靴子猛地在原地一滞,他前面两根洁白圆润的脚趾头,由于惯性也跟着拱了出来,仿佛逃出来晒太阳的小调皮儿。 “闽大哥,你听到没有?” 李敏竖着耳朵,目光四下紧张巡游。闽坚也停下了脚步,敏锐的嗅觉在同时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敏儿你在此待着,我先头看看去。” 闽坚把身上的之物都撂下,拔出身上的长刀就要走,“等等。”李敏一把抓住他,“前面有我设的陷阱,莫非是有兽掉了进去?我跟你一起去。” 他被泉水温泡得细白的手指捏住他的手臂,虽然手指有些脱皮,伤口还没有完全好,可是他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一般,硬生生地止住他,闽坚侧眸看他,只见侧脸的他轮廓娇好,唇红齿白,那长长的眼睫仿佛具有灵性一般,直视着前方,底下的眼瞳带着水漾一般的光色,拥有着动人心魄的神奇力量。 “……好。”不知怎的,闽坚不知不觉地应了一声,被他的手牵引着朝前而去。 李敏小心翼翼地牵引着他到了陷阱处,三处地方,已经被破坏了一处,另外的两处,一个完好无损,而另一个……李敏定晴一看,呀,竟然是头花斑豹子! 第27章 救妇人口粮有着落 他的绳子困住那豹子的身体,砍来的尖锐竹枝刺伤了豹子的脖子,它在挣扎,可是越挣扎,那困在身上的绳子越是死结,越难挣脱。 这下子闽坚放下了戒备,把长刀一横,就要送上前去砍掉豹子的脑袋。 “等等!” 身后李敏喊住了他,“不要伤它。” 闽坚不忿道,“它是只牲畜,你想放了它?” 没想到李敏竟然点头,“是啊,你没看到它流泪了么?” 只见这身形体长约一米多些的矫健豹子,浑身毛发棕黄雪亮,有着黑黝的花斑,体形强健颜色鲜艳,只不过颈上带血,呜咽着兽鸣,可是在它眼睑下,竟然有些湿润,李敏奇怪,他从来没有见过会哭的动物。这豹子竟然哭了?左右自己已经打过两匹狼了,这头豹子便放了他。 闽坚有些不太高兴,“纵然是你放了它,焉知他不会将你反咬一口?” “我们不是还有狼么。豹子又受了伤,他重伤之下,会吃没有反抗的死物,又怎么会主动攻击咱们呢?” 李敏笑对道,就见闽坚看他的眼神越发地古怪,“真想不通!你这一失忆,连性情都变了,越发地软弱!连只豹子也不敢杀!” 虽然挨着骂,李敏却不恼,左右闽坚是应下他了,这豹子的命留下了。 他上前给豹子解开繁琐的绳锁,一旁的闽坚抡起大砍刀,就等着豹子朝李敏下嘴时,一咕噜把它脑袋撸下来。 可是豹子似乎很乖,李敏把它解开之后,它非但没有兽性大发,反而靠着李敏的腿边蹭了蹭。 莫非是表示友好? 李敏叫闽坚去找些草药来,只见这虬髯须的刚硬男子警告地瞪了他两眼,在李敏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愤愤地扔了句,“我回来,最好不是看到你变成一堆白骨!” 李敏则是朝他悠然地挥挥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给花斑豹子看了下伤口,李敏抚弄着它溜滑的毛皮,心里面止不住腻歪,家里有块野羊皮,自己手里还有块狗皮,若是再加上豹皮,就能缝制一床褥子了,等到下大雪的时候铺在身下,那得多、多暖和呀! “呜呜嗷喔!” 豹子在不满地抗议,李敏收回手来,这才发觉自己满手的鲜血,刚才竟是弄到了豹子的伤口,他不禁暗骂自己,想好事想疯了!狼皮不够么,还再想豹皮,他果真是穷疯了! 低头要安抚那豹子,却摸到斑豹颈子下方的一小块光秃秃的颈皮,那里没有毛发,像是被烙出来的印迹一样。李敏俯身伸着脑袋去看,就见一个类似四叶草一般的花纹印在上面,与四叶草不同的是,这四片叶子的纹路却好像昨天夜里在树上咬自己的那头蛇! 李敏转头看看自己手背上的蛇牙印,那四片叶子形状便是与这蛇牙印相似无几,看起来仿佛某种诅咒! 可是——他又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这印记在斑豹身上显得狰狞可怖,可是他看到的那个印记,却显得温良得多。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你还跟蛇亲近,小心它果真把你当成食粮了!” 闽坚不知何时回来的,伸出手臂轻轻一提,把李敏连带着他身上的皮草都拎出了两尺开外,“你在这儿站着,我来!” 李敏裹了裹身上的皮草,感觉一阵温暖,他也没生气,凑上前挨近了闽猎户笑眯眯地说道,“闽大哥你真有副好力气呀!” “嗯。”闽坚没答理他,继续给豹子敷草药,奇怪了这豹子像是没知觉一般,也不反抗更不叫疼,乖乖地抻着脖颈让他摆弄。 “哪天咱们一起锻炼身体呗。我也想有你一副好力气。”李敏继续道,同时偷偷地伸出细细的食指,朝闽坚鼓鼓的肌臂上一按,真有弹性!改天他也要练成这样的!黄金比例完美身材,就快离他不远了! “……这豹子像是家养的。” 闽坚没注意他说话,反而打量起了豹子,“只是为何会跑到这儿来呢?”常年与兽打交道,闽坚几乎一看兽眼就能知道此兽的类别以及攻击力。如今看这豹子目光温顺,好像被人照顾很受用一样,他觉得一定是被人养的。但是谁家会养豹子这种凶猛的兽类呢,竟然将这豹子驯戒得如此通晓人性,连对陌生人的善敌之意,都分晓得如此清楚。 “家养的。”李敏收回跑远的神致,摇摇头,难怪他会看到那个印记如此熟悉,莫非是原主曾经看到过那印记,所以他才会感到熟悉? 李敏打算把豹子留在山林中,原因很简单,他这一下子带头野物回来,村里面的人对他的印象岂不更怪异了? 暂时扔在山林中吧,这豹子也不是弱小的动物,左右会找食吃。 两人打算定,便匆匆地朝回走,这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再等下去天黑了便不好出山了。 拐过山根处自己家的那块小地再走大半个时辰便能回家了。李敏心头激动,终于回家了,朗儿,我回来了! 李敏转头一看,自己上次插的那些鞅苗,一个个长势喜人,个个都拔高了小半截,看起来这儿的土地虽然偏远,可也不算贫脊,再过个十天八天的,就能吃了。到时候让朗儿来收菜,他在家里抱郦儿。 正当做着美梦时,就看到不远处几道黑影伴随着几声妇人的惨叫,旁边的闽坚拔身闪了去,李敏叫着他也跟着跑过去,这还没到近前,就被闽坚一把拦了住,“狼劫住了福喜家的,你呆在这儿别动!” 李敏心中纳闷,扒着闽坚挡住视线的手臂,掂着脚朝那看,只见五头狼撕扯着两只羊尸,另外的三只狼舔着长长的血舌垂涎地慢慢朝边缘那妇人欺去。 那妇人浑身哆嗦地趴倒在拉地薄板车上,而在不远处逃得只剩下个黑影的男子,看来便是拉着妇人回村的车夫吧? “怎么办?”李敏开始扒拉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火折子呢,他的火把呢,他的那些吓唬狼的工具呢,他娘的,都跑哪去了,怎么浑身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你躲到一边,我去引开狼!” 闽坚手肘一横一捣,把李敏推震得倒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住,抬眼去找,闽坚已经大吼着举着刀朝狼群砍了去。 “闽坚!”李敏大叫,他怎么那么不长脑子,万一救不了人还把命给赔上,这到底怨谁啊? 李敏急得在原地团团转,他这一嗓子把其余的狼给引了来,撒奔着就朝他袭来。 “娘呀!难道这次还要爬树?!” 李敏吓得腿一抖,撒丫子就往回逃,还没跑出去两步,突然觉得眼前一道棕黄色的闪影,他一怔,就听身后传来一道闷吼,紧接着便是兽嘶狼嚎似的鬼哭在昏黄的天地间,兵荒马乱的交响着…… 怎么回事呀? 李敏撑着身体,勉强回头看,嚎!只看到一只棕黄与黑圆孔交织的灵敏矫健的野兽,与八匹狼战在其中! 定晴一看,竟然是那头花斑豹! 李敏赶紧跑回去,只斑豹战群狼,竟然一点不落下风。没几回合,群狼被咬伤好几只,悻悻地散去,斑豹得胜地朝着群狼离去的队影放嗓嗷鸣一声,仿佛是在宣布胜利一样。 这时候闽坚去把福喜家的扶了起来,李敏跟在后面,他认识这妇人,是沐水村的人,刚与福喜成亲才两年的夕氏。 “因着小妇人当初嫁进沐水村时嫁妆薄少,是以这才在回娘家时,赶了两头羊回来,顺带雇了辆地板车子,可是谁成想,竟然、竟然被狼给糟蹋了,车夫也跑了……” 夕氏说着便嘤嘤地哭泣起来。 闽坚安慰了她两句,正想让她收拾收拾,看看还有剩羊肉没,哪怕是点零碎的也是从狼口中余下的,能留下这条命也算是幸运了。 还未开口,便见夕氏身子一抖,差点跪了下去,指着闽坚身边的一角,小脸吓得青白,仿佛见了鬼。 李敏也吓一跳,赶紧四顾,却看到斑豹子跑到自己腿边,正蹲坐着,不时地蹭自己的裤脚,这家伙! “你别害怕,这豹子是良善的,刚才是它吓退了群狼呢!”李敏赶紧解释,这若是把夕氏给吓晕了,他还得帮忙抬着回去,这是累赘。 夕氏听了这话,明白过来了一整精神,恭恭敬敬地冲着李敏的方向娇娇怯怯地行了一礼,“多谢恩人相救,小妇人给您行礼了。” “没关系没关……” 李敏话说到一半,突然目光定格在夕氏那纤秀的身子的、上半身,然后那脖颈以下,腹部以上的那一大团鼓鼓的两波东西上,“你——你你的身子……” “小妇人刚才只是被吓倒了,身子并无大碍。”低着头行礼的夕氏摇摇头,很是感激地谢道。 李敏咂咂舌,飞快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你可是有、有子嗣了?!” 像是结巴一样,李敏艰难地吐出话来,他想问,你可是有身孕了?你可是在奶孩子?因为那硕大的两团,分明是只有奶孩子的才有嘛! 可是终规是吐出了刚才那句话,他怕自己会被夕氏给定义成登徒子,到时候他想的那事,可就成泡影儿了。 “小妇人膝下只有一子,尚且年幼,离不开母亲,多亏了恩人相救!” 夕氏以为李敏还在纠结自己道谢太过于薄潜了,毕竟救了她一命,重礼相谢都没有过份的。可是谁让她家里穷呢。嫁了福喜之后,婆家也嫌弃她嫁妆薄,娘家刻薄,如今她又被吃了羊,哪里还有重礼相谢呢? 李敏一听,简直太好了!他才不管夕氏怎样想的,他只知道他的郦儿的口粮有着落啦! 大喜之下,李敏有些口不择言,为防自己说话有误,他拿手肘捅了捅闽坚,低喃了几句,让他说。 闽坚一听这话,他个粗人也没多大顾忌直接对夕氏说道,“你的小命是人家李敏救的,你说该不该还人家的情?”见夕氏有些被欺负似地倒退了一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点头,闽坚当即道,“李家正好还有个吃奶时的娃娃,你一个孩子是喂奶,两个孩子也一样,就一块喂了吧!这事就这么定了!” 夕氏哪里想到会是这件事情,刚才还愁眉苦脸的,这下子拨开云雾了,顺从地点点头,她不缺奶水,两个孩子也是一样带的。 一行人收拾行装往回走,斑豹跟了一段路,李敏冲它摆摆手,意思是让它回去,它竟止住了嗷地闷头吼一声,吓人一大跳,下一刻便奔进了山林。 李敏摸摸自己还没长胡的下巴,到底没猜出这豹子意思来。 不过他这次回去倒是有吃有喝了,不但他跟朗儿有了,连小妹也有了,接下来就得考虑从那破草屋中搬出来。 回村的路口上,那条小道上一片黑黑压压的,定晴看去,竟全是人。李敏心中那个激动呀,这些人全是来迎接自己的吧?他两只眼睛忙忙地寻找朗儿,朗儿呢,朗儿也来了吧? 第28章 能耐处猎户忒意外 里正曹思当先站在人群的领头的位置,他身边跟着两个举锄头的壮实汉子,身后的人各有摸扫把的还有拿棍子的更有举着自家黑锅底的,人群跃跃欲试沸沸腾腾,等李敏走近了一看,嚯地吓一跳,好像全村的爷们都上阵了,不知道这是干什么,都举着家伙儿事,像是要拼命一样。 敢情,这不是来迎接自己的? 他扭头朝闽坚瞧了一眼,看到闽坚同样摇摇头,那虬髯须随着冷风一飘一飘的抖颤着,显得格外严肃。不知是什么原因,李敏笑了,这正要走上前的时候,福喜家的夕氏那如弱柳一般的身子,这会儿子跟只箭羽一样,拔地一声就冲了上去,李敏只看到这福夕氏像是个流弹一般,一下子就捅进了对面紧挨着里正的一个扛锄头的年轻壮丁怀中,“哇”地一声嗷哭起来! 那哭叫声,连呼呼的北风都没吹散,直挺挺地量进了脆弱的隔膜中。 李敏耳朵有些发鸣,不禁拿手挠挠,随之跟上了前。 “狼呢!车夫不是说你被狼给叼走了?” “是啊!狼呢!” 里正随着左右街坊一瞧,看到福夕氏除了身上带着了些零星的血迹外,其他都好好的,不缺胳膊不断腿的,大家顿时都松了口气,可是也有种被骗了的感觉,目光质疑地朝她盯去。 “狼死了。” 正当大家寻问哭哭泣泣的福夕氏时,就听福夕氏嘤嘤地低喃一声,窝在福喜怀中,朝走来的李敏指去,“被他打跑了,嘤嘤嘤呜呜呜!” 声音落下,又哭了起来,显然是被吓坏了。 曹思把双混浊的眼睛拾起,顺着方向而去,正好定格在李敏身上,只见内衫青灰参差不齐,像是被野物咬过一样,残破狼狈,外面倒是裹着张像样的兽皮。曹思觉得这兽皮有些眼熟,再移目掠去,就定格到了闽坚身上,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福夕氏的话一般,漾起春风骀荡的笑容直接朝闽坚走去,“呀我们的沐水村的大英雄回来了,多亏了你呀,否则福喜家的可要遭了难喽!” “呵呵。” 回复里正的只有闽坚轻不可闻的笑声,随即他将背上的两头狼尸一反手,哐地一声,重重摔在脚下,围观着的村人被恁大的声吓了一跳,忙忙抬脚往后退,生怕砸到自己! 哪知道是两头活生生的死狼被扔在了地上,“狼?!!” 大伙眼睛都乍了毛,倒抽口气,气氛一下子静到了极致,沐水村的青壮年全聚集在此,就为了福喜家的被狼给围攻了,大家赶来救人,可又谁都没有先跑出去救人。 如今那骇人的狼,竟然死在了他们脚下,这光景像是作梦一般,大家神色敬畏地盯着狼尸,只见其中一匹狼张着嘴巴而死,血痂凝结在它的利齿之间,而另一头……被从中间分尸了…… 沐水村依山傍水,环境清幽隽美,但是山连着山,密林广布,海山苍苍一眼望不到头,野兽更是横行,家家户户更是紧紧靠在一起而居住,抱成一团,生怕夜里来狼,把他们给袭击了,成了狼过冬的粮食。 狼也有一天轻易地死在他们的脚下,像是踩死只蚂蚁一样吗? 当然能!闽坚就给了他们答案! 哗地一下,寂静的空气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家窃窃私语,到最后目光热切外带崇拜地看着闽坚,“嗯,是棕狼,这狼可是金贵得紧那,是好东西。” 曹思首先发话,他身为里正,自然比村人更多些见识,见这狼皮毛再加腹部的那撮雪白,个头身形,都比一般的狼大,上一次野狼咬死村人时,那头狼形比这匹可少得多啦。 村人一听里正发话了,顿时崇拜得不行,个个上前热情地搭话,“闽猎户啊,你可真是大家的救星!以后沐水村可全靠你啦!” “是啊闽猎户!”有人附合了一句,接着追问道,“不知闽猎户何时有娶妻的打算,咱们村西边的那户刘赶头儿家的闺女就及笄啦,改日我去给你说上一说!” “郑大牙你说甚屁话?!闽猎户如此家里缺间瓦房,我看着呀,还是应该请闽猎户把瓦房先盖到村东头,到时候再考虑个人问题!” 这人的想法甚为奇怪,闽猎户既然能打死狼,还能把狼身给一削为二,这么厉害,当然是要住到离他家不远的地方了,到时候万一真有个什么事,闽猎户就是他的护身符呀…… “我觉得吧……”里正曹思捻了捻自己的小山羊胡,眯着眼睛看闽坚,“闽猎户人才难得,这瓦房也要盖,妻也是要娶的,不如改日我给你相就相就,到时候保管你满意!” 曹思的话一落,众人都不敢再说甚了。谁不知道里正家有一个宝贝儿闺女,年方二十了还没有出嫁! “大家都误会了,我想说,这狼并非是我打的,是敏儿打的。” 闽坚嗡隆隆的浑厚嗓音一发出,顿时令众人怔住,大家这才想起来,李敏同曹横打赌打狼的事,始才把目光落在李敏身上。 只见他身形瘦削,穿上那兽皮之后,才显得有了一些气势,可是经过山林这两天,明显的更瘦了。 李敏正在人群中寻找曹横呢,他也不知道经过那一些被群狼给围殴,曹横怎么样了。他跟曹横的赌约也该清算一下了。 接收到村人一双双或挑剔或冷漠或无感的目光,李敏这才回过神来,朝村人回看出去,淡俊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恍惚,他刚才只顾想自己的事了,完全没注意这儿的情况,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看他? “你说什么!什么是他打的,明明是你打的!”里正身边的魏五一跺脚,指着李敏的鼻子,像条疯掉的狗般朝他嘶吼,扭头看向闽坚时,却带着敬畏和毫不掩饰的恭顺。 李敏一愣,长长的眼睫眨了眨,看向闽坚,他刚才说了什么,怎么让魏五这样愤怒? 闽坚上前两步,冲那匹张口而死的狼一脚踢到魏五跟前,吓得魏五一蹦三尺高,忙忙地后退,“这狼死于剑伤,你们看看,若是你们不懂,可以叫里正大人看看也成!” 他说罢便退身回来,一把擒住李敏的手臂,李敏吓了一跳,突然被个壮汉擒住,而且手中的剑也被他给抽走,他本能地想反抗,可是手上的包扎着的破衣布被闽坚给揪开,露出了深可见骨的剑伤,同时他的剑被扔在了众人脚下,只见剑上犹带着血,“敏儿空手执剑,硬生生把宝刃刺进了狼喉中,这才取了这狼的性命。” 手臂被抓着,将手心送到人前,那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可毕竟是血肉之躯,没可能一下子愈和,倒是李敏感觉不怎么疼了。宝剑被撂在脚下,剑尖凝着一丝丝血块子。 里正竖起花白的山羊胡,很是质疑地瞧着李敏,可分明还是带了一丝好奇之色,蹲下身去瞧那被插喉而死的狼。 见里正查验狼尸,众人都不敢挡着光,纷纷把落日黄昏的光亮让出来,好让里正勘个清楚。 剑血正对狼伤,李敏手心中的剑刃之伤正与宝剑之刃吻合…… 难道果真是他杀的狼?里正摸胡须的手一顿,像是僵住一样,半天未发一语。 李敏把手抽回来,有些讪讪地看了一眼闽坚,没想到他会把打狼的事如此正而八经地说出来。李敏觉得自己身板摆在这儿,便算是在嘴上安个喇叭,说这狼是自己打的,都没人肯信。他也不强求别人信了,反正这日子是自己过的,与他人无关。只是闽坚令他有点意外。 “敏儿,你倒是好本事,看来这一趟去山里,倒是我沾你光了,哈哈哈!” 闽坚突然来了句,浑厚的嗓音爆出这句话来,几乎把在场每个人的隔膜都震了一遍,李敏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29章 推销技能能找媳妇 里正缓慢地站了起来,面容如丧考妣沉痛哀悼,那突出的颧骨在落日的余辉下擦出油亮的光辉,反射到四下乡邻们的眼中,显出一种十分诡异的惨淡又苍茫的光景。 “到底怎么样?”爱热闹的村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声线,整个人凝神屏息,纯朴的双眼全神惯注盯住里正,就等着他一句话了。 虽然伤口什么的都还对得上,可是这种事情也免不了巧合。曹思咂莫了一下嘴巴,很是老神在在地想抽出自己从城里买的那把金丝绢绣做成的扇子,打算扇一股凉风后,再回答村人的问题。 他的目光高深莫测地朝闽坚身边的李敏瞧去,混浊的眼睛像是洒下了一片金光般,带着居高临下威严作派,那样的表情仿佛在说求我求我呀,求我便为你正名,便让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知晓这狼是你打的,让村人都高看你一眼,否则的话哼哼…… 李敏瞧出了曹思眼神中的意思,这种目光他在前世不知道要瞧了多少遍!为了谈成生意,独立创业,那跟着自己一起走出校园创业同学能够更坚实的走下去,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低头。是轻而易举,是十分圆滑地低头。 人生就是这样,它并不完美,时不时地得低下头,得服下软,惟有这样你才得走得长远。 但是今天,他并不想这样做! 换了一种身份,换到了如今的一无所有,他并没有什么好失去的,那么……为什么要低头呢? 他便不低头了,他梗着脖子踏过去,他倒要看看一拳头把原主送上西天,引得自己穿越而来的曹横的这本家亲戚里正曹思,他能把自己怎么样! 李敏迈出步伐,扬起清俊的笑容冲里正而去,正想开口说话,却突然从斜里插来一道年迈的老人的声音,“这厉害的棕狼是死于李家大郎的宝剑,倒是个英雄出少年那!” 当即愣住,李敏四下去寻找这声音,只见竟然是族长来了。 族长拄着个山林中老槐木雕成的猫头骨的拐杖,白发被北风吹乱了,扬散在嘴边鼻梁和额头眼睛上,透过发丝缝隙依稀能够看到他点漆似的双眼,正如附骨一般朝李敏贴来。 李敏正朝他去,两人的目光便在半空相撞。李敏受伤的手被一阵温暖蓦地紧握住,深可见骨的剑伤被那握紧的力量挤压着,传来一阵火辣般燎原的疼痛。他知道这是闽坚抓住了他的手,大约是给他打气吧,可是他看到族长,并不紧张呢。 “族长,你怎么来了?” 里正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拿到一半的扇子被他重重塞了回去,他清癯的红润脸颊强自露笑,一边手搭到了胖乎乎的肚子横了下,眼中却带着迥然的冷意。 “沐水村有人被狼咬了,我过来看看。却不想遇到了打狼的少年,原来秀才也是可以上山打狼下地耕种,对咱们沐水村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族长的话音一落,刷地一下,那纤瘦的披着皮草的挺秀少年,瞬间遭到无数目光袭掠。 太阳沉默在群山背后,暮色落下,天地间的颜色像被泼墨大师洗练下涤荡出的清幽墨画,在这副墨卷中,纤瘦少年携着身边粗犷猎户,与正对面二三十个村人,温和对视,那少年目光如玉,墨眸下灼灼一片,使人仿佛预见到了春花桃李下的三月间,遍布大地的盛世桃疆。 “不过是侥幸。各位叔伯兄弟上山采摘,定然也能宰杀头狼回来。敏儿只是沾了诸位的光而已。” 李敏抱拳,学着江湖人的作派朝眼前的众人施了一礼,脸上温润含笑,语调谦谦。在力壮者看来,一拳就能打穿了的小身板,此刻的他披着兽皮,抱拳慨慨的模样,竟然一反先前那般柔弱可欺的印象,倒真像个战狼的猎人了。 “族长偏向他!里正你说,这狼哪里他打的,根本是浑水摸鱼!”魏五底气不太足,扯着嗓子大喊。 福喜把怀中的媳妇儿一推,手中的锄头在肉包包的拳头中一攥,照地上就是一锤,黑红的脸堂横肉飙起,指着里正就喝道,“现在族长都说是敏儿打的狼了!里正你说,到底是也不是?!” 他这语调加上这副架式,实在不像是征寻他人意见的恳求模样,倒像是逼供。 里正此刻也缓过来了,见福喜问话所有人都瞧着他,轻咳一声,只好不甘不愿地点下头去。 “哇——” 对沐水村来讲,里正是比族长还要官方的存在,此刻里正的话便跟这官老爷的判决一样;相反族长的话也能做为佐证,族长是大家道德理念所在,是主导人心的,他们虽然相信,但有里正的话,则成了铁一般的事实了。 “真是李大郎打的狼呀?这个呆秀才还能打到狼,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是啊!谁不知道他读书都快读傻了,天天想着那劳什子状元,你说考状元有什么用?!像现在多好,把狼给打着了,给咱们沐水村添了福,这不比读那破书管用?!” “你懂甚?既会打狼,又有点书生气,这才好做女婿呀!”有人已经瞄上了李大郎的终生大事。 “你看他手上的伤,还有那恶狼的样子,没想到这瘦干巴嗲的秀才,竟然也有这一手,真不能小瞧啊!” 有邻里上前来与李敏说话,讨好而巴结的,甚感要好生结交这李大郎,指不定哪天自己要用到人家。 李敏是趁那狼伸嘴咬时,趁机将剑捅进它的喉咙!那过程不容易呀,除了狼疼,他也疼啊。以血肉之躯去攥着两边都锋利的宝剑,每用一寸力,剑刃就生生割进他的血肉里,可是不这样做,他丢掉的可能是小命。只是没想到,一时的拼死,会换来如今村人的认同,而那族长,竟然肯为他说话。李敏心中暗暗决定,这事过后,要好生去族长家走动走动,这一举把沐水村的壮丁们给结交下了,族长那可不能落了后。 “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是啊,又是个秀才!看来读书不会荒废技艺呀,以后我也要自家孩子读书!” 李敏一贯露出温和的笑,虽然他这张因为家庭状态不太好,饿得有些削尖,比较削瘦,有几分狐媚相,显得不太厚道,但是他背后做足功课了,知道自己露出几度角的笑容,才更显得亲切。 李敏笑眯眯地朝几个说这话的乡邻问道,“我正想建个私塾,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来读书?” 乡邻愣了下,纷纷露出怀疑的目光,相互对视,再看向李敏时,则是多了一丝古怪,仿佛在说这秀才竟然毫不满足,蹬鼻上脸! 李敏不以为意,再接再励,跟着热情说道,“包管教授打猎技法!” 乡邻中的几个壮汉目中去了丝古怪,倒是显出几分迟疑来,好像仍然没被打动心一样,李敏脑袋灵活,他抽出闽坚握着自己的手,当即打了个响指,突然想到了什么,语调欢快地鼓动道,“当然了,练武强身是为首要,先把身子练好了,才能够打猎不是,我也可教授你们武技的呀!” 李敏这话一落地,结果全村人都张大了嘴,简直比他突然变成个美丽姑娘都要受惊。 李敏知道,自己的进度太快了,不过趁这个机会,他要在村人的心中种下颗种子,到时候再度提起来,才不显得荒唐而突兀。况且,经过这次打猎,他算是看出来了,他是什么都能干,但是!似乎干什么都不太行;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 表面看着是个健康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洗衣服时河里的水发冷,他的爪子给冻了;茅草屋睡觉时,一晚上醒多次,被逼得看经史子集,端着书睡过去,即使困得发疯,可还是能被冻醒过来,腿上的关节尤其厉害,每走一步都发疼,可是外面看起来,他还是好人一个; 干农活,他被冻坏了的爪子肉与皮齐裂,更加惨不忍睹。 最后发现还是去教书! 他就愁着以后的生活续源呢,能让这些久僻山居的乡邻们都被他给开化了,连带着他们的子嗣,顺便赚了银子,好事啊! “奇了怪了,秀才也懂得教武?”里正眼看着李敏春风得意,心里面不怎么痛快,眼眶着地上的狼尸,算计着,怎么着自己得落一头吧。那狼皮是极好的,到时候做个皮帽子,若是两头狼皮都拿来的话,倒是能做身衣裳了。 “你没看,武功也是从书本上来的。咱孩子记不住招式,可也得学个识字,识字了自然会看武功话本了,这样练武还难?” 李敏一扫村人的脸色,知道把销售定位在这些人身上,成功几率十分渺茫,还不如定位到他们的下一代身上。何况沐水村的人对有学识的人非常不屑,这是由环境决定的,大山内的生灵时刻威胁着人的生命,何况又是偏僻的小山村,显然这个时候,力量才是人类最向往的。 谁能击败野兽,打死老虎那便是英雄。李敏现在明白了,为啥大家都叫“打虎英雄武二郎”。实在是大家受野兽的侵袭太惨烈了,是以一旦出现这么一个人,便被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 李敏猜想,这个架空的朝代,极有可能并不似现代这样文明,沐水村的一隅,如此彪悍的民风,也照显了整个朝代,统治者恐怕也是尚武的,是以文人的地位,可能被骤然缩减,而使武人被逐渐放大化。 “似乎是有些道理……”这时候久不说话的族长突然发话了,乡邻眼看着族长都认同了,也跟着点头。 正当李敏被大家围成团,主要是讲解狩猎之道,学问次之。突然村里渐渐走进了一人,只见他摸着砍刀,气势汹汹地朝这儿走,“李敏在哪!给我出来!” 第30章 斗气巧思秀才显身 还没到跟前,便扬声厉吼,把围拢着的人群给叫开,露出李敏的身迹来。 李敏正在说一半留一半,讲解从现代中所知的狩猎之事,引得乡邻睁着好奇的大眼,再结合自己在山林中的实践经验,半是添油加醋,半是正经,拿出自己当年大学中偶尔在课堂上的讲解经验,灵活调动起场中人的注意力。 这冷不丁地就听到有人在外围吼他,乡邻自动让开了条道,目光朝那人瞪去,李敏正好看到曹横拖着大砍刀而来,他笑着扬扬手热络地冲他打招呼,“原来是曹兄。曹兄别来无恙吧……” 这话还没说罢,接下来就被乡邻又围住了,“李大郎啊,你说这狼它怎么就想起来扑你的两肩膀了,它怎么就不直接咬你喉咙呢!” 郑大牙暴出前门雪白的两颗大牙齿,扭过身来,拿屁股对着来者不善的曹横,不耐烦地大声追问,仿佛怕谁抢了先一样。 “是啊,你这肩膀上伤得可咋样?”福喜早安慰好了他媳妇夕氏,好奇地去扒李敏身上的厚厚皮草。 在看到破夹棉的青灰长衫,若隐若现地殷出了血迹后,他吼了一声,“这该死的畜牲!你这肩膀伤得可真重,也不好好治治?!这衣服也够薄的,以后可怎么穿?!好了,正好夕妹给我做了件新的入冬的袄衫,回头就给你送来,敏儿哥你可别推辞啊!” “主要是没感觉到疼。”李敏回答,看到乡邻们那一张张冷漠或不屑的目光,此刻变得好奇震奋和敬服,李敏轻咳一声续道,“狼为啥没咬我,反而爪伤我肩膀,这个待以后诸位乡亲兄弟们来私塾时,我再细讲啊。曹兄弟来了,大家给他让个位置,我还有话要对曹兄说。” 大家对李大郎这种私揣着话头的作法很不高兴,但是想到他之前跟曹横打赌的事,大家也不好再计较了,山里人纯朴,曹横从回来的那一刻时,就打着了一只大肥兔子回来,他拎着那只大肥兔子在村里转了一天,直让村人垂涎得流眼泪。 看吧,这是他在月圆之夜群狼汇集时打回来的猎物,那时候的曹横,满身鲜血,举着血刀,扛着兔子,耀武扬威,让村人佩服到五体投地。 但看着地上这两具狼尸,大家瞬间把那只野兔扔到九霄云外。眼看着曹横扭曲着脸,双眼喷火攥着大砍刀走来,余人的眼中朝曹横看去,又转过来朝里正瞄着,各自闪过熠熠的兴奋光芒。 从此沐水村多了个秀才猎户,曹横这下子不但失了名,更跌了份!打赌之前有言在先,谁输谁滚出沐水村,曹横这下玩完啦!看里正怎判这件事! 大家正想看曹横蛮不讲理,想看秀才遇上刀,想看精彩的对峙时,突然眼前滑过一道灰黑的兽皮,带着血腥与泥土味道的新鲜兽皮,只看到李敏把那兽皮扬起来,礼貌地送到曹横面前,大家以为李大郎要巴结曹横,先送张兽皮压压他的火气,哪知—— “曹兄,这是你那条狼犬的皮,犬忠心护主,果真是条好狗啊。曹兄真得好生葬了它啊。” 李大郎话说罢,曹横握着刀的眼神就有些变味儿了,大家看到横子兄弟那双目中无人,霸气狂妄的黑眼瞳,一下子像被狂浪冲散的土丘一般,涣散着四下凌落奔逃,握刀的手都在发颤! “可惜呀,我没能把你这狼犬的肉给保住,都让疯狼给分食了!”只听李敏叹息一声,接着嗔怪地蹙起了那好看的眉眼,清俊的脸仿佛一潭月下幽泉,散发着令人无法言说的深沉和清凛,“你说这狼它恁的怎吃狗肉呢?不是说狼不吃狗的么?唉!多亏曹兄你跑得快呀,否则,连这下子那些疯狼连你也得咬着呀。” 呀哗—— 这下子看热闹的乡亲们乱了,退后一步,眼睛各不相同目光却是截然一致,统统朝曹横身上聚拢,刹那间曹横仿佛舞台上被聚光灯打罩到的惟一主角,不同的眼眼观看下却有相同的质疑,众人不敢大声说,却一致地三三两两聚到一块,窃窃私语! “难怪曹横炫耀他那只野兔子时,没带自家的狼犬,原来那狼犬被他给扔狼口里了?!” “看来不是他打狼,是狼打他啊!你没看那时他身上满是血,估计是把自家的狗狗给出卖了,才保了这条性命逃回来……” “唉,人不可貌相呀。你看曹横那身板壮实的,哪知道那身子里面装的全是废料呀!你再看看人家秀才,果然秀才不呆……” “……可不是!” 曹横听到这些议论,一张脸被气到发黑,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忍住宰人的冲动,此刻那酱黑的脸又转成了青紫,双眼朝上翻,露出恐怖的眼白,像是山里面某种野兽般,愤恨爆戾,刻骨地盯着眼前的李敏! 可恨的李大郎!该死的李大郎!他毁了他的一切!该死!该死! 手中杀过无数猎物的大刀陡地一震,刹那间曹横飞起砍刀,一道寒光掠过,就朝李敏前额正中劈去! 上次那一拳没打穿这呆蠢秀才的胸膛,这一次,非要把他一劈为二! “里正——” 李敏看出曹横眼中可怕的杀意,他大喊一声,手上就觉一热,旁边的闽坚似早有所料,粗砺的大掌一把厚实地抓住他,往旁一扯,腰间的大刀同时夺出,在头顶上方四十五度角处,隔开曹横锐刃,铁器交鸣,在半空中发出嚯地一道轰声,连空气都被波及,震动着嗡鸣着挠刺着,耳膜像要扎穿一样,李敏甩了一把脑袋,朝曹思大喊,“里正,纵侄行凶,即使见了县官老爷,你也逃脱不了午门斩首之罪!!” 声音灼灼,在兵器交戈中,带着先声夺人的凛冽正气之势。 李敏那道“午门斩首”把在旁边兴灾乐祸看流血的里正大人给一声惊醒,他飞快地看了眼李敏,心中不知掠过什么,在曹横杀红了眼,欲再抢刀横战时,沉着气叫了一声,“曹横,住手!” 曹思来到阵前挡在前面,曹横还跃跃着挥着刀要打要杀的,李敏则被闽坚护在了身后,离着那刀尖远远的。 “都是自家人,斗气时,嘴上骂两句就罢了,都别较真了!” 曹思笑呵呵地上前,很是使了一把力挡住曹横,瞪了一眼魏五,上来后又跟了两个自己人把曹横给架住了,“他是秀才!” 在犹不罢休的曹横耳边,曹思压低声音,狠狠告了四个字,不多时曹横便不再扑腾了。 里正这时候走过来,天色已然黑下来,李敏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只听他说道,“敏贤侄,你打了狼是村里面的英雄,这不我家里备了酒食,一起去喝杯酒吧。” 他完全不提曹横拿刀砍人的事,若非闽坚拦快,李敏早被削成了两片。他现在胸膛还在呼呼喘气呢,眼前的曹思竟然把这事当场遗忘,跟没发生过一样,反而说起了他事,李敏也不是好惹得,他把闽坚推开,立正身子挺直了胸膛站定在曹思面前,以可以互相看到对方面容的咫尺之距而立,他突然目光低垂下来,冲着里正咧嘴笑了,只见唇红齿白处,清冷的双眼,眸光深冷无温,“里正,县太爷不太喜欢自己治下动荡流血,我虽然状元落第,可也知道,若果真发生杀人之事,县太爷的那不好过,他下面的人日子也会苦不堪言,若是这凶手还是手下人的亲戚,诛连之罪并落,你们整个曹氏,恐怕会被诛得没人了呢……” 一番话细流一般说下来,曹思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望着李敏的目光,再不是先前的孺子朽木低下不屑了,此刻这个小瘦身板的呆秀才像是一夜之间高大巍峨如荣升脊般,令人望而生畏。 他隐忍着,硬扯出一记笑,伸出手去拍李敏的肩膀,同时说道,“哪里哪里,没父母教导的竖子,不懂规矩,李秀才你说呢……” 一语双关,说他没爹娘教育,野性不知礼术。李敏可都能听得出来呢,可他也不是软泥,任你捏扁搓圆的。 李敏猛地倒退一步,动作迅速而突兀,使旁边的人看去,仿佛里正在暗算他一般,“里正,敏儿身上有伤,不便受您的爱护,还请离敏儿远些,否则……哪一日敏儿若发生了不测,免得来查案的捕头兄弟们怀疑到您身上。” 曹思的脸像是被堆砌在旮旯儿的水泥般,还来不及整理修葺形状,就遇风僵住了,那粗陋丑恶未经雕琢的一面,暴露在这浓墨般的黑夜中,格外难堪。 “怎么会!敏哥儿会长命百岁的!” 曹思到底是活了一大把年纪,当着这么多的人,李敏直剌剌的话分明是不给他台阶下,他便自己给自己制造台阶下! 他哈哈一笑,像是玩笑又像是承诺,半真半假地回了句,回头还不知是轻是重地扫了一把曹横的脑袋,倒响亮的打得“啪”的一声,顿时让村里面纯朴的人们莫名松了口气,再怎么样,里正还是能够教导得了他的侄子的。 里正拎着他的侄儿回去,村里面的壮汉有一大拨都跟着回了,李敏望着那一大拨跟着回去的人,薄唇紧抿,目光深沉。 第31章 回家路知实情思量 李敏一回到自己家的茅草屋,脸上仿佛绽开的花骨朵儿般,轻铃似地笑声自胸腑间传出,他站到了破栅栏的门前,仿佛历经数年回乡一般,握紧粗糙满是倒刺的栅栏门站定一会儿,直到感觉到那上面有着自己旧日留下来的熟悉的温度,才情怯地松开来,感觉自己眼角湿湿地,抬步拔身便朝草屋内而去。 跟在后面的闽坚,没注意到自己眼睛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随着那抹皮草身影而去,李敏没回头,所以没有看到闽坚那黑浓的虬髯不知名的位置,罕见的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在星空之下肆意晒着月亮,享受着难得的休闲假期。 “朗儿我回来了!朗儿!” 李敏推开门笑意盎然地去找李朗,哪知屋内漆黑一片,他的笑容仿佛被遥控定格的影像画面般,僵了下,旋即去找油烛想燃了灯把屋子照亮了,他记得走之前,朗儿把家里面的东西都备齐了,自己走的时候,他还在捣腾那些墙纸之类的。 找了一会儿,也没有找着,倒是借着外面照进来的月光,李敏习惯性地打量四下,看到的竟然是光秃秃的四壁,以及屋内正中央扔着的被踩得斑驳不堪的野羊皮…… “怎么没光呀?”闽坚进来,他收起了笑容灿烂的络腮胡子,陡身把狼扔在地上,又将那李敏摘的满满一麻袋的柿子轻轻放下…… “朗儿是去了赵婶儿家吧?” 李敏看着如此干净的屋子,喃喃地猜测。可是,为什么他看到惟一留下来的野羊皮,竟有不好的预感? “我去赵婶儿家看看!” 他转身就朝外走,身后袭来一道风,闽坚大掌呼地抓住他手臂,轻易把人扯了回来,循循说道,“你先莫去了,我代你去把朗儿找回来!” 李敏被他这一把攥住,仿佛一道游魂般突然回了神,双眸中像是藏了一只魔魇般,幽幽地盯着面前的大胡子,猛然间大吼,“闽大哥!” “嗯?” 闽坚觉得李敏不太对劲,刚才还笑得那样好看好听,怎么眨眼间便像换了个人一样,他的还没有想罢,就觉得自己手上一凉,低头看去,却是李敏那双凉凉的细细的手反抓住了他的,“闽坚你不要走!不要离开这里!懂吗!” 李敏扔开闽坚的手,转身就窜进了夜色中。闽坚有心想帮忙,此刻也只能暂时静等。 撒腿奔出了茅屋,李敏百米赛跑朝赵婶儿家狂奔。 刚才他一时昏了头没想清楚,这一切不对,太不对了。 此刻的李敏,脑中在不断闪现着刚才被踩的野羊皮以及自己在山林那一晚,作的那个诡异的梦。朗儿在叫他下去,在伸着手叫他下去,在他的背后喊,在他回头时露出满脸的血。 那个梦,至今犹新。 满以为,朗儿能行的;满以为,那威胁只不过是曹横一人而已;满以为,朗儿会把饭做好,香喷喷地待他归来…… 可他偏偏忽略了朗儿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李敏知道,没有任何可能会令朗儿满心欢喜希望,从镇子上购置的一应家用之物摒弃,哪怕再山穷水尽,那块野羊皮总归是比那些家用之物值钱的。 可独独野羊皮在,其他的却被搬除一空。 脚下一个趔趄,李敏迎面被块小石头绊倒,重重地磕在地上,膝盖撞在了软泥中,虽然如此却还是传来一记万分难忍的疼痛。 那痛沿袭到脑皮层,渐渐扩散至全身,疼得他不自已的一阵抖动,脑子却豁然开朗,种种穿越而来所发生的事,一一俱荡在眼前,仿佛挂着布幕放电影一样,那样清晰,那样陈痛。 赵婶儿在回来的村民之中,听说了发生在村口的事,她回头就抱了小郦儿朝家门口而去,心中喜不自胜,敏儿有出息了,万万没想到,他在村人眼中一下子翻了个儿,成了个有能耐的人。 这一打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个黑影,赵婶儿吓了一跳,借着适应了黑暗的眼神仔细看去,竟然是李敏。 “呀大郎!你回来啦!” 赵婶儿把怀中的郦儿紧紧地拥了下,心中那个激动啊,郦儿总算没有失去大哥,郦儿这妮子有福气啊! 她上前就把李敏邀进了自家院中,看他满身的寒气,赶紧让进屋暖和暖和。 李敏小脸像被冷风冻僵了一样,半分表情都没有,“大郎你怎了?” 赵婶儿看他脸色不太好,心中纳罕,她慎重地朝郦儿看去,觉得郦儿没多少变化,自己都是私人找人一天喂两次奶的,郦儿很健康啊,怎么李大郎的表情,像是自己亏待了郦儿一样? “赵婶儿,你可看到朗儿了?” 李敏低垂着眸,整个人像是被暗黑给包冗住一样,那样子的他,比刚才陷在黑暗的村街上,更加诡异。 赵婶儿愣了一下,反问道,“朗儿?朗儿没在家么?” 不知为甚,赵婶儿只觉得自己说了这话后,李敏身上那股寒气更浓了,直让她心慌慌,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看着家里面的孩子又顾着郦儿,生怕小丫头被饿到或者生病的,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她也担心自己大包大揽了下来,万一照顾不好郦儿,到时候李大郎回来后,自己可就只有过没有功了。 她是下定决心要照顾好郦儿的,因此倒没有注意李朗。 “没什么赵婶儿,你不要紧张。我想抱一下小妹,好么?” 听到赵婶儿的话,李敏始抬起头来,冲她扯动一丝笑纹,伸出双臂来抱郦儿。 面孔青里秀白,笑容像是被硬生生扭曲了一样,说不出的阴森恐怖,赵婶儿抱着郦儿的手一紧,这就本能地不想给,可是对上那双清古无波幽寒深澈的眸子,赵婶儿咬咬牙,把孩子送出去!左右这孩子是他老李家的,跟自己老赵家没关系,这李大郎再怎么不对劲,不会对自己亲妹子怎样吧! 将那柔软的身子,连骨头都没有长全的小小的一团,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呵护着,拢进自己的怀中,李敏只觉得自己那块被黑风夜袭已然残缺了的世界,突然完整了。 他抱着郦儿站了一会儿,赵婶儿就在旁边看着,生怕他做出什么事儿来一样。 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李敏没有听到半丝动静。 依朗儿的性子,他会跑出来冲自己欢呼吧;可是茅屋中、赵婶儿家,无一处有他的影子…… “呜哇哇!” 李敏转动着眼珠,抿着薄唇,心下正自盘算,突然怀中的郦儿一挺身子,毫不客气地哇哇大哭起来! “她可能饿了,早上吃了一顿饭,晚上正好老赵在家里,我再去村头找顺子家的,她家奶水足!”赵婶儿试探着插了句话,她心中不安啊,李大郎回来都不怎么说话,还阴沉得可怕,这到底发生啥事了啊! 李敏没有吱声,他伸出自己细细的手指,把手指放到小妹的嘴里,轻轻地逗弄着,感觉到那柔软的嘴唇包裹住自己的指尖,吮吸,然后她不再哭,像是真正吃到母亲的奶水一般,不再哭泣。 孩子是这样容易满足和欺骗呵。 李敏看着她的样子,心中莫名的一片酸楚,这几天她没瘦,倒是胖了一些,李敏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痛。 不大一会儿,孩子吃罢后仿佛是觉得可以了,李敏拿出手指,看到她困困地睡去,以前他用过这法子,倒是能骗过一时。 他将之抱给赵婶儿,抬眸时,眼中已经恢复一片清明,“赵婶儿,把郦儿放回屋吧,我有些事想问问您。” 赵婶儿见此不敢耽误,忙将孩子抱进了屋…… 李敏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自赵婶儿家回来,一路经过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石块,他踢腾着石块,仿佛在漫步,又好像是在想事情。 家里东西被捡了个干净,赵婶儿说不知情,更说不清楚朗儿去了哪里,惟独留下一块被踩皱了的野羊皮; 李敏抬头看到自己家的茅屋近在咫尺,他一矮身,就着门前的石块坐了下来,感觉到那冰凉的温度泌入自己的身体,给他传来一阵颤栗的触感,若是按寻常思维,朗儿的失踪一定是姜氏干的。 姜氏的作风他是知道的,初穿来时,姜氏就心心地想把他卖了换银子,在这僻壤无官的小山村中,惟有一个里正算是半个官,可是连里正都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李家又是再没人了,便算是自己这一家人都消失了,估计也没个管的,哪天外面的官府来查,借口满天有,哪个不能用? 再者,那块野羊皮被自己灵牙利齿诅咒过,姜氏是个小气的人,她就算把屋子拿空,也不会拿野着皮的,因为她还怀着孩子。 李敏思虑着,可是他没有证据那样认定。现在就算是找到二叔家门口,他拿不出证据来,便是诬赖,纵然是再灵牙利齿,也是无济于事的。 若这件事情不是姜氏干的呢,若是别人呢…… 想到这点,李敏整个脑袋都大了!他反而希望是姜氏干的,若换成别人,他找回朗儿的几率将万分困难。 “咦,敏儿你怎在这孤冷地坐着。快进来,我把狼皮给你剥了,再把内脏掏出来,到时候你就能——”闽坚有听到外面有人叹气的声音,他耳目聪敏,这就赶出门来,却不想李敏颓废地摊在石块上,像是没长骨头一样。 他俯身,一臂抄过他的膝盖一臂拥住他的腰,就将人抄起来,往屋里抱。 “闽坚,你家有狗没?” 李敏突然想到曹横那头狼犬,闽坚应该也有,就算没有也该认识头好狼犬的。在这个古代,他找不到朗儿失踪的线索,那么就由狗狗来帮他一把吧! “你找狗作甚?”闽坚停住脚步,怪异地看着李敏。 第32章 豹子现身半夜找茬 李敏瞪着夜色的深黑处,一手抓着闽坚的衣服,猛地一翻身,狠狠地自他臂弯间摔落,“闽大哥,你记得找条听话的狗儿回来,牵着狗去李睦家大门口,我在那里等着你。” 只听他声音清冽尖针一样刺在这黑夜中,仿佛凄厉的兽鸣。闽坚搔搔脑袋,搞不清楚他怎么直呼自己二叔的名字,进前一步,刚想细问,猛地看到李大郎一甩袖子绝决地进了茅屋,风中传来他果敢的命令,“快去快回!” 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闽坚摸了摸脸上的大胡子,“唉”了一声,转身去借狗。 曹思一路拎着曹横回去,谢绝了一众熙熙攘攘来送的乡邻,没人处,扬手便扇了曹横一耳呱子! “你打我干吗!” 曹横没伤到李敏,挨了一脑袋不说,回来还要挨巴掌,简直要气疯了,都是什么事啊! “你说我打你干吗!”曹思叉着腰,围着曹横打圈,一指手点划着他,语气愤愤,“那呆秀才再怎么说是个秀才!咱们沐水村偏僻,没人认识官老爷,可李敏他认识啊!你削死他成,可你把他削残废了,留了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以他秀才身,他能告到县太爷那儿去!你有他有学问啊?你有他灵牙利齿啊?你有他那副不怕死的性子啊?” “哼!”曹横不屑冷嗤,“县老爷那里,咱们又不是不知道!相反李敏双眼一摸黑,他若去告状,县老爷不得把他乱棍打出来?!再说了,他能去,我就能打折他的腿!” “说你笨还真蠢!没看到闽坚挡在他身前?!之前的李敏说的那话,你可全听清楚了。这小子被你一拳头打出心眼儿来了,自从他病愈醒后,那心眼一堆儿一堆儿的,你说这次打个劳什么赌,是不是替他扬了名?给你娶了春花,他是不是闹了一场后,半分伤感都没,还恁的快活过日子?你说你是不是被他给坑了?他敢拿午门斩首来说事,说明他已经不呆了,以后行事小心一些,不能再如此张扬!” 曹思的一番话,使曹横闷混过来了,一双恨到冒血丝的眼睛,骨溜溜一转,露出一抹凶煞的恶气来,他咬着牙哼了一声,“原来是春花……” 他一回身拎起自己的刀□□腰里,转身就猛晃着身躯朝外奔,“喂,你干吗去!” 曹思朝着曹横的背影喊去,可怎么都叫不住他,好在看到他把刀收起来了,曹思便没再管,左右是不知道他念叨春花做甚,这问题全出在李敏身上啊!这小子到底搞没搞清楚?! 李敏自他走后,便急奔入茅屋,找了一把柴火放在屋中央,点起来,顿时小小的茅屋中被亮光充斥,整个角角落落毕现在眼前。 他悉心地检查每个角度,想要找到李朗被抓走的证据,可是现场明显没有被刻意清理过的痕迹,再者更无打斗痕迹,也就是说朗儿极有可能是被骗出去的?也就是说朗儿若是被抓走的话,也是在外面进行的。 除了朗儿所买的东西被收捡一清外,现场依然保持着自己离开时模样。 看来还非得倚靠犬的灵敏,才能够找到朗儿的行踪了。 李敏深吸一口气,清俊的小脸严整冷寒,他负手而立,身上的皮草使他显得整个人格外阴戾,柴火的光亮映在他的脸上,时旺时熄,一阵阵跳动着,他半边脸陷在背光处,远远地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锋利无比。 “吼!吼!” “吼吼吼!” 茅屋中只有啪啪啦啦烧柴火的声音,突然传来一声低鸣的兽吼,李敏忘记了害怕,从深思之中清醒过来,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棕黄与金钱斑点交织的花斑豹子,正伏在门口,冲自己抻着脖子,像是叫门一样吼了两声,那双玉琉璃一样的眼中带着几丝渴望。 李敏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头豹子,“你还来做什么?” 朗儿失踪,他真正一无所有。 “吼吼喔——” 这豹子依然抻着脖子闷哼,李敏看看它,正好看到闽坚刚剥了皮的狼肉。 “原来你是饿了。”李敏没心情喂它吃东西,一脚把那大块狼肉踢过来,让它随便吃,便不再管了。 “喔喔嗷!嗷!嗷嗷——” 豹子没表现出惊喜,拿嘴拱着肉,一边朝李敏吼着,一边往火堆边推去。 “呵!你的主人还真是待你不薄,原来都舍不得让你吃生肉的,还要烤熟了再吃!” 李敏冷笑一声,却也随手找了个李朗常用的木棍,把狼肉切了一大块串上后,放在火堆上烤去,肉放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没多大一会儿鼻飘着熟肉的鲜美香味,李敏把肉给了豹子,它张嘴,便把一大块肉给吞入腹中,吃完之后还嗅着光秃秃的木棍,仿佛很是留恋。 “你不能总是白吃白喝不做事吧?”李敏瞧它,拿起木棍照着它脑袋敲了一记,把木棍的另一头放在它鼻间,又转身找到李朗穿的衣服扔到它面前,“你闻闻看!” 闽坚不知哪儿找狗去了,若是这送上门来的豹子能当狗使,便是天助;况且这豹子也是由家养的,理应被调.教得熟悉人类之事了。 豹子温顺地呜呜两声,踩着李朗的旧衣朝着榻上而去,拿牙咬出榻下的一床单子,猛地一用力,哗地一声,那个被压在最底下的床单就被他嘶地一声,拽了出来,然后转过来面对李敏嗷呼地吼了声。 李敏深冷无温的眼一见此,忙夺上前,只见那单子确实是之前李朗铺在地上的,却是不知何时跑到了自己与郦儿所居的榻上。他双眼倏地露出锐利的光芒,不知是喜色还是煞色,只一巴掌拍到豹子的脑袋上,大吼一声,“好斑斑!跟我走!!” 夜深了下来,黑夜的小山村,古拙静谧,仿佛沉睡在母亲的子宫。一路行去,偶尔会有山鸟鸣叫一声,遇到山壁重又被挡回来,发出一记记回音;天上的星星在眨着眼睛,仿佛对人间发生的事情,永不厌倦。 李敏手里面拎了个锄头,锄头把长约一米半左右,锄头是那种长脚的,拎起来有小十斤重。这个锄头是李朗从镇子上购回来的,因斑斑把榻铺给掀开,才让他找着这藏着的惟一的锄头,他将锄头把手的一端交到豹子的鼻端闻了闻,豹子呜呜一声,李敏收回锄头来,便站在原地观察着豹子。 豹子甩着尾巴便顺着黑暗走去,四蹄轻捷,行走无半丝声音,它身形矫健,一会儿飞快朝前奔,一会儿又在原地打转,也许过了三柱香的时间,李敏双眼如炬,未曾离了豹子身形半步,它到哪,他便紧随到哪。 他知道,豹子所去之处,都与朗儿的失踪有关系,之所以用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有找到线索,极有可能是朗儿早就失踪了,也许是自己初时进山时,所有的气味都被破坏了。 一人一豹,一豹一人,摸索在黑夜中,直到了沐水村村中,这里算是“繁华的所在”,村里面生活得还不错的人家都住在这里,翻过了这个村中往期外一条街,便汇入了村口的大道,正好通往离村之路。 这里曾经也是李敏的家。 最后豹子在一处宽阔的大门前停下,嗷嗷地呜了两声,便奔上大门,拿尾巴甩着门,似是要进去的意思。 李敏随手点燃火把,照亮了整个大门,只见朱漆红木,府门宽阔,虽然上面的彩饰已经剥落,但仍难掩盖曾经它在沐水村中的繁华过往。 李睦家! 豹子所停驻的地方,正是李父那异母的弟弟李睦家。朗儿失踪一事,果真与李睦与姜氏有关! 李睦趁自家大哥猝死,突然纠结里正族长一干人等来搞分家,此事与李父生前所效力的镖局交织,镖局带着官府的人来查案,说是李父所保的镖出了问题,两厢的事情一混,李睦更是乱中摸鱼,最后变成了李家的宅子被变卖,经过一片混乱,这宅子变成了李睦的了。 李敏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却无丁点所获。原主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家伙,强求他接触这些俗事,恐怕他还会觉得污了他读书人的清节。 如今换成了自己,李敏望着那斑驳而显旧的朱门,冷冷发笑,既然李大郎换了人,那么这笔账,咱们也得重新清算! 李敏把豹子扔在原地,自己转身走了,他先去了赵婶儿家,让她去请族长。 赵婶儿一听李朗给丢了,吓了一跳,把家里的老赵给掀了起来,夫妻俩忙忙地准备起来。 李敏回去的途中,还没到李睦家门口,就听到离着李睦家不远,一记惨烈的女声尖叫传来,他震了下,就着声音朝黑暗中扫去,只看到女子的一个黑影,要跑连跌地朝自己这奔来。 “檀春花!你给老子等着!再敢回来,老子非打断你的腿!” 李敏听到曹横发狠的嚷嚷声,迎面春花扑了过来,直愣愣地仰面摔在了他眼前。 “春花……”李敏不自觉地叫出口。 春花吓了一跳,当分辨出黑暗中是李敏时,扑上来死死地抱着他大哭。 李敏挣不开她,只好道,“朗儿不见了,我在找朗儿,你不要抱着我。” “朗儿不见了?!”春花捂着脸疼痛地反问道。 “怎么,你见过?”李敏听出她话中的不对劲,飞快问道。 春花点了点头,把自己去茅屋之事,李朗怎么跑出来的过程以及姜氏把他家里面的东西都敛走的事,统统俱诉。 李敏盯着春花,他怀疑春花与姜氏是同伙,故意把朗儿引出去,然后捉人。 他一把扣住春花手腕,拖着人就往李睦家去。 “敏哥哥你放过我吧!曹横已经打了我一顿了,因为你打得猎比他好,你让他丢了人,他差点打死我啊,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一样折磨我?你怀疑我害朗儿,我怎么会害朗儿,朗儿可是你亲弟弟呀,我连你都舍不得放下,怎么会害你的弟弟呀!” 春花哀叫着一边大力拍打着李敏的手臂,她虽然被曹横打了一顿,可是那力气还是不小,加上身体也不瘦,李敏一边就会她乱鼓弄的手,一边拖着她挣扎又胖重的身躯,一路行来,还真是吃亏! 李敏猛地甩开她! 罢了!便算是把春花押去李睦家,也不可能让她指证姜氏,不如把春花留着,万一这件事情闹到官府,春花是最好的证人! 春花一被放开,便呜咽着滚了一地,爬起来便逃了。李敏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禁摇头,看看春花!原来的李敏到底喜欢上了一个怎样的人!就这副样子,也配他得了状元后风风光光娶回家? 李敏拎着锄头很快到了李睦家,抬头望望,人家家里黑灯瞎火,显然已经都入睡了,李敏闭了闭眼,身边的斑斑嗷呜了一声,仿佛是要征求他的意思。 这里是曾经的李家,李敏对里面的布局一草一木分外熟悉,哪怕李睦布设再变,大局是不会变的。他闭着眼睛,细细想着,回头找了一块巨大的墩石踩上去,便依着自己记忆之中的布置,举起沉重的锄头,照着那个方位,把锄头扬起,猛地跃过了院墙扔了进去。 “嗵——” 一阵剧烈而悠扬的声音在李睦的院内响起,仿佛音乐一般回荡在耳边。 李敏拾起地上的火把,晃悠着双肩,好整以瑕地回到李睦家的大门外,他身后的斑斑坐在地上,懒懒地拿爪子捣腾自己耳朵,不时地在地上蹭蹭,仿佛不过瘾般又站起身子来到李敏腿边,蹭了两蹭。 第33章 搜院 朱门内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妇人的声音,紧接着院子里面有了星微的光亮,李敏扬扬自己手中的火把,算计着待会要不要把这火把也扔进去,只是油抹得少了,恐怕还烧不死朱门内的这窝东西…… “谁呀!哪个天杀的没事往我家扔锄头,这砸到人该怎办!” 姜氏的声音毫不客气地一路骂着,打着灯笼朝大门冲来。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她就看到自己家门外站着个高举火把的少年人,火把噼里啪啦地被烧得作响,少年削瘦被整个笼罩在火光的阴影之下,大黑夜的乍一看去,像是来索命的恶鬼一般,吓得姜氏“啊”地声短促叫了一声。 “斑斑上!” 李敏可不管她怎么叫,此刻就算她叫破喉咙,自己只当听戏曲了。 后面的豹子一听李敏命令倏地一下,黑影一闪,“嗷”地一声烈吼,冲着姜氏打开的大门孔隙便钻了进来。 “啊——” 姜氏瞬间尖叫,果真是要叫破了喉咙的节奏。 “大晚上的,这是发生怎的了?” 猫头儿拐杖,声音沙哑却带着威严,显然是白发族长来了,他后面跟着赵婶儿以及一干族长家的子嗣,一过来就看到了姜氏披着一件薄棉衣,里面是中衣,正扒着门毫无形象地嘶嘶吱叫。 “侄儿刚刚赶来,咦,婶娘您叫这么大声,莫非是家里招贼了?” 李敏挚着火把,朝姜氏走来,那张清俊秀气的脸透着一派温和,娓娓问道。 “李敏!除了你还能有谁!你把锄头往我们家栽,差点儿把房门都给栽烂了,你还把豹子往我们家放,你这个天杀的啊,作孽啊!族长你快来看看,这个天杀的秀才,今夜是不想让我们安生啊!” 姜氏不依不饶,抱着肚子就找族长拉理。 族长没理会姜氏,倒是朝李敏看去,“李秀才,你这是要作甚?”把他找了来,却发生这些个没头没脑的事,族长觉得好生奇怪了。 “实在是因为朗儿失踪了。”旁边的赵婶儿小声地说道。 话声一落,一旁闹腾着的姜氏也止了歇瞪大了眼珠子,仿佛突然回过神来,又好像是在心内暗暗盘算,突然她哀叫一声,“我苦命的朗儿啊,他失踪了?可是我这个当婶婶的不对呀,怎么没看好他呢!朗儿去哪儿了,族长您可开开眼啊,一定要找到朗儿啊!” 姜氏又嚷嚷起来,李敏没吱声,径自越过她,提起一条腿,冲着一边的门猛地一踹,“吱啊”一声,那门后来被哐地声重重顶到了后面的院墙上,顿时一扇门大开,露出了整个清幽的院子,“族长,既然来了,就进里面坐吧,看在婶娘也是焦心的份上,还请族长您做个见证。” 一条腿跨进了院门,姜氏的喊声歇止了,眨巴下眼,眼看着李敏拿她当人情,扶着族长进了门。 “天都黑了,有甚事明天再说吧!” 姜氏抱着肚子挡在前面,眼看着不让进门,李敏不急不徐,笑吟吟地对她说道,“婶娘刚才不是说有人敲你家的门,要找贼么,现在族长来了,您怎么反而捂着盖着的呢,莫非家里还真有贼?” 李敏对这个家可是十分熟悉,当即扶着族长就去了正厅,顺便一路把灯都给燃上,照亮了整个院子中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 “去将李睦找来。”族长李祺甫一挥拐杖朝着姜氏令道。 姜氏抱着肚子溜溜地地退了下去,整个李家大厅中说一句话都能发出回声,李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里,只一个大厅就比自己十个茅屋都大,里面的摆设,古朴案几,燃香幽炉,正中的墨色山水画,无一不显得格调已经高出了一般的农户人家。 曾经的李敏家,果真很富裕呀。 正当李敏暗暗思量时,族长捂着嘴巴咳了一声,显然是病了,嗓子中有着很深重的粘痰。 李敏轻快出了门,熟门熟路倒了杯水送到族长面前,正想说什么,突然就见门口窜进来一个矫健的黑影,赵婶儿和族长家的几个青壮年见之,吓了一大跳,喊了一嗓子,李敏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斑斑已经回来了,它的嘴里叼着一样东西,却是系发髻的掉了色的布巾。 李敏一看那布巾,双眼蓦地就红了!撇开斑斑,激动夺过来,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朗儿的! 他将东西交到族长手上,“族长,这是朗儿的东西,现在在二叔家找着,我怀疑二叔把朗儿偷卖了走,还请族长主持公道!” 族长有些迟疑地接过布巾来,看向那花斑豹子,点漆似的老眸中,是一丝丝的不确定。 “族长莫要担心,这豹子其实只是大型号的猫儿,可乖顺了呢!” 李敏这话一出,连着族长家的两个青壮年的小子都不相信,可看到李敏抚着豹子的脑袋,豹子眯起眼睛享受的样子,他们更是大跌眼镜,不得不相信了。 “你说甚!我偷卖自己的侄儿,李敏你当真不知轻重!” 族长还没有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自门口传来一道锐利深沉的嗓音,李敏猛地回头,看到一个清俊高挑的中年男子,一只手负立在背后,好像拎着什么般,他站在门口处,修长的身形将门外的冷风大大遮住,双眼如锐鹰般朝他噬来,嘴上留着两撇黑胡,整个人的神情陷于一种似怒似沉的愠怒之中。 他就是李睦。 李敏扫了一眼,淡淡地述道,“婶娘与伢婆去茅屋,要将敏儿卖掉,去做什么小倌,此事二叔你也一定觉得‘很不知轻重’吧!” 声落,李睦整张脸更绷紧了,神色阴鸷地盯着李敏,仿佛他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做错事情的乃是姜氏,李睦却如此怨怪自己。 李敏心中发笑,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若非如此,又怎会贪图自己大哥的东西,还将大哥的子女赶到畜牲住的茅屋中而至不闻不问。 这个李睦,虽然长得一副端雅忠良的样子,可惜,皮囊里面的东西,早就烂掉了。 “混账!我何时做过这种事?李敏,你可不要信口雌黄呀!这可是天打雷劈的呀!”姜氏不知何时冒出来,已然穿戴一新的她,上身一件锦缎绣兰花的粉色衫子,下面是玉兰百褶裙,虽然并不新颖,款式也很旧,可质地却是上乘。 李敏低头看看自己,被野兽咬烂了,露出雪白棉花的灰布长衫,以及外面属于闽坚的皮草,脚下却是薄薄的破靴子,前面两个脚趾突兀地钻出来,冻得发紫。 “原来婶娘也知道天打雷劈?人都说做事积阴德,婶娘做事情可也要多想想肚子里面的孩子。” 李敏冷冷地别开眼去,看都懒得看她。一张妇人嘴,果真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他是男人,跟姜氏此类辩是非,跌份! “咦,发生了什么事?”李静雁被家里面的噪音给吵吵醒了,打听了下,听说李敏来了,她心中就是一咯噔,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前厅。 李静雁穿着与她娘亲一样的颜色,只是前面明显是手工绣的牡丹花,一入眼,便觉得蓬荜增辉,整个人俏丽异常,她看到李敏后,一双眼睛在人身上打量了一遍,眼中不知名地涌动着什么,只是目光还未散去,就听到了李睦的训斥,“李家之地,也容畜牲撒野,真是不知所谓!” 李睦暴喝一声,随手从身后抽出支箭羽来,搭上弓,对着李敏身边正眯着眼,倚着他裤腿的豹子就射了去! 李敏没想到,李睦竟然是射他的豹子,忙上前阻止,哧的一声将他的手臂给擦破,李敏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毫不喊疼,目光清冽带着嘲意朝李睦阴冷看去,“族长您看到了吧,二叔正当壮年,身强力壮,要抓个十岁的孩子不成问题!何况,朗儿身上的东西,正是在二叔家里找到的,证据灼灼,还请族长您下令。” “胡说!我是教训这野豹子,何时拿来对付自己的亲侄儿了,李敏你莫要信口胡诌!”李睦拒不承认,喝声冷斥! “李睦,李朗在哪里?”族长这时候发话了,目光冷冷地朝李睦看去。 “我根本没见过李朗!”李睦愤恨地咬牙吼道,李敏这个狞子,无缘无故冤枉他,把他赶到破草屋去,简直是便宜!真该让这小子再好生吃吃苦头! 姜氏与李静雁一听族长发话了,心里面同时一哆嗦,目光躲躲藏藏,同样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李敏笑着看向族长,“您是沐水村的族长,若是有人违反了族规,自相残杀,该如何处置?” 族长朝李敏掀起了眼皮,突然呵呵一笑,手中的拐杖朝旁一甩,重重一喝,“自相残杀?哼!至今还没个人敢在老夫我面前动武呢!” 他看出了李敏心中的不安,声音铿锵落地摔八瓣,使在场的人纷纷一震。 李敏率先朝李睦看去,若是当初李家分家的时候,族长与李睦同流合污的话,那么李睦的反应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面色剧变而愤懑。 只要族长不是被李睦收买的,李敏便心中有了底! “族长,斑斑在这座院子中找到了朗儿的头巾,若是二叔果真是清白的,还怕查么?” 把受伤的手臂交给赵婶儿,赵婶儿心慌慌地拿了块布赶快给李敏包扎上,一边小心地叮咛着。 族长闻言一拍眼前的桌子,朝身后的人喝道,“志儿,你去把族里面的其他长老们都请来!然儿,你在此守着,谁再敢动武,喊打喊杀的,族中除名,赶出沐水村!” 李睦听了就是一僵,神色震了震,赶紧上前阻止李志离去,冲族长说道,“族长有事好商量,干甚请长老们来,现在夜深了,长老们的身子也不好,若真有个什么事,咱们私下解决便是,何况左右是朗儿失踪了,咱们坐下来好生商量便是。” 李志朝着爷爷看去,族长则沉吟了一下点头,问李敏,“李秀才你看怎样?” “让斑斑去找找,自然知道朗儿去了哪里!” 李敏的话很明白,搜院! 李睦很不乐意,姜氏更恨,当场就撒开了欢,“凭什么要搜我们家啊!又不是命案!还没死人,凭什么三更半夜搜我们家?!” 李静雁偷偷拽着自己娘亲,一边露出怯生而焦虑的神态来。 “朗儿才十岁,他是各位李家宗族的人,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失踪,婶娘和二叔莫非你们就不着急?”李敏跟着说道。 “好了!”李睦扭头朝姜氏大喝一声,场中顿时安静了,手指着李敏,这才松口道,“你们想搜就搜吧!只不过一点,若找不出来,李敏要当着大伙的面跪下向我敬茶道歉!” 第34章 建水引灌溉是好事 李敏听后,始冷笑出声,清俊的眉眼毫不掩盖露出璀璨的阴狠,“若是找不出证据,给二叔□□趾都行;若是找到了,你可别怪敏儿手下无情!” 花斑豹子听到李敏的声啸下,窜出去找李朗留下的线索,才刚出门,突然听到“汪嗷”一声怪叫,闽坚从黑暗中钻进了门来,望着自己牵来的狗狗,被那头花斑豹子给吓跑了,急切去找李敏,“敏儿,狼犬被你的豹子吓跑了,这可怎办!” 他好容易找来的狼犬,现在吓跑了,可坏事了。 “闽大哥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就能找到朗儿了。” 李敏第二个跟着斑斑出去,闽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了出去。 随后族长和他两个孙子出门,李睦则是面露阴森地跟出去,他还不信邪,李朗那个小孽种还能真跑到他家的院子来!早在夺回了李家的主宅后,李睦就打定主意看那边几个孩子死在茅屋,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李敏这个兔崽子竟然找茬上门来了! 直到豹子在李静雁的院子里面那墙角处又寻到了一块衣布,李敏皱着眉头拾起来,冻得发青发紫的手,捧着那块被撕坏的布,左右珍而怜惜地抚摸着,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倔强发狠的十岁小娃。 李敏将之交到了族长的手中。 李睦则是疑惑,见那破布,他更认定是李敏故意栽害他!好好的他家里,怎么可能会出现李朗的衣物?! 李静雁现在住的院子,正是李敏之前所住,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很熟悉,当看到那布块的位置时,他抬头旋即朝着墙头看去,以前他住在这里时,就经常架着木梯子上院墙,然后逃出家门,其间根本不需要走正门。 莫非朗儿是被带到这儿来,又从院墙中被抬出去的? 李敏皱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李静雁看到李敏盯着院墙若有所思,心提到了嗓子眼,李朗那小子不听话,很快就醒来了,他还咬了大柱哥好几口,好不容易他们把他给弄晕了,这才瞒着爹爹,把李朗给越过院墙给架了出去。 现在李敏盯着这院墙做什么,莫非他还有神迹了,还能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李静雁暗暗埋怨自己不经心,竟然没好生打扫打扫这里,让一头豹子给找着了李朗的衣物! 一头豹子,谁能想到那豹子也能找东西?! “一块偷来的破布,能证明什么!”李睦也火了扯着嗓子大骂。 听到他的话,这一刻李敏笑了,状若无事般地拿过那块破布来,陡然扬臂,兜头就朝李睦脸上扔了去,紧接着大喊地爆吼道,“破布?这样的破布,李睦你家有么!你们全家都穿着凌罗绸缎,你们到哪里去偷这样的破布!” “李敏——” 李睦气得脸色铁青,嚎着嗓子就吼了出来!李敏他竟然敢直呼长辈名字,李睦气坏了,举起来的手就要扇过去,一巴掌在半空被硬生生抢过来的闽坚挡住。 李敏趁机抽出腰间的宝剑,明晃晃的剑尖就朝李睦刺去,嘴里是疯狂叫嚣嘶喊,“你们这些刽子手!人贩子!把朗儿绑去,绑卖到男馆里去,朗儿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我要让你们陪葬,我要让你们个个下地狱!” 他们欺人太甚,他们竟敢趁他不在,把朗儿掠走! 李敏不依不饶,舞着长剑就往李睦脖子上抹! 场中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这是那个呆秀才么。怎么会那样大的脾气? “我家大柱哥也没回来啊!” 李静雁眼看着剑都要捅到她爹脖子上了,闽坚架着她爹,她爹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情急之下喊出声。 声音一落,就见剑光一闪,陡地顿在原地! 李敏幽冷黑眸对上李静雁,“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平静温和,声音清隽,气度更是从容,哪像刚才疯了似地简直像换了个人,李静雁见之只觉得分外诡异,身子不住地朝后退。 场中除了姜氏外,连李睦都不禁朝李静雁看去,“祁德阳没回来?”李睦疑问出声。 这时候李敏已经把宝剑收了起来,朝闽坚使了个眼色,闽坚便将抓着李睦的手放开了,刚才势如水火的拼斗,此刻凝固如冰,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森森。 “大、大柱哥他……他……”李静雁哭丧着脸,姜氏伸出手照着她肉嫩的身子上,狠狠扭了一把,引得她尖叫一声,嘤嘤地哭了出来。 “小孩子不懂事,刚才看到敏儿拿剑,这是给吓着了呢。我这就领她回屋!你说未出阁的丫头,跑出来凑甚热闹!” 姜氏一反常态,陪着笑便要拉李静雁离开现场。 可恨了,怎么能让她把话都说出来,自己从茅屋里面搜刮来的东西,还不都得吐出来还给李敏?! 大柱子爱回不回!反正她家的女儿不愁嫁,城里的人家多得是!至于李朗那个小冤家,跟大柱子死在外面吧,关她屁事! 李敏毫不着急,双手抱胸,神态睨然地瞧着李睦。李睦的种种反应倒不像是知情者,李敏觉得自己有必要听听李睦的意思。 果然李睦训斥一声,把姜氏给止住,让李静雁把话说完…… “爹,大柱哥晚上要去送货,这黑天半夜的,万一遇上歹人可怎好使得?女儿便主张,请了朗儿一起去跟大柱子哥送货,可是谁想到,大柱哥到现在也没回来呀,呜呜呜……” 李静雁一席话说下来,场中所有的人都醍醐灌顶,李敏朝族长看去,不急不徐,“原来朗儿是让二叔的女婿给弄出去卖了,族长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族长听了非但未怪责李静雁半分,那深漆似的老眸冰寒,却独独朝着李睦噬去,“李睦!朗儿还是个不懂事的稚儿,你是觉得李氏宗族软弱好欺吗,竟然让外姓人把他掠走!” 大柱子祁德阳虽然是李家的女婿,可到底是外姓人,如今拎着他李家的人跑了个没影,可是族长却如此生气…… 李敏看族长吹胡子瞪眼,摔拐杖嚎嗓门的样子,心中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李睦二话不说,扭头“啪”地甩了李静雁一巴掌,脸上带着始料未及的动容,出口恶骂道,“不知羞耻的丫头!你与祁德阳亲事还未定下,作死的把自家的弟弟给送出去?!若是朗儿回不来,我要你命!” “呜爹爹,大柱哥也没回来啊。朗儿出了意外,大柱哥也逃不了啊!何况大柱哥是大人,万一有甚事,他还能不护着朗儿?” 听到李静雁还敢反嘴,李睦面目扭曲,扬起巴掌又要打去,李敏上前一把拦住,扭头特间冲族长问道,“族长,二叔这样违反族规,破坏纲常,不睦族,同本同源之间尚且悖害生侄,此过该如何责罚呢?” 李敏听了李静雁的话,暗暗把线索都记在了心上。 “同族之间,若有肆意迫害本族之人者,重则抵命轻则押游,以儆效尤!”族长身后的志儿刚正坚决地说出族规惩戒。 李睦咬着牙,额上泌出一层汗,低声陈道,“族长,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吧,朗儿只是出去了一趟,又没有弄丢?” 李敏冷漠地咧嘴笑了,“朗儿丢没丢现在谁都不知道,毕竟也没人关心不是?” “我……我这就派人出去找!”李睦硬着头皮,狠狠地吼了一声。 “我看还是请族中的长老来商量则个,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二叔毕竟与里正关系匪浅,到时候结果如何……我李氏宗族也不希望会出现叛逆之辈,族长您说呢?” 李敏想了想,忽然又觉得不太合适,轻抚着唇瓣,一边琢磨一边朝族长看上两眼。 族长满面阴沉转头找志儿,这就要去喊人,李睦一听恼羞成怒,“李敏,你还想怎样!” 李敏笑道,“去河水中捞鱼嬉戏的村民和孩童,在天然河淹死颇多。在那河四下加固防堤,引水灌溉农田正当时。到时候,由二叔您带领着沐水村大伙一起干这件好事,大家伙哪里还会责怪您破坏亲侄、不睦族人之罪?” 李敏脚下站的这一亩三分地,豪宅花园,宽大舒适,现在都让李睦一家子享受上了,曾经这可是原原本本属于他的,每当想起此,李敏心里面那个煎熬啊。 “此事甚妥。” 没等李睦反驳,族长朗声一喝,盖棺定论。那长长的须眉微微一耸,挑动着朝李睦瞧去,点漆的黑眸中溢着几分黑渗的冷光,满是皱纹的脸上严肃凛然意思分明,要么以命抵命,要么拖出去押游; 见族长答应,李敏感觉胸腹间那股憋闷舒坦多了。 李睦心中明白,此事便是叫长老们来也是这两个结果,但是叫里正来则……想到刚才族长满脸忌讳的表情,李睦不想也明白,族长与里正各不相与,若是自己再三犹豫不决,极有可能会把整个李氏宗族给得罪了。况且他才得到李老大财产才没多久…… “谁三更半夜撬门,一进来就欺负我儿?!”李睦这厢未答话,外面就传来一记年迈苍老的妇人声音。 只见一袭暗红碎花厚厚的棉袄,一路甩着红木雕成的精巧玲珑拐杖的神气老妇,一阵风般地奔进了门,见到李敏便当头把装饰用的拐杖摔来,“孽畜!你还敢进我家的门?!” 第35章 妾室当家连闹宗祠 李敏侧身躲过那来势汹汹的木棍,低低地叫了声“祖母”。 “谁是你祖母?!没良心的孽畜,你又来捣什么乱?!我们李家有你这种蠢才,简直败坏门楣!” 冯氏是李睦之母,更是李老爷的续弦,此刻她梳着油光的头发,叉着腰就骂,她髻子上别了一枚玉簪,在烛影之下古朴生辉。 李敏见之并不回嘴,扭头朝族长道,“时候也不早了,既然二叔也没反对,此事便由族长全权计议吧。” 族长抚着自己雪白的胡须,咳嗽了一声,很是满意地点头。 当初李家分家的时候,他正卧病于榻中,里正与族中的诸位长老们合议着把这事解决了,等他病好之后,李家的这三个苦哈哈的孩子早被分到茅屋去了。碍着木已成舟,族长不便再重提此事,只不过今日李睦竟然过份到把自己的亲侄子给拐了,他哪里还能再这样听之任之? 天然河那里遇到汛期,河床高涨,倒灌田地,很是不便。李敏的提议不错,这秀才能为村里面着想,他甚为满意。 李睦心中苦不堪言,有心想反驳,又很是担心依李敏现在突然变机灵的榆木脑袋又联合族长,到最后怕会闹得他声誉受损,咬了咬牙,暂时只能先咽下这口气,不愁以后找不着机会! 冯氏可没看出儿子心中的想法,她一看族长点头,利眼带着寒气,猛地一跺脚,冷笑道,“他爹去的早,如今这偌大的李家是老身我为长!长幼分明,虽然族长在,可这到底是我们李家的事情,李朗到底是我的孙儿,一点儿小事,还论不到您在这儿说三道四!” 族长没想到冯氏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没准备,面上现出一丝踌躇。只是他还未答话,已经作势欲走的李敏,回过头来随口言道,“冯氏,你虽是名义上是敏儿的祖母,可实际上却与我非亲非故;当年若非爷爷娶了你,你也入不了这李氏族内。那么爷爷当年虽是续弦,实则却是纳妾。如今你以李家长辈自居,凭的是什么?妾在家族中与婢同辈,你当不起我们李家子孙的祖母,算起来你也没资格入李氏宗族的祠堂,更不配与族长讨价还价。二叔……小侄说得可有理么?” 一番话把李睦说得面目狰狞诡戾,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把这伶牙俐齿的少年活吞了。 冯氏则是气得眼前晕晃了下,那古玉簪子在发髻中一晃,便见她抄起角落里面的扫帚,风一阵朝李敏扇来。 旁边的志儿一把架住扫帚,猛地一推一搡,冯氏扑了个空,身子没力气被推搡到了地上,耳边“叮”地声传来记脆声,扭头一看,那玉簪竟然从发髻中掉出来,正好落在铺就的青石地板上,瞬间碎玉飞扬。 冯氏“哎呀”一声剜心惨叫,顿时胸口恶浪涛天,索性就地一滚,身上的锦缎全染了泥,她也不顾,疯了一样仰面放声嚎哭—— “我们李家作得什么孽啊,竟然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子孙!连自己的祖母都辱没,这样的子孙该去祠堂杖毙啊!” 李睦见之面上很是难堪,母亲是续弦还是妾氏,他不清楚。可是里正官府那儿肯定写得清清楚楚的。李敏又是个秀才,他能说出这事,多半母亲是妾氏的。想到这步,李睦只觉得自己又矮了一大截,心里面是又气又辱,对眼前的李敏忌惮又痛恨。 李敏任这老婆子像泼妇一样打滚骂人,左右她吃得好喝得好,有的是一副好力气,不像自己,肚子一直都没填饱过。 族长也觉得见到这种妇人,实在污了眼,带着一干人等摇着头朝外走。 “明天,敏儿就来督促二叔修河堤事宜,顺便去找找朗儿!”李敏走之前,清冷的眼看着李睦,幽幽提醒道。 见李睦坚冷的侧脸上,那咬肌处绞出一记狰狞,李敏不畏反笑,续道,“若是实在找不回朗儿,到时候再报官也不迟,到时候二叔也正好向里正通通气。” 李睦坚冷的脸蓦地转过来,暗影打在上面,看不清此刻真正表情,却能清晰地听到那咬碎银牙的咯吱之音,“敏儿,你不愧是我的好侄儿!” 第36章 美餐方块字送雪炭 闽坚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李敏未置一词,抬步随着族长离去,走出这个门前,李敏顿住脚步,扭回头望着院子,只见两排青石板铺就的长长走道一路绵延直抵主房,那屋门处正描画着朱漆雕花,虽已剥落了些,可还留有旧时的诸多影子。此刻那雕花早被砸坏,旁边躺着歪着脑袋的锄头,李敏上前拾起锄头,冲追上来撵人的姜氏一笑,“家不是自己的了,总归这锄头还是。” 李敏说罢就走,落下目光怪异却撕裂痛恨的姜氏。 本是欲回去准备准备,当夜就出发找寻朗儿。哪知族长叫住了他们,说是关于河堤修筑事宜,需要与李敏商讨下。 李敏目光复杂地看向这老人,心里面明白,这肯定是有其他事要与自己说,而修河堤的事,完全不需要他,再怎么说在整个李氏宗族之中,自己不过是个小辈,轮都轮不上。 李敏下意识地朝旁边的闽坚瞧去,这就听族长乘着夜雾声音带着暖濡传来,“闽坚也忙活一夜,一同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闽坚完全无所谓,李敏则点头。 族长的家四面青灰色的泥土矮墩似的墙面,穿过了院中的有两人合抱那样粗的长势旺盛的大槐树,之后便是二进门的内院,脚下是石块铺就却整齐排列的石路,因年长日久,走在上面只觉得脚底打滑,抬头朝正对面的屋望去,大开着的广门,飘进鼻间的是缕缕香喷喷的佳肴味道,一时间李敏只觉得仿佛徜徉入了美好的食肆般,浑身的细胞都活络起来。 然儿与志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赵婶儿早已在半路告辞,李敏把那豹子打发回野地中,一时间只有族长带着两个年轻人往自家门而来,“忙了一宿,你们合该也饿了,先吃饱饭,咱们再谈。” 族长扭头朝李敏招呼一声,便拄着拐杖朝着屋走去,屋里面摆着梨花木雕的八仙桌,上面盛放着鲜美流油的美餐一只肥鸡,流着油的猪后腿,各式各样的菜,还有令人垂涎的白米饭。 闽坚吹了声口哨,便大剌剌地跨了进去,李敏一望之下,也觉得自己腹中咆哮着一头狂龙,叫嚣着要吃饭。只是看到族长将手中的褪了色的布巾搁在不远处的案几上,李敏腹中的那股食欲,又像被人迎头甩了一闷棍般,垂颓地败退,他低下头暗暗叹息一声,朝族长拱拱手,“族长,有甚事还是快说吧,敏儿想快些找回李朗。” 自己的亲弟弟在外面生死不明,让他怎么能吃得下饭去? 李敏这话一落,刚才还扬着奕奕兴奋脸的闽坚,也不由地止了步,搔着脑袋晒笑了下。 “老夫与你死去的祖父年岁相当,敏儿你便叫我一声爷爷吧!”族长净了手,让李敏等人也净手,“朗儿是一定要找的,可也得先把肚子喂饱。” “是李爷爷。” 净了手,李敏等人也随同入了席,看着满桌的丰盛,每一份菜都是热腾腾的,显然是刚出锅,李敏客气而恭敬地问道,“饭菜太多,不若请奶奶也一齐出来用饭?” “哪有那么多规矩,她睡啦睡啦!” 族长李祺甫闻言一怔,知道李敏看透了自己的想法,当即他也不瞒着了,亲自夹了块肉给这孩子的瓷碗中,看他吃了,这便说道,“你二叔李睦虽然是要出资建河堤,只不过所花的银两实际上却全是你的。敏儿啊,这给乡亲们建河堤是好事,只是可委屈了你。” 今夜李敏的表现,李祺甫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上,猜测着眼前的人今时不同往日,指不定哪天或许还要把李老二所占的家产银子都要回来,如今自己作了主,让李老二吐出些银子来盖河堤,李敏是真心愿意的么? 李敏飞快把那块鸡肉吞下腹,心绪复杂也没尝出甚滋味来,把眼前的一大碗汤都吞下腹中,他草草地解决掉这顿饭,便全神贯注地就会族长的问话。 “这本是李氏宗族的事情,相信二叔也是愿意做的,敏儿又怎会介意呢。非但不介意,还会同二叔一齐,把天然河的河堤建好。”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旁边的闽坚也草草地吃饭了。一大桌菜,两人根本都没怎么动。 李敏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正抹着虬髯,瞪着俩眼睛在旁听。他看到李敏瞧他,顿时咧嘴一笑,李敏这才发现,闽猎户有着一排雪白而可爱的牙齿。 “好!” 李祺甫听到李敏如此有气势的话,也是跟着底气十足地一拍大腿,叫了李卞氏来,也就是他自己的妻子,将那桌饭菜撤下去,旋即上了一桌子的笔墨纸砚。 李敏见之,心里面莫名地怦怦直跳,看到偌大的磨满墨的砚台,再看到已铺上宣纸的桌子,那毛笔比他的指头都粗,可是笔尖却细如尖针。 李敏有些仓皇,不知道族长葫芦里面卖得什么药。 “敏儿啊,我想让你协助我做这次河堤事宜,你是咱们村中惟一的秀才又是宗族的男丁,现在由你写这个告示正合适。” “要写什么?”李敏看看李祺甫,心想着吃饭是假,写这告示是真啊。 “写你们李家要承办河堤之事,告记全村人。”李祺甫说着,面庞一笑,惹起一缕缕的皱纹,他愈发的神秘兮兮,来到李敏面前,低声且含蓄地告道,“自从你爹李信去了后,你们李家就没个主心骨的人。莫不是以后都要我这把老骨头去给你作主心骨吧?” 李敏听后心中一惊,反应过来后双眸发亮地朝族长看去,心里面翻滚着激动,他没想到自己的愿望会这样容易实现,他仿佛再次看到打猎回来时,里正带着曹横离开,跟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大半数的沐水村爷们。由此可见,自己在沐水村人的心目中,连个屁都没算。 如今族长要他写这告示,明摆着是送人情予他,提点这建河堤引水灌溉的好事有他一份,沐水村的人哪个会拒绝这种事,哪个还会把他李敏当个屁看? “李爷爷您……” 李敏实在没想到,族长会这样帮他。 有句话说得好,人走茶凉。 李父死了,李家老大就剩自己三个孤儿寡孩儿的,虽然碍不着谁的事,可也没人有义务帮自己,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李敏也没报怨过,嫌村里没人给雪中送炭。世态炎凉,他相信锦上添花,相信雪上加霜,独独不相信雪中送炭这种好事,这世界只有靠自己才行,只是族长的做法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李祺甫笑眯眯地看着李敏,简单道,“若是烂泥,我也不会这样妄费功夫。若是我没看错的话,现在的敏儿,毕竟已不似从前。” 李敏打狼回来后的样子,李祺甫虽年事已老可也没错看,这少年身弱骨瘦,可在这外表的包裹下有一柄铁铮铮的骨气!里正带着曹横与全村的爷们离开时,他正好在黑暗的夜中,看到了李敏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纵然历经百般折磨,都不会退却半步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面,他相信任何人也讨不着便宜。他觉得眼前的敏儿,是可以造诣的。 李祺甫说着朝桌上的宣纸点了点,“往时都是族中的长老拟定,今日我便由着你写啦,你是全村的秀才,莫非还比不上那几个老家伙?快些拟了,我好叫志儿贴出去。” 李敏赶紧点头,抄起狼毫便要下笔,哪知毫尖到了宣纸上点了个墨迹,硬生生止住了李敏犯了愁! 他继承了原主的一切,甚至是连诗经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这灵魂不是原主的,他画不出原主的笔迹来,更写不透些生僻艰涩的繁体字……灵魂不同了,他又怎么可能写出原主那手漂亮的正楷字呢? 这么多年,他练的汉字次数最多的就只有俩字:李瑾。那是他前世的名字,为了签名使用的。至于其他的方块字,他自认为惨不忍睹。如今却要将这字再拿出来现眼? “敏儿,怎么了?” 族长诧异地问道,“莫非你是在思考这告示的内容?无妨,想到甚便写甚即可,这毕竟不是应试,村里都是粗人,没有那么多想法地。” 李敏一咬牙,硬着头皮,写了! 直到李敏把写完的一张告示送到族长面前,李祺甫也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三尺长宽的宣纸上,只零星着书就几个字:明日修河堤!落款:李氏宗祠敏。 不过十个字,满满地占据了整张宣纸! 族长大跌眼镜,直瞪着那墨迹还没干的,仿佛爬一样的方块字,他半天没缓过神来。 旁边的闽坚没看出门道来,他是多少识几个字的,但是敏儿写的这些字,好像是他所认识的那几个字的组合体,而且还像垒城墙一样,这些字一路排着队,直到了宣纸的最下方,最后那个字他总算认识了,是个“敏”字。 第37章 猎户喂药去要账 李敏抹了把汗,总算是把这些生僻字画完了! “敏儿,你这是……” 李祺甫皱着眉头,看着上面的字体,他觉得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儿孙少时写的字,可是李敏都是个秀才了,怎么也会—— 李敏见之一笑,心里面打鼓,可是脸上却半分羞愧也没,当即就把自己的手给量了出来,“打猎时把蛇兄给咬伤了,这手拿笔都不稳,献丑了爷爷。” 李祺甫一看,李敏左手中的蛇牙印犹在,这伤果然挺重的,可是他纳闷了,伤的是左手,他明明是拿右手写字的,莫非这病把右手也传染了? “哦呵呵,不丑不丑!” 李祺甫不明就里,但看到李敏磊磊落落的样子,心里面的怀疑也浅止住,这就让了李卞氏整理了家里的屋子,先让李敏住下,有甚事明天一早再说。天晚了闽坚不肯回去,声称要与李敏住一屋,说是要一齐商议救李朗之事。 屋里各有两床被子,李敏简单收拾下自己,便褪了柔软的皮草和衣睡下了,不一会儿就昏昏沉入梦乡。 “敏儿!敏儿!” 闽坚叫了好几声,李敏都没反应,两人的铺榻挨得近,闽坚推了他一把,不知是碰到他哪儿了,听到他“哎哟”一声,这才醒过来。 “闽大哥什么事啊?” 李敏拿手揉揉眼睛,望着黑黑的屋子,空气里面不再飘浮着茅草的味道,六星级酒店的温暖奢华早变成了上上辈子的一缕幽魂,转了转眼珠,知道自己这是在族长家里,旁边正睡着闽坚。 “你怎么睡得这样快?不想想明日怎么去救朗儿?”闽坚浑实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怀疑,又说道,“我怎么发现你这个秀才写得字连个小娃娃都不如,像歪脖子树一样,直接躺地上狗爬一样!你没看族长那脸色,简直跌到粪坑里去了。” “你是说这事啊?不太清楚呢,可能是被蛇咬的关系吧。” 李敏捂着胸口翻了个身,让自己由仰躺着变成侧身躺着,正好与闽坚脸对脸。 “你胸口怎么了?”闽坚借着暗光看到他的动作,听他声音焉焉的没有精神,担心地问道。 李敏摇了摇头,闭上了眼,“没事。” 自从挨了曹横那一拳,导致自己穿越到这个身体之后,他仰躺着睡觉总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沉得发紧。上次在山里面被众狼围困在树上,他不知怎地就睡过去了,梦见了朗儿满脸是血地看着他,若非胸口紧得喘不上气被憋得惊醒,说不定早掉到树下喂狼了。 李敏闭了闭眼,唇抿成了一字。 闽坚听他这声音飘乎,完全不像在跟族长说话时那样有活力,莫非他先前都是强打精神?心里面暗暗后悔,先前在天然泉的时候该好生看看他伤的。 “若是你困得紧便睡吧,明日晚些起来,养好精神再去找朗儿。”闽坚想起身看看他的身体伤在了哪里,可是试量了几下,都觉得自己没立场,又觉得李敏肯定会拒绝自己,到时候他自己也脸上无光。 “我只是没想到,婶娘得了那木雕去,安稳了生男胎的心,却仍然怀着卖了我们兄弟换银钱的心思,还是我把人想得太良善了啊。” 李敏叹息一声,实在没料到,人心还能险恶到如此地步,看那姜氏的表现,显然是主使者。朗儿从镇子上买回来的一应用具,想必也让姜氏一并弄到他家去了。夜屋中李敏眼睛眯了眯,那些用具最多值个十两银子,明天起早,去李老二家,非要揭他们一层皮! “哎?你给那姜氏开了生男胎的药了?”闽坚异道,翁隆隆的嗓音高出了两倍,那双精冽虎目跟着瞪到溜圆,朝李敏投去惊悚一瞥。 “我说宫里会有嬷嬷来娘娘庙中祈福,嬷嬷的身上便怀揣着生子的妙方,姜氏便信了。” 李敏声音软软地,时低而弱,半闭着眼睛,仿佛快要睡着了一般。 “娘娘庙里面还有宫中的嬷嬷?我怎么不知道啊?”闽坚奇怪道,望着旁边榻上的少年,墨发泱泱,柔润耿松,发带散开,堆云如瀑。 “不过是哄她玩儿呢,闽坚你还当真了。”李敏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 “这可不好!”闽坚不赞同道,同时伸出健壮的长臂去戳他头发,“你二叔正想要个男娃呢,若是再生个女娃,恐怕你二叔家得乱了套。” “乱套了正好,他们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家的;如今朗儿被他们搞出去卖了,就是好的了?” 李敏急了蓦地自榻上坐起来,目光凌澈,两道光束剑一般朝闽坚射去。 闽坚讷讷地收了手挠了挠头,硬是没回出这话来,他以前觉得李秀才吃再多苦也是活该!可是现在看到他孤伶伶的一个人,还觉得怪不是滋味的,心里面不自觉地就想跟着他。看他一副单薄样子,若是哪时突然晕倒,连个扶的人都没有。 听到李敏“丝丝”地吸着气,手支在胸口,头发散在身后,身上的被子滑下来,露出了一身的瘦骨。 闽坚“腾”地声跳起来,扭头就燃起了灯烛,屋中渐渐被温暖的烛光充盈,李敏意外地看着闽坚满面的虬髯只着件单衣就朝自己急步奔来,他吓一跳,忙问,“你这是干吗?” “你哪里受伤了?” 闽坚单手抓住他的手臂拽到一边,手触到那柔软的发丝,禁不住摸了下,李秀才在天然河洗了一遭后,头发油亮光泽,这张小脸也分外红润,只是看着却越发地凋弱了。 大胡子虎目蒙上层忧色,看到他露出薄薄的胸膛,一片雪白处中间的胸骨皮之地飘浮着紫於之色,他沈着深黑的浓眉,“这是……曹横打的你那一拳?” 李敏索性重又躺回去,大手大脚地把自己摆成大字形,把胸前的衣襟彻底扒开,露出整个胸膛,那里瘦骨嶙峋,仿佛重按一下,就能像薄木片一样轻易碎裂。 “我看我是得了胸膜炎了。好像还有点发烧了。可恶啊,上次好像已经好了的,可是谁想到还能复发的?也是,最近这么多事情,这个身体又这样不健康,复发也是很自然。可是这样下去怎么行,发烧让我老是想睡,闽坚你有没有退烧的草药,我先喝一剂子吧,明日也能起得身去找朗儿。” 李敏低声嘟囔着,仿佛如同就诊的病人,待医生来听诊检查,老实而又无奈地陈述着病情。只是半天没等到榻边人的回话,他抬头去看,只见门吱呀一声,他只来得及看到大胡子冲出去的背影。 这人就这么走了?李敏意外地看着那跑得没影儿的人,太息一声,他果然不太适合诉苦…… 没多会儿闽坚又回来了,手中捧着碗热汤药,一进屋就闻到那苦涩的味道,李敏早不知不觉睡过去了,这时恍惚地睁开眼,看到闽坚正给自己掖被角,他那满脸的胡子氤氲在汤碗的热气背后,在这古朴的农家屋的弱烛光下猛一看去,很有些恐怖的味道。 李敏模糊一笑,眼睛里面混沌一片,显是有些看不太清人了,“闽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是把胡子剃掉吧。” “待你喝了这药就剃!” 闽坚梗着脖子硬声硬气地回他,把药放到他面前,他却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懒得答他。 把汤碗放到一边的桌几上,没侍候过人的闽猎户一把将李敏抬起来放进怀中,拿过碗来亲自试了药温度合适,便豁剌剌地掰开他红通通的嘴巴,硬是将药往里灌。 其间李敏咳了几下,但还是在闽坚十分坚决不遗余力地拿手掌硬捂着他嘴巴,抬脖收胸,一梗喉的功夫,把药都逼了进去。 李敏吃了药极不安稳,唠唠咧咧的,听着声腔像是骂人的,可是那语言闽坚又听不懂。 猎户在旁侍候着,拿了自个儿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拭去脸颊上的药渍,又往他身上盖了好几回被子,只是李敏时不时地踢被子还能露出那笔直的长腿,无奈之下,只好弃了自己的榻,跳到李敏这儿,一手揽住他腰,一腿压往他的双腿,半趴着将他重重摁住。 他的身体薄薄的很轻盈,自己压上去后,他便没再乱动了,反而田了田嘴唇,安然地睡熟了。 闽坚脸热脖子粗,隔着薄薄的衣服搁在少年身上的手和腿都仿佛跟他一样,发了烧,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一路漫延直轰到脑门。脑袋又堵又涨,非得要放血,才能把那股憋闷一扫而光似的。他别开脸去不看李敏,闷闷地吐了口气,强迫自己睡觉! 李敏又多写了几份告示,村里面每一处都贴了,字是越写越发地流利了,让大家都看到,然后见人们蠢蠢欲动,他便好心地领着村人去了李老二家,眼看着李老二家的门上了锁,李敏冷冷一笑,小菜一碟! 他将门锁砸开,冲着惊讶不已的村人和声解释道,“这是敏儿的亲二叔,二叔家便是敏儿家,相信二叔全不会责怪敏儿的,大家都进来吧!” 他把李老二家当成自己家一样,村人脑袋转动互相对视,眼中频现疑色,但看着大开着的门,大家还是乐颠地进去了,建河堤耶,出银子耶,李老二家有钱耶! 第38章 千里马路行出发 等着几十名沐水村壮丁纷纷攘攘地进了李老二家时,李睦听到响声早忙忙地系着长衫朝外跑,正好与领着众人进来的李敏撞个正着。 “二叔,找朗儿得需要一匹马,我爹爹留下来的那匹白马正好拴在您的后院,您把开锁的钥匙给我,我得去牵马寻朗儿。” 李敏率先出声,迎着李睦坚冷阴寒的脸,好好先生地说道。 此刻他伸着细长雪白的脖子朝后院瞧,身上穿着的正是昨夜李卞氏新为他做的棉长衫,青衫广袖,墨发澶澶以木簪绾起,一张小脸清俊出奇,目光无瑕,声音更是轻到卑微的地步,身后的村人闻言有的对李敏心生同情,放声道,“李睦啊,听志儿说李朗的失踪是跟你家女婿有关那?那马既然是李敏的,你干吗还拴你家后院呀,赶紧给人家孩子,还得去找李朗呢!快点快点!” “是啊,既然李家要为咱们村里修河堤,找李朗我也算一份,快把马牵来,随上两个人,分头去找李朗吧!” 身后不知是谁起哄了两句,李睦的脸已经酱成了猪肝色。 他特意把门从外面锁上的,李敏竟然敢掀了他的锁闯进来,甚至还敢红口白眼地来要马?!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睦当即就要发作,这时从人群的后面走进来两位老者,年岁都已在六七十岁左右,李睦当即就认出来了是宗族的长老,这是问他要债来了啊! 李睦气哼哼地转身就走,他要翻墙,他要离开,这钱说什么他都不会出,绝不! “族长爷爷说,这宅子户名主人写的是二叔。但是二叔不在家的话,还是可以由他人代办将宅子卖掉的。给村里修河堤是造福后代的好事,这宅子有人要的话便卖掉吧!” 李敏灼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睦的身子一下子就滞住了,李敏这个小孽种,这是告诉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啊,该死的! 宗族内的两位长者渐渐来到眼前,与村人一起将李睦堵住了。 李敏则悄悄退出了人群朝后院而去,待将那匹不认人的臭白马牵出来之后,李敏弯着腰直喘。 这匹臭马,自李父在世时便被当成千里神驹,李父当个宝贝一样奉着。李敏跟它不亲,主要是李敏不会骑马,但是现在的李敏可不是食古不化的古代秀才,他会骑马还会驾驭马,但是这马刚才看他搬石头砸门时许是吓了一大跳,到现在它还瞪着两只马眼,死死地跟自己斗鸡眼呢。 “我说闽坚啊……” 李敏喘足了气这才指着大道上牵着小毛驴而来的闽坚直呼哧,“你怎么弄毛驴来?” “这毛驴顶你那马快。”闽坚别着脸回他,其间都没看李敏一眼。 李敏见他不太对劲,从昨天夜里到现在,闽猎户目光躲躲闪闪地,不是别着头就是闪开脸,那双精湛的虎目,总是不跟他对视。可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面对他的只有闽猎户那茂盛的虬髯。 由于闽坚一定要跟着,李敏只好带他一起上路,带着个对这儿熟悉的人上路,李敏觉得轻松了许多。 日升到正午头儿的,李敏便到了镇子上的药铺,一问之下才知道,祁德阳果真是去送药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们都急得快要报官,就想着再等一天,尤其是路途遥远,指不定是半道出了一些小问题呢。 李敏把祁德阳去的延风城地方问来,便与闽坚一齐出发了。 闽坚的毛驴虽然走不太快,可也不出问题,一路都很顺畅,但是出了镇子,往延风城而去的大道上,毛驴的弱点便突显出来了。它总归是跑不过马的,虽然一直都保持着匀速前进,可马蹄一发力,便将它甩出老远去。 李敏眼看着这不行呀,找了个小镇便让闽坚把毛驴给卖了,想要再买一匹马,哪知道闽坚看着那从毛驴还怪依依不舍的,李敏只好改了主意,把毛驴给当了,回来时,再赎着走。 当了驴子换来的银钱就少了,本来想再买匹马的李敏,很有些舍不得,此去不知多久,能不能找到朗儿,若是把银子花光了,找朗儿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闽坚要共乘一匹,李敏十分怀疑□□马的承受力,就见闽坚大拍胸脯,保证能够到达延风城。这时候的闽猎户不再闷闷的了,好像还很乐意跟他共乘一匹。 李敏始放开怀,觉得自己是没被闽坚嫌弃,闽坚一坐上来时,在他身后拽住缰绳,李敏就觉得不太对劲,等他大吼一声“驾”,自己的坐骑,便像风一般狂飙出去。 李敏只觉得天地昏暗,脑袋直犯晕,那冲进嘴里面的风沙让他不由地想吐。 “把嘴捂住!低下身子!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到达延风城了!” 身后闽坚大吼着,李敏只得矮下身子,抱住马脖子,可是这毕竟不是宝马轿车,马儿每奔驰一步,他的身体都要跟着哐当撞击一下,只觉得屁.股五脏整个身体,都像是要被颠散了一样。这跟之前骑马与毛驴并速的情况完全不相同,李敏突然觉得这匹破马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千里马,风驰电掣的,耳边的风都跟着呼呼作响。 就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多少时间,李敏感觉到身下的马儿似乎停了,身后固定着自己的那双手臂也撤了去,他本能地松了口气,将要下马,突然觉得身体好像不跟自己亲密似的,倒头就朝侧边栽去。 “敏儿!” 闽坚紧张一喊,扑过来,将他一把夺进怀中。 眼见怀中是真实地没有受伤的秀才,虚惊一场,闽坚的大胡子依然被惊得一撅一撅的,他还以为李敏要自杀,低头看他满是风沙的小脸双眼无神像是个面具一样,顿时怔了,随即哈哈大笑,“李镖头长年走马生涯,真没想到李秀才你竟然连乃父的十之一都没有,果然是个秀才啊!” 闽坚无意间触到他散在背上的墨发,再往上,看到自己今早给他绾的发髻,上面的木簪被雕刻成了一个小人儿的形状,那模样,正好与李敏样似。那是他昨夜突然兴起雕刻的,却不想戴在他的发间,越发好看! 李敏白了他一眼,没力气跟他吵嘴,有气无力地说道,“放我下来,我得吐吐嘴里面的泥沙。” 第39章 客栈上房寻探路 不但嘴里面有连鼻子中都有!现在李敏知道了,人类是那样地文明,所以发明了汽车。纵然有千里马,哪抵得上小破轿车一辆呢? 伸手抹了把脸,全是黄土,李敏不禁摇头,早知道扮蒙面人了,好歹不用吃这么多和了泥的空气! 闽坚牵了马去补给养,李敏趁机找了些路上带的食物,吞了几口又喝了水,保持体力。两人收整一阵,再次上了路,行不半日,黄昏时分便到了延风城。 先是找了间客栈住上,两人没舍得花银子,就要了一间房,李敏眼看到了目的地,也顾不上吃饭了,便到了楼下找店小二打听了和记药房,听到是在东城根时,李敏问了路程,这来回一趟,竟然需要半日光景,他抬头看看天,待自己到了那里,恐怕天色已经深黑了。可是朗儿还在等着他…… 当下李敏便后悔这么快投店,早晚先问了地方,看看再说的。 李敏神情失落地出了客栈,站在客栈外面,感受着这儿的繁琐华,以往的沐水村一旦天黑了,村中便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准备着饭食,然后就寝。延风城就像现代的都市一夜,不知道会不会也有不夜城的美称呢。 “李敏兄,你怎会在此啊?” 正当李敏陷入自己的思绪时,突然就听到一记清朗略带春风得意的男音钻进了耳朵,确定不是闽坚,李敏抬头,借着街头照影的灯笼光色,就看到眼前一张俊逸的脸,带着微笑,目光定定注视着自己。 这位是? 李敏脑袋空空如也,发愣地望着眼前人,很明显,他不认识他啊! “齐劭!李敏莫非你把我给忘了?我们上次还一起应过试呢,还相互交换了姓氏名字,你还夸我写得一手好字,难道你全忘了?!” 齐劭带着几分惊异地望着面前灰头土脸的人,看他样子呆呆,莫非是傻了? “敏儿你干甚呢,这一天弄得这么脏,还不快回来洗澡?!”客栈楼上响起闽坚的大喊声,引得整个客栈纷纷看过来,好像都想见识见识,被个壮汉照顾的“敏儿”是谁? “敏儿?”齐劭蹙了下浓密的眉头怪声道,“莫非是你的兄长?可是上次你说自己排行老大,并无兄长呀。” “哦,路上结识的兄长。”李敏轻咳一声回道,“齐劭,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明天续旧吧,我就住在这客栈,到时候你来找我吧!” 李敏还是没怎么想起这位俊逸的公子来,但是送上门来的旧识,也算是老天帮助他的一种方式,齐劭看起来很熟悉这里,不如请他找找朗儿。 “当然,明天我们续续旧。明天我就来啊!你等着。” 齐劭听了李敏的话,表情欢悦起来,走前的同伴冲他直招手,显然是等着他一齐去办事。他抱拳朝李敏象征性地拱拱手,便赶上了同伴。 “到底是谁啊?”李敏望着齐劭远去的背影,一遍遍强迫自己记起这个人来,脑中刚有了一点儿光影,大胡子浑厚的嗓音就冲耳边招呼了来,将他那点记忆的影子统统吹散了。 “曾经的旧识。”李敏垂眸低声回道,一只手抠着客栈的墙面,一边思量着明天的行动,古代官府通缉人都是要画像的,他也需要画两张像,可是祁大柱他不认识,靠别人的形容,他又摸不准准具体的面相,看起来只能画朗儿了…… 但是这里只有狼毫,没有铅笔之类的,更别提素写用的炭笔了;宣纸又太软,显然不好用。 “敏儿你在想什么?” 抠着墙面的手被人攥住,李敏感到一阵炙热,讶异地抬起头来,发现闽坚还在面前,想了想说道,“你去买块白布来,有帕子大小就成,再去弄块客栈炉子底下还未烧烬了的黑炭,多拿两块来,快去!” 如今只能用布了,炭笔的话用炉子底的烧剩下的废料就行。只要能在布上画出朗儿的神态来,这便可以了。 闽坚握着李敏的手左右放在双掌间捂暖了一阵,杵着身子不肯动,李敏目光怪异地看着他,“你这是?” 他怎么觉得闽坚看他的眼神……有点怪? “看你手抠在墙上,把皮都抠破了,你不觉得疼?” 闽坚的动作自然而然,语气之中带着纳罕和关心之色,看得李敏恍然了下,“自从洗了天然泉的泉水,什么疼都没那么钻心了,等找到朗儿,就更不疼了。” 李敏一笑,半真半假地回他,引得闽坚露出可爱的牙齿,“敏儿,待找到朗儿后,你可要帮我剃胡须,说好的。” “唔。”李敏答应,虽然闹不清楚,他哪里来的想法要剃胡须。好像是自己看他这胡须有些碍眼的,怎么这闽猎户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要求剃须了? 闽坚放下他的手,转身高高兴兴地奔进了夜色中,李敏望着他的背影直摇头,平常一个厚实稳重的壮汉,怎么这会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还这样欢喜,他越发搞不懂这里的人了。 朗儿,朗儿还没有下落啊…… 李敏转身回了客栈房间,看到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沐浴水,想到刚才闽坚似乎叫他,莫非是让他沐浴? 第40章 同枕蜜饯香甜画 他也毫不客气,路途满地风沙,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浑身粘腻,褪了长衫便钻进了热腾腾的沐桶中,扭头看到客栈房间的角落里那灰与白毛交织的皮草,李敏有些诧异,这不是之前他穿的吗,闽坚又把这皮衣带来了,一路上可没见他露出来。 抹了把准备好的皂角,随便在身上搓了两下,李敏洗干净了便出了桶,拿了毛巾胡乱擦了下就要穿衣。对如今这具身体,他没什么欣赏度,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观,最多算是个他寄宿的地方。 若是在这个世界呆久了,那得为这具身体考虑下,李敏暗暗测算了下,如今这具身体已是十五岁了,待找到朗儿,他得把自家的生活质量提上去,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把所有的营养都补充到位,练出肌肉!可不能还是这副弱鸡相。 正拿着毛巾擦拭着身体,就听身后传来咿呀一声,李敏回头,正好看到闽坚怀中捧着一堆东西入了屋。 “你、你怎的也不穿件衣服?!” 闽坚看到竟然还光着,赤条条的一片炫目的白,对李敏这种光明磊落的现眼方式很讶异,当即冲上去,就近一把抓过那皮草将李敏裹了个紧,“你不知自己还病着吗!现在劳累了一路,沐浴后还敢晾着身子,你想死吗!” 被赶到榻上,李敏窝进了被子中,露出个黑脑袋,眨着眼睛看闽猎户捧来的一堆东西,最终看到自己所需要的白布,他抿唇一笑,“对了对了,是这个,还有炭块呢?” 从被子里面伸出雪白的手臂,把那白布拿过来,铺在眼前,大约有个足球那么平面大小,虽然比帕子大了些,但是难得闽坚能那么快找来。 “给。”闽坚把两块炉底未烧烬的灰炭递过来,李敏便埋头刷刷地白布上画了起来。 离家日久,朗儿穿的本就破旧,再加上时日居多,如今定然十分落迫吧。李敏边想,手中却未停歇分毫,想到赵婆子的话,自己这个年纪可以卖作小倌,可是朗儿这样的也满能当个小家丁的,想象着朗儿穿着家丁衣服的样子,不一会儿,便将整块布速画完毕。 李敏长舒了口气,布中的朗儿小老虎一样叉着腰,身着下人装,一张小脸闪着倔强不驯,额前流着一撮狼狈的两缕黑发,耷拉到了脸颊,双眼上勾,小小年纪带着厉伐之气。 李敏点点头,被卖作家丁的可能性大些。只是祁大柱送药材也没能回去,莫非是卖了朗儿,得了那黑心钱之后,他卷铺盖连着药都偷走了? 正当李敏卷卷画布放到桌案上时,屋门又开了,闽坚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黑东西进来,奇怪地扫一眼,“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吗,怎么又出去了?” “给你煎药去了。” 闽坚把手中的药放在桌上,看到被子下面李敏的瘦瘦肩膀,回头寻了长衫给他披上,“快趁热把药喝了,否则又要发热了,到时候该怎么找朗儿。” 李敏看看那苦汁,小脸白瘦隐忍,勉强问道,“热吗?” 闽坚任劳任怨地复又端起碗来,拿手指抻进去试了试温度,仿佛有些不放心,又将蘸到的药汁放进嘴里田了一下,黑丛丛的胡子晃了晃,憨厚一笑,“不热,你喝吧!” 李敏接过那药来,目光埋在涩黑的药汁上,碗中的苦水倒映出他尖尖的下巴,眼前浮过的却是刚才闽坚为他试药时的动作,不知怎的,看他那手指伸进碗里,又放嘴里放,脏兮兮的,自己心中竟然没半分反感。 自十多岁被爸爸送到国外读书,这么多年他孤伶伶地一人在外存活。爸爸不会缺他吃穿,没钱的时候说一声,卡上立时会多出好几位数,只是病在异国他乡时,纵然卡上有再多的位数,请来的人再能照料,也换不回心头的半寸温暖。 他只能透过电视或者网络,看着与远洋外的爸爸,拥着某位丽人又出席某次活动。爷爷奶奶的电话关怀,成了惟一的温暖,可那高山一样的父亲,却与自己渐离渐远了。直到慢慢长大,他也学会了在这冷漠的世间,表面热笑,内心冰冷。 “你怎么还不喝?”站在旁边看着秀才发愣的闽坚急了,这可是他跑过了两条街去药房拿的药草,又借了小二哥的厨房亲自煎的呀,他怎么只看着就是不喝呢! “……谢谢你闽大哥。” 李敏对着碗中的自己映像眨眨眼,仰起小脸来,冲急燎燎的大胡子灿烂一笑。 闽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但看到李敏冲自己笑的模样,委实太好看了,禁不住地伸手摸他脑袋,触到自己为他绾的发髫,那上面硬硬的木簪,闽猎户就觉得心头一热,大着胆子拍拍他脑袋,就像是拍孩子一样,看到李秀才冲他笑得更甜,闽坚心里面那个汪洋啊,就像活了蜜一样,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冲开了,呼呼地喘着气。 仰脖把药都吞了下去,只觉得嘴里面全是苦味,却意外地甘冽。 “闽……唔!” 放下碗,李敏正想说甚,迎面送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填进了嘴里,却很是甜,“我买了蜜饯。昨天你吃药很不老实,这下子好了,一点儿不苦了!” 闽坚徜徉着的虬髯都带着欢快,把手中剩下的几颗塞进李敏手心,“下次吃完药就吃颗蜜饯,会不苦的。” 李敏点头,问道,“要不再多画两张,等我们到了城东后分头去找。” 闽坚很不以为意地拾起桌上的画布打开,看到上面栩栩如生的李朗后,虎目瞬间冒出精光,“敏儿你画得很好嘛!” 李敏没答话,去找闽坚抱来的那堆东西中,有没有剩余的画布。 “敏儿你画得这样好,简直就比那些老学究还厉害呢!” 闽坚大声又赞了一句,他嗓音粗隆隆地,震得李敏耳朵疼,只好回了句,“小意思。” 这些不过是基本需要,实在没什么好夸的。 哪知道闽坚看罢后,很是遗憾地甩了甩大脑袋,无奈地叹道,“可惜呀,你写的字却跟狗爬一样!” “咳咳!”听见这话,李敏不禁手一抖,炭块掉在一边,他深有感触地抹了把汗,才发觉自己满手的炭黑。 闽坚拧了把毛巾抓过他的手擦净,将那画布摆放到一边,“时间不早了睡吧!我看这张就成,别再画了,光线这样黑,小心伤了你眼睛。” 说着便把李敏安抚下,给他掖掖被角让他睡。闽坚则自己窝在椅子上,打算牵就一宿。 “你为什么不上来睡?”李敏看他那样子,有些奇怪地问道,说罢就榻一滚,让出了大半块空地给他,“上来睡吧,两个人挨着,暖和!” “额这个……” 闽坚双手抱胸,身形彪悍地远远地站着,虎目满是思量和介意。 “没事,我占地方很小的。”李敏赶紧说道,心里面一片汗颜,得赶快找到朗儿,把身子养好,他是男人啊男人,要把肌肉练出来,这样下去不行啊,同样身为男人,他在闽坚面前抬不起头来! 闽坚终是没有拗过李敏,脱吧脱吧衣服钻进了被窝,两人挨着睡果真很暖和,李敏漾着笑,侧着身子了面朝闽坚而卧,闽坚则是仰躺着,身体绷得紧直,双眼平视屋顶正前方,目都不带斜视的,一副在在练内功的样子。 李敏又朝他偎近了一点,闽坚身上肌肉嶙峋,热腾腾的,在冰冷的被窝中格外引人注目,李敏伸出一指按了下那肌肉,感觉好熟悉啊,跟自己前世的肌肉一模一样,哪像现在这身体一样,整个一干瘪弱鸡! “我说闽坚啊……” 李敏凑上前,被闽坚硬硬的腿毛扎了几下,他忙拿脚蹭蹭人家的大腿,只觉得腿毛遍地,整个一原始人般,“我说闽坚啊,你这腿毛也该修修了,这么多毛会被人误会的。不如改天我帮你退退毛。”他说着手伸下去,又往那绷得高度紧张的大腿摸了一把,果真一片坚立毛发。李敏不苟同地看看闽坚的大胡子,咂舌,“毛发旺盛说明精力好,但是有那么多毛发也挺糟心的,容易长细菌。还有,每天弄这长头发也很麻烦,还要经常洗头发,否则又很脏,一点儿都不好。” 他絮絮叨叨着,就见闽坚一直都不坑声,李敏支起脑袋去瞧见,就见这人黑丛丛的虬髯中,双眼瞪直地朝前盯去,除了黑胡子黑眼睛,其他地方无一不血红血红的,连耳朵都红得能滴出血来,“咦,你怎么了?” 李敏吓一跳,忙去摸他额头,莫非是自己发热传染他了? 一想到这儿,李敏更急了。 那冰凉的手触到自己的前额,给烙铁一样的体温注入一股冰凉的炫爽,闽猎户只觉得身体里面仿佛有一口激流一下子,由着那手奔涌激来,直冲某个地方而去。 第41章 齐兄相助乘马车 他“豁”地声,整个蹦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捂着腰部下的某个位置,急急地吼了声,“我要去茅厕!” 下一刻便跑没了影。 “诶?你还没有穿衣服呀。” 李敏拎着闽猎户留下来的衣服,闽坚早已经跑没了影。 “莫非是吃坏肚子了?可是晚上也没吃什么呀?” 李敏摸着胸前的一缕墨发微微沉吟,看他那副样子和两手触摸的位置,李敏也是过来人,前世谁没个情动意切,好像他冲动时也有过类似情况,憋不住似地直撒尿,但是撒出来的却是…… 莫非闽猎户他…… 李敏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应该具有的组合,看它还完好无损地耷拉着脑袋。 李敏怪异了,好像自从自己穿来之后,这兄弟就没站起来过。 到底怎么回事?莫非又累又饿又病的关系? 李敏丢下异常的闽猎户开始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一切都不太对呀,前世他有个雄壮的身体,这一世可不能落了后呀。 他努力回想着曾经的李敏的青春冲动,似乎也有过那么几次,而且是看到春花之后…… 一想到此,李敏的兄弟更蔫了。太息一声,摇摇头,春花那身材,唉,实在没冲动啊。也难怪他来了之后,自己兄弟一直都没有过动静,周围除了粗婆子就是壮汉再就是春花,他看到春花那肉嘟嘟的身材,总想到吃猪肉,胃里面空得慌,完全没那方面的意思啊。 不多会儿,闽坚回来,垂着脑袋抱着身体,刚才在外面,他差点要冻死了,他又一件衣服都没穿,可当看到李敏着脑袋,迎面朝天思索的样子,闽坚惴惴不安起来,声音都结巴,“敏儿我、我是去撒尿了,晚上喝太多水了。” “哦,快睡吧。” 看到李敏完全没怀疑,好像还被别的事情困扰一样,闽坚提着的心放下来,但是发觉李敏完全不在意自己,心中又莫名地更加沉闷了。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李敏本想在客栈给齐劭留个口信,就与闽坚一齐赶赴延风城东,哪知道起这一大早的不仅是他们俩,齐劭更早早地来了。 “李敏兄,你们这么早是做甚去?” 齐劭一袭锦团波浪花纹的长衫,执着骨扇,一路闲暇而来,李敏见他这悠闲的样子,顿时就知道了这个人住的肯定离自己不远。 他将画布摊开呈到齐劭面前,简练说道,“我弟弟丢了,听说他被人劫持到了延风城东的和记药铺,现在我与闽大哥这就去寻他,齐劭你能否帮我寻下弟弟?” 他虽然是这样问,可是却将那画布执意交到了齐劭的手中。 齐劭脸上异色一划而过但也没拒绝,拿过画布来仔细看了两眼,狭长的凤眼眯起笑盈盈的,“当然可以。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难得咱们交情一场嘛!” “那不多说了,我先去城东看看。” 李敏丢下他就要与闽坚去客栈后面把马提来,眼前突地挡了一把骨扇,李敏抬头却是对上了齐劭促狭的眼,“李敏多日不见,你是越长越糊涂了。莫非忘记了我家就在那儿的,你这样只身前去,岂非是要落我这东道主的脸面?” 他笑着说罢,朝身后吩咐一声,“去,把马车整理好,本公子我要回家!” 不大一会儿,齐劭家宽敞的马车就被车夫赶到了客栈门口,李敏望着那高头马车一阵无语,就见齐劭把手中的画布交给身后的家丁手中,“去将这画布上的人再拓印内份,在整个延风城好生分发,细细寻找,定要将这上面的人寻到!” 家丁恭敬地应了声,便去办事了。李敏则是瞠目地望着面前的齐公子,心里面澎湃着熟悉感,曾几何时,他也是贵公子的啊,可是看看,到了古代他都成什么了。看着齐劭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李敏低头捏了捏眉心,重又整理表情,朝他拱手谢道,“多谢齐兄相助,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家弟了。” “这里去城东还需要大半日的光景,我们乘马车去。”齐劭也不推辞,受了李敏一礼,抬手便抓着李敏的手朝马车而去,“快些上车吧,今日一早我饿着肚子便来了,正好车上备了一些果肉吃食,咱们一齐正好填饱肚子。” 李敏被他拽着,回头就要去拉闽坚。被眼尖的齐劭瞧个正着,狭长的眼眸中当即露出笑意,“看我这糊涂的,竟然把你的异姓兄长给忘记了,这位兄长也进车吧,小弟齐劭怠慢了。” 两人把马寄放在客栈,便朝城东赶去。 齐劭邀李敏去府上作客等待家丁打听来的消息,被李敏委婉拒绝,中午时分到了目的地,看到这儿的繁华,李敏在来的路上暗暗打算,早已经将这繁华之地规划了下,青楼春馆酒楼,他亲自去打听,其他的交给闽坚,至于齐劭的下人所打听来的消息,估且听之。 在马车上用了一些果子点心,齐劭邀他去酒楼用午饭,被李敏再次拒绝,看着齐劭面色不悦,李敏强颜笑道,“齐兄,待小弟找到朗儿之后,时间多多,到时定陪齐兄一醉方休,畅谈一番。只是现在,小弟实在没有心情。” “可也不能不吃饭了呀!” 齐劭回过头来郑重地看着他,转头朝身边的家丁一挥手,家丁领命去了,他冲李敏说道,“总感觉你变了许多,当日我们赋诗赏花共论天下事,你定是要做状元的决心。只是现在却越发觉得,你为俗世所累,眉宇间尽是烦愁,莫非李兄你家里出了事?” “诗词毕竟不能当饭吃不是。”李敏强自笑道,“考上状元,自然富贵荣华。只不过如今小弟并未得中,还是要多多考虑生存的问题。好了不多说了,小弟先去找朗儿,回来定当给齐兄赔罪,先告辞了。” 他拱手施礼,转身便与闽坚迅速离去。 齐劭轻扬着眉峰,望着那冰蓝色长衫的身影渐渐溶入到人群中,这时候那去而复返的家丁抱着两撂早烧在怀,正气喘吁吁而回。 齐劭皱眉看着他,声音多是忱惜,“你回来得太晚了!他已经走了。” “那小人暗中对李公子照拂照拂,公子觉得可好?”家丁机灵地一转眼珠,当即问道。 齐劭点头,“你领两个人,跟着李敏。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莫要让歹人骗了他去,这位仁兄可是个书痴啊,指不定会被人花言巧语给骗去呢!” 他说罢哈哈一笑,一整手中的骨扇,最后道,“有事回来报我。待我忙完,便回来见他!” “公子走好。”家丁赶紧应道。 李敏与闽坚分了扇区,闽坚将这儿大街小巷子找寻一遍,顺道去了趟和记药房;李敏则是逛遍了这里的酒楼春馆。他衣着本是李奶奶做的,看着一新,但是与这儿的花园锦簇贵人玉缎相比,还是太过寒酸,酒楼小二三翻两次将不吃饭的他赶出来,春馆有人把他当作讨好客人,打扮成寒门子弟的小倌,肆意搂腰摸臀,李敏待走罢整个春馆,没看到朗儿的影子后,找准那客人的□□,附送了狠狠的几脚后,这才离开。 直到天黑濛濛下来,李敏与闽坚在城门口汇合,两人互视一眼,均看到各自目中的空旷。 还是没消息,李敏眯着眼睛,望着出城门的大道,心里面打起了主意,这条官道一眼望不到边,通到哪里呢? “和记药铺收了祁大柱的药材,并说是又运了一些药材回去,说没见过祁大柱带着个小孩。”闽坚说道。 “敏儿,我再找找吧,换地方找,你先去齐劭家,待有消息,我回来告你。”闽坚看出了李敏眼中冰凌子一样的绝决,心里面明白他的决定,于是建议道。 李敏摆摆手,只道,“朗儿是我的弟弟。” 他双手抱胸,立在官道正中,一手抚着下巴,一双眼眸眯起来,不时朝四下观看,一边苦思。 设身处地来讲,被祁大柱掳到延风城,以朗儿的性格会怎么办,他会逃吗?祁大柱会打他吗?不对,朗儿还小,祁大柱打他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朗儿…… 想到李朗会被祁大柱一阵棒打,李敏心头揪疼了下,眼中神色更坚决,他朝正前方的官道一指,坚决道,“我去这儿找,闽坚你再回延风城找找,再找不到,我们便在临来的路上再找寻一遍,若是还找不到,我们便去沐水村镇子上看看,我就不信还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是哪里,你怎会想到去那里找人?”闽坚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心里面怪异李敏的想法。 “不知道。”李敏摇头,他只知道李父押送镖物,一向只走大道避免小道横生枝节,若是朗儿的话也定然受到其父的熏陶,形成了一种潜意识的选择惯性。这里惟一的宽敞且是官道的只有这一条,先前乘马车来时,齐劭的马夫走的是条僻静小道。 “不行!” 见李敏认了真,闽坚突然拒绝他,“天黑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们在一起,只会浪费时间!朗儿多一秒失踪,就会多一分危险!”李敏目光一横,语气一急,冲他吼道。 闽坚愣了下,没想到李敏会吼自己,他也怒了,爆吼着声音比他大好几倍,“李秀才!我跟着你算是给你面子!你若再敢叽叽歪歪,我现在就把你打包放马上!咱们这就回沐水村,还反了你不成?!” 李敏听了这话,吓一跳。 面对闽坚横眉竖目,虬髯汹汹,挥拳头要动手,他心惊了下,身子踉跄着倒退一步,视线低埋望着自己如今这具身子,的确没有跟闽坚抗衡的资本…… 闽坚看他似乎被自己吓到了,那身子都好像在哆嗦,也可能是气的,一想着他还生着病,心中多有不忍,但一想到丢了个李朗,现在自己再把李大郎给丢了,那他什么都没有了,合着是让他自己一人儿回沐水村啊,那不成! 闽猎户下定了决心,跟眼前秀水玉姿的李秀才对了峙,半步不退。 第42章 夜城指路角落娃 现在没找到李朗,李敏仿佛看到了绝望的冰山慢慢地露出一角,思绪万千,脑袋中什么想法都有。抬头再看闽坚像头雄狮般虎虎盘踞,不让分毫,李敏心头那股气腾地升上来就有些到处乱窜的味道,好半晌,他才勉强顺从地点点头,“好吧,我们买匹马,现在就出发。” 两人去买马时,齐府的家丁冲了上来,把刚买好的食物塞进李敏怀中,又着人将临时借的马车给拉来,“李公子恕罪我等并未发现令弟的去向。您这是要去哪里,可否告知一声,待我家公子来找你时,小人也好有个说处。” 家丁眨着双精透的眼睛,语速极快地问道。 李敏见有马车,也不遑多废话,一指前面的官道,“就去那里!让齐劭别来了,待我找到朗儿,定上门重谢。” “驾!”李敏上了马车,冲马车夫吼了一嗓子,闽坚跳上车后,马车便扬着尘土飞驰而去。 家丁只看到夜幕下的马车尾消失在飞尘之中,喃喃摇头,“这李公子怎似有些疯颠了。” 马车中,李敏寒着脸与闽坚则是各自一方,两人谁都没搭理谁。 马车一路颠簸,李敏额上的青筋绷得死紧,他咬牙强忍着不适,反正腹中并无食粮,想吐也吐不出东西来,这些难受全随它去吧,他不在乎了。 “前面就是金庭茶庄,李公子呀,你便在这儿歇下?”马夫在驾着鞭子驭缓了马程,扭头问道。 “不歇。这地方为什么要叫茶庄?莫非都是卖茶的?” 李敏打开马车帘子一角,看到的是比延风城还要繁华的喧嚣闹市,一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灯光照如白骤,街上人行纷纷,卖小商品的,吃食的,乃至到过年过节才有的花灯,这儿都一应俱全,琼楼玉宇,排梁画栋,如云林立,果真是富硕之地。 “哟,你怎么还不知道!这是咱们北敬朝傲剑世家萧家的领地,怎么可能是卖茶的呢!” 从赶马的车夫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轻蔑语调,李敏续问道,“那此地是什么都有喽?”若只是个茶庄,结构太过单一,不够鱼龙混杂,那么朗儿到底会不会在这里,则能一目了然;若反之,则比在延风城更加复杂地找寻了。 “没错。琴棋书画,勇士能人,倍将才出。李公子,你可以在这里大开眼界了哇!”说着马夫把车停下,“小人便在此等候李公子出来。” 李敏等人下了马车,听马夫这样说,也明白了,是人家齐府付了银子,这马夫有义务把自己再载回去。 他也点头,提步进了金庭茶庄。 身后的闽猎户亦步亦趋,不错半步地跟着他,李敏蓦地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我们分头找。” “不行。” 闽坚虎目一片深黑冷寒,坚决不肯。 李敏小脸寒冰彻骨,凝睇着闽坚,仿佛他是自己的仇人一样。闽坚跟他走同样的路,找寻朗儿势必会慢一步,这只能拖累他! 可是这个人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过。李敏捏着拳头咯咯作响,终是愤愤地扭身踏入夜色的人流之中。 一家家店铺找搜,一个个人问,将之前所绘的第二张李朗的画像,挨个问。 当问到一个出来卖绣鞋的妇人前时,她就着李敏的画像,有些不确定地看了又看,李敏见之心头一动,瞬间全身的血都跟着沸腾起来,“姑、姑娘,你见到过这孩子?他在哪?!!” 那妇人俏脸一红,有些微带羞涩,却还是极好心地解释道,“小妇人确实见过一个小公子,模样似乎与你所绘像相似,可是……” “可是什么?!” 李敏心提到喉咙口了,连呼吸都忘记了,双眼大睁,死死地瞪着这妇人,目光尖锐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捏死一般。 “可是那孩子是个可怜人,怎与你手中的小公子相提并论呢?”妇人犹豫着,满面难色,仿佛有难言之瘾。 李敏一见,顿时就明白了,伸手把身上的银子掏吧掏吧,都送到她面前,然后抓过她满铺的绣鞋,大声说道,“你放心,你的鞋子我全买了,不!只要你把那可怜的孩子身处的地方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了!你的鞋子我不要!你还可以再卖钱!真的!” 那妇人看到他突然掏银子,又是拿鞋子又是大吼地,她受惊地捂着胸口,身子直往后退,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闽坚见之上前,一臂环住李敏,往后一带,藏到了身后,这就冲那妇人爽朗一笑,蔼声解释道,“姑娘莫怕,你刚才所说的那可怜孩子,其实是被后母百般凌虐,最后不得已而流落出来,还请姑娘把那孩子身处之地告诉我们,我们是衙门之人,如今正好将那恶毒后母给抓了住,正好还这孩子一个公道。” 妇人看这大胡子比刚才那斯文书生更凶,心里面本是更怕的,但听说是官府之人,再看这大胡子满面的肃容,心里面的怯退去反生了几分正义之感,当即点点头,说道,“你们且等我一等,我收了摊这就带你们去。” 妇人没要李敏的银两,反而着手快速地收摊,看到闽坚眼中的质疑,妇人解释道,“这儿广地辽阔,若是我空口白说,你们肯定找不到的,不若我亲自带你们去,反正也该收摊回家了。” 闽坚忙道谢,一边勒住李敏的腰,防止他再跑脱。 这一天下来,他没吃饭,满面的荒凉和凄白,双眼更是无神,嘴唇干裂凄血,闽坚觉得李敏再不休息,就要把小命交待到这儿了,找李朗不要紧,可是别这样要死要活的,好像找不着李朗,他就不活了一样。 看到李敏苍白着脸,身子零落落地,乖乖地任自己抓着,目光发直却始终追随着小妇人。说不出是什么味,闽坚只觉得鼻尖微酸,感觉这秀才是真呆了,为了找李朗都呆得魔怔了。 小妇人收拾好后,朝茶庄街道的深处走去,走过一道道长街,转过朱门绮户,华灯人海,闽坚也抓着李敏的手,怕把他弄丢了。 李敏径自一路跟着,也不乱跑,脚下的步伐甚至比闽坚都快,听到他呼呼直喘,目光满是期待焦渴,闽坚心里面莫名地一紧,恨不得替他把李朗找着! 越过了灯火通明的大街,走过了几道黑巷子,就当闽坚以为小妇人是骗他们的时候,小妇人朝着不远处的光火指了指,“上次我看到那可怜孩子,便是在这里的。现如今,却不知道了。官差大哥,要不小妇人带你过去看看?” 那妇人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身子却并没有往前走半步,闽坚看到她目光中露出几分的怯色,便知道这一趟无论怎样不能再麻烦这妇人了,随手掏出块碎银子交到她手中,“姑娘,麻烦你了。你且去吧。” 小妇人想推却,奈不过闽坚硬塞,只得收了,赶紧道谢,这才离去。 闽坚望着她倩柔的身影渐渐离去,心里面感慨,这算是遇到好人了吧。 往前走是一处死巷子,在巷子的深处,劈里啪拉地点着篝火,空气中传来某种烤红薯的焦糊味道,再往前一步,能闻到馊臭的气味。在这样繁华的锦城之中,也会有这样一种低贱污浞的所在。 闽坚箍了箍怀中瘦弱的身躯,朝他说道,“也许李朗不一定在这里,敏儿,你不要害怕。” 李敏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声音却铿锵有力,“闽坚你放开我吧,我能自己走。” 见他还算沉着,闽坚没多想,当即就松了手,哪知道他才刚松手,李敏的身体就像射出去的弹簧,猛地就朝那死胡同狂奔! “敏儿!” 闽坚大喝一声,跋腿追去! 在巷子中间正有着零星烧灭了的火堆,李敏踩着火就冲了过去,借着灰飞的篝火,隐隐看到有挤作两堆儿的小叫化子正在猜拳,嚷嚷成一片,不时传来巴掌响,是其中的小叫化子没铜板垫付了,只好挨巴掌来还债,挨了巴掌嘤嘤地哭两声,继续猜拳豪赌。 李敏目光像尖锥一样,立在原地,朝这些个小叫化子一个个看去,有的背对着他,有的则正面与他相对,闽坚这时候跑过来,正想抓人,李敏早扑到小叫化子堆中,逮住一个翻看一张脸。 小叫化们对这个外来“入侵者”毫不客气,见他敢动手,顿时一呼百应,小拳头朝李敏身上落。 李敏才不管那些拳头,他揪起一个来对对脸,不是,又扔下。拽住一个,扒着脸看,还不是,心火上涌,发狠地把那小叫化子甩在地上。后面闽坚挡着他不受重击,李敏全然不理,直到将最后一个小叫化子查看完毕,没一个脸似朗儿的。 那个妇人竟然说这里有张脸跟朗儿相似,她撒谎!! 李敏扔下最后一个小叫化,转身就往回跑,袍袖被闽坚抓住,一个轻扯重重摔回来。 “敏儿!”闽坚大喝,想让他清醒一些,哪知李敏咬着唇,只闷声奋力挣扎。 两个人揪扯在一起,小叫化们乱成一片围着两个大人喊打喊杀,这时自一处阴暗的角落中,突然传出一记怀疑似的喊声,“‘敏儿’?是哥哥吗……” 李敏动作顿住,闽坚耳朵尖,似乎听到了有人叫哥哥,两人的目光惊喜找寻着,越过眼前成堆的小叫化们,朝别处搜寻,只看到在角落中,站起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借着莹莹的火光,只看到那小小的身子衣衫碎裂,发丝散乱,他仿佛是怕认不出来一般,拿着黑乎乎的手抿了下前额,依稀辨出了一张圆圆的小脸,一双熟悉的眼眸,“朗儿……” 李敏虚弱地叫了声,耳朵里面似乎传来了这孩子的回声,“哥哥……” 刹那间,李敏耳边嗡地一声炸响,只觉得四下似乎传来热烈的掌声,还有姹紫嫣红的鲜花,有着无数人追捧的殷切目光,纷纷朝他涌来,他好像看到了自立门户后第一笔大生意的成交,看到了爸爸带着无数的光环朝他伸出手交握:李瑾,你是爸爸的骄傲。 “爸爸,朗儿……” 李敏模糊地笑了下,他挖了人生第一桶金,得到爸爸的嘉奖,这算是成功么;他百里奔波,终于失而复得,算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么。 “敏儿?!敏儿!!” 闽坚一看李敏不对,他脚步虚浮,身子软软地就要往下倒,忙冲上去扶他,哪知他一歪头吐了一口,只闻到血腥之气传来,闽坚心中一慌,见李敏满嘴的鲜血,惊得他失声大喊,“敏儿你怎么了!敏儿!” 一把抱起他,闽坚冲那角落的小娃一吼,“是李朗就赶紧跟我走,敏儿快不行了!” 那黑乎乎的小娃一听这话,非但不需要人拉拽,小身子甚为利落,反而冲上来当先朝前面带路,“我知道哪里有大夫!” 这声音显然是李朗的,而且中气十足,若非那身衣裳和黑黑的小脸,完全不像个小要饭的。 第43章 掰手腕赛力量强 慌张之下寻到了一家药铺,门开着,药铺的人看到脏兮兮的李朗时,尤其拿着鸡毛掸子来驱赶。 闽坚放下怀中的李敏,一把捉过那鸡毛掸子,硬是把赶人的药店老板当场扔在了地上,闽坚欺近,正想好好教训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不却不想那药铺又出来了人,老者留着花白的胡须,看到李敏嘴角带血,昏迷不醒,这厢又打成了一团,忙上来拉架,称自己便是郎中,这才叫人把李敏急急抬了进去。 李敏睁眼醒来,入目是雪白的墙面,他目光一抖,忙拿鼻子去嗅,闻到的却是幽涩的中药味,转动眼珠看到的却是飞檐琼阁与朱壁回廊交叠所蕴酿出的亘古时期,眼眸分明溢出一丝失望来。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没有呼呼吹拂着的空调暖气,没有护士灵巧的小手叮鸣作响的取针施药,有的只是这满屋缭绕的不知名的古韵薰香。 “你醒了?” 依旧是一个带着童稚的声音,声线低沉微微上扬,体现出主人性格中的丝丝犟倔。 开头惊人的一致,连台词都没有变过。 李敏陡地扭头,双眼忽地对上一个有着圆圆脸的小孩儿,他眼眸盛着类似亲情的东西,此刻正站起身子,朝自己投来一瞥。 “朗儿……”李敏本能地叫出声,然后思绪像是汹浪一般奔涌扑来。 下一刻他跳起来一把捉住他,感受到掌中温实的小小身子,重重地复又喊道,“朗儿?!” “哦,我在这,在这呢!”李朗兹着牙,仰起黑瞳瞳的眼睛,吼着声音回喊。 看把他抓疼了,李敏不好意思一笑,喃喃地放下手来,“找到了,找到了就好。” 朗儿变成了乞丐,这样的现实令李敏难以接受,他揉了揉发疼的胸口,不放心地又对着眼前的孩子细细打量一遍,看到这黑乎乎地小叫花朗儿突然干净利落进来,身上的衣服也不知在何时换掉了,头发被梳得整齐,想到在死胡同中看到的他,对比眼前,李敏半是微笑半是凄苦,朝他伸出一只手去,留恋不舍地摸了又摸。 小脸圆乎乎的不见瘦,倒是圆满了许多,似乎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胖了些。 李敏心头的大石落了地,太息一声,平生头一次有一种身为家长的重任感,无论怎样,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那种满足和幸福感难以言说。 “朗儿,这次是哥哥错了。” 若不是他过于贪樊,一心想过上好日子,与曹横赌打猎,朗儿也不会遭这种罪。家里有孩子,大人是不能离开半步的,有的人是比狼还凶的。幸亏朗儿只是做了乞丐,幸亏…… “哥哥不必自责。若是哥哥不来找朗儿,朗儿也是要去找哥哥的。” 李敏听后,只觉得眼眶发热,他难为一个孩子了,朗儿他还不足十岁啊,竟然这样懂事! 屋内只有兄弟两个,李敏突然想到跟自己一同来的闽坚,当即要出门,李朗阻住他,“你刚刚吐了血,别动弹。” “没事。那是坏血,吐出来就好了。”李敏不以为意,打开门要出去,一边问道,“你可看到闽大哥了,他去哪儿了?” 他此刻思维清晰,只是身体像是被抽丝剥茧了一些,软绵绵地没甚力气,但是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想到自己之前待闽坚的恶劣,李敏微晒,他并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实在是发现找朗儿好像是陷入了绝境一样,什么都不想了,也不知道了,当时只觉得闽坚是阻止他找到朗儿,将他当成了敌人来对待。 如今找到了朗儿,闽坚却怎不见了。 这边还没有出去,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闽坚走进来,身上带着股从外面挟携来的寒气,手中却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汤,“郎中说你得再喝一副药剂,注意不能再受风寒了,否则病情加重了,可没人再管你!” 闽坚把药放下,伸手将站起来的李敏抄起来,重又是轻放回榻上,“现在朗儿可回来了,你们兄弟先叙旧,我去楼下看看。” 没等李敏再说话,闽坚就要自动退出。 李敏知道他是有小情绪了,把事情从头想来,自己欠人情最多的当属闽猎户了,可却不知道这份人情该怎么还了。如今人家生气了,按从前的作风,李敏安抚人心的办法有倒是有的,可是现在,他要力气没力气,要钱没钱的…… “闽大哥走甚,坐下来!” 思绪正自进行,李敏行动比大脑快,反手抓住他的大掌,拖拽着人往榻沿上按,一边朝李朗施眼色道,“朗儿,若没有闽大哥,我也找不着你,你该好好感谢他才是。” 李朗这时低垂下小脑袋,勾勒出丰满圆滚的侧面脸颊线条微微一荡,就见他突然着地一跪,扑嗵一声,身子一弓,朝闽坚磕起了头,一派称兄道弟的热络口吻,大声呼道,“闽坚,多谢你救了我!” 李敏怎么都没料到李朗竟然会给人家磕头,在他的观念中,至多说几句话就算完了,可是转过思绪来时,又觉得不太对,“你怎直呼姓名,还不快叫闽大哥!” 李朗没吱声,直接趴地上不起来了,两兄弟僵持着,闽竖此刻想出去也不行了,心里面那点小情绪暂时按下,上前力气大地将李朗提起来,重又让他站好,粗着嗓子笑道,“谢甚谢甚?!都是一个村里的嘛!李朗你平安就好!” “你这些日子都在这金庭茶庄么,祁大柱去哪了,你们没在一起?” 李敏也正想问这些事情,听得闽坚问了,也便在旁边静静坐下来细听,闽坚看他托着尖尖的下巴眯缝着眼睛歪在榻沿上,仿佛在听仿佛是睡着一样,当场就将那药碗给他推过去,语气不容置疑,“快喝了,刚煎好的!” “哦。” 李敏抱着碗尝了一口,感觉并不热,便闷头把药一点点往嘴里灌,待他喝完后,眼前正摆着个蜜饯,而李朗正朗朗上口地诉说着前事。 他吞下那蜜饯,听到李朗小小身子自然而然地坐在闽猎户旁边,两只被风皴裂的小手挥舞着,嘴里不停地说,“……所以我将祁大柱那厮来回拉药材的板车给烧了,烧他个精光!看他以后还敢欺负人不?!” “没错!对付恶人就不该手软!祁大柱不过是个商贩学徒,还未成事,就敢不问情由肆意劫掳人为他生财!以后若为商人,不定怎样谋财害命!” 闽坚在旁边大呼过瘾,刚才还沉闷的气氛,在他低头喝药时,急转直上,李敏越听却越觉得味道不太对,沉吟着问,“你把祁大柱的药材给烧了?怎么回事?” “烧他的马车还是好的,我还想把他拉来的药给卖了呢!卖了钱正好回来找哥哥!可惜呀,药材给烧光光……”李朗磨着满口的小牙,气得两处柔软的小鼻翼呼呼直喘。 李敏清秀脸庞瞬间僵住,刚才朗儿说回来找自己,只是因为想卖祁大柱的药材? “祁德阳被我给撸下马车了!” 李朗鼓了鼓脸颊,眼中带着一丝少年得意,闽坚听得来了兴致,忙问,“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来。” “还能怎样?祁大柱在沐水村时把我打晕,回头就绑我上车,回程的路上,他带着和记药铺的药材不回程,却往金庭茶庄来,想寻个姑娘乐呵……我瞅准了机会,给他放了把火,连马车带人都给烧着了,然后逃了出来。” “你果真把人家的车给烧了?” 李敏丢下碗,严肃地问道。 李朗言道,“哥哥你不是说了嘛,被人抓去会受到折磨还要被打吗?那么我就乖乖地,祁大柱让我干甚我就干甚,先把他哄高兴了,然后回头把他那一车货给烧个精光。那厮,他只把我当成了十岁的孩子,焉能不吃亏的?” “是啊!烧了就烧了呗!也难怪祁大柱一直没回镇子!”闽坚嗡隆隆地笑了,咧嘴拍拍李朗幼弱的肩膀,眼中盛满了赞同之色。 “祁大柱……没被你烧死吧?” 自己前些日子不过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他倒记在了心上,还现学现卖。 李敏看着得意的少年,僵硬的脸颊染上忧虑。 “谁知道!”李朗道,“待朗儿回去,定然连曹横一起收拾了!” “胡同里那些孩子在猜拳,为何你没有参加?” 先前小叫化们撕打成团,为了手中的两个铜板猜拳,李朗却并没有参与,甚至也没有受伤,李敏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是哪儿来。 “我没有银两。看到那些小叫化没,他们帮我赚银子,赚足了我就回家了!” “所以我说哥哥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回去找你的嘛!” 李朗拍着手,笑嘻嘻地,他乌黑明亮的大眼一团喜气,脸蛋白白地颜色比在村里时还要好,李敏瞧着,眼底露出一丝心疼,伸手摸了摸他洗得柔软的头发,指尖涌动着无法言说复杂。 身为哥哥,他没保护好弟弟,让他在外面吃苦受罪,变成了小乞丐不说,孩子的眼中并未流露出半分的愧色,仿佛很是享受其中。 越往深里下想,李敏越是心酸。 不等他再说话,旁边的闽坚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李朗,莫非那些小叫化们猜拳是你的主意,看他们手中的那些个铜板,不会最后都跑你口袋里去了吧哈哈!” 闽坚吼了一声,恍然大悟的在李朗肩膀上一拍,哥们似地轻锤了锤他的小胸膛,“你小子是想靠那个攒够回家的银钱?这离沐水村也不算很远,你徒步走上半个月就能到啦,还用那种法子,太慢啦!” “你懂什么?”李朗两只小拳头攥在身侧,鼓鼓地紧紧地,不服地争辩,“我还是孩子,走着回家还要一路行乞,爹爹说,朗儿最不能吃嗟来之食。我要等他们要了饭之后再吃,顺便让他们给我攒银钱。” “那你怎么支使得动他们的呀?”闽坚好了奇,轻抚着腮边的大胡子,满目的钦喜之意。 “当然是一个个来!那小叫化的头头起初甚为讨厌我,可我提出单打独斗,一个个把他们掀趴下后,现在全听我的啦!”说到得意处李朗眉开眼笑,两只小拳头在胸前舞得振振生威,黑漆漆的眼瞳边缘眼尾上挑,染着厉伐之气。 李敏见了心头一跳,倾身开口想说点什么,哪知道眼前的闽坚一扬手臂,豪气一吼,大赞道,“李朗!你果真不愧是李镖头的儿子!这身的气势得自乃父的真传。待你日后长大,所做出的成就定然高出乃父!” “……他小小年纪就知道打架,实在不是件好事情啊……” 李敏讷讷地接上话,忽然想到闽坚抱自己下马时,他体力不支的模样,心头涌起无限的羞愧之意,他果然不是李父的儿子那。 可是,不知为何此刻脑子里面所盘旋的全是孔圣人的那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中的“修身”,君子不修身,何处而来以后的成就?何况朗儿还是个孩子,这么小就知道打架斗欧,实在不是件好事情。 他有心想教育李朗两句,可是闽坚跟李朗瞬间结成了忘年交。 闽坚拍着李朗的小肩膀,一副称兄道弟遇知音;李朗更可气,把他当哥哥的话直接丢脑后了,一声声“闽坚”喊着,句句下来豪气十足,“闽坚啊,沐水村有个石豪师傅你知道不?他可厉害了!当年我爹爹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主不切磋过功夫,最后不相上下啊!可厉害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打败这儿小叫化头头儿么,就是因为跟我爹爹学了功夫了!本来我也能打败曹横的,可坏就坏在我年纪还小,闽坚你等着看吧,再过两年,我看曹模还敢欺负再我们家不?!” “李朗,我还真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力气,肯定是李镖头遗传的吧!来来来,我们来掰手腕,来呀!” 闽坚晾出他那满是粗细汗毛的硬树结皮似的粗壮手臂,一把将李朗的肉嘟嘟小手给攥在了大掌中,两个人就着榻尚,当场比试起了手劲来。 “哎我说……你们……小孩子家不要让他武刀弄枪的,这样不太好……惹了祸事该怎么办,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冲动,应当先进行品德教育的……” 李敏起身欲把两人拉开,闽坚抓着他的手腕,将人拎到一边,“敏儿,这没你的事,你去读你的书吧,快去快去!李朗,我们来比划比划,若是你能胜了我,他日定能当个大力神!” 被闽坚一只手推到一边去,李敏看着俩人互掰手腕,满目斗勇的样子,悄悄地伸出手抹了把汗。 为什么他说的话就是没人听呢?难道他说错了吗? 朗儿年纪还小,应该先规正品行,不能让他逞凶斗狠,他很担心朗儿这样的脾性,到最后会变得唯我独尊,狂妄自大。 第44章 宴席淡酒遇知音 屋子的门被推开了,露出药铺小二一张干瘪瘪的脸,“楼下有人要找你们,是个老头!” 李敏这才知道自己呆的是个药铺的楼上,看看外面天色,才知道自己昏迷没有多久,便随着小二下了楼,看到是那马夫。 马夫称在延风城有齐家的客店,齐公子已安排好了房间,正等候着他们入驻。 李敏痛快答应,难得齐劭这么热情,他找到了朗儿,应该去跟人家告一声怠慢之罪。 一路上李朗跟闽坚在马车中说话,其乐融融,闽坚把自己上山打猎的奇趣聊给李朗听,李朗则将自己收拾小叫化,怎么在金庭茶庄呆下来的,怎么见着了大名鼎鼎的萧家主人,甚至是以后要练好了功夫,要与萧家的人比试高下。 李敏头疼地抚了抚额,轻咳了一声,想引起点注意力,可是他们说得太热络了,他想插嘴都插不上。 怎么以前从来没见朗儿对功夫这样痴迷?怎么在野山林中的时候,闽坚没跟他说过打猎的事,他还打到过灰熊?还真能打着熊?可是他也没见他家里有熊皮! 李敏别开脸去,就着掀开的一角马车帘子撇了撇嘴,跟小孩子吹牛皮!带坏小孩子!臭大胡子! 马车一路飞驰不停,不多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李敏等人被引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客栈,齐劭并没在,还是那个语速极快的家丁招呼得他们,并声称第二天齐公子便会到。 天太晚了,李敏也乏了,冲那家丁摆摆手,随便吃了一点儿,齐劭倒是大方,给他们开了三间上房,李敏感叹一声,终于不必跟好吹牛皮的大胡子睡一张榻了。他扭头把李朗拉进屋子,晚上想把孩子放到自己榻上,晚上好生教育教育,哪知道李朗问他有甚事。 李敏一时没说出来,李朗转而挥挥手,跟着大胡子进了一间房,回头时朝李敏笑笑,“哥哥,我今夜跟闽坚探讨下江湖功夫,你好好睡吧!” 接着门呼啦一关,俩人进房间了。 李敏俊柔的脸又僵又白,气得攥着袖子想骂人。这个大胡子太不懂事了,兄弟是要团圆的!他还有好多话没跟朗儿说。 第二天,李朗照样跟大胡子腻在一起。 李敏蔫蔫地,都懒得看他们了。 大胡子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照样给他煎了药送来,还盯着他吃下,最后才离开。李敏咬咬牙,半句话都没说,喝了药就扔桌上,大胡子则笑得屁颠屁颠的,李敏心中那个气呀。莫非闽坚都看不出脸色来么,他到底在高兴些甚么? 中午时分齐劭总算露了面,李敏正想出门,采购些值钱的物件当作回报齐劭帮自己的回礼,虽然他并没帮上什么忙,可是这大半路以来,都有他的无声参与,李敏是感激他的。 李朗和闽坚跟亲哥俩一般,李敏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外人,心里面直冒泡泡。他也没跟俩人说一声,便自己一个人就往客栈外走。 刚走到门口,便被一记朗声叫了住,“李敏兄,你这是要哪里去?” 李敏抬头,正好迎上带着两个小厮出门的齐劭,他刚才还阴沉的小脸一下子容光散发,带上了笑意,冲着齐劭一抱拳,“本是想在街上转转,带些齐兄能用得上之物,好登门重谢。却不料齐兄竟然先来了。” “李敏兄你可真客气!” 齐劭一扬画着蝶恋花儿的缎绣面的风流骨扇,笑得肆意洒脱,“今个儿我也没什么事,听闻令弟被找回来了,难得大家相聚一次,不若一起聚聚?” 李敏听罢话后,与齐劭一齐进了酒楼,顺带把那俩腻在一起的家伙都拎出来,四人临窗而坐,有谈有笑。 齐劭见李敏毫不局促,在酒桌间游刃有余,再结合两人从前一起应试,同样有这样的一次吃饭,那时候的李敏显得很不自然,仿佛很不习惯般,甚至慌乱下把茶水都打湿了衣袖。 那个时候,齐劭存的心思,是想要好生戏弄戏弄这个李书呆的,哪知道应试完后他匆匆告别了。如今再见,却好像换了个人一般,说话有力行度有方连一颦一笑都带着果决的男子汉味道。 这个人仿佛完全活络开了,突然换了个灵魂一样,惟一不同的是,他不再跟从前一样,把那些诗词咏诀朗朗念上口了。 朗儿还小不能饮酒,李敏把他的酒盏撤换了,下一刻遭到抗议下反被说教了一番,“哥哥,你饮酒就会醉,这可不利于你跟齐劭大哥叙旧哦!” 李敏一怔,诧异地瞧着李朗,他喝酒会醉?怎么可能?喝酒会醉他还怎么谈生意。在现代时,他可是练出了千杯不醉的铁胃,现在这个身体竟然会醉? 看到李敏不相信的目光,齐劭也随附道,“是啊李敏兄,你确实一喝就醉,就别逞强了。” 齐劭很想跟以前一样把李敏灌醉,看他糗态百出的样子,看个书呆子喝醉后,把个子史经集地胡乱吟诵,乱七八糟的样子,实在很有趣得紧。只不过,眼见李敏目光清隽隐隐带着力度,齐劭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想探索下,这个人到底哪里变了。说话间,也便劝换了酒。 桌子换上了菊花酿的清酒,齐劭尝了一口,觉得跟水似地没滋味,抬眸正好看到李敏狎了一口,脸上同样带着淡淡的不屑之意,齐劭此刻倒不觉得酒水没味了,恰恰觉得李敏刚才那个表情,正好对了他的口味。 他饶有兴致地给对方倒了杯,“李敏兄,多喝点啊!” “别客气了,你叫我李敏就可。” 李敏对这种水酒也没多大兴趣,毕竟现代时他喝惯了酒的,菊花酿带着一股菊花味,除了这股味道,其他的全是水,不过入口甘醇,回味无穷,如果再加上点酿酒工序的话,后劲的烈性倒是跟威士忌差不许多。 李敏执杯亲自敬了齐劭,然后当先干掉这杯,他举杯仰脖就将杯中的酒水吞尽,咕嘟一声,李敏喝酒豪气,半分都不做假的,一滴酒水沿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流过他修长洁白的颈项,掉在胸前的突出纤翼般的锁骨,浸入了衣衫。 齐劭看着眼眸发醉,心中荡漾开了,伸手欲再给他斟饮,突然眼前一晃,一声粗吼爆来,“敏儿,李朗不是说你不胜酒力么,还喝这么多做甚!” “不过是一杯酒。” 李敏挥了挥手,把闽坚的手臂挥开,他眼眸清明看着桌上的菜,冲闽坚和李朗道,“你们吃菜,不要管这边的事。” 说着与齐劭又对了一杯,酒过三杯,两人的话敞开了,李敏问了下齐劭接下来的打算,他道,暂时先管理着家里面的店铺生意,应试之事待到明年再论。 李敏点头,扭头看了眼李朗,他正自欢快地吃着饭,连半分客气也没,倒是闽坚,这会子似乎从跟李朗兄弟情中抽出了空来,不时地拿眼睛瞧这边,目光看向齐劭时,满是防备。 见到闽坚的眼神,李敏琢磨了下,想起了自己的事,遂将自己与村人比试打猎,李朗被捉,自己跟闽坚怎么来到延风城来寻找的过程都与齐劭说了。 话落引得齐劭哈哈大笑,“李敏该说你什么好呢,莫说是你们沐水村,便算是我们延风城,再到不远处的金庭茶庄萧家的领地,都对一个小小的秀才瞧不上眼的。不过,若是你的功夫非凡,在萧家领地处能够展露头脚,包管比你取得状元还能令人臣服!也难怪村子里面的人都不帮你了!” 李敏纳了罕,遂问道,“那我们考取功名作甚,直接练武不就得了?” 他话落,连李朗都笑了,这就说道,“哥哥你怎的到现在还没想通?沐水村田每年收成丰厚,哪个汉子不是扛着几袋米粮往家运,根本就不用牛车拉的!” 李朗说着,齐劭接了话,“是啊,咱们北敬朝的男儿武能扛鼎乾坤,文能舌战群儒,你看知府县太爷,哪个不是厉害的,就算再不济,也是有把好力气的。” 他扭头就着窗户朝下面看,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长衫广袖,腰携配剑,不远处也有因一言不和而拔剑相向斗在一起的。 先武后文。 李敏明白了,伸手抹了把脑袋上的汗,手从桌上落下来,伸进自己的口袋,摸了摸那几块碎银子,暗暗决定,回头得多买几斤牛肉回去,吃肉长肉,再加上锻炼,不信没把好力气! “……你说那曹横欺负你,不过啊,说句实在话,若是我的话,也会欺负你,嘿嘿!”齐劭饮了杯酒笑了,神秘兮兮的。 李敏未恼,反而笑了,容颜灼灼锋锐,仿佛出鞘寒剑,“齐兄说得对,易地而处,若我是曹横,也会欺负李敏。所以我要与他比试打猎;是以在林子中遇到狼,我也欲将他置于死地;可惜呀,他命大!” 他说罢又干了一杯,朝齐劭看去,却与他滑过来的目光相撞,那双眼睛春风得意,风流不拘时,眼尾扬起,却蓦地撩起一阵狠辣的涟漪,就是这小波漪澜,瞬间戳中李敏的心,使他得到一股无形的认同感!从对方的眼中,读出来的似乎是一种叫做默契的东西,带着微薰的酒意,双方视线在半空中缠绕,各自嘴角噙着抹笑弧,不知不觉中又狠狠碰了一杯! 第45章 试探针尖对麦芒 “敏儿,别喝太多了!” 闽坚起身把紧挨着李敏的李朗,搬到了桌子边缘,他自己则换到了先前李朗的位置,坐在了李敏跟前,大手夺下他的酒杯,伸手在他眼前大大地挥了挥,袖子跟着虎虎生风,顺道也遮住了李敏与齐劭对视的目光。 “咳咳!”齐劭收回目光,脸颊漾着粉色的桃花瓣的颜色,笑意更加风流盎然,朝身边的小厮挥挥手,便见小厮将一个信封呈上来,他拿着那信在李敏面前晃了晃,“李敏,其实你不说,我也查得差不多了……” 齐劭本是派人去查李朗的下落,却不料查到一点儿“意外之事”。 今天他来找李敏,本意是想瞅李书呆喝醉酒出洋相,顺道打发些时间,至于自己费了人力查到的那点意外之事,要不要交给李敏看,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他齐大公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指使得动的,像李敏这样的又穷又糗还是个乡下人的书呆子,本身便不配与他齐大公子结交,齐劭觉得自己是摆低了姿态,才让李敏够上他锦衣华服的衣角边! 李敏目光一动,拨开闽坚的衣袖,不动声色地朝那封信只投去一瞥,神情中仿佛有一丝的意外但又好像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并不主动寻问,而是缓缓地垂下了眼眸,跟着嘴角弯起星微的弧度,不带任何感*彩,下一刻二话不说,执起酒杯就冲齐劭一扬,“先干为敬!” 对李敏自灌酒喝,齐劭很受用。 他懒洋洋地看着李敏把酒喝完,想再听听李敏说恭维的话,冷不丁地瞥见李秀才自酒杯中抬起来的眼,那双深眸,无瑕清洁,黑色琉璃的眸子中是满满地把握和钦佩颜色,就这样直直朝他射来。 齐劭乍一接到这自负的目光,恍地一愣,内心世界的得意瞬间瓦解冰消,他揉揉眼睛再朝李秀才看去,没有看错,李敏满眼都是了若一切的清傲表情,这时候的他尖尖的雪白小脸,一双黑眸撩起狭长的笑意,弯起了唇角带着笃定,那狡猾的神情果真像极了一只狐狸! 一瞬间,齐劭仿佛是被了偷东西一样。 莫非他做的一切,都在李敏的预料之中,齐劭觉得自己吞下腹中的酒在渐渐变凉。 他本来自负无羁,扬着信想朝李敏卖关子等这个秀才来巴结自己的,却不料李敏表现出来的却是早看透了他的意图,非但没主动问起来,相反还自谦地甘拜下风地先吞了酒。 李敏把酒往肚里一灌,身为君子的齐劭此刻倒是不便再拿架子,不是没有颓败感的,可是李敏那双期待柔软的目光使他根本生不起气来,只能晒笑着摇摇头拿起了酒杯,“李敏兄,果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那!” “承让承让。”李敏扬脸冲齐劭轻然而笑,如春风一度,百花初绽,分外好看! 两人目光一碰,齐劭将信封乖乖地交出,瞧着李敏,目光却深了…… 这个李敏自从上次一别,换了个人般!非但玲珑剔透,更是有摸触人心的本领,只不过是一个眼神的对视,齐劭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看透了一样,心底的东西都被他给挖走了! 自从宴席入座后,齐劭有暗暗观察他,李敏笑容得体行动有方,连举杯饮酒都自有一股老练。 与人喝酒,他不再似从前时只有被人灌的份,现在情况反过来了,齐劭变成了被灌的那个,甚至是心甘情愿被灌,在与李秀才推杯对视之中,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诚意和真挚之情,齐劭虽然没被灌醉,可心头却越发清明地感受到这点!李敏仿佛惯熟于此,可是每个动作之间都不自觉地带着独特的个人风格,如此地与众不同,却越发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与他亲近结交。 齐劭觉得自己与李敏别过的这些日子,对方脱胎换骨了。他指出这点,李敏却视若轻云只道出四个字“承让承让”…… 李敏将那信封拆开,把里面的东西飞快瞧了一遍,再扬起脸来时,微薰的醉意散去,却多了几分冷白,盯着齐劭冷冷而笑,“看来李敏小看齐兄了,竟然带了这样重要的消息给我,如今让我看到这封信,莫非是想挑波我们叔侄关系?” 齐劭见李敏扳着脸,尖瘦的面庞闪着冷光,眼瞳中散发着诡异之色,越发显得那张脸带着几分狐媚之意。他挑动眉头,摊了摊手,笑意风流,“李敏兄,你要不要做呢?” 两人目光针尖对麦芒,刚才还推杯换盏,言笑融融,刹时间酒桌上蒙了一层剑影。 李朗停下了筷子,不解地瞧着他们。 闽坚啪地扔了筷子,想打断两人的对峙。 刚才他们间的气氛就有一些诡异,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总之令闽猎户很不舒坦,如今见两人剑拔弩张地好像马上就拾起袖子来打一场,闽坚更觉得那股诡异的味道浓了。 李敏斗牛一样目光狠沉地罩向对面,而那边的齐劭捏着酒杯,目光风流却尖锐,一样与李敏对视,毫不见退色。 见李敏无动于衷,伸出手来便朝李敏的腰间扭了一把,闽坚手下没轻没重的,这一把下去李敏的皮就见紫见青,可他连点反应都没有,目光依然焦灼着齐劭那张俊逸的脸。 闽猎户心底开始冒泡泡,极度不好受,护犊子一样,想把李敏拉回来,哪知下一刻酒桌上瞬间爆发出大笑,笑声震耳而狂妄,随之而起的是对面齐劭的摆扇默契的轻笑,脸上是带着遇到知音一样的满足感。 李敏笑罢,直接摸起酒瓶来自饮了一口,他还不罢休,将自己喝的那个酒瓶摔到到齐劭面前,大吼一声,“喝!” 齐劭也不拒绝,就着瓶口仰脖就是两口! 刚才还跟斗鸡一样,现在又突然傻笑起来,李朗小大人一样摇了摇圆滚滚的脑袋没办法地叹息一声,他的哥哥越来越呆颠了。 闽坚见俩人好像又和好了,一时心畅下来,可看到齐劭盯着李敏的眼神,他又很不舒服,闷闷地自己灌了口酒。 “齐兄你还真对我李敏的性情,可惜呀我们离得远,否则多出来喝喝酒,也是好的!”李敏眼中笑意飒然,望着齐劭时,是全然的钦佩之色,他将那封信卷吧卷吧放进了自己的袖口。 难得穿越一遭,竟然遇到如此对他胃口之人。齐劭的想法都写在信中,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同样地狠辣呵!不过他喜欢! 齐劭更笑,眼里没了介怀,“应该说你对我齐大公子的胃口才对!实在没想到,李书呆你一派斯文柔弱,却不想内心是如此狡诈呀!哈哈!” 看来这个乡下秀才,不但配与他结交,甚至还极有可能超越了他去!这人斯文柔弱不多话,可在交谈间自能潜移默化身边的人。齐劭只觉得自己对现在的李敏,越发喜欢了。 李敏笑了,拿手搽了搽鼻尖道,“他不仁我不义。自古以来,没有被欺辱了还伏地求饶的道理。只是齐兄这份恩情,小弟无以为报啊!” “不需你报。只要你办成了事,好好跟我喝一顿便成,只不过,得依我的规矩喝。” 齐劭嘿嘿一笑,风流的面貌越发地精神四射,看得旁边的闽坚直搓胡子! “当然,我们要不醉不归!” 这桌宴席,四人直吃到了下半晌,李敏已经有些醉意了,齐劭却还很精神,完全看不出饮了酒的。他亲自派了马车送李敏等人回去,李敏谢过好,两人约好明年一起参加应试。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原来那个马夫和马车,闽坚跟李朗倒不多话了,跟先前俩人缠在一起,讲狩猎讲打架讲功夫的热络劲不同,李朗炯炯的黑瞳奇怪地瞧着自己哥哥,闽坚则是满脸胡子上上下下打量李敏,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般。 李敏亦不多言,眯着双眼睛,头歪在车壁上,不时地眼露精光,乍看一眼,脊背耸寒。 “哥哥那齐劭给了你什么?”李朗终是沉不住气了,急急问道。 “能让咱们过好日子的东西。”李敏神秘一笑,并不说破。 李朗鼓了鼓胸脯,嚷道,“朗儿就能让哥哥过上好日子,哥哥没必要跟那齐劭结交。”李朗认同闽猎户的话,同样觉得齐劭不个好东西,看他笑得那模样,要多风流有多风流,一看就是浪荡不羁的富家公子。哥哥跟他结交,讨不到好处去。 “那哪是结交?”李敏付之一笑。 “不是结交,他拉着你袖子,你们那样亲厚!?”李朗陡地拔高了声音。 李敏抚了抚他的小脑袋,捏了一把他柔嫩的脸,说道,“你不要看齐劭是贵公子,其实他跟哥哥是一类人,所以你以后要叫齐大哥,不准再无礼。” 第46章 秀才见官自荐堤 “敏儿因何说这番话?”久不说话的闽坚回过头来,粗着嗓子问了句。 李敏见他肯说话,知道这人是被自己引起了话茬来,他沉声说道,“闽大哥,若我们不与齐劭吃那桌酒宴的话,我们永远也不知道齐劭是怎样的人,齐劭也不可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更不会将那重要的信件交给我,那封信可是于我们有利,若是错过了,可是天大的损失!” 闽坚一听来李敏是怀着目的与齐劭结交的,他摸了把颌下的胡须问道,“你如何得知齐劭会有我们要的东西,进而要与他结交的?” “喝酒呗!” 李敏轻轻说道,脸上没了得意颜色,倒是多了几分苍凉之感。齐劭是贵公子,在现代的他何尝不也是? 他不过是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孩的心思罢了。 齐劭形貌虽然风流,但却不像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他能看得出来。 朗儿丢了,齐劭说要去找,可也绝不会盲目而为,身为家世厚馨的公子爷,从小被教导之下,做起事情来焉能毫无目的?李敏觉得齐劭定然会查探自己的,是以他将自己的一些遭遇,毫不保留地说出来,那时候他看到齐劭眼中一闪而过的肯定之色,当场便知道,齐劭是对他的事,早了解了几分。 眼见于此,李敏非但不再藏着掖着反而露出了真实意图,却不想齐劭竟然赞他支持他。 一切是如此顺利,尤其是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车夫大哥,麻烦你在沐水村的镇子上停一下车,我们有事要办。”李敏冲马车外喊了声。 马车行到黄昏,便在沐水镇上停了下来,李敏瞧了一眼,给李朗银子,让他去买牛肉。 还没等李朗答话,李敏就被闽坚捂住了嘴,“牛是用来耕地的,若让人知道你吃牛肉,非抓起你来不可!” 李敏委屈,“我忘记了,不能吃牛。” “何况家里不是还有狼肉吗,为甚再买肉?”闽坚不满地问道。 李朗也知道李敏打了两头狼,正暗想着回家烤肉吃呢,如今听到他哥哥要吃牛肉,脸上不自觉地一黑,大声说道,“哥哥忒浪费银子了!” 我只是想吃肉练出点肌肉来罢了。李敏心中回道,终究没有再解释,下了马车便朝那镇上的最大的布庄而去。 到了铺子,李敏远远地就看到里面的一个老伙计,自己看着很熟悉。旁边的李朗恨声道,“这是咱们家以前的铺子,这伙计以前都是咱们家的,现在……哼!” 现在肯定是都成二叔的了。 李敏拍拍李朗的脑袋,示意他稍安勿躁,便当先进到了布庄,布庄的伙计看这天黑了有生意上门,顿时高兴了,招呼着人进来,一抬眼看到李敏和李朗,客气的话顿时压到了嘴边,默不作声起来。李朗朝地上“呸”了一口,别开脸去。 李敏则像没事人一样,为三个人挑选布料,那伙计阿永一看他们真要买布料,望着三个人满身的含酸,硬着头皮叮嘱道,“公子,小店是不赊账的。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人。” 李敏由袖袋中掏出几块碎银子来放到他面前,“不知这些可够了?” 阿永一看,松了口气,赶紧笑脸如花地热情起来,“公子要选哪块布料,我们店无不尽有。” 李敏又掏出一串铜钱掩人耳目地塞进阿永的手中,微微笑道,“把最好的布料拿来,我们三人都要做身衣裳的。” “好好!”阿永去拿布料了,李朗气上了心头,奔上前拽李敏袖子,“哥哥,我们哪有银钱打赏这贱人,他背叛了咱们李家,如今对待咱们像陌生人一般,还帮着李睦做事,可恨!” 李敏笑脸不变,对李朗说道,“哥哥有没有教过你这样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说完之后,他便再不说话了,只等着阿永来抱了布匹来。 布庄里面连着做衣裳的裁缝,三人选好了布料,量好了尺寸,将衣裳都寄放到了布庄上,约好了三日后来取,李敏让那阿永打了个条子,阿永遂将布庄上常与客人弄的那条子送过来给了李敏。 李敏瞧了一眼,看到上面写着天逸布庄的字样,心中一笑,转而无事人般将那条子揣进了袖中。 量完了衣裳,按说也该上马车回村里了,李敏却没回去,在镇子上要了一间房便打算宿下。 “敏儿你这是……”闽坚摸不着头脑,李敏这是葫芦里面卖得甚药? 李敏以为闽坚嫌弃,笑着解释道,“闽大哥,我们如今是在困难期,一切还得从简那。这间房也够睡我们三人的,不若我打地铺吧!” “我哪是说这个,我是问咱们为甚不回沐水村!”闽坚打断他,直直问道。李朗歪着脑袋,也是满面不解。 李敏一笑,“当然是明天回去。沐水村如今在盖河堤,还要修水利灌溉农田,如今已经到了冷时节,庄稼再灌溉一次,地里种的粮食便能顺利过冬啦。这样的大事,咱们焉能不通知一声县老爷?” “你打算明天去见牟老爷?”闽坚大惊。 “这种事情有里正来说就好了,敏儿你去了能做甚用?”闽坚实在觉得李敏多此一举。 “里正跟二叔,如今好得跟一家人似,连李氏宗族都拿他没办法,依靠里正,我们的河堤是修不起来的呀,还是应该依靠牟大人啊……” 李敏念叨着,转而朝着床榻而去。 这一夜李敏好眠,闽坚却没睡着,第二天三人去见了县老爷,李敏有个秀才身份,私底下见县老爷倒也不难,只不过把沐水村的事情向县老爷一说,看到他眼露惊讶,李敏便知里正没把这事给县老爷说。 “李秀才,你们李氏宗族要修河堤是件好事,但是这个……”县老爷牟乐舟歪着头一边捋着山羊胡一边沉吟地拿另一只手一会儿婆娑着身上的官袍,一会儿咂着舌,拇指与食指搓弄着,露出一脸的为难相。 “莫非朝廷不拨银两?”李敏面上含惊,仿佛很是焦急。 牟乐舟听言脸色黑沉下来,“李敏!你一未做官,二未成爵,沐水村有事理当里正前来,用得着你?!至于拨银之事,朝廷没有这项规定,本官到哪去给你弄银子?!” 早知道这李秀才是个呆子,如今县老爷一看,呆得还不轻!竟然空口白牙地来问他要银子,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是大人,李氏宗族想修建这河堤,您看……能不能修?” 牟乐舟这会连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你们想修,自己修呀!”县太爷翻着白眼,满面怒容,这修河堤还得问他要银子,这河堤是他让修的呀?是皇上让修的呀? “好咧!”李敏听到官老爷一句话,爽快地笑了,一边从袖中拿出那个做衣裳的单子,朝老爷笑眯眯且小心地问道,“这修河堤是李氏宗族内出银子,大人觉得可妥?” “怎么不妥?这是好事呀!修好了之后给老爷我回来报个信,老爷我带人亲自去看看!”下面的人要办事,还不用他出银两,牟乐舟何乐而不为,当即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 答应完后,牟乐舟自己都愣住了,狐疑地瞧着李敏,这秀才刚才还急火地问他要银子,没要到银子还如此兴高采烈,牟大人被他这起伏不定的强烈情绪给渲染得内心不安,捋着胡须打量李敏。 这时候李敏将在天逸布庄开的那单子拿出来,呈到牟大人面前,“大人您给学生看看,这家布庄的幕后老板是谁,学生好有个思量。” 牟乐舟一提袖子,这会就接过单子来一瞧,似乎是知道点,可是具体地又给忘记了,差了衙役来吩咐两句,不一会儿衙役来报,说这店铺是沐水村李家的产业,前些日子不是与个镖局发生了些纠葛,是在李信死后就易了主,只不过还在李家的手中,主人却换成了李信的弟弟李睦了。 李敏注意到县太爷撸起袖子看单子时,那手臂上有着斑驳纠结的肌肉,回头想到与齐劭在酒宴上的对话,暗暗记下。 牟大人这边看完后,回想起来当初那事,眼中带着警惕瞪着李敏,“李秀才,你这是要干吗?” 李敏朝他拱拱手,笑眯眯地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延风城的齐家正在置办金庭茶庄的特制举办的花灯礼,需要购置一批花色鲜艳的布匹,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学生只是借大人之手,向齐家的大公子证明,这布庄是我李家的,到时候做起生意来也方便,您看——” 李敏说着,将袖筒中的信封打开,从里面捻出另一张小纸来,呈到牟大人面前。 牟乐舟奇奇怪怪地扫了眼李敏,满腹怀疑,拿过信来低头看去,果真是齐劭的笔迹亦有齐家的印章。 第47章 嚣鸣山谷遇斑斑 牟大人眼中的怀疑也打消了大半,当即让人给李敏看茶,把他请到下首位置坐着,笑意融融地说道,“李秀才呀,没想到你还会谈个生意的!只不过你是我朝的秀才,却不是那低等的商贾,此惯例不可开那!” 曹思这是怎么回事,当初不是说这秀才是个白痴么,李家的事平息了么,怎么现在跑到他的衙门拉起生意来了?! 牟大人扭过脸来微微思量,一边的脸颊隐藏在暗处,神情沉冷。 李敏抱拳,行动流水般地作揖,抬眼一笑,满面的油滑附和,“大人误会了,学生只是与齐劭兄有过几次应试之缘,齐劭兄有了难处,学生自当帮忙,此次也算是解了他的临水之难,还忘大人见谅。” “嗯。”牟大人应声,却并不动作,显然对从白痴变回正常人的李秀才还拿捏不定。 “听闻萧家的那场花灯礼会,要挑选出顶尖的花灯送往宫中的,”李敏笑笑,笔挺的身子上前不卑不亢地给牟大人斟满了茶,续耳呢喃,“这耽误了萧家的事,怪罪下来可要齐府担当的,可是齐府似乎不是个善茬儿,这若是被齐大公子指出乃学生藏着掖着,到时候学生出了事,大人您可就……” 李秀才出了事关他屁事?! 牟乐舟显然不当回事,但问题是这个李敏现如今站在他的地盘上,站在他的衙门内,求到他头上来了,他若是还不答应,这“藏着掖着”之责,不得算到他头上?! “来人!准备笔墨!” 牟乐舟郁闷,给李敏开封信,证明那布庄是李睦的,属于李家。看着李敏笑嘻嘻地,满面殷勤讨好的模样,牟乐舟更郁闷了,这李秀才是来求他的,现在却好像换成他巴结个酸秀才! “大人英明,学生知道,只此一次,下不违例。”就当牟乐舟想好生教训教训这李秀才,以正官威,李敏已先一步开口说道,并规矩而郑重地深深施了一礼,倒退两步,辞谢而出。 牟乐舟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得对着李敏的背影重重嗤了声。 回去的路上,李敏望着那在整个镇子上都闪闪发光,亮眼瞩目的偌大布庄,问身边的李朗,“你说这布庄得值多少钱?” “管他值多少银子,这布庄原先是我们家的!”李朗愤声争辩。可是现在他们要穿件衣服,也要交了银子才能穿,想想就憋气! “……就快易主了呢。”李敏瞧着布庄,轻喃着,深眸清冷没一丝温度,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今天的天气并不太好,午时的阳光并不强烈,光线照下来时,李家兄弟冷冷清清地站在街尾,两人四只眼睛对着天逸布庄的踱金字样,久久不去。 闽坚在旁边站着,瞧瞧那布庄回头又瞧瞧李大郎,觉得李大郎这副痴痴望着布庄的样子真的很可心。 他身上连日奔波的风尘非但没有令其褪去颜色,相反却衬得那五官越发奇俊英气逼人,目若闪电,转动间隐约带着肃杀的狠意。 只是他突然笑了,如樱花瓣的粉色唇微微咧开,明明笑得那样美,可是那双黑眼睛迸发出的却是凌厉的寒光。在头顶处太阳下,闽坚头一次觉得李大郎这张尖瘦的脸,不够阳光,过于阴鸷,简直像一只窥侍着农场主丰硕葡萄园的狡诈狐狸。 “我们回吧。” 最终李敏收回视线。 李朗则闷闷地上了马车,闽坚瞥了眼布庄,心里面还想着三日后要这里拿新做好的衣服,这可是李大郎第一次送他东西呢! 李敏最后上的马车,没人看到,他隐在袖中的拳头捏得已经发青发痛了。 往沐水村的回程中很是顺利,一路有阳光,有和风,有最原始的土坡道,李敏感受着这乡间传来的熟悉味道,下午时分就能到达沐水村了,他回头给了李朗一块银子,要他在车夫离开时打赏用的。 车夫是齐家请来的,齐劭的家境富裕,他虽然贫穷,可也不能给齐府丢了脸面。 车子走在半道,外面就淅沥淅沥地下起了雨,雨点打在马车顶上发出啪嗒的响声,车夫进来拿了蓑衣,披在身上重又回去赶马。 去沐水村必经之路上,两侧山石陡崖,马车每每行进,轱辘轧在滑顺的石头子上,都能在两崖间听到嘎吱嘎吱的回声。 李敏掀开车帘子,头顶的阳光早变成了乌云,乌云很厚,好像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他担心马车夫在外面只披着蓑衣给冻感冒了,刚想招手让车夫进来歇会,正当这时,从不远处的山谷间突然传来一阵深远的兽鸣。 马车夫扭头还想安慰李敏几句,毕竟这雨下得不大,过一会儿就能把他们送回家了。哪知会在大白天地突然听到野兽的叫声,那声音一路流窜,比闪电还快,不一会儿就听到在耳边炸响开来! 车夫脸色剧变,想飞快驭马,那马儿哪里肯听他话,不安地狂叫,陡地双蹄剧烈前踢,仿佛挣脱了鞍子要逃出去。 “嗷——”又一阵兽鸣传来,这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 李敏等人在马车中被晃个不停,车夫极力想驭住马,哪知马儿更加不安,狂燥着怒蹄着,带动着身后的马车跟着摇摇晃晃。 “我先下车!!”闽坚一听来了野兽,大吼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掀开车门帘往下跳去。 李敏攀住马车门框,回头去救李朗,见他正极力稳住身子。李敏松了口气,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道黄黑相间的颜色,倏地掠来,眼睛还没看清,只听“哧”地一声,李敏的袖口被硬生生撕开,电光火石间他扭头去看自己的袖子,哪知视线却碰上了一头花斑豹子! 兽齿淋漓,正撕咬着李敏的袖口,流线型矫健身躯猛地朝后一跳,嘴里一撕一拽,刹那间李敏“哎呀”一声,翻身从马车摔下! “好个畜牲!竟敢吃人,看刀!”闽坚大惊,浑身冷汗叠出,舞着刀就朝那花斑豹子劈来。 李敏被摔得七晕八素的,马儿受了惊,早被车夫驾着远远逃去。这厢豹子径身一闪,兽齿毫不松懈,咬着李敏的袖子一个劲儿地往后拖。 “该死的!怎么回事!斑斑,你到底在做什么?!” 李敏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这会子嘶啦一声,袖子彻底断在花斑豹子的兽齿间。李敏清眉微蹙,这时豹子围着他凶猛地冲他嘶吼长嚣,天崩地裂一样,就差没把眼前的人吞下去了。 闽坚趁此机会,舞着刀问着豹子的脑袋削去!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李敏眼疾手快,冲着闽坚前进跑动的腿脚处蓦地一伸腿,扑嗵一声,闽坚雄壮的身躯没个防备重重摔在地上,他手中的刀去势已定,却因鞭长莫及,只就着豹子脑袋顶的一撮黄黑相间的毛绒而落,削去了一小片毛,倒是没伤着豹子。 “闽大哥,它是斑斑,上次帮忙找朗儿的斑斑。”李敏回头把闽坚给扶起来,还没等闽坚说话,豹子又冲过来,张口咬住了李敏另一边的衣袖,闷吼着又是一阵强硬撕扯,扯着李敏就朝着山谷中拽! “闽大哥你跟朗儿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李敏眼看着自己一个袖子报销了,另一只袖子又在斑斑嘴里,真舍不得这么好的衣料被它给糟蹋了,可这豹子也并无伤人的歹意,李敏当下不等闽坚回话,便决定跟着斑斑而去。 “什么斑斑?!” 闽坚咕哝一声,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李敏渐渐消失在山谷中的瘦瘦身影,拿刀在石头上重重砍了几下,狠狠地说道,“无论什么斑斑,等回来定要宰了这畜牲!” 李敏被花斑豹子拽进了山谷丛中,因为上次豹子找朗儿有功,李敏对它颇有几分偏爱,如今见他咬自己衣袖把自己摔了个嘴啃泥,心头也不生气,耐心跟着它,不时地猜测,莫非这豹子生了小奶豹子,要自己照顾,所以才拽自己来的? 一路上斑斑呜呜吼吼,胸腹间仿佛有很多不平,它见李敏跟着,便也没再咬他衣裳,反而当先四蹄飞快窜纵,李敏跑不过,可也不远不近地追随。 直到不远处在野草丛中,他看到花斑豹子停了下来,扭脑袋冲李敏嗷呼。 一路雨水行来,李敏的身上早被浸透了,他抱着自己,上下牙齿直打颤,头发搭在额头上,一抬眼就能看到雨水顺着自己的发丝滴嗒滴嗒地朝下掉。 就着眼帘的雨水,他朝那湿泥巴浆的水草丛中瞧去,就见花斑豹子矮身低卧,用自己的身体将一个东西护在了腹下。 李敏眼皮一跳,一步步上前,青黄的草丛中慢慢地露出一颗黑脑袋,长长的头发缕缕披散在两边,看不见面目,再往下看去,被花斑豹子护住的身体以及被雨水冲刷过后,流淌在旁边水洼中的是缕缕殷红。 第48章 救了人得了伞划算 ……这是个人、受伤了? 李敏一走上前,斑斑就冲他嗷嗷,好像是诉说这人的前尘一般。 他拍拍斑斑*的脑袋,说道,“看来这躺着的家伙肯定是你认识的了,也许是你的主人了。我还不太相信,你这只豹子会好心到救一个陌生人,还这样殷殷心切的!” 李敏将那人翻过来,手拍打他的脸,只觉得满手的冰凉,这个人竟像个石块一样又冷又冰,“喂!喂快醒醒!!” 冲着这人的耳朵根处大呼了几声,只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雨水连天中,李敏抹了一把打在脸上的雨水,看他醒了,便知道还没死透,扭头瞥了一眼斑斑,它被淋成了落汤豹,圆乎乎的毛绒脸此刻都被雨水淋成了尖瘦的瓜子脸,两只兽瞳的羽睫依然清长,不时地眨动着,好像在扮可怜般地看着李敏,见李敏不动作,它挠挠爪子,时不时地呜呜两声。 “你是想让我救他吧?得勒!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也帮你一把。”李敏将地上的人撑起来,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边扶住他的腰,朝大道上一步步走去。 两个人身体紧紧相贴着,通过冰冷的雨水能够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温度,李敏身上温热,而驮着的这人却像个死了的,浑身都冒寒气,身子更是僵石,又硬又冷。他半睁着眼睛,李敏蹙眉,扭头就对上这双眼睛,这里仿佛如湖面一样,清澈的甚至能倒映出人来。这少年的脸盘嫩嫩的,看起来与朗儿年纪该是相仿的。李敏打量了他一番,见那双眼睛越来越涣散,嘴唇更是发青,当下不禁提快了步伐。 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只是下一刻不用李敏去抓他,他就自己靠过来,将那冻如冰块一样的躯体,密不合缝地紧紧粘在李敏的身体上。 李敏狠狠打了个寒颤,真冷,有股被僵尸附身的诡异感,脚下速度更快了,这就朝马车而去。 因着马见了斑斑会狂燥不止,李敏把这受伤的孩子拖上马车后,就将豹子赶走了。 李敏让闽坚瞧了瞧伤者,闽坚把他的衣服撕得撕褪得褪,露出了血淋淋的身子,李敏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满是淡淡的鲜红,想是他身上的血浸透了衣衫,又染到了自己的手上吧。 “还有呼吸,没事,死不了!” 闽坚看了看那些伤口,暂时做了简单的包扎,骨骼都是完好的,但是多处刀伤,每一处都砍在皮肉上,并未伤及骨头,看起来似乎是来者不想杀他,可是割这么多刀来教训一个人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刚才猛一看这人的脸,发觉那柔嫩度跟朗儿不相上下,李敏猜测着他可能也有十一二岁吧,可是这会子把人拖上马车走,就发现问题了,这个人似乎长得还不矮呢,在马车不算狭小的空间中,这个人的一双长腿还要再伸出去一截,似乎他的身高,还高出自己一点去。 莫非不是个孩子? 李敏又细细瞧了一眼,发觉这张脸根本是十一二岁孩子的脸,可是这身高也太高了点吧,顶他这十五岁的身高了,莫非古代人都喜欢超乎年龄的拔高? 不过听到这人死不了,李敏心头的巨石放了下,转头去找李朗,抓着他的手关切地说道,“朗儿,答应哥哥以后不准受伤!” 不知怎的,李敏本能地就朝李朗吐露了这句话。哪知李朗非常不屑,“哥哥,我才不会像这个人一样笨呢!” 一行人重新上马车回沐水村,就着车帘子,李敏远远地朝天然河那边瞄了一眼,由于天下着雨周围无一人,上游河岸处光溜溜地,濛濛的湿润雨雾中不时传来几声涩涩的冬鸦鸣叫,风搜尽了河水的冷气席卷而来,瞬间有股冻凝成冰的寒栗。 李敏随着马车颠波,一路尽览所有风貌,目光往下落在下游的浅滩处,自天降大雨后,水势便会倒涨,今天只是场小雨,河水却已经有涨势的苗头,在浅滩处堆叠着满地的泥块,乱七八糟的,如今已经砌起来的壁垒也只及膝盖处高低,看起来像是孩子打闹后留下的残局。 歪头枕着手臂依靠在车壁上,李敏无声地垂下眼睫,另一手摸着从牟大人那开来的信条,少年人的小脸庞无意识地变得尖刻起来,琢磨着该怎么派上用场。 齐劭信中的办法是不错,只不过知易行难。他现在一穷二白,哪里像齐大公子一样,吆喝一声,追随者无数! 马车拐到了村中大道,车夫放慢了脚程,听李敏的指路,驾着车经过一条条小道直往兄弟俩的小茅草屋来。 天下着雨,行人不多,经过的大道上有零星的执伞村民正疾步匆匆走着,听到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让开路时扭头来看,得见一匹高头大马携着一抹亮边银,啾地闪了一下,跟着视线擦肩而过。村人瞪大了眼,这就小跑着跟着去看这华丽的马车,见得这马车双辕漆着靓丽银边,炫目乍眼,后面的车身镶一龙飞凤舞的“齐”字,车顶盖硕大华丽地罩下,像是个□□般,雨水就顺着车檐飘动的流苏装饰处,往下滴滴嗒嗒地淌水。 “咦?这是谁家的贵公子跑沐水村来了?”几个人挤在停下的马车旁边,瞅着门帘处,等着下来的露个脸。 李敏下了马车,往茅屋里奔,意外地看到,里面的东西早已被搬置一空,而在屋内留着一张字条,竟是族长家人留的,让他去族长家的临院去居住,东西都已搬向了那里。 出了门,李敏让车夫去族长家,才要上马车,就见一个人影,正拿伞柄抠着车身上的那个“齐”字,一边念叨,“这是真金么,看起来怎么像贴纸,不可能会是真的吧?” 手上不停,直想将那镶上的字抠下来才肯罢休。 李敏见了提起衣摆绕过水洼走到人影前,伸手将他的伞柄按下,那人转过黑黝的脸来,见是李敏,顿时眯起鼓鼓的鱼泡眼,咧开嘴露出长年吸旱烟染成的黑黄的后糟牙,模样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李大郎啊,这不会是你的马车吧?!” “魏叔,这马车是齐府的,敏儿怎么能置办得起呢?” 听得李敏回答,魏五露出满意的笑,嘀咕着,“我说你怎么可能坐得起这种马车,原来是装相!” “只不过——”魏五拿着伞欲走,身后就传来李敏拉长着的清冷音调,“魏叔您刚才把一块字的镶边抠了去,敏儿不知该怎么向主人家交待!” 肩膀处突然落下一记重拍,凉凉的带着湿湿的水气,魏五扭头,就见李敏握着他的肩膀眨眼间扭身来到面前,他容色昂然而洒脱,“关于齐府,魏叔您可能不认识。但是金庭茶庄的萧家,您一定知道的了,这马车下一站可是要去萧家的,现今那镶字被你给弄坏了一块,敏儿又是个一穷二白的,您说该怎么赔呢?” 李敏伸手摸了摸魏五执着的伞,当即就相中了这伞,这伞真好啊,比他曾经用的那把大洞补小洞的破伞好太多了! 这油纸伞每每出现在雨丝愁雾之中,总能勾起人的迤逦情结,加上现在越下越大的雨,满天的雨幕遮拢着,只有一种徜徉的感觉,此刻李敏突然也想执一回伞,走在大雨中,体味一次潇洒走一回的畅快感。 魏五可没听过齐府,那是个什么鸟蛋玩意儿啊!可是萧家……萧家可是北敬朝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谁会不知道萧家呢。 李敏说罢话,魏五的脸就像被冻僵了一样,震惊轻蔑幻化在他黑黝的脸上,错落出一种龟裂般的复杂情绪。内心不甘地纠结,李敏怎么可能跟萧家扯上关系…… “魏叔总呆在这山村想必也没怎么出去过吧,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让车夫带你去萧家领地兜一圈,指不定还能再得些好处来呢,或许比敏儿上次打的那头野羊还金贵,也可能遇上比曹横更出息的大人物,来,车夫,开帘子,请我家魏叔送上车!” 李敏面上笑嘻嘻地手底下却不客气,说话间抓着魏五就往马车上丢。 “诶?!诶!诶!!” 魏五仓皇大叫,把他带到萧家领地,那还得了?萧家的人肯定会杀了他的,就因为他抠块了马车上的一个镶漆冠字! 心慌急措之下,魏五感觉到自己双手双脚像是将要被人捆起来一般,他拼命挣扎,手中的伞掉地上也不要了,胡乱一挥,李敏这小子手头的力气差,被他一挣,就推倒在车身上。魏五心中狂喜,丢开李敏,抱头逃窜! “咦,魏叔您怎么走了呢,您的伞还在这儿呢……” 两人拉扯下,李敏衣下摆溅了不少泥渍,可是看到落在地上的漂亮纸伞,他并不去追,冲着那逃跑的背影莞尔一笑,轻轻松松捡起地上的油伞,没事人儿一样上了马车。 第49章 居宴族长说过往 “哥哥,你刚才跟魏五打起来啦?!”李朗挥舞着小拳头,满面的认真和激愤。 “哪有,不过是向魏叔借了一把雨伞……朗儿,魏五这名字是你叫的吗,要叫魏叔!”李敏抖着眉毛教育道。 李朗撇撇嘴,别开脸。 “我们暂时先去族长家,他的临院此刻已经为咱们准备好了。”李敏说着冲车夫吩咐一声,车夫得到了消息,驾了一声,赶着马车就走了。 闽坚看到李敏又要皱眉头,便知他内心是不乐意的,可是现在带着个重伤号,这个破茅屋显然是放不开的,况且与族长比邻而居,凡事有个照应。 “敏儿,你可以先安定下来,待以后有机会再图打算。”闽坚歪头打量他同时温声劝道,伸出大手覆到他屈起身子搁在膝盖的双手上,触到冰凉,复又用力地捏了捏。 “嗯。暂时先借住,我会自己盖房子的。”李敏说着让马夫把车赶到了族长家处,把受伤的少年抬进旁边临院的大门内,李朗给了赏钱,马车夫吆喝一声这才扬长而去。 有好奇的村人跟到了临院,看到了回来的李朗,顿时议论纷纷,指划着离去的马车窃窃私语。 李敏一手挚着油伞,一手朝村里远远观看的村人笑声朗朗,“叔叔伯伯,要进来喝碗茶么,敏儿都准备好了呢!” “……不了不了。”邻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这才散去。 族长家的听到了动静,跟着出来一看,见闽坚怀中抱着的个浑身湿透的人,还以为是李朗,错眼就看到李朗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当即惊喜地搂住了他,“这娃终于回来啦!” 一行人进了屋,李卞氏才看到,闽坚竟然把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放在了屋的榻上,李敏找了李卞氏拿了毛巾,给这少年把身上的雨水擦干净,又不放心他会着凉,让闽坚打了桶水,加上热水一兑,把这少年扔进了桶里泡了会,才给拎出来拿棉被包住。 请了李卞氏忙忙活活地给找了可靠的郎中来,开了些药,众人这才有时间叙旧。 李敏将路上无意中救的这少年大略给李卞氏说了,并且央求她不要将这个人的存在告诉村人。在来的路上李敏想了又想,否决自己最初的想法,这个少年来历太诡异了,他大约是那豹子的主人,这少年金贵的衣着甚至驯养豹子这种猛兽比狗儿都忠诚,出身定然不会低贱了去,只是身负三十多刀,也必然是有着仇恨的了…… 李敏想到自己如今的日子都不稳定,若是救了这少年后,再添愁畅,岂非是自找事干? 前后想了想,李敏决定等这少爷醒了之后就让他离开,只要死不了,那么自己也不算是负了那兽约。 回头见天上的雨丝不大了,李敏去找闽坚,请他再回程一趟,将那少爷褪下的衣物,扔在路上的,全部都掩埋起来,免得被发现蛛丝马迹。 闽坚毫不含乎,找别人家借了头驴子,这就披上蓑衣去了。 李卞氏张罗着给李敏收拾屋子,左右看到李朗无事,家里倒是一团嘘寒问暖的乐融融。 李敏换下了衣衫来后,正式朝李卞氏行了一礼,叫了声“奶奶”,顺便把李朗叫了来,去族长家问好。 李卞氏花白的头发,额头光亮,脸颊满褶皱,笑起来依然和蔼可亲,“大郎啊,放心吧,你家小妹在赵家养得甚好呢。有福喜家的每日净去看着喂奶。昨天福喜家的还想把郦儿接过去,与她家的孩子一块养,又被老赵家的给抱了回来,说是要亲自教养。我看那这小郦儿是落在了蜜罐中喽!” 李敏笑笑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多谢奶奶,一切还是有奶奶的照拂着,敏儿不胜感激。” 李卞氏上前将他扶起来,更是笑道,“不必感激。你可没看到,你不在的这几天,咱们沐水村多热闹,大家都在忙着修河堤……” 李敏忙说道,“都是为百姓的好事,李爷爷这次辛苦了。” 李卞氏张罗了满桌子丰盛的饭菜,把李敏兄弟俩叫去了他们院中,族长李祺甫亲自作陪,把两个娃娃放到自己跟老伴中间,不住往李敏碗中夹菜,“敏儿啊,这一次你该不会还吃不下吧,朗儿可是回来了。” 李朗倒仰起圆滚水灵的小脸冲族长乐呵,“李爷爷,朗儿在外面也没受多少苦,让爷爷您操劳了。来,朗儿给您斟酒。” 李祺甫长眉微漾,眼眸含着笑意,抚着李朗的头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朗儿就是孝顺,不妄你哥哥疼你一场那!” “其实朗儿一个人能搞定祁大柱那厮,那厮贪财好色还狂妄自大……” 李朗说话的时候,李敏趁空就着一根鸡腿和一块红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跟之前的情况不同,这一次李敏算是彻底安了心。之前在齐劭开的上房用饭吃菜,李敏觉得分外别扭,与齐劭坐在一起表面看起来相谈甚欢,其实李敏处处都在观察,事事都在小心,客栈有再好的菜,他也只能干巴巴地跟齐劭敬酒,忍着口水不能多夹一筷子,不能露出半分垂涎欲滴之色。 李敏可没有错过,与齐劭初时会面,他眼中语气中所暗含的不屑。在现代时,他虽然没有看不起穷人,可是在这个古代,他却是货真价实的穷人,无法阻止别人瞧不起自己。惟一的办法,只能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 能结交齐劭,客观来讲李敏是高攀了,只不过从心理来讲,李敏把齐劭当成了同类人,在他的心中,齐劭跟自己一样,只不过他的灵魂是现代的。 李朗又将他打败小乞丐的武功盖世的业绩倒斗子一样,又倒了一遍,听得族长是呵呵蔼笑 “爷爷,朗儿是一定要回来的,沐水村有咱们李家,有李氏宗族,朗儿还没有孝敬您呢,怎么可以被人给抓走呢!” 李朗的嘴巴像抹了蜜一般甜,李敏在旁边听得直抹汗。出去一趟,李朗整个人变得溜滑了,奉迎拍马这种调调他都用上了。李敏摇摇头,打算晚上回去后,要好生教育教育他。 “朗儿,别只顾着说话。爷爷还没有吃饭。”李敏在旁边轻轻地提醒道。 李朗冲两人露出抹甜甜的笑容,转而跑到另一头李卞氏那里喊起了奶奶,又开拉起了他的小英雄业绩。 李祺甫则是抚着胡须,甚为满意地瞧着小大人李朗,既乖巧又灵伶,团团围在李卞氏身边,哄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敏儿啊,过后我派人去打听下祁大柱的行踪。虽说朗儿把他的药材给点了,但是老夫相信,依祁大柱那性子,绝没有救药材而不顾命的道理。你就放心吧!” 李敏听了,面带感激,“还是爷爷知道敏儿的心。只要李朗没伤到人就好,若是祁大柱有个好歹,敏儿也没办法向静雁妹妹交待!” 他又站起身朝对面的老者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李敏面色带着挂心忧虑,仿佛真的为自家堂妹失去妹婿而担忧。 李祺甫只是淡笑,李敏的意思他知道,任谁贪上这种事,都恨不得咬其肉喝其血,李敏当然也不例外,可是他能如此大度,还想到李静雁,知道祁大柱是他的妹婿,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当下李祺甫颔首,为自己的看中的少年人品而予以肯定。 李敏不知族长在想什么,只道依族长的性格,若是有事定会说出来,不会藏着掖着,他也不多问,以小辈之礼恭敬地夹了肥肥的鱼肉给了到了他盘上,族长不时问他出去时的见闻,李敏俱一一回答,末了不忘把金庭茶庄齐家和传说中的萧家向族长简单地说了下。 李祺甫听闻李敏提到了萧家,不由地朝他侧目一眼,“敏儿也想效力于萧家么?” “爷爷言重了,敏儿只想效力于皇上。” 李敏笑笑答道,其实他现在只想好好生活,把日子过红火了,至于向朝廷效力什么的,那是从前李敏的想法,他觉得像自己在现代一样,做生意发家致富,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看着李敏表情淡泊,不卑不亢,为自己布菜之际风度锦然,坐下用饭,吃相又兼端方,旁边瞧着倒是教养贵极,连看着都赏心悦目起来。 李祺甫赞同地点点头,李敏是秀才,他想着效力皇上,确实是正道。这李敏的性子脾气连这风度都有些酷似其母郦氏,可惜郦氏去得早,因嫁到沐水村这偏远之地,与娘家翻了脸,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否则李家这三个孩子,哪里还由得李睦欺负了去? 李敏没察觉出李祺甫心中的叹息,他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总寄人篱下不是件长久之事,族长家旁边的这个院落终究不能长久栖居的,要知道族长还有两个儿子下面又有五个孙子,这院落虽然空着,可实质上已经被子嗣继承了。族长又年迈了,早晚自己会被赶走的,不如自己另起地再盖房。 第50章 今天来到这,李敏也只看到族长和李卞氏,并未有他人,他心里狐疑,莫非其他人并不欢迎自己,是以没露面? “敏儿有事不知该不该给爷爷说?” “什么事?”李祺甫扬起细长的白眉,面上带着几分寻问。 “敏儿想起地盖房子,总不能住在爷爷家里吧。” 李敏看到族长要说话,他伸手止住,“请爷爷先听敏儿说完,敏儿与朗儿都是李家的男丁,总归是要自己立门户的,爷爷的心意敏儿记一辈子,只是这一次敏儿要盖房子,是想盖几间属于自己的楼房,足够以后朗儿长大娶媳生子居住的,爷爷您看看把房子建哪里好,敏儿这就去找找里正,顺便办办地契之类的手续。” 一通话说下来,族长干瞪了下眼,李敏这不是征寻他的同意,是在向他下通知呀。他思忖着只问一句,“敏儿你说要盖楼房?你可请了画图师傅来?”莫非是与萧家有了交情,所以这有了这些想法? 沐水村可没有画图纸的师傅,至于银子和人力物力,李祺甫都不在意,左右看着李敏是个有出息的,也合他眼缘,能帮上就帮上,可是这盖楼房的工艺繁复不说,这房子的结构成问题啊,他活了一辈子了也不敢硬撑! 李敏笑了,“爷爷您多虑了,这种事情让敏儿来就行,何需找画图师傅?敏儿只是愁苦这盖房子的工人,以及地契之事。” “什么,你会画这工程图?”族长像是听到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紧紧盯着李敏。 李敏对上那点漆似的慧眸,抿了抿唇,保守地说道,“爷爷您有所不知,敏儿前几次之所以未能考上状元,实在是迷上了这工程之事,可奈何身子不济,不能随大家伙一块出工。若是在这机会,敏儿感激还来不及……” “啪啪啪!” 李敏的话还没说完,李祺甫像是捡到块宝物一样,将手中的筷子一扔,照着桌子上重重敲了三下,慧眼眯起闪过道道惊喜,刷地抓住了李大郎的手腕,声音微颤,“大郎,你说得可是真的?!” “……敏儿不会吹牛皮。”李敏被他满是厚茧锋利的手一抓,只觉得皮肤像打了一层粗砺的沙纸一样,咽了口水,这才低声回道。 “那么……咱们的天然河的河堤以及向良田灌溉一事,便有救了!” 族长的眼中闪着郑重而庄严的梦幻般神光,接着说道,“我本欲请里正去县里找县太爷一趟,问一下修河堤一事,顺便再请些名匠来点拨村里的老少爷们,谁知他说自己身体有恙,既然敏儿懂得这些,我们还用曹思做甚。” 李敏面色依然平静,垂了垂眼眸,沉吟着问,“爷爷,二叔的意思是?” “他净嚷着没银子!”李祺甫哼了一声,训斥道,“这工期才不过进行了两日,今日还有雨水,无法开凿,他就嚷着没银子,真是!” 李敏听了族长的话,清冷的双眸一勾,恍若划过一道奇异的怜悯,抚声说道,“爷爷莫要担心,河堤以及灌溉田地一事,二叔的银子是出定了的。” “哦?”李祺甫犯难地摆动了下苍然的白发,朝李朗瞧了一眼去,重重一叹! 李敏看出了他的担忧,“族长的告示都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此事没有反悔的余地,就算朗儿回来了,二叔也赖不掉的。不若爷爷找时间召开宗族祠堂会议若何?” “开祠堂议河堤之事?”李祺甫有些沉吟犹豫。 “不瞒爷爷说,敏儿在来时去求见了牟大人,沐水村要修河堤之事,牟大人已经知道了。”李敏再下一记猛药,使眼前的白发老者明白,修河之事,覆水难收,绝无回旋余地了。 没想到李祺甫听这话后面色大变,猛地起身,倏地抓住李敏的袖子,紧得都发抖,“敏儿,你竟然先一步去了,莫非你早有计划?” 主动去见了县老爷,现在又要他召开宗族之会,眼前的小娃娃若非有着绝大的把握,便是将他这个老儿玩弄于鼓掌之中! 李祺甫知道,修河堤不是件小事,可他万万没想到,李敏竟然当了真! 先前他只是愤怒于李睦欺负李信家的三个小娃娃,把人赶到山穷水尽之处了,依然不饶人,非要将人赶尽杀绝才罢休。他想为李敏出口气,也想让李睦得些教训的。遂允了李敏的提议,还要他出头去建河堤。 不过这两天的工程开始后,李祺甫就觉得力不从心了,首先里正等人反对并且称病不出面,其次沐水村虽然是他李氏乃大姓,掌控着整个村人的主脉,可是大冷的天让人修河堤,当河工。工钱大伙儿不要,可这工料得去人现挖呢,车马把式都得租借等等,李睦是个狡猾的家伙,干脆跺到里正家里去了,任是族中的长老出面,也没能将他揪出来! 李祺甫年事已高,没有那么多心力了,加上身体三天两头的闹毛病,眼看着李朗找回来了,他总算是欣慰了些。 眼见族长神色,瞠目惊讶,笃定思量,复杂失力神色变幻莫测,都在那双陷入眼眶中的点漆双眸中呈现,李敏都懂。 李睦刚从李父这儿占了家财,自己独吞犹甚不及,他怎么可能会拿银子出来呢。李敏出去这一遭也看得清楚了些,纵然是开得了宗族之会,族中长老们也不一定都同意修河堤的,他必须要拿出点东西来震慑一下,好让李睦乖乖出银子。 “爷爷,若是修了河堤,以后沐水村的人都会知道您的。”李敏只说道。 “只不过……” 李祺甫面露担忧,宗族内的事务李敏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娃娃,他不会懂的。族中的几位长老,当初都曾经参与过李家分家产之事,并且还是在李信死讯传来后的当日进行的。那时候他病着,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是,李敏兄妹三人流落到这种地步,足以说明一点,宗中的长老和里正起了大作用的。 若是开这宗祠之会,光那几位长老的存在,李敏就占不到便宜。 李祺甫抬起老眸,深深地凝睇着眼前的少年,一张白面书生的尖瘦小脸,深黑的好像有吸附力的黑眸,嘴角勾动着和气的笑意,一身长衫更显削瘦却带着勃发的亭亭玉树之姿……还只不过是个孩子啊! 族长再次摇头叹息,就算是个秀才又怎样,就算有几分小聪明又怎样,眼前的小娃娃才吃几年饭,宗祠中的那些人,可是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一个娃娃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呢。 李敏则是取寻炉子下的木炭灰,和柔软的布匹,大致将天然河与沐水村的位置画了下,给族长看看,见族长眼露惊奇之色,李敏知道族长对自己的画功是有了点信心的,他继续说道,“爷爷,待我实地再去看看,方能再细画一些以及解决方案。” 李敏自从来到沐水村之后,所有的记忆都源自于本体,他还没有全面而直观地把沐水村整个瞧一遍,让他摸黑画图,他当然画不出来。 族长这才想起来,李敏是刚回来,这一路风尘的就劳累他,也实在是老糊涂了,他笑着点点头,拍拍李敏的肩膀,目光触到他衣袖的撕裂处,转而朝旁边的李卞氏道,“说让你多做几身衣裳,你看,敏儿回来,连件换衣的都没!” 李敏刚想说话,就被李卞氏盈盈的笑脸给挡了回来,“老头子,我早已经把敏儿的尺寸记心上啦,他离开的这几天,我早做出两身衣裳来啦,敏儿,我这就给你拿来。” “这……怎么好意思。”李敏看着李卞氏蹒跚着脚步朝内屋而去,他垂下了头,心里面越发觉得欠族长家的了。 “怎么不好意思!”李祺甫训道,“你是我李氏的子孙,莫非还不能做件衣裳了!这修河堤灌溉之事,哪样离了你了,还不都是你的善心!若是你没这些主意,老夫也懒得去管!” 族长这话番说到李敏心坎上了,若是换作原来的李秀才,还真是这样,毕竟谁也没那义务帮助扶持他。在这个以力量为大胜的时代,秀才只不过是会读几句诗词的人,遇到拳头照样倒下,连镇子上的县太爷都有一把强壮的肌肉,李敏再这样萎缩下去,实在连秀才的名声都不配了。 一会儿的功夫,李敏就想通了,见李卞氏来了,他也不客气把两身衣裳都接了过来,待李朗又量了尺寸后,兄弟俩这才算结束了这顿饭食。 见兄弟俩都踏出了门,李卞氏抚了抚花白的头发,将绺碎发掖到焦黄轻薄的耳后,咧嘴一笑,露出了不算齐全的几颗老牙齿,手肘戳戳老伴,“我看这李朗变了好多呢,懂得讨人欢心了这皮实小子!” 第51章 留余银置气探夜 李祺甫抚着胡须目光沉沉,“李大郎不简单那!” 刚刚他问画工程图一事,李大郎眼睛眨都没眨就答应了,从他的语气和作派,李祺甫看到了一股属于岁月积淀下来的沉练。李大郎的眼睛里面有东西,那种东西他敢确定,并不太像是属于他这个少年人所拥有的成熟沉静,那股气息令人为之信服,李祺甫一把年纪了,遇上这少年,无形中莫名地感到信赖和赞同,李大郎仿佛有魔力一般。 出了族长家院门,李氏兄弟扭身往临院,暂时安住的院子而去。李敏在前面走着,李朗在后面跟着,一路闷不吭声。 李敏心中有事,暗暗算计,也没有发现身后的不对劲,等李朗朝他喊了一声,才蓦地回过神来,“嗯?你说什么?” “祁大柱掳了我去,哥哥你刚才竟然还关心祁大柱的去向,朗儿真不知道,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哥!” 李朗自从归来后,看到李敏望着他的眼神,起初是心疼,可渐渐地就变了味,变得有些评判意味了,李朗读不太懂那眼神的意思,可也感觉得到,自己回来,闽坚都比李敏高兴!一个外人都比李敏强! 夜色中李敏停下脚步,扭头瞧着身子绷直满面严肃表情的小小家伙儿,李敏朝着天空依稀冒出来的星微亮色叹了一声,摸摸朗儿的头发,只说道,“无论怎样,祁德阳是你堂姐的夫婿。你想让哥哥对他不闻不问么?” “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这么关心他!”李朗嘟起嘴,眼露犟绝,两只小拳头握紧,难得露出这个年纪所特有的蛮横不讲理的一面。 李敏蹲下身子,仰起头来,伸手把小小家伙儿的下巴挑高星微,让他的眼睛与自己接触,深眸清冷,无一丝温度,“朗儿,你觉得哥哥是真的在关心祁大柱么,那个把我弟弟掳走的恶人,让我百里奔波寻弟,急的要得失心疯的人。你觉得我会关心他的生死么?” “那你还……还……” 小孩子的脸上变幻着紧张和急辩。李敏没容他说话,两只手在他两边脸蛋上各自扭了一把,看到那婴儿肥的皮肤变得红通通的颜色,这才露出笑意,“朗儿还小,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这些日子,李敏没一天好眠,就算找到了李朗,他也没能彻底放松自己的神经,齐劭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样风流浅薄,他绷着神经与之周旋,最终彻底赢了这个人的友谊,李敏是大大松了口气。原以为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破茅屋中,可以安稳地睡个觉,哪知却睡到了族长的隔壁院来。 李敏并非不想接受,只不过这终究不是他的,住起来,心难安,指不定哪天人家让他搬,他就得搬。 自己的房子没盖起来,一直是个心病呀! 李敏晃晃脑袋,打算拐个弯去赵婶子家把郦儿接回来,刚想提步就被李朗给叫住了,“哥哥你身上还有没有银子?” “没有。”李敏摇头,给三个人做了衣裳后,他也没银子了。 “那你跟我走。”李朗悄悄地说道,拽着李敏往外来。 两兄弟回到茅屋,李敏看到李朗手拿着把小铲子,扑进院子中,冲着西北方向的角落就撬起了土来,他微微一想,旋即明白了,“莫非拿那瓦罐换的银子,埋在这里了?” 李朗点头,冲李敏比了个大拇指,“哥哥真聪明!多亏朗儿埋到这里,否则让祁大柱给捞了去还不如喂狗!” 待李朗将那发亮的银子从湿润的泥土中一个个拿上来时,李敏数了数,总共四十两,除去先前李朗去镇子上花的十两,倒是一点不少。 这点钱虽然不够盖房子的,倒是够他们一家的生活了,待到明日把小妹接回来,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李敏拿了银子后揣进自己兜里,看得旁边忙活一通的李朗一阵傻眼,“你怎么放你自己袖里了,我的呢?” “你还未成年,能管得住银子?”李敏白他一眼,银子当然得经他手,他是这个家的大家长。 “莫非哥哥就能管住了?来的时候哥哥还想买牛肉吃呢!若不是闽坚跑得快,及时制止住你的话,这一会儿咱们还在官府衙门呢!”李朗满面的不屑,眼睛在朦胧的月色下亮出道不驯犟色。 李敏尴尬地轻咳一声,低头拍拍自己的手上身上的泥土,再抬起脸来时,面上已无色,好整以暇地把银子都收归到兜里,只勾勾手指示意李朗过来。 “有什么事!”李朗别开脸不看他,身子也不动弹,杵在原地与李敏僵持着。 这孩子以前还把银子统统交给他管理,现在出了一趟门,他就张狂了,想自己管家。李敏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教育,于是走上前来问道,“你先前说不吃嗟来之食,那么小叫花们要的饭菜,你吃了没有?” 李朗最自豪的便是这点了,听了话后昂扬着头,满面不屑和骄傲,“我吃了,怎样?” “小叫花们是从达观贵人手中讨来的饭食;而你的饭食则是从小叫花们手中乞来的。小叫花们乞讨的本是嗟来之食,回来后,再哺育给你……朗儿你吃的饭食却是比小叫花们还不如。当初爹爹说不可吃嗟来之食,是要你有气节有骨气,并非是要你用武力将弱者打趴下,欺辱弱者的。朗儿,爹爹真正的用意,你并未明白,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此次这事,你必须悔过。” “有甚好悔过的,谁叫他们不行的?!”李朗鼓起脸颊,气冲冲地盯着李敏,脖子梗得都发粗,仿佛下一刻要打他哥哥似。 李敏面色冷下来,一句句说道,“朗儿,在那些小叫花之中你是强者,但是对于祁大柱来讲,你是弱者,若人人都像你一样,谁不行就将人踩扁踩坏,那么祁大柱把你带走,甚至卖掉,都应该算做理所当然了么?” “李敏!”李朗陡然一声叫嚣,手指向李敏的额头,小孩的脸上布满忿怒的愤愤! “莫非哥哥说错了?”李敏挑起尖利细长的眉,接道。 “祁大柱那厮该死该杀!他打了我,我后颈处现在还有一个大疙瘩!好疼!可是你身为兄长,竟然不关心,反过来却去为那些不相干的小叫花说情,甚至偏向祁大柱,李敏,你不配当我李朗的哥哥!” 李朗自从回来,遇上的人全是夸自己能耐的,尤其是跟闽坚聊了那一宿,他感觉自己一夜间变得好强壮,好强大,谁都能被他踩在脚下。李敏突然而来的责备语气外加泼冷水,让他十分受不了,小小的胸膛燃起愤怒的盛焰,小眼珠溜圆,瞪着李敏,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李敏一听李朗受伤了,内心颇不是滋味,有心想上前查看,可看着李朗像只小老虎一样,双目怒瞪自己,李敏沉息着,摆出大家长风范,言声细语地劝道,“你受伤了,哥哥自然心疼。但,那些小叫花莫非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连饭都吃不饱,猜拳输了就要挨巴掌,奉上铜板。若有人这样待你,你心中会是怎样的滋味,莫非被人打被人骂还是快活了?!” “李敏!你又偏向那些小叫花!竟然还骂我,你不是我哥哥!” 李朗愤怒地咒骂一声,撒腿就跑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李敏朝前追,哪知他像野兔子一样,一溜烟地就没了影。 望着无边的夜色,李敏太息一声,李朗都十岁了,如今再教导这些,似乎有点晚了。莫非是他错了?可是找到李朗那一晚,他是有想好好跟朗儿说说话的,想看看他身体有无损伤的,可最后不是没抢过闽坚么。 其实他应该在回途中好好关心下朗儿的,可是他却一心顾着他事,又把朗儿冷落了。也对,朗儿自从平安被找到后,自己似乎一个字都没夸过他,他小小年纪已经能自我生存了,这本是该夸的,可是李敏却夸不起来,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 李敏跑回族长家的临院,摸黑找了一圈,看到李朗正倒在榻上,闷声不坑。人没丢,李敏把心放进肚子,转而就着湛黑的夜空又出了门。今天回来就跟族长叙旧了,却一直没见郦儿,不知道这些日子郦儿过得怎样,可好么。 他踩着乡间小路,一路上踉踉呛呛地踏过并不平坦的泥泞路面,赶到赵婶儿家,走到了门前,才发觉一片漆黑,乡下的人睡得早,赵婶儿早睡了。李敏就着土坷垃矮墙朝里面瞧望着,院子里面黑漆漆地,偶尔传来几声啾啾的低鸣,应该是养的家禽。 李敏伸长了脖子,两手扒过墙头,双眼朝黑漆漆的屋中张望。 黑夜的天空下,那个薄瘦的人影儿半截身子都搁在院墙里面,恨不得爬过墙一样,他上半身抻得老长,手放在耳朵边上,仿佛是要耸觉远听。院子内的小屋中有刚刚湮灭的炉烟,带着煮过的红薯的余味,一齐窜入鼻尖。李敏悠长地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今天在饭桌上,李卞氏烤的热腾腾的红薯,翻开表皮沾着的那层厚厚黑色烟灰皮,露出了香喷喷甜腻腻的红薯瓤,一口咬下去,软腻松甜充斥齿间,味蕾被彻底征服。那时候李敏觉得,世上再没有比红薯更好吃的东西了,像是回到家一样,给了他温暖力量让他裹腹重新活过来。 等了一会儿,院子中没有传来奶娃儿的哭声。 郦儿平时很乖的,只有在饿了或是该换尿布时才会哭上几声,对了,她哪怕是吃再软的粥糊糊,都会拉肚子的,因为她还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李敏心中默念,不放心地又在墙外扒听了会儿,确实没有,这才把心搁进肚子里,看来真如李卞氏所说的那样,郦儿在赵婶儿家过得不错吧。 他转身回了,待到明天再把郦儿抱回来吧,这么晚了吵到赵婶儿,不好。 第52章 送礼分肉同喜气 第二天李敏起了个大早,穿上李卞氏给做的新衣,李朗昨夜跟他怄气,睡到了旁边的屋子,跟那救回来的伤号一起住了,李敏见他没有离家出走,心稍稍放下,可是早上,李朗对他爱搭不理的,有心想树立大家长威严的李敏,有种一拳击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回头去看了眼那伤号,李卞氏给他上的药还算好,伤口已经有愈和的倾向了,只是还有点发烧,救他的当天睁了睁眼后,到现在始终没清醒。 见他死不了,李敏放心,总算对斑斑有个交待,好歹是斑斑的主人。待他醒后,将他交给斑斑,自己对那豹子的承诺也算有了结果。 李敏把院子里面吊着的狼肉给取下来,回头去找自己那把剑,却发现它安然地挂在了主屋的正中堂上,心下暗赞族长他们一家子费心,像是把整个茅屋中的东西一件不落地都全搬过来,只不过床榻上却是十分干净的被褥也全是新的,屋子里的家具虽然老旧却也整洁一新。 若说族长的家人不欢迎自己住在这里,似乎也说不通。李敏觉得以族长夫妻俩人能把屋子布置得这样周到温馨,没有自家人的帮忙,是不太可能做到的,毕竟他们年事已高。 李敏拿来长剑还没下手去分狼肉,门口就传来一记粗嚎的喊声,“敏儿!敏儿快来!” 他抬头就看到闽坚舞着一把雪亮的匕首自门外朝自己奔来,李敏吓一跳,抱剑当胸,全力戒备,“敏儿你怕什么,这是匕首啊,我不是说过要磨好了给你送来嘛!” “送给我的?” 李敏看着那锃亮散发着银白寒光的匕首尖尖,心中一咯噔,有些不确定地问。 “当然,你带在身边……对,就揣在腰上,以防不测!” 闽坚粗犷一笑,大剌剌拽过李敏的手来,把那匕首把手处放到他手心,一边声音低柔下来,像是呢喃一般,“你试试,看能不能防身?” 李敏强扯着脸皮让自己笑笑,实在没大见过闽坚这样的粗犷猎户,挥着亮刀子来送人,刚才真是被吓到了。适应过来后,李敏比划了两下,觉得还衬手,目光触到那匕首的把处,只看到似乎是檀木的,都隐隐带着幽幽的沉香之气,最令他意外的是,把手上还雕刻着一个飘然欲仙的男子,形貌有些柔弱,却难掩其出尘之气,只不过界面太小了,五官没有刻得清晰,看不出这人的相貌。 “这个跟你头上的木簪子一样,都是同一个人。” 闽坚快活地搔搔地脑袋,咧开嘴,露出可爱的大白牙,脸上的虬髯连眼睛都快要遮盖住了,李敏见了,却觉得这个似乎变了些,好像整个人都活络开了一样,连笑容都仿佛能打动人。 他跟着由衷一笑,眼眸中含着雪融般的光泽,“哦,原来这刀把上刻的是我啊?”伸手摸了摸自己绾头发的那个木簪子,是去找朗儿前闽坚给他绾发用的,上面的小人儿他很熟悉,感觉就跟是他一样。 “真漂亮!” 李敏轻抚了抚那刀把上的刻得玲珑精巧的小人儿,启齿而笑露出门前两颗雪白的小虎牙,也没再客气撩开了下摆,将那匕首插在了腰间,低声喃喃,“没想到你不但是个厉害的猎户,还是个艺术细胞丰富的好工匠呢!” “我们还说什么客气话!”闽坚见李敏笑,他也跟着笑,眼睛望着李敏笑开的脸,像是绽放的花骨儿般,他整张脸像抹了胭脂一样,越发笑得通红了。 李敏看他憨憨地,说话中便带了几分义气和亲昵,“你昨天走了就没回来,我还没问你,那人的衣物,你都处理了么?” “全部掩了。” 听到闽坚肯定的回复,李敏满意地点头,就算有人还要追杀那伤号,暂时也找不到上他们了,况且来的时候天又下着雨,痕迹会很快被冲散的,他指了指眼前的肉冲闽坚说道,“这两头狼我们吃不了,你且拿回一头去,剩下的我再给各家分些去……对了还有那些柿子……” 若是没有邻里的照应,郦儿也是不好过的。李敏都念着那些人的好呢。本来他想分一大块狼肉先给赵婶儿家送去,不想闽坚恰巧来给他送匕首。 “不用!”闽坚当即挥手推辞,“听说李小妹在赵婶儿家过得好,还有福喜家的也经常去照顾,敏儿你要怎么么弄,我帮你,待会一起去各家送些去。” 李敏哪肯,非要把狼肉给他,被闽坚笃定推拒后,这才收下来,两人把狼肉处理了,回头嘱咐朗儿把肉往族长家送,多带一些野柿子去,闽坚拿麻绳系上结,拎着一大块肉便与李敏去了赵婶儿家。 两人去了个大早,赵婶儿家的正在围着圆桌吃饭,一家子人几盘野菜配个熟红薯窝头儿。李敏进门时,屋子中正热火朝天的一家四口人,正聚在一起吃饭,野菜粥与粗粮面搅拌一起,袅袅地冒着食物的香气氲氤而来,黄澄澄与青绿色的叶子在大海碗中,赵家的人正呼啦呼啦地吞着热粥。李敏一进屋,瞬间拔脱了外面的冷气,只觉得浑身都暖融融起来。 “诶,大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赵婶儿首先发现了李敏的身影,待她起身后,后面的闽坚也已经进了屋,一手拎着袋子中的野柿子子一手将麻绳上的大块肉放进屋中。 “呀,来就来吧,怎地还带东西来!忒生份了!” 赵婶儿招呼着李敏两人坐下来,赵叔起得身来,看到闽坚手中的东西,嘴上一阵责怪,眼睛跟着冒出欣喜来,待李敏更加热络,让赵婶儿去倒茶水,他坐到主位上与李敏两人攀谈起来。 “大郎我听说,你回来的时候是辆豪华的大马车把你送回来的呀?谁的马车呀?”赵叔双眼放光,李大郎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他家的那匹千里白马,可是回来后就有了一辆马车甚至还有马夫,而且把李朗也顺利找了回来。 若说以前他进山能打着狼,只不过是靠运气的话,那么现在则是本事呀。看见这事的还不止一个人,听说那马车的主人不凡,下着雨,魏五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地逃了,连伞都没顾上呢! “是个旧识。” 李敏简略地回道,这时候赵婶儿端了茶水来,李敏忙起身接过,放在桌子上并未饮,目光朝屋中四下逡巡,触到正捧着碗吃饭的赵家小女儿七岁的女娃翠香,他掠过去,又看到已吃完饭打算出门的赵家大儿子十三岁的赵盛茂,都不是,郦儿在哪儿? 赵叔察觉李敏的目光,小眼睛转了转,冲赵盛茂和赵翠香吆喝一声,“你们快过来,给你李大哥见礼!” 李敏含笑应过,并不多言,只对赵婶儿问道,“郦儿她还睡着么?” 赵婶儿刚想说话,被赵叔抢了先,“小妹可乖了,这个时间她还睡着呢,过一会儿,就要给他喂奶啦!”看到李敏眼中的欣色,赵叔目光带着几分精明,把赵盛茂拽过来送到李敏面前,亲热地商量道,“大郎啊,我家小子最近也没甚事做,不若跟着你去做事可好?” 李敏面上含笑,冲赵叔亲切道,“如今我与族长商议修盖河堤一事,沐水村每个人都有其责,若是赵叔不嫌弃的话,让盛茂跟着我吧,我身边正好缺人手。” “理当理当!修盖河堤是好事,咱们大伙都得出力的!盛茂能跟着你,我这当爹的就放心啦!”赵叔眉开眼笑,仿佛得了金饽饽般。 “恩,能得赵叔赏识是敏儿的福气。” 李敏冲他拱拱手,又娓娓续道,“晚些时候敏儿要去二叔家一趟,听闻二叔道说无有银子,河堤的工期不能搁浅……到时候咱们整个沐水村都使力,争取把这堤提早建起来,待到雨水汛期,也少了村庄田地被淹没的危险,这对咱们沐水村是好事啊……” 赵叔心底高兴,自家儿子跟着李敏定比在村中学个木匠手艺要好得多。李老二有的是银子,他这个侄子李敏也是个极聪明的,到时候盛茂能少得了好处,待到河堤修罢完,盛茂不但长了知识,还得了银子…… 可是李敏一番话说下来,赵叔越听越变了味……没银子?这么说不仅沐水村民白当河堤没银子,连他儿子跟着李敏也是没银子的? 赵叔的笑纹僵在嘴边,抬眼正好与目光温柔毫无异色的李敏相撞,他扭头抓狂地冲赵婶儿狠狠瞪了眼,赵婶儿正把郦儿抱到跟前来,接触到赵叔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哪儿出问题了,正不知所措间,李敏开口打破了沉默气氛,“郦儿醒了哦,真乖,赵婶儿,你把她照顾得真好!” 第53章 送还物银票狼骨 李敏越过了赵叔来到赵婶儿面前,伸手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过去,只觉得触手一团软腻,仿佛是抱着一团温热的水流般,每一寸都越发小心,生怕会不小心摔到她。他笑着捏捏婴儿脸颊上的肉团,心中溢出满满的暖意,好久没抱郦儿了,都有些生手了呢。这时候的孩子骨头都是软的,李敏总会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折到了她的身子,双臂施尽全力,尽量把她小小的身子整个都裹进怀中呵护着。 闽坚也上前来,逗弄婴儿。 赵叔眼见李敏不理自己这茬了,冲赵婶儿不断施眼色,李敏在旁边与闽坚哄着刚睡醒的郦儿,他家郦儿比离开时,身子还要圆滚儿了一圈,小脸白白嫩嫩肥嘟嘟的,身子沉甸了许多。李敏露出欣慰的表情,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站在原地哄着孩子呆着。 赵婶儿来到跟前,面有难色,支吾地道,“大郎啊,我看现在河堤还没开始修,还有闽猎户跟着你,盛茂就不必跟你去了吧,他学徒的木匠家中,还有一些活没干完呢!” 李敏听后依然笑盈盈地,点点头仿佛对这种拒绝完全不在意一样,温和地应着,“好。那婶儿,我们先走了,有空去家里坐坐吧!” 赵婶儿没想到李敏会这样轻快地答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抱着孩子与闽猎户出了门。 把李敏等人送走,赵婶儿回来就冲赵叔嗔怪,“让盛茂做木匠活计也不错,你偏偏让他跟着李大郎,现在又出尔反尔,真不知你是甚意思!” 赵叔把儿子赶出去木匠家,家里只留了个收拾碗筷的女儿翠香,他满脸一副上当的表情,小眼睛一片急愤,“谁能想到李大郎这么狠!变成穷光蛋后,他还真跟他二叔杠上了。我看那,他这次是铁定要李老二出银子建堤的了,本以为咱们儿子跟着他能发些小财,可你没看到李大郎那个口气,完全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盛茂跟着他能得银子?得是非还差不多!” “你怎不知早想到这些,出尔反尔的,闹得李大郎也不痛快!”赵婶儿面上不安地说道。 这时候赵翠香把那块足足有十多斤的麻绳系的狼肉给拎起来,放到桌子上,抬头问她娘亲,“娘,这肉该怎么处理,咱们家吃不了啊。” 赵叔看到那肉了,眼中闪过一抹不得意的遗憾之色,对赵婶儿吩咐,“你多往李大郎家走动走动,好歹咱们给他养活了奶婴,待河堤完工之后,把盛茂送去,我觉得这李大郎啊,能有些出息,咱们盛茂跟着他,兴许也出息了呢!” 赵婶儿点点头,“不过郦儿我却是真心喜欢的,这些日子在咱们家也过得好,大郎又是个老实孩子,定然不会有意见的。” 李敏跟闽坚从赵婶儿家出来,一路给郦儿裹着小袄被,藏进胸前,挡住烈烈的北风。 “敏儿,你该把赵盛茂给留下来的,左右你身边有个帮手,万一我顾不过来的,他倒也能传个信什么的。” 闽坚也听到了李敏对赵行子说的话,他内心考虑过了,一定要护住敏儿的,可万一李老二出了坏水,对敏儿下手,自己总不能时时刻刻呆在敏儿他家,到时候连个传信人的都没有。 李敏扭头冲他俏皮一笑,“闽大哥你想多了,赵叔没有让他儿子跟着我的意思,不过是逗我玩儿呢。” “我怎么没看出来?!”闽坚摸摸粗砺毛发的脑袋,满面的怀疑。 可是李敏没有回他,只低头吻了吻郦儿奶白的脸颊。 赵叔与赵婶儿不一样,赵叔没看上自己送去的那点东西,自己一进到他家,他就问关于齐劭马车的事情,之后又满心满意是把盛茂给送到自己身边来。不过自己那番话让聪明的赵叔听出了弦外之音,反而打了退堂骨。李敏对于赵叔最后的决定并不介意,说到底赵叔不过是想让自家儿子多赚几个钱而已。 只不过李敏倒是没想到,齐劭那辆马车会引来别人那么大的议论。 两人回到临院,看到门口拴着匹枣红色的骏马,两人互视一眼,闽坚拦住,首先跳进了院门,出口就喊李朗,因着上次李朗被架走的事,闽坚格外小心有人会再冒坏水,若是埋伏在院中,也好有个防备。 这声音刚落下,就见一个身形瘦高锦衣打扮的中年男子回身,望了一眼上来的结实虬髯汉子,男子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下一刻对上在后面露头的青衣长衫的清秀少年时,他的目光一顿,涌出些许的喜意,赶上来抱拳问道,“请问阁下可是李敏李公子?” “阁下是?”李敏拂了拂郦儿的小脸,将袄片的一角遮了遮。 “在下承然,是齐公子让在下来的。李公子的千里马和那头毛驴,在下都已经给您牵回来了,还请查验。” 李敏讶了下,这才想起自己那匹小白马落在了半路。 想到先前,不仅是自己的马连闽坚的毛驴也没弄回来……他不由地朝闽坚看去,自始至终都没见闽坚脸上有心疼之色。李敏心中踏实了下,坚定了闽坚是个值得结交的实诚汉子,“闽大哥你去看下吧,我先把郦儿带进屋。” 闽坚应声与承然去了后院拴马和驴子的地方,李敏则将昨夜那四十两银子拿出来,把朗儿叫来,将其中的五两交给他,“你去打赏了那承然,记得要有礼貌。” 李朗不稀罕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就知道对别人好!五两银子,够咱们省吃俭用大半年的了!够小妹吃饱饱的好几顿了!” 李敏面色沉下来,只冷冷训道,“要你去便去,啰嗦什么!” 看到李朗闷闷的小身子,慢吞吞地出去,只能暗暗摇头,他倒是想少打赏一点,可是现在也没碎银子不是。再者那承然的衣着看起来也并不是普通的下人,一两二两银子他也是拿不出门去的。 李敏走到门前,背负双手,深眸清冷沈黑,看着院子中凋落得的黄叶,神情肃整:既然齐劭能够周到至此,自己也不便怠慢他的仆从。 他早已经不是在现代时,遇到难题惯性地双手抱胸,紧皱眉头,即使困难还是一副胸有成竹潇洒帅气的贵公子模样。 此刻的李敏背负着手,削瘦身形立于古宅深深,荒木枯叶的落漆寒木门前,微仰起的小脸带着穿透时间隧道的无垠,眼中积淀的神情已与古人将近无二了…… 令李敏没想到的是,承然竟没有收李朗的打赏,径自与李朗一齐又回了院子。 李敏以为李朗怠慢人家了,哪知承然走到跟前来,双手抱拳施礼,“李公子,齐公子有一封信要在下送到。” 他将那信呈给李敏,便在旁边等着。 李敏让朗儿给他座请他喝茶,他全都不授,就在原地站着。 这是怎么回事?李敏愣了,眨眨眼睛不解地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公子难道不给齐公子回一封信么?”承然也同样一脸的纳罕,仿佛李敏的问话太过寻常反而令他起了几分戒备和不安。 “那个……”李敏挺直了脊背,悄悄伸手摸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渍,解释着,“这个……暂时还没有笔墨纸砚的。” “这样么……”承然身子还是不动,一副不想走的样子。 李敏眼尖,一下看到院子里面剩下的狼骨头,让朗儿拿麻绳缠吧缠吧都给承然抱去,血淋淋的狼骨头,早被闽坚给剃得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了,李敏将这骨头给承然,郑重地说道,“把这个给齐公子送去,这狼骨可做骨雕,狼脑可益智,狼脊可健脾……简直无处不是好哇。让他且收着,待我完成眼下的事,定邀他亲自去山上打狼!” 承然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狼骨,看着李敏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下一刻他伸手多胸口中掏出一样东西,带着几分施舍的眼神冲李敏说道,“这是齐公子要在下捎给公子的,您可收下。” “为何刚才没给我?”李敏看着那薄薄的一片纸,反问道。 承然晒了晒,“齐公子说过,李公子自然能用上这些的。何况刚才公子家连笔墨都没有,依在下看来,公子也是需要的。” 李敏接过那纸来,打开一看,是一张银票,上面并没有写具体的银两,只是落款却是齐劭的印鉴,而钱庄却是齐府的“白银票号”。 李敏目光深了,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道,“齐劭果真有心,我知道了。” 承然拎着狼骨走了,闽坚进来后就看到他乐滋滋的样子,心下不由地奇怪,都没见过有人还这么稀罕骨头的! “敏儿,你拿的什么?”见李敏拿着一张纸在那里兀自不动,陷入沉思,闽坚好奇,一边想着,莫非是齐劭给他写的信?都是大男人,写什么信呀,跟个娘们儿似的! 李敏把那银票递给他,只轻轻地说道,“自己看。” 闽坚前前后后正正反反看了好几遍,有点明白过来了,语气不善,“这是那个齐劭的东西,是能让你无限制提取白银票号里面的银子?” 李敏转身进了屋,并没答话,翻看郦儿的尿布,发现还是干净的,想着今天该怎么给郦儿喂奶呢。 “朗儿去熬些米粥,郦儿饿了。”李敏给郦儿盖上被子,起身走到窗前,冲院子里面不知在捣腾什么的李朗喊了一声。 第54章 矢豹口惊马愤归 李朗赌气的应了声,便去洗锅,回头就着开的窗户朝李敏这儿猛地一扔,那硬硬的东西砸到了李敏的胸膛,嗵地一记,他皱了下眉,五两银子遇到阻碍,啪地掉在了自己脚下,李朗高傲地冲他不屑地一搽鼻头,不驯地扬起那双冷眉,哼了一声,这才蹭蹭地窜进了厨房。 这孩子真难教育。李敏心道。 把李朗给支使走了,李敏去撕齐劭的信。信中的内容无非是有甚需要的尽管直说,言词间倒是不显疏离,显出几分亲切来。看着字迹风流,李敏不禁想到齐劭挥动骨扇的不羁模样,他不禁摇头一叹,古人都很奇怪的,明明天这样冷了,却还拿个扇子扇风,他觉得那扇子给朗儿用用,放到炉子旁边煽风点火,那样还比较实用的。 把信放下,李敏转头就看到榻上猎户正拥着小妹逗哄着,还不时传来嘶嘶哑哑的声音,李敏眉头一挑,还以为是郦儿会说话了,可她不过是个还没满百天的婴儿,哪怕是咿咿吖吖地哼哼,也不该是这个声音的。 忙冲到近前,才知道那声音是郦儿小手把纸撕裂了的声音。 待李敏看清,自己刚才递给猎户的银票已经在郦儿手中变成了几片废纸。 “呵哈,郦儿真淘气!转眼就把你哥哥的财路给毁了,敏儿你瞧,这银票给毁坏了,能不能再粘起来呀?”闽坚眼见李敏一直盯着那银票看,目光清冷不含情绪,不太擅长说谎的闽猎户搔了搔脑袋,蹩脚地想挽救。 李敏抿了抿唇,摇摇头,并没说话。 郦儿没那力气将银票撕得那样整齐均匀,定是闽坚做的。只不过李敏恰巧也想到了,刚才承然给他银票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李敏发现自己对闽坚的做法并不反对,相反心底深处似乎还很支持。 闽坚见李敏转过了身去不看这儿了,他忙将撕坏的银票握在粗砺的大掌中,舞动着捏吧捏吧,弄成一团,咬牙切齿地就要吞下腹! 正在这时院外一道鸣马长嘶声突然打断了闽坚的动作,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风驰电掣地冲进来,马鸣长嚣跟着男子的吼叫声混乱地栽入院内。 “发生了什么事!” 闽坚奔上前,一把捏住了李敏的手腕,紧紧攥着放到身后,他一双浓眉大眼冒着盛光满是防备地朝院内射去! “李敏!李家公子快来救我!把这只畜牲快快赶走!” 承然的声音响在院中带着几分苍惶的干嚎,额头都急出了汗,两只手死死地拽住缰身,此刻的他粘在马背上,与马儿融为一体般,来回不安晃荡。 见承然去而复返,闽猎户眼中含怒,不问情由,撒开李敏的手当先冲了出去,把手中的一团废纸罩他脑袋壳扔过去,虎着声音吼道,“你来得正好!把这东西拿回去!我家敏儿不稀罕你钱庄的银子!” 那团纸也扔得极准,正中承然的大喘息息的嘴巴。 在马上惊喘不已的承然,吃中了个纸团,也来不及四顾,只指着院外惊声仍自大喊,“快把那畜牲弄走!快快啊!” 李敏这时出得屋,越过躁动不已的马匹朝院门口走去,渐渐地就看到露出一根黑黄相间的毛绒绒的长绳似的,带着生命气息的东西,它在她眼前晃呀晃的。对长溜溜的东西,李敏有种本能地恐惧,自从之前上山,爬到树上被蛇给咬了后,李敏每当看到长长的东西,哪怕真的是绳子,都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浮现出蛇的影子,接着记忆中的疼痛有感袭来。 他攥了攥手掌,深吸口气,一步迈了出去,入了眼帘处是伸出来的一个大脑袋,一张猫脸儿似的,却比之还要大上几圈,上面布满黑黄相间的润滑绒毛,有可爱的耳朵以及在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中,李敏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是斑斑。 “你怎么来了?”李敏蹲下身子,伸手抚抚它的大脑袋,触手只觉得皮毛精致油滑温暖如春,现代时,人们喜欢用豹子的皮毛做成皮衣来御寒或是以此为时尚,李敏不太喜欢这些,他手指留恋地抚着温软的绒毛,心中想道,拥有这身全皮在,斑斑自己在山林中也不会冻死,定能安然过冬。 “呼噜~噜哈,呼噜……” 回答他的是斑斑甩着脑袋,它没半分做错事的自觉,淘气地冲着李敏抚过来的手掌心喷出几口粗气,温热的湿湿的气息,而那双琥珀色的瞳固执地朝李敏身后拽去。 “就是这畜牲!” 承然尖刻的声音在身后炸响,指着花斑豹声色俱裂,仿佛花斑豹咬死了他全家一样,“还没出沐水村这畜牲就追我,把狼骨扔出去,它依然紧追不放,简直比厉鬼还难缠!快弄死它!弄死它!!” 这时候承然和马已经被安抚下来了,马儿打着响鼻,依然躁动不安。承然又怒又怕,眼看着李敏与豹子如此亲近,他一时更加忿怒上火!这畜牲追了自己大半日,李家公子竟然如此善待它,理应将其处死才对! 李敏回身冲承然露出一笑,声音淡然不惊,“敏儿代豹子向承然兄赔罪,不若进屋喝碗水酒,祛祛惊如何?” “你哪里看到我受惊了?!受惊的是我的马!”承然勃然大吼,仿佛李敏的话侮辱了他一般,“李家公子,你该将这豹子杀死!把它养在身边,早晚连你们全家都会尸骨无存!”眼见李敏不为所动,承然语气更加骤急起来。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李敏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睛里面不见笑意只有冷色,双手负于身后却是并不见动作。 “既然你不听劝,在下也没办法!希望再来时,你们这一家子还能活著!” 承然朝不识抬举的李敏气急败坏地吼罢,扭身去找自己的马。 李敏突然上前拦住了他,如清风般地冲他露出笑容,“承然兄,不知我的狼骨,你可有安全带回齐府?”刚才听他说把狼骨扔了,李敏想到这人先前递给自己银票时,目露鄙色之景。 承然听罢目光一寒,脸上的肌肉拘搐了下,带着几丝诡异的怨懑之色,他都还没跑出沐水村去,半道就给李敏养的豹子给截了回来,让他怎么把狼骨带回去给齐公子?!这个李敏是故意找茬是吧! 李敏不理会他的表情,只是露出善意的表情续道,“那副狼骨,虽是野物,却是骨架完整,做成骨雕,定然也是值些观客的……看来承然兄是没把敏儿待齐劭公子的一番诚掣之情放在心头,既然如此,闽大哥你去把那银票给承然兄捎上吧,若是齐劭问起来,承然兄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早给他了!” 在旁边的闽坚一听这话,粗着嗓子嗡隆隆地吼道,语气之中只见笑意不见厉色,仿佛听到李敏这话很高兴一般。 闽坚确实很高兴,先前他还以为自己露了馅,把银票给撕了,惹李敏不高兴,谁想到敏儿跟自己存得一样心思,对这不易之财,也是不乐意收呢! “既然李大公子不收,在下也不强求!” 承然阴着脸,把闽坚之前扔的那纸团整了整,却见根本就看不清字了!他窝着满肚子火冲李敏深深地凝看着,眼前的清秀少年,身形清瘦粗布长衫裹身,连箍发丝之物都不过是寒酸的木制勉强雕刻出了个样儿,全然一副乡下土秀才样。 只不过,李敏说得没错,狼骨被他吓扔了,回去见齐公子,确实无法交待。可是银票被揉成一团,早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他更没法交待!这就是李敏好心给他的交待?!承然气结! 在承然的印象中,公子结交的乡下土秀才,怎么也该是知情知理懂规矩之人,尤其是结交像他们这样的上流之士,偌大的齐府门第,李敏更应该谨言慎行,好好招待自己才对!之前李敏之弟打赏自己五两银子,承然虽暗觉寒酸,可也晓得李敏是个识趣的,知道大府内的规矩!只是现在,他觉得这个李敏太诡异了!竟然敢让他下不来台,还当着那花斑畜牲的面!不对……这花斑豹子定然是李敏饲养的!此人除非故意便是难惹,回去定然要对公子说! 见李敏一无任何表示,承然喘着粗气心头愤意更盛,可身后站着五大三粗的虬髯壮汉,门口又立着红口白牙能把人给啃了的花斑豹子,承然就是想现场给李敏立立规矩都难,这一刻他意识到李敏此人并不似表面那样温和而柔弱可欺,尤其是那一虬髯一豹子,治得他半分妄动都不敢。 “告辞!”他一甩袖子,重嗤一声,只得现转身拉着马儿,远远地躲绕过那花斑豹子,迅速离开。 李敏冷漠地瞧了一眼远远而去,一路四蹄飞扬的枣红骏马,面上毫无他色,低下身子,又抚摸了下正蹲坐在自己腿边乖乖看着他们的斑斑。 “没想到这豹子还真听你话呢敏儿!”闽坚哈哈乐了,他正愁没机会把银票还给承然,如今这豹子倒是立了头功,让他出了口恶气!齐劭到底是个神马东西,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把敏儿当什么人了! 李敏摇摇头面色冷下来,说道,“斑斑是来看它主人的。至于为什么会把承然给截了回来,大约是因为它看到了他手中的那副狼骨吧……咱们从山林中打来的野狼,斑斑有见过的……” 他伸手轻轻碰触了下豹子如琉璃般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斑斑不适地眯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抖了抖,仿佛一尾春池荡开的那点鸿波,异样地俊透。 第55章 急症作灵机哺药 “跟我来吧。说了会救他的,我可不会食言。” 李敏轻轻拍了拍豹子的脑袋,起身朝偏屋而去,那日他们救回来的那人便在里面。 闽坚跟着上前边劝道,“敏儿,那齐劭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你还是紧快跟他断了吧啊,看他拿银子来打发人,我都生气!” 李敏扭头冲他柔声笑笑,温和道,“闽大哥,指不定以后我能用上银子,齐劭此人不能得罪。” “你若用银子,我统统给你,我也存了一些!”闽坚憨厚笑道,大掌一挥豪气地说道。 李敏笑而不语,承然的态度并不代表齐劭的,何况齐劭信中之语没半分居高临下的施舍之意,看起来是齐府养出来的那些人自诩尊贵罢了,他没必要牵怒于齐劭,何况他挺欣赏齐劭那个人的。 打开门把斑斑引进来,李敏冲靠在墙角的那床榻走去,斑斑也甩着尾巴跟着进来了,闽坚则是好奇的目光在斑斑和这重伤的少年身上打旋儿。 “你说这豹子能听懂咱们的话吗?”闽坚看了眼半死不活的重伤少年,冲李敏问道。 “能驯兽通人性,还如此温顺识主,这人的身份定然不普通。”李敏却这样说道。 “那敏儿你的意思是,把这人的身份找出来,将人送回去?”闽坚摸摸脑袋,见李敏目光冷冷清清没有温度,他没猜透他的意思。 李敏冷漠的瞧了眼斑斑,它正伸着脑袋往榻上张望,不时地发出几道兽鸣声,那呼灼的热气都喷到了重伤少年惨白的脸上,仿佛是不甘一般,它伸着舌不断地田弄少年的脸,可是少年紧闭着眼睛,眉头痛楚得打成了死结,一抖一抖地,就是睁不开眼。 “等他醒后,将人送走。” 甩了甩袖子,李敏当先出了去,他只需要把这个人救活就好了,其他的,不在他负责范围之内。 闽坚看看冷漠的李敏,又欲伸手想摸摸重伤少年到底还发不发热,但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茂盛的虬髯也跟着晃摇了下,低道,“既然敏儿不要你,那我也不要你,我听敏儿的!” 说着他也跟着跳出了屋门,只余下一个伤号和一头野兽依偎在一起。 李朗将粥烧得稀烂,李敏就着那热乎的温度给郦儿喂下了一些去,心里面就想着谁家的妇人新生了娃,得把郦儿抱去,跟着吃阵奶再说。总吃这烂乎粥对郦儿的身子也不好。闽坚见李家没甚事,便先回了去,不大一会儿又抱了一堆劈好的柴来,说是灶房里没柴火烧,兄弟俩没办法做吃食。运完了柴,闽坚又走了,李敏正想叫住他打听下郦儿下一步吃食的事。 经过福喜家的给郦儿喂奶,李敏反而不太好意思再去求人家。至于拿银子去雇个奶娘给郦儿,李敏先前倒能做到,如今却不好再这样做。他心中正自烦闷之际,突然听到偏屋中传来一声兽吼,紧接着朗儿大叫一声,震心的脚步声将李敏给惊得整个震住,裹紧了郦儿就朝外奔,“发生了什么事!” “你快去看看!那受伤的人浑身抽处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啊!”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李朗就再没叫过哥哥,李敏奔出门时,就听到李朗冲着他“你”呀“你”的喊起来了。 “斑斑呢?”李敏问道,他以为斑斑能照顾好它的主人。 “一只畜牲而已!它能做什么,只知道在旁边吼!”李朗不给他好颜色,嫩嫩的小脸圆滚滚地朝侧一摆,哼着鼻子,大剌剌地嗤了声。 “那你看着郦儿,我去看看。” 李敏听到始末并不着急,将怀中的婴儿小心地放给李朗,确定郦儿没被吓到后,这才抬步去了偏房。 屋内响彻斑斑的哀鸣声,仿佛它的主人就要死了一般,它围着榻边处来回奔走,不断嚎叫,情景凄厉。 李敏进去想伸手拍拍它脑袋安抚一下,哪知它回头就冲李敏量出了雪尖的兽牙,兽瞳暴凸,狰狞出狂躁! 噔噔噔,李敏惊得倒退三步,身子抵在门处,目光怔怔地看着斑斑,仿佛被惊到一样,下一刻他反应过来,当即就跑出了门,拿宝剑割了一块肉来,身后还掖着一截粗木棍和麻绳。 进了门后,他随手把那肉扔出去,斑斑到底是牲畜,这下闻到肉香,又是许久未食,本能地就扑了过去,期间还朝榻上扭了一下头,似乎是关心它家主人,可也抵不过本能,张嘴对着肉狂啃起来。李敏趁它低头啃肉之际,扬起粗木棍往它脑袋处扛去! 李敏没甚力气,豹子似乎是昏了,兽口中叼着肉依然不撒开,身体蔫蔫地歪下去,李敏便趁此机会,麻利儿地把麻绳拎出来,将豹子缠缠绕绕,四蹄捆了个结实!这家伙身形米长,体重一百多斤,李敏抱不动它,只能拖着它往门后面的角落而去。 不多一会儿它就醒了过来,闪着獠牙冲李敏狂吼,仿佛愤怒于他骗了它! 李敏扭头将一个破布团成一团,对着兽口张开的瞬间就是一捅,把破布团都给捅进了豹子的嘴里,这下世界清静了。 眼看着清心了,李敏笑了笑,这才伸手重又抚了抚斑的脑袋,嘴里说道,“这下你能消停了吧?待你家主人醒来,再松开你,否则还真如了承然的愿,你不定会将我给吃掉!” 收拾完斑斑,李敏才有空去照顾那重伤少年,看到他抽成一团,李敏不禁也跟着心慌起来,也难怪斑斑会急得咬人,这少年浑身是伤不算,这一抽之下,身上的伤口又跟着裂开了,他仿佛是得了羊癫疯一般,不停地抽,李敏伸手去摸,发觉他浑身热度惊人! 到底该怎么办,他不是大夫,没治过人啊! “虽然我们都不认识他,可是你也不该把人扔在这里不管!你知道小妹的肚子要填饱,可知道他是重病之人,一不小心就送了命,不是比小妹还重要?你不是说,爹爹的话你都记在心上了吗,那么爹爹也说过,不能视人命为儿戏,现在呢,你绑了豹子,是想卖豹子顺便让这人病死,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吗!” 李朗抱着郦儿推开门,脚还没踏进来,小嘴啪啦啪啦地倒豆子一样震震有词地摆了一通,把李敏给震在了原地,他神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子,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可是心中早已经气急,目光落在他怀中郦儿身上,若非他抱着郦儿,李敏真想一脚把李朗踹出去,这小孩子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想杀人了,还把豹子给卖了,真会编! “家里可有酒么?”沈了口气,李敏强令自己平静下来朝李朗问道。 李朗哼了一声,小脸别了过去,根本不屑理他。 “好吧,我去族长家里借,你在这儿看着他!” 李敏皱了下眉头,简练地命令,步伐迅速地朝外奔去! 不大一会儿,他又回了来,手中拎着个酒壶,进了门来便让李朗关了门,他把酒洒在布上,之后将拘挛不已的人整个扒开,毫不嫌弃拿布为他浑身擦试。李朗在旁边看着,渐渐地又不悦地嘟起了嘴巴,“待个陌生人都这样好,偏偏对自家弟弟横眉竖目,不是个好哥哥!” 李敏也没听到李朗说甚,满心满意地都在小心翼翼地给伤号擦试了,他浑身都是伤口,根本下不去手,带着酒的湿布一旦触到他的伤口,便引得他更大一阵的疼痛,身上的流出更多的汗渍来,浸在伤口中,李敏只觉得手中的身子越发地孱弱而痛苦了。 他心慌慌地,生怕这个人挺不过去,给擦毕了身子了,李敏的额头已挂满了汗,实在是太紧张了,这个人每颤一下,李敏都觉得他像是要丢了命一样,真实地感受到他的疼痛,却又不得不为之,古代没有退烧药,他只能先拿酒给他祛热,否则这样烧下去,小命真给烧没了。 李敏拿了李卞氏新给做的两大团棉被把他包裹住,又想去请郎中,这还没有动作,就听到外面传来李卞氏的声音,“敏儿啊,这儿还有一些草药,你暂且拿去用罢!若是不行,再去请郎中。” 李卞氏早先听到李敏的嘱托,早已与自家老头儿商量过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请外人来,这个人受的伤这样重,一看就是被人给寻仇伤的,万一引来了他的仇家,这可怎么得了? 李敏忙忙地谢过了,这就去煎药,顺便又问李卞氏借了红糖,抓了一大把放进碗中,他侍候在跟前直到药温热能入口了,他这才抱着药碗给这人吃。 这人即使重伤昏迷不醒也毫不改本性,咬着牙关坚决不吞药!李敏撑起他的脑袋,感觉到他颈上的皮肤不再那么烫,心下稍稍地舒了口气,跑到外屋拿了根筷子来,捅进这人嘴里,硬是撬牙关往喉里灌! 可惜李敏没闽坚本事,药顺着筷子喂进去一点,伤号不给面子地都吐了出来! 李敏愁苦地垂着眸,目光落在伤号仍显稚嫩的脸上,无言地唉了一声,这下子不知该怎么办了。若是放在现代,直接扔手术室吊葡萄糖就好了,他只需要在手术室外面等等,过不了多久就有信了,可是现在……他不救,人就死给他看,回头朗儿会骂他丧心病狂,谋豹害命! 他头疼地扶扶额,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一个主意,古人不都很时兴喂药么,他喝一口把药给这伤号哺进去,这下他不会吐出来了吧。 想到这儿李敏暗赞自己聪明,当下吞了一大口药,低头毫不怜惜地扒开他的嘴巴,喂哺了进去。 第56章 露真容起地定房 看到他没再吐药,好像还咂摸了下嘴唇,李敏总算欣慰。将大半碗药都给灌进去,李敏抬起身子,目光落在这孩子稚嫩的脸上,心下摇头,他这不算欺负未成年吧?不太对……他在古代第一次唇对唇的对象,理应是个从画里面走出来的古典窈窕美人的,可惜让这个小孩子给占便宜了。只是,他这是救人,其他的都谈不上,只要这个人能活了,那便好了。 敏儿忙活罢,浑身都出了层汗,可看到不再闹腾的伤号,他松了口气。 把现场收拾收拾,耳边传来“切”的一声,李敏意外抬头,正好看到抱着小胸脯,像个大人般站在门口,一副愤愤神色的李朗。 “朗儿你看,他好了……”李敏露出笑颜,朝李朗真挚地说道。 “哼!你这样给他喂药,我跟郦儿都没有得到过,看起来,你是觉得他比自己的弟妹还亲!哼!” 他说着竟然转身撒腿就跑,李敏想拦没拦住,“你跑什么,郦儿呢,你怎么没带着她啊?” 李敏没听懂李朗的话,只见着朗儿没带着郦儿,这怎么能行,郦儿怎么可以一个人呆着,她身边怎么可以没有人? 拿着酒布的手被人猛地抓住,那力气极大,把没个防备的李敏给拽了个趔趄! 扭头看到是伤号拉住了自己,下一刻被猛一大力重重地摔跪在榻前,李敏几乎是本能地讶异了下,刚才这人浑身难受时不见有多少力气,怎么转眼间竟然会这样粗爆!? “娘……娘……”伤号抱着李敏,身子随之朝侧翻来,李敏猛地按住他,阻止他朝外侧翻身,下面可是坚硬的地面,又冰又冷啊,再给他感冒了,可就不好治了! 李敏极力阻止,可架不住他的蛮固,陡地翻过来,这人的身体重重地摔了下来,且是抱着李敏一起摔下。 被重重栽折在地,身上还压着个大活人,李敏只觉得自己骨头都散了架,疼痛漫延,他倒抽着气,只能梗着嗓子无声地喊疼。 好半晌,这才缓过劲来。 “给你疗伤还不得歇息,现在还要受你的压迫,孩子都这么没礼貌么!”李敏暗自忿怒。 “起来!” 李敏爆吼一声,翻了个身,听到他痛哼着,还是不由地放轻了动作,这毕竟是个孩子啊,不但病着而且还想娘,李敏松了松手,避免弄疼他,想从他身下抽隙撤身出来,这之际就被抱得更紧,“娘、娘亲,不要,不要离开我……” 李敏想着或许是个没娘的苦孩子,跟朗儿和郦儿一样。心下不由多了几分怜惜,仔细打量他,眉若刀削,鼻如玉砌,薄唇如桃瓣一样,此刻因发烧而痛苦地紧抿,整张脸看起来是器宇轩昂的,面皮白皙矜贵难掩高贵,可那发髻却由普通系绳束起,乍看一下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越过脸,这才有空仔细打看他的身体,四肢修长,矫健有力,使李敏不由想到了门后的豹子,身上的皮肤却并不白皙,是长期日晒下的古铜的颜色,手臂紧抱着自己的用力处,能清楚地看到狰狞怒拔的肱二头肌,胸前能清晰地看到坚如磐石的胸大肌。 要论这孩子,也不过比朗儿大个一两岁的,十一二三岁?李敏皱紧了眉头一片狐疑,可是一个孩子身材能这样矫健修长,还练就这一身肌肉,而且身高比自己似乎还略高一点。可再看这张脸,李敏不禁扶额,觉得自己被眼睛给欺骗了,明明是张十岁冒头孩子的脸! 可这张脸与身体,竟然有如此强烈的差异。 李敏研究不透了,他想了想问道,“你是谁?名字是什么?” “祖,念祖……” 念祖?李敏沉吟,然后点头,倒像是个世家大族的名字叫法,只不过这浑身的伤,召示的并不是好事情呀。 李敏顿了顿这就要起身,哪知念祖根本不肯,两人扒扯起来,不经意间李敏抓到了念祖的脖颈,好像是弄伤了,他小心地检查了下,见没事这才收手,目光收回时,看到了他的胸前,突然出现了一介非常奇怪的图案,若隐若现地,李敏只觉得非常眼熟。 仿佛突然想起来一样,李敏四肢并用,猛力挣扎开身上的人,翻身朝门后的豹子奔去! 他扒开豹子的脑袋,就看到颈子下方的一小块光秃秃的颈皮,那里没有毛发,像是被烙出来的印迹一样,类似四叶草一般的花纹印在上面,与四叶草不同的是,这四片叶子的纹路却好似蛇牙印,看起来仿佛某种诅咒! 对,就是这样的印迹,与重伤少年xiong口中的那个印迹相同! 与此同时,李敏想到了当初自己在天然河中钓上来的那条鲤鱼,鲤鱼把身体塞进个瓦罐中,那瓦罐上便有同样的标记! 李敏带着难以置信奔回到重伤少年身边时,他xiong前的印迹已经消失,仿佛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场幻觉一样。可是这三处一模一样的印迹,对他来讲,仿佛寓示着什么。从他无意中钓回那瓦罐,当掉后换了五十两银子,到遇上斑斑,再至此救了这少年……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被人暗中算计,身为屡次落第的破落秀才,他所存在的最大用处,便是被二叔占去偌大家产,至于被人算计到如此地步,他明显还不够格。 可从带着印迹的古董瓦罐开始,到流落进山林间的斑斑,以及这少年重伤在自己面前,李敏细细地眯起眼睛,他似乎能大致刻画出这少年沦落到如此地步的过程。 费了老鼻子劲,把人拖着扔到榻上,李敏发觉这念祖比李朗可重得多,他简直能跟他家那头豹子一个重量,也不过是个十岁冒头的少年,怎么可以这么重?! 李敏再次叹息,诡异的目光又在念祖身上扫了一遍,没找出半毫破绽来,也只好由他而去。 见人没大事了,李敏擦了把头上的汗,把斑斑的嘴里的布抽出来,将刚才它没吃完的肉给它填饱肚子。他则拍拍满身的酸疼,打开门出了去。 还没喘口气,族长便来了,李敏赶紧提步上前施了一礼,“爷爷您怎么来了,念祖已经没事了,还得麻烦您跑一趟。” 族长听了李敏的话微怔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知道那救回来的孩子是叫念祖的,他点点头,倒是个好名字,不忘祖先,听起来倒是个孝恭的孩子。 他抚了下雪白的胡须,由袖中拿出一份文书来交给李敏,“敏儿啊,这是你起地盖房子的地契,正好挨着福喜家的,那里的地势相对平坦,而且我也找了人也看过了,风水倒是不错,离咱们李氏宗族是远了一些,我怕你过去没个照应,郦儿又还小……” 李敏没想到会这样快,接过文书来上下扫了一遍,眼冒欢喜,“只要能有个地方便成!”想了想李敏不好意思起来,“爷爷这还真麻烦您,不知要这地契得花多少银钱?” 到哪里都没有要办事不花钱的,李敏知道这个道理,何况族长还这么快给他弄了地契来,里正那里肯定不太好相处吧。 “敏儿你还跟老夫说什么银钱之事!老夫早把你当成自个儿亲孙子了!若再说银子,便生份了!”族长扳起了脸,神情一时严肃,“待过几年老夫和家里老婆子一块西去后,这个院子你便给老夫守着,盖个甚房子!” 李敏晒然一笑,却带着感激,真诚地回道,“爷爷的心意敏儿是懂的。只不过咱们李家子孙旺盛,爷爷的儿子孙子也个个人强势旺,以后枝枝繁茂繁衍更盛,便是再多几处院子也是住不过来的,爷爷还愁自家的院子空出来么呵呵。” 李祺甫一听这话受用地笑了,感慨李敏这孩子会说话,心中却自明白,自己是留不住这孩子的,他有他自己的决定。 第57章 这时候族长的幼孙誉儿蹦蹦跳跳地进来了,他是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孩儿,脚下蹬着奶奶给新做的绣着花老虎的厚厚棉鞋,身上的穿着喜庆颜色的厚厚棉袄,颈上挂着纯金灿黄的长命锁,一脸虎头虎脑的模样,胖乎乎的小脸仰起来,露出掉了两个门牙的粉-嫩粉-嫩的牙g,满脸的童稚,上前拽住了李敏的袖子,脆声央他一起玩。 族长让他找李朗去玩,他也不干,小小的人非要围着李敏转悠。 “里正对于起地盖房子之事倒很宽洪,并没为难,老夫也觉得他此事办得公道。只是这河堤之事也是对村中人的一件好事,我是觉得继续建下去也是极好的,你看怎么办吧?” 族长这话已经说得很知心了,李敏听在耳中便明白了几分,反手抓住誉儿捉着自己袖口的肉嘟嘟小手,轻轻地捏玩着,他知道族长这是在征寻自己意见。里正对于自己要起地盖房子并没有反对,也未横加阻拦,显然是有些示好的意思,他若是再摆谱便有些不识抬举了。只不过他要盖河堤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如何能收回呢? 再者说了回来的那夜他已经与族长知会了,要开宗族之议,若是就此打退堂骨,岂非功亏一溃? 李敏思虑了一番,猛地捏紧誉儿小小的手,坚定道,“爷爷,修河堤是件了事,既然连县老爷都赞成,若是咱们雷声大雨点小,岂非令人失望?敏儿这就去实地看看,起草图,河堤一事不能耽搁。” 听了李敏的话,李祺甫心下有了底,当即点头,“如此,老夫便将族中几位长老商议一番,找个合适的时间,在祠堂之内,把大家聚在一起,讨论讨论这件事情。” 李敏点头,拿了自己的工具这就打算去天然河查探查探。 “爷爷爷爷!我要跟敏哥哥在一块,我要在敏哥哥家里吃饭!”这时候誉儿欢快地拍着手,抓着李敏的衣袖往灶房而去,一边念叨着,“我也要做饭,誉儿做的饭可好吃了!”这下怎么都不跟族长回家了。 李敏也见到了饭食,当即邀族长一同用饭,李祺甫冷锅冷灶,他哪里肯留下,当即把幼孙誉儿放在这儿了,他则回了自己家,说过会儿来接誉儿。 把李朗找来,让他跟看着誉儿和郦儿,李敏则进了灶房,切下块肉来准备生火起锅。先炖上肉,便回了屋让李朗去叫闽坚来用饭。 打开门就看到朗儿跟誉儿玩猜拳,誉儿身上叮叮当当的长命锁的声音,引得听到声响的郦儿不时地拍着粉-嫩的小手咿吖地吐着泡泡,李朗则不时地回头看着郦儿,年幼的眼眸之中流露出身为兄长的关切之意。 榻沿处,正堆了两个长长的枕头,郦儿便在枕头的里面。虽然如此,李朗的目光一直都未离开过榻里的郦儿。 誉儿长得虎实,白白胖胖,虽然只有七八岁,身高却与朗儿一样了。相比朗儿,他自从那堆小叫花中回来之后,便迅速地削瘦下来,小脸露出了颧骨微带着苍黄之色,身上的布衣也是穿了几日未能换洗的,大冷的天,他穿得清薄,露出削零的脖颈,扭头看顾郦儿时,那颈子越加显得长而孤瘦。 李敏上前轻轻抚了抚李朗微带干枯的发髻,声音柔-软,“这由我看着,你去把闽大哥找来咱家吃饭,他一个人做饭也是清冷的,来咱们家吃,热闹。” 李朗刚才还一副家长模样,带着誉儿玩,看顾着郦儿,一见李敏进来,便扳起了小脸,“知道了。”他闷闷地垂下头,顺带把李敏放上去的手甩了下来,他转而按了按誉儿的手,小大人似地嘱咐道,“在这儿等着!待我回来再陪你玩儿!” “嗯。”誉儿天真地眨眨眼睛,重重地点头,“放心吧,我会安心等着朗哥哥回来的!” 沉默地望着李朗小小的身子消失在门口,李敏微微抿紧了唇,并未言语,室中一时安静下来。 “敏哥哥你没事吧?”誉儿抱住李敏袖中冰凉粗糙的手,尽量暖了暖,声音带着丝怯怯。 李敏摇摇头,鼻头带着微微的酸涩,暗暗决定,待这件事情了结后,便好好喂养弟妹。朗儿不过比誉儿大个一两岁,衣食穿戴却与之相差千里万里,他知道朗儿在经过小叫花一事后长大了,以前他虽然知道看着小妹,可却转眼就抛在脑后,把小妹忘了个一干二净,纯粹小孩儿心性;可是现在照顾小妹的责任彻底烙在了他的心上,他不但哄着誉儿玩,还懂得在小妹榻沿处放上枕头,不时扭头四顾小妹的安危,防止她掉下榻来。才不过十岁呵,却要操持这些。 “誉儿乖,我们待会吃肉!” 李敏一扫满面的沉闷,冲誉儿笑笑。 闽坚不多时便来了,看到李敏大白锅里面直接水煮肉片,顿时大大摇头,“敏儿,这没香料肉根本不好吃哇!来来来,你且在旁边呆着,我来弄,到时候保管你好吃!” 他是个懂生活的,李敏不多时便见闽坚把他家从山上采来的用作香料的桂皮等物都运来了自己家,他当即问道,“闽大哥你不要总往这儿拿东西。” “这有什么!”闽坚大掌一挥,满面不在意,粗着嗓子道,“这些东西敏儿你该都懂的,改天找时间我带你去山上,认认这些用作食物香料的树木和草茎,到时候啊,你做饭也这么好吃了!” 李敏点头。 李朗则活了面团饭,一顿饭吃得热乎乎的,李敏这就收拾行囊去天然河那边。闽坚想要跟去,李敏笑了,让他留下来陪着几个孩子。闽坚搔搔脑袋答应了,朗儿却冲他翻了个不服的白眼,是觉得他的能力强大,不必让闽坚在家里看着。 李敏伸手摸摸他头发,颇有些留恋和心怜地说道,“等我回来给朗儿洗洗头,再梳个好看的发髻,总这副模样,看着越发像个大人了,就该有个孩子样嘛!” “哼!” 李朗一甩脖子,再次把李敏的手甩落开了。李敏并未生气,反而笑得越发深了,目光盯在李朗身上,深清的眼眸之中,却越发黑沉下来。李朗刚开始还瞪着他,这之后却觉得有些撑不住似地别开了眼,为证明自己不是败下阵来,他扭过头去,小小的人儿抱起了xiong,叉开了腿,脚跟着在地上拍跺了两下,显出几分气势来。 “好好看着郦儿,对闽大哥要有礼貌。”李敏轻声嘱咐一声,便朝外走。其实他今天让闽坚来吃饭,私底下的目的便是把闽坚留下来,照顾自己弟妹。李敏是绝不可能再让弟妹独自呆在家中的了,即使这个院子与族长家相邻,他也难以放下心来,对弟妹的看护,他只要想到万无一失。 有些鄙视自己的自私和虚伪,李敏却是没办法的,只想着以后若是有了机会,定要好生报答闽坚的。 刚出去两步,誉儿便抱住了李敏的腰,硬是闹着要跟去,朗儿留他猜拳也是留不住。 “你便带着他吧!”闽坚满面的不在意,“这娃一看就喜欢你的紧。” 李敏点头,带着誉儿出了门,只是却转到了族长的家里。 他不能就这么带着誉儿离开,毕竟并不是谁家的孩子都跟他家的朗儿一样,可以被人随意掳走,甚至是流落到变成叫花,乞讨为生。 他想去族长家把誉儿放下,哪怕会被误会嫌弃孩子。哪知道誉儿铁了心硬是跟着,族长和李卞氏没法子,只好允了孙儿,并千叮万嘱李敏要好好照顾好誉儿。 李敏垂眸看到誉儿腕上戴着的元宝镯,寄附大人的吉祥美好之物,族长其他孙子都已成人,惟有这个幼孙,呵在心头是个宝贝。这也是他不愿意轻易带着孩子出门的原因,若是有个磕着摔到的,他的罪过大了。 一路领着誉儿胖胖的小手往天然河而去,还仍自有些湿泞的地面泥巴有些粘脚,李敏遇到不好走的路,索性抱着誉儿过去,路过的村人见此纷纷打招呼,问过李敏是要去天然河时,大家不由随后窃语,有的更是面路兴灾乐祸的欣喜之色。有的村人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李敏,想瞧个究竟。 李老二不肯出银子,李敏定要建河堤,这下子有的看喽! 有的人则是跑回了家,把这个大新闻给相熟的人说去。 李敏则不理会,出了村里往天然河而去,身上的誉儿闹腾着要下来,李敏抱得累了便放下了他,誉儿见得了自由,在地上跺着小脚,跑到浅滩的河岸下掬了一把手,突然“哇”了一声,脆生生地叫道,“敏哥哥,好凉哦,真痛快!” “小心冻了你的手。” 李敏冲他露出笑容,扬眸看着上游处,离此地不远便是农田,若是引水灌溉,必将会增加田产的,尤其是在干旱时节,引水便更加重要了。 他抖出袖中的白布,拾着炭块在布上标出一笔。 第58章 誉儿欢快地跑到河岸不远处的荒地里,拿手抠上面黄了叶子的椭圆形的青草,不大一会儿,便连-根带草一起拔地而去,带着湿泥的青草被他扬起来,回身冲李敏虎头虎脑地邀功道,“敏哥哥,这是药材,能治那位哥哥的病呢,爷爷告诉我的,它能止血!” 李敏脸上的笑纹漾开来,仿佛阳光打在水面上的一缕波光,轻柔阵阵,“对的,誉儿真厉害!” 他走过去拉起誉儿但往上游而去,之前来过一次,但是对这里并没有很注意过,李敏想往上游而去,俯瞰下游以及田地,继而辐射整个村庄。 誉儿怕那止血草丢了,便塞进了袖中,一边仰起脸冲李敏甜甜笑道,“待我多采一些,回去给那位哥哥疗伤,敏哥哥你不知道,誉儿疗的伤,连爷爷都觉得不痛呢!” “当然,誉儿是最棒的了。”李敏拉着孩子往上游而去,自己靠近河岸,牵着誉儿在外侧走。 待两人到了上游后,李敏回头,这才发现有村人零星地在村庄之内往这儿走,远远地冲这边瞧来。他不禁摇摇头,看来自己同李睦之争,倒是引了不少看客。俗语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首先便遭自家人欺辱,他不是原来那个蠢极的秀才,没有理由被人欺尽家财,却当没事一样,还老实巴交地过日子。 誉儿看到深水害怕地往李敏身后躲了躲,李敏将他放到河水远处,他便捡拾岸上溜滑的河子玩,倒是乖巧。 誉儿迈着小步在河岸上把衬手的河子放进袖口中,不大一会儿已经捡了一堆,他像捧着金子般朝李敏奔去,欢快地笑声咯咯地传遍湍急流淌的河g前,“敏哥哥你看,誉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的石子呢!” 李敏正一手撑着画布一手拿炭块描画着,扭头便看到誉儿天真活泼地朝自己奔来,他正紧挨着碧幽清清的河水,潮起潮落水线没进他的鞋边,恰巧未沾到他的鞋子。 誉儿朝他扑来,李敏按下手中的画布张开手臂欲将他纳入怀中,哪知道头顶上突然扑来一道暗黑色的影子,伴随着一阵粗嘎“咻-咻”的锐鸣声,那巨-大的野物自高空俯冲直下,朝誉儿箭一般地刺来! “誉儿!!” 李敏大惊,只见是只通体黑羽发亮的足足有米长的巨雕,狰狞着利爪朝他们飞扑而来。惊慌下扔掉画布扑过去,李敏眼见誉儿被那飞冲的野物抓住,那两爪坚韧如磐岩,捉着誉儿厚厚的袄背便要飞腾起来,它扑腾着足足有一米多长蒲扇般的翅膀,飞腾着径直朝半空掠去! 李敏飞扑上前,只来得及抓住誉儿的两只小脚。 誉儿加上李敏的重量足有百来斤,黑雕负重不起,扑腾了下眼看着他们都要往下掉去,李敏低眼一看,只要黑雕两爪松开,他与誉儿都得掉进河水,这冷天冰酷的河水,又是在河上游的深处正中,便算是会游泳,带着个娃儿,也得栽这! 便在这时大雕发出“滋咕滋咕”的闷哼声,显然也已经承受不住,但它依然不想放开爪子,仿佛带着坚决的意志,不死不休地负隅顽抗。 紧接着,被抓住的誉儿大叫一声,“敏哥哥救我!” 李敏听了誉儿的求救,心下更乱,这可族长家的亲幼孙。事发突然,李敏来不及顾虑太多,冲着誉儿喝道,“誉儿你抓住这雕,无论怎样,绝不准放手!听到了吗!!” 誉儿呜呜了声,也不知有没有答应,李敏抓着誉儿的两脚,用尽力气身体朝下坠,这之际他迅速明白了一件事情来,这雕绝非普通的野物,若是寻食,不会挑人类来食,再不济山林中有的是吃食,可它偏偏寻了誉儿来叼着走,到了如今山穷水尽之势,它依然不松爪,可见定是奉了主人的命令而来。 李敏听说过,天上的禽类,雕以及鹰之物,一旦为人类驯服,便终生服从于人类的命令,看起来这雕也是有主人的! 李敏的双-腿这时接触到了水面,借机猛地踏着水,借着些微的浮力,又踢腾着身体往上爬扑,这就抱住了誉儿的腰,嘶声大吼,“誉儿再把它往下拽!” 誉儿早吓呆了,只能机械地听着李敏的命令,两只小手抓住雕粗豪的巨爪,本能地朝下坠堕,李敏借着这动作,朝上飞拼地猛扑,这一刻便与誉儿的小手重叠,覆上了他的手。 “好誉儿,你是个机灵的孩子!” 混乱中,李敏扭头只来得及冲着誉儿一笑,另一只手已死死勒住誉儿的腰,防止他掉下去,两人把这雕当成了降落伞,朝着河岸踩水扑移。 眼看着到了岸边,黑雕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临更大的危险,抖然仰首长鸣,那巨-大的黄色的嘴喙朝空中粗嘎地嘶鸣一声,便不管不顾地垂死挣扎起来,两翅扑腾着,又要朝天上飞去。 “誉儿,去岸上站着,哥哥马上来救你!” 眼看着岸就近在咫尺,李敏焉能放弃,满手抓住誉儿厚厚的棉袄,不知哪来的力气,腾空冲岸边扔去! 誉儿在岸边打了个滚,完好无损,他爬起来抽抽涕涕的冲李敏招手,“敏哥哥快回来,敏哥哥……” 李敏被那黑雕在吊在半空中,眼看着往更远而去,他扭头看到不远处村里的人黑压压地朝这儿聚来,显是看到了这儿的情景,心知自己不能被雕给弄走! 胳膊处碰到一个硬-物,他猛地想起来,抽出闽坚送给自己的匕首,拿嘴咬掉刀鞘,冲着黑雕的爪子只割了一小下,看到血水溢出,他猛地将身子朝河岸处挣扎,那黑雕被他弄得身形一颤,不得不往岸边飞去。 李敏一喜,哪知道刚到了岸边黑雕非但不停,反而径直朝着河岸的下游断垣处飞去,同时双-腿身体巨震,甚至在半空中翻抖,李敏咬牙死死抓住,同时手上的匕首再不留情,冲着自己抓着的雕腿处就是狠狠一刀,耳边突然像是炸雷一样,鸣响起粗嘎的咆哮嘶鸣,黑雕被伤得不轻,垂死挣扎,雕翼同时扑零了两下,落得更低了,此刻与地面只有一米左右的玉米高度。 李敏铁了心要将这黑雕斩于刀下,既然有心想暗算他,便先要让对方的雕付出血的代价! 他冲着雕腿受伤汩汩流血的地方,又是狠狠一刀! 这下子手中抓着的雕腿愣是被他给割了下来,他想扔掉雕腿再去抓,已经来不及,身体朝地上栽去,那黑雕身形不稳,随着掉下来。 李敏栽了个屁股朝地,疼得身子麻木了阵,半晌没有找回神志,看到眼前巨大的黑雕,他想要上前抓住它,哪知道黑雕似乎是缓过劲来了,它也好像通人性般,坚硬的喙嘴叼起自己断掉的腿,歪歪斜斜地朝天际的半空处飞去。 李敏看着黑雕离去,只能坐在地上仰望着,好一会儿,远处的村人才纷纷赶过来,有人将李敏扶了起来,直到站起来,李敏才发现自己的腰疼得折断一样,他使劲低着头,脸都疼得扭曲了,缓了半天的劲,才抬起脸来,勉强露出笑意,说出句话来,“誉儿呢?” “族长家来人了,去河岸上把誉儿带回来啦!”有人回复。 李敏松了口气,笑容尽量自然,“沐水村的山林真是丰富多彩呵,那么大的雕,都能吃人了呵呵。” 李大牙露出雪白而暴凸的两个门牙,笑嘻嘻地上下摸索着李敏的身体,“秀才本事了呀,把誉儿救了,还跟黑雕在半空中打斗,真是厉害啊。” “以前可是打到过狼呢!那黑雕不比狼厉害吧!”福喜正好在这儿,见到了李敏跟大雕的搏斗,他一拍胸膛很是兴奋,说罢后又有些感觉不太对味,遂一巴掌朝李敏的胸脯拍去,觉得这样才对味,手掌拍得李敏胸膛嗵嗵响,李敏小脸阵阵发白。 福喜却未发现,还径自豪地大声嚷嚷道,“李大郎,你真是我福喜的崇拜之人,果真没让人失望!对了郦儿怎么样,我家那口子老想去你家门子上看看郦儿,可是一直没拿出空来呀!” 其实最主要的是李家都是一窝子男人,福喜家的一个奶妇,俏生生的丽妇人,独自跑到李敏门上给人家小妹味奶水,这多有不便,一来二去,也会惹得闲言碎语。 “小妹最近正没奶吃呢。” 不管被拍得疼或者不疼,李敏听到福喜家的要给自家妹妹喂奶,当下不顾一切地急忙接道,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苦的可是他家郦儿的肚子。 围观的村人一听这话,有的人说道,“干脆让李小妹去福喜家住吧,一边照看着一边奶饭,省得李大郎盖河堤再分心了。” 说话的这人声调带着几分兴灾乐祸,显然是想让李敏不分心,与李老二斗个你死我活,好看精彩戏呢。 李敏听后倒是不觉得,顺势朝那说话的人笑笑,很是赞同地点点头,“郦儿多在族长家由奶奶照看着,福喜兄弟可去族长家,相信族长会很欢迎的。” 福喜听了眼前一亮。 “谁要来看郦儿啊,尽管来就是了,还客气个甚!” 李氏宗族的族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攀的,整个沐水村李氏是大族,其他的小姓分布得很是零散,处在李氏宗族的边缘之地,福喜家的所居的地方离整个李氏大族都要远一些,福喜更是与李家族长说不上话,除非族中有个大事了,他们还能跟着凑点热闹,其他时候你去问族长说点事,人家理都不理你。 如今扭头一看,却是族长李祺甫领着自己的幼孙李誉远远而来,走到了跟前,看着满是泥渍的李敏,族长慈祥地笑了,“敏儿啊,自上次你打了狼后,我们虽然都相信狼是你打的,可至今仍然带着三分怀疑的,只不过今天你与黑雕半空相斗,还将李誉解救了,看来我们想不相信你都难啊,你还真是有能耐的秀才啊!” 李祺甫这话是明着怀疑,可暗地里却是更加赞同李敏的了,正好村人的壮汉也在,他找的便是这个机会,好让李敏在村人心中多一些被信服。 李敏则心会意明,拍拍袖子上的泥土,恭恭敬敬地朝着李祺甫施了一礼,告罪道,“敏儿只怕会让您孙儿受惊了,还请爷爷勿怪。” “誉儿没有受惊,被大雕带着飞翔的感觉真的好棒哦!敏哥哥你很厉害啊,什么时候给誉儿捉只雕来玩玩,誉儿好想跟雕儿一起飞啊!” 李誉朗朗的声音响在众人耳间,脸上微带着些溅上的河水,不见半丝惊吓之色,可见是被李敏保护得很好了。 李敏笑了,“只要誉儿喜欢,哥哥自然给你捉来,不过是只畜牲而已,它已断了一条腿,相信小命也快丢了。” 誉儿在旁拍手叫好,围拢着的村人后,有个身影见势未成,咬得牙齿嘎嘣作响,愤愤抽身而去。 第59章 “曹大侄子!曹大侄子!” 魏五急匆匆赶到曹横家里,推开置办全新的彩木大门,就忙忙地赶了进去。 “叫魂那你!甚事,快说!”曹横正在家里收拾毛皮,上次他的狼犬因为呆秀才而死于非命,只剩下了这张皮,每当看到这张皮,他就恨不得把呆秀才的皮剥下来! 魏五被他一斥,有些不甘地摸了一把脑袋上的汗,说道,“曹大侄子,李敏没受半点伤啊,咱们那雕没管用那!” “你说什么?!”曹横眼神含煞,一把死死地捏住了那毛皮,像是要把魏五从自己眼珠子中剜出来一样,朝地上愤愤地喷出两口唾沫,猛地窜起来,“你再说一遍!” “实在是没管用……”魏五黑黝黝的脸折起皱纹,凄凄艾艾地结巴道,鼓鼓的鱼泡眼满是寻问,“你对叔发脾气也没用,咱们还得再想法子,把李敏给办了!” 李家就没个好人! 连李信也一样,以前他托李信去给他押件东西,哪知道李信非要让他办什么手续,都乡里乡村的了,他竟然还要自己银子!多亏李信死了,家产都让李睦给拿来,自己这才得了点好处! 李敏也一样!敢吓唬他,骗了他新买的伞去! 魏五人丢大了,那天雨中,村里的几个人都看到他狼狈遁逃的样子了,事后,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沐水村,他出门,每每都被人家给问起来,为什么像见了鬼一样地跑,李大郎明明长得很英俊嘛! 这事让他丢透了人,这次他打定主意要把李大郎给送进鬼门关! “我去找我叔叔!他肯定有办法!” 曹横叉着腰,眼睛带着血意眯缝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魏五一听他要去找里正,非但未露出赞成之色,相反又摇头又叹息地蹲回了地上,抽出旱烟来,吧唧一声吸了口,默不作声了。 “怎么,你有法子?” 曹横一看他这样子,似乎是有难度? “曹大侄子,你叔叔里正,管不了事了,他现在偏向着李敏呢!” “怎么可能!?”曹横刚刚消下去的怒火,抖地又翻了出来,一锤眼前的墙面,愤愤地质问道。 “我想着也是不可能的呀,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呢!” 魏五面上带着一丝丝恼恨,“李敏想要起房子,新买的地契正是里正给他办得哩!办得可顺利了!” 曹横一听,神色涌上层凶伐的狠意,“真没想到蠢秀才竟然还敢盖房子?!” 魏五看曹横脸上显出几分思量,便觉得是自己的劝说起到了作用,这才跟着说道,“你去求里正,不若去李睦家里,他有的是法子,现在他正恨不得把李敏给除掉呢,建河堤需要的钱可都是从他口袋里出哇,若是李敏一死,族长那老家伙也不会闹着建河堤啦!”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曹横听言收回了手,拽着魏五朝李睦家而去,“若是这件事情有李睦相助的话,李敏死得也更快了些!” 曹横与魏五赶到了李睦的门上,叫了几声门,才从姜氏再三地确认之后,才将门给撬开。 “发生了甚事,你要这样大关门楣的?”曹横满面不痛快,这又不是皇家门口,偏偏来一趟,还要这样三催四叫的,真是麻烦! “曹横兄弟啊,你哪里知道,这李氏宗族,天天没事找我家里来要银子,我若不是问问,这个家还不得被他们给卖掉?!” 姜氏出口一顿倒斗子,愤愤异常地支起腰大声骂道! 可是她说罢,便朝大门外望了两望,见没人看到,这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面。 曹横听了,顿住脚步了,“那李叔可在家了?” 他来是找李睦的,跟姜氏这个妇人可说不着。 “曹横兄弟有甚事啊?”姜氏不回答他,反而问道。 曹横一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还能有甚事,当然是关于那蠢秀才的事,你家那河堤建不建得成还得看蠢秀才的意思……我说李叔到底在家没啊,我好跟他说说这件事情!” 姜氏一见,发现曹横和魏五脸上同时都带着几分的希求之色,心中反复思量了一番,这才笑了笑,朝曹横说道,“在家是在家,可是你得等会,他呀还在榻上赖着呢!”她说罢便当先进了屋子。 魏五见之则说道,“看来这个李睦在装病,可惜呀,装得了一时,能装得了一世?” 他与曹横等在外头,这时候李家的静雁姑娘从自己闺院中出来,经过了中院,打算去主屋,魏五见了顿时眼睛都要看出来了,神情之中带着一丝丝的垂涎之意,上前就拦住了李静雁的手,“静雁丫头,你这是做甚去?你爹爹还卧在榻上呢,这时候指不定正在穿里衣呢,你这样进去,怕不妥吧?” 他说着脸上露出了轻薄的笑意,抓着李静雁的手臂一路摸摸索索。 “走开!我在自己家关你甚事?!”李静雁闻到一股子旱烟味扑鼻,带着干燥而炙烈的气息与魏五多日未净身的汗臭粘在一块,她秀眉皱起,鹅蛋脸上满是恼怒,甩开他的手,满面气愤地恨声回道。 然而她的手臂刚刚得到自由,便被魏五给接着按下,这次大手落在了李静雁的手心中,在她娇嫩的指尖来回划圈圈,“你说大柱子好像被人家药铺给赶出来了,现在人踪不知的,你这么个好姑娘,可是要嫁无门喽,不若跟我过可好,也省得近邻村人地笑话你!” “魏五叔!你在说什么!我李静雁再嫁不出去,也不可能嫁给你这个糟老头子,你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吧你!” 李静雁一听魏五这话,当场就火了,尖着嗓子就吼了出来。 魏五也跟着怒了,李静雁还以为她自己是黄花大闺女么!他每次天不亮扛着锄头下地,都能看到大柱子那厮从她的墙头爬出来;他盯着那院墙晚上便趴在原地等着,好几个夜里,大柱子都从那院墙里面爬进去跟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小娘们儿欢愉一夜,天蒙蒙亮了之后,大柱子才偷偷地爬墙离去。 她还真当自己冰清玉洁?呸!早不知被人玩了多少回了,自己愿意拾这破鞋,也是他宽宏大量,看看沐水村,哪个好人家的会要了她?便算是嫁到别的村儿去,也要打听打听她爹的作派,抢了自己大哥家的家产,又将自己的侄子们赶出门去,还敢变卖自己的侄子们,这名声,算是臭了!自己这是做好事,她以为自己想这破鞋哩?! 魏五气上心头,正想拉住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好生教训一番,哪知道曹横翻手将他止住,“魏五!我们今天是来办事的,不是来跟李静雁提亲的!你搞搞清楚!” 被曹横那肌肉劲结的手臂给抓得几乎给断骨般地生疼,魏五看到曹横面色不善,当即悻悻地收回了手,李静雁见之心中虽然恼怒,可是大柱子的事情着实令她消陈了好一阵子,有心想要找魏五出这口气,可是看那曹横也不是善茬,便按下了心头的气焰,想着他们也是在自己家,端看他们到底想要干啥事吧。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被请到了厅堂,姜氏张罗着让李静雁给人上茶,她则招呼着两人吃着果蒲扯着闲事,之后李睦便姗姗而来地从门口出现了,迈步进了来。 最近他心烦,人都瘦了一些,面色更不怎么好,刚一迈步进来,满身的戾气,对魏五和曹横只是知会了一眼,便坐在了正主的位子上。 坐定后朝姜氏看了一眼,姜氏回头,就见李静雁还在这儿听着话,忙把她给轰走,这才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曹横朝左右一看,没什么人,只有李睦两口子,加上自己和魏五,他的心放下来,开门见山道,“李敏那蠢秀才不除了,想必李叔也没好日子过,这些日子可让李叔受苦了,看您瘦的!” 他开口闭口的“蠢秀才”,姜氏听着倒没什么,但是落在李睦的耳中,却不那么中听了。 他虽然跟自己那同父异母的死鬼大哥不睦,可是相对于曹横和魏五来讲,到底是一家人,一荣俱荣的关系。曹横当着自己的面前,一口一个“蠢秀才”地骂着,分明是不给他面子! “我们李家的家事,还容不得你们这些人管吧?!” 李睦想罢,阴戾坚冷的脸上现出一丝嗔怪,目光幽冷发寒。 曹横听了这话,放在案上的拳头,动怒地攥紧,魏五忙按住他,要向稍安勿燥,跟道,“其实你说得也对,那河堤建成了之后,指不定能在上面写个你们家的名字的。可是这名字却并非是写‘李睦’吧,怎么着也要先写着‘李信’,然后是‘李敏’,以至于李氏宗族长的那些人,之后才是你李睦的名字。你看看,你这样子维护李大郎得到的竟是这些,修建河堤,或许会让你们倾家荡产呢,比如李大郎说要把整个天然河的河堤都修建起来,那么便算是把你们家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也不够吧?” 魏五笑笑,露出被旱烟染黑的后大门牙,语气绵软,可话锋含刃,一番话下来,令李睦倏地皱起了尖利的眉峰,神情一下子黑沉下来,脸上显现出来的是前所未有的仓惶和仇恨。 他知道,魏五的话有几番道理,自从李敏把李朗给带回来,他便觉得不太好,及至先前去里正家里,里正那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让他感觉如芒在背,他说李敏去找了县太爷,还把天逸布庄的经营权的证明信件给要了去,是不明就里的县太爷亲自给证明的,他还一个劲地朝里正问,那河堤到底建得怎样了,显然是一副想邀功的样子,因为李敏承诺建成了之后,请县太爷亲自来验看成果! 李敏这个小孽畜,竟然敢拿着他的银子送人情,真是该死! 第60章 刚才魏五的话是没错的,一旦建成了河堤,县太爷首先会来,然后是李敏,再就是整个李氏宗族,便算是他出尽了银子,也是讨不到好处的,何况他根本就没打算出半两银子! 魏五见自己的一番话起到了作用,扭头朝曹横撇了撇嘴,脸上带着算计的得意之色。 “那你们的意思是?”这个时候聪明会算计的姜氏沉不住气了,首先问道。 “李敏都这样算计到你们家了,若是还不反抗,他会认为他的二叔,是个软弱无能的人。” 魏五笑眯眯地说出与曹横来此的目标,眼睛却朝李睦瞧去,直盯着他,等着他说话。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李家自己的事,他们一个姓魏一个姓曹,还真是没多大关联。现在他们要听听李睦的意见,若是有个需要帮忙的,正好,他们也在这儿,顺道就帮了。 魏五扭头朝曹横施了个眼色,他便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烟袋,想要抽几口烟了。 曹横眼看着李睦坚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无论哪个颜色,都含着怒杀之色,他当即心里就舒坦了,有个跟他一样恨李敏的人,他感觉自己不再孤单了。连连朝魏五看了好几眼,曹横真心觉得魏五这个老家伙,果真是有点本事的,竟然把李睦给说动了心! 刚才自己要发怒,李睦都毫不生怯,偏偏魏五这才几句话,就成功拨动了李睦的心弦! “哎呀,这到底该怎么办?”姜氏愁上了,心中在飞快地盘算着。 曹横喉结一动刚想说话,被魏五一个旱烟杆给敲住,魏五那双鼓泡似的眼睛中精光一闪而过,将李敏与黑雕搏斗,救了族长家的幼孙,还博得整个沐水村人的好感,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自然是将那黑雕是自己跟曹横设下的局套之实情瞒住没说。 姜氏一听这话,怒由心中烧,腾地就站了起来,一拍桌子骂道,“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把沐水村人给糊弄了,还把族长的幼孙给救了,他一定是故意放的雕,故意去救族长幼孙,好为他自己争名声!不行,绝不能让他这么干下去,否则以后整个李氏宗族还不成他当家了?!” 然而姜氏话音刚落,一直沉思在旁的李睦陡地扭过头来,两道目光如剑一般朝她狠狠刺去,姜氏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魏五极快地捕捉到这一点,仿佛十分惋惜又很好心好意地叹了口气,“唉,你们若是不姓李,那还好说。李氏宗族再大再厉害,也管不着你们的,偏偏你们还姓李……” 他话意已经很明白,李睦已经没有退步的余地了,若是他再退,便只有被李敏吞掉的这一条结局了。这话音一落,只觉得李睦那修长的身体仿佛猛地震了下,快得几乎以为是眼花了。可是魏五却转头冲曹横一笑,露出了胜利般的后槽牙! “不若你们去猎雕?!”姜氏赶紧说道,她抚着隆得高高的肚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因为马上就要临盆了,连郎中都说她这一胎是一定要生儿子呢!她满面的喜庆,虽然李敏这两个字让她颇为厌恨,可是也抵不过有儿子出世的喜悦,这就出谋划策道,“上次虽然说李敏猎到了狼,可大家都晓得,他其实是沾了曹横兄弟你的光嘛,否则他那个身子,早葬送在狼口中啦!” 本来是被捧了一番,可是曹横却并不感觉到高兴,他的狼犬被李敏给拾了回来,只剩下一副骚毛皮,被当众扔在脸上,他现在想想都是气,恨不现在就把蠢秀才的皮扒了,祭他的狼犬! “你们说说,怎么对付李大郎,我也好听听。”姜氏没看到曹横脸上的不悦,这就改了口,只是热情依然不减。 “沐水村有黑雕是不假的,只不过那黑雕在天然河时,被蠢秀才给断了一条腿,怎么可能还出来?!”曹横只要一想到自己损失了头黑雕,就十分地心痛,那可是他秘密养的东西,那东西可是比狗儿都听话都忠诚。却生生折在蠢秀才的手中,教他如何不恨?! 蠢秀才跟他爹一样,都该死! “既然那黑雕失了腿,显会更好打着的。你便约他去打雕,趁机让他永远留在天然河,给他来个水葬!” 冷不丁地,李睦突然开口,冰冷坚决然的嗓音冒着刀尖一般的锐气,他翻白着眼,杀气腾腾! 话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李睦竟然怀了杀心?!这种回答,连魏五都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能找个更好的法子,让李大郎好好吃个亏的,可是他没想到要杀人…… 李睦阴沉坚冷的脸没有丝毫的后悔和慌张,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县太爷会将天逸布庄的从属权证明信件开给李敏,完全是因为李敏等人去了天逸布庄! 先前他去到布庄的时候看了一看,严厉责问了伙计阿永,这才从阿永的口中套出,李敏等人从布庄之内赶做了三身衣裳,还给了阿永一串铜钱,这才将阿永给收买了下来,守口如瓶,并轻易地拿到了天逸布庄的纸条,也难怪阿永会不提起他从前少东家的事情,原来是李敏这小子行银有方! 现在李敏与族长家住在临院,两人不知道白天黑夜的都在商量些甚,那河堤的工暂时是停了,可是却没有收工的意思,李睦觉得李敏贼心不死,而刚才魏五等人的话也彻底提醒了他,只要把李敏给拔除了,族长那快要入土的老东西,也干不出什么事来。 至于族中的几位长老,他大可以好生打点一下,县太爷那处,里正正好可以去说到说到,也出不了甚大事。 现在就担心李敏,连族长都肯借给他房子住,这个秀才果真不是白当的,花样翻新!若是再出茬子,可就麻烦了,再者他的手中可拿着那布庄是自己的证据,若是让大家都知道了,自己还有这么多财产,这些人更加眼红,更死命地让自己出银子不可! “没错!只要这个孽子死了,大家都开心!” 随着一道铿锵有力的苍老女音传进来,众人一抬头,就看到自门外走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老妇人,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冒着凌厉的光芒,掉了几颗牙齿的牙床跟着露出来了,带着黑洞洞的狠辣,余下的牙齿咬着嘴唇,恶狠狠地说道,“就让这个小子死罢!我北敬有明令规定,比试之中,若发生任何意外,皆不算罪过。曹横,你有如此大力,又打了多年的猎,这一次让你猎个人,不过份罢!” 老妇人竟是李睦的亲生母亲冯氏,李敏的继祖母。 她上次吃了李敏的大亏,李敏当着族长的面指责她是姜氏,不配出言说话,更不配在族长面前狡辩,她气不过,巴巴地跑支里正那去,去官籍处打听去看了,她是李家正而八经的续弦,是正室! 李敏竟然胆大到敢糊弄她,还让她在李氏族长面前下不来台?! 既然他不尊重自己这个奶奶,自己也没必要顾虑他那个孙子!就让他去黄泉见李信吧!反正李家不缺孙子!只要有自己的睦儿一脉便可以了!何况那死鬼也早烂没了骨头,现在的李家,只有她这一脉是正宗! “人跟畜牲一样猎,没什么不同的!” 曹横这次不需要再掩饰自己的狠意,不过杀个人而已,而且杀的还是蠢秀才,他快乐得手都要发抖了! 他回头朝李睦看去,李睦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焰火,两双眼眸一对,顿时迸发出火花,同样的目标,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目光相碰,然后分开,同时自嗓子眼深处溢出一丝冷笑! “娘,敏儿他毕竟是李家的子孙……”姜氏有些犹豫。 “他不是!”老妇冷笑一记,目光狠狠地朝着姜氏看去,“莫非等他败坏得咱们倾家荡产了,才能算完事?我看,此计甚好!” “这打猎最需要弓箭的,不知道李叔你有没有准备?”魏五眼见大家都通过了,与曹横对视一眼,朝李睦问去。 “咳咳,这弓箭是有的,你们随我来。” 李睦掩人耳目地朝两人施了个眼色,这才向后院而来,听着半天墙角的李静雁似乎听到了一些东西,但又好像听不太清楚,见三个人都出了来,她急忙躲起来,下一刻随尾着他们去了后院。 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父亲把魏五和曹横给领进了院子,拿起了一张古弓,还将生了锈的箭支递给了曹横,她看到父亲将那箭头处以一个黑色的小瓷瓶轻抹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交到了曹横的手中,曹横让魏五把白绢拿出来,把那箭头包裹起来,小心侍弄着放进了箭筒之中。 “……你们可要小心了。”这时候就听见他们隐约的话语传来,随之朝外走出来。 魏五笑容更加灿烂了,李静雁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恶心,心中愤懑爹爹竟然与这种人来往,他还调戏自己,爹爹怎么可以让这种人出现在自己家里?! “真没想到,你与我们是一条心哪,还真是难为了!”魏五笑嘻嘻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看的李静雁一阵恶心。 第61章 她转身悄悄跑出了家门,一路奔跑,却不知不觉地跑到了族长家门口来了,而在临院,则是李敏住的地方,她呆怔怔地看着那大门,一步都迈不开了。爹爹他们一定是作着打算对付李敏的,她不讨厌李敏,李敏是秀才,诗书才华,气质好看,这个堂哥她是喜欢的,可是他定要把爹爹手中的银子都抠走,爹爹怎么可能饶了他呢?若是自己把今天的事情都给李敏说了,他会怎么想,若是让他得了势,她家里还有几个姐妹还有大着肚子的母亲,家里没有银子,母亲如何生产,她还没了大柱子哥,都是因为李朗! 李敏正自出得门来,他刚把一众人都送走了,来向他道谢的族长的小儿子,誉儿的父母以及福喜夫妇,他手中还端着一碗奶,是福喜家的挤了挤,把郦儿喂饱之后,剩下的奶水都留了下来。 李敏端着碗,暗自沉吟着的却是黑雕的事情,若果真是有人故意放雕的话,他们也该要行动了,毕竟一计未成,是谁都不会甘心的。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门前有道身影,忙放下碗走过去,哪知道李朗比他还快,从斜刺里冲出来,李敏还没看清楚,就见李郎将一个土坷垃照着那黑影扔了过去,“臭不要脸的婆娘,叫你们合起伙来卖我!臭娘们儿!” 李静雁正苦恼着,冷不丁地被栽了个正着,疼得她捂着脸尖叫起来。 李敏慌忙把李朗给拉住,上前扶住了李静雁,待看到正脸后,才知道是她,“若是不嫌弃我们寒酸,你便进来擦擦脸上的脏垢吧。” 李老二家的人,说实在话,李敏一个都不想看见,尤其是李静雁,她害了自己的弟弟。 可是朗儿把人家的脸砸成这样了,李敏便算是再讨厌,都不会把李静雁拒之门外的,他始终记得,虽然李老二占了他的家产,甚至想对他们兄弟赶尽杀绝,但是他与李老二到底是一家人,若是明面上打起来,只能被人看笑话。何况现在他住的是族长家的院子,李敏打心眼里是很想树立自己知书达礼,宽仁为怀的好形象的,对于李静雁再恨,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李静雁被李敏扶着,刚开始还很坚持,想朝冲上来的李朗狠跺一脚去,上次她与大柱子把李朗绑回去的时候,李朗这小子不听话,她捏起拳头罩着这小子的心窝就打了一拳,这小子半天没缓过劲来,李静雁觉得解气多了。 当年李信活着的时候,李朗就很嚣张,还一度嘲笑她家里只生女儿不生儿子,家里风水有问题,现在她们住上了他原来的房子,现在风水该好了吧,该轮到他们倒霉了吧?! 只不过李敏这样温声细语地扶起她,李静雁心头什么气都没了,只来得及顾自己的大小姐形象,她抿了抿自己微乱的发髻,抬头瞧着李敏,但见他目若秋波,面目清贵,深眸有些清冷,可也掩盖不住他读书人的润雨温柔。 “为什么要把她弄到咱们家来,让她滚!”李朗小脸气得雪白,小手指着李静雁,大吼着,仿佛他的声音能把李静雁给吓倒似的。 可是李静雁稳稳当当地坐在李敏给她搬来的椅子上,十分受用地拿起毛巾擦着自己的脸,还很温柔款款地冲李敏微笑。 “朗儿,去看看小妹,这没你的事。” 李敏转眼,神情无比冰冷地冲着李朗盯了一眼,李朗还想要上前推李静雁,可李敏硬生生挡在她面前,李朗气得呜声泣出来,拿袖子擦着眼泪倔强地朝屋内奔去! “朗儿还只是个孩子,”李敏回过头来,满面的温和,看不到半分的冰冷,仿佛是对待客人一般朝李静雁微笑,“静雁,朗儿也是你的弟弟,你以后要待他好些,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敏哥哥说得什么话,静雁自会爱惜朗儿的,只是上一次,静雁有些糊涂了,一直没有机会向敏哥哥道歉,你可不要怪静雁啊。” 李静雁把脸擦干净,脸上的胭脂都花了,她还自以为很美地冲李敏笑。 李敏点头,突然露出愁苦的表情,深深地叹息一声,仿佛绝望了一般。 李静雁见此,忙问何故。 “静雁妹妹还不知道吧,我刚与天然河的一只大雕狠斗了一番,身上都还带着伤呢,你看我一个读书人,哪有那个力气,只怕那猎雕认人,到时候还会来找我麻烦的。” 李敏唉唉地叹息着,一面偷偷地观察李静雁的神色,见她仿佛被说中了一般,一副知情人的模样,脸上甚至露出了比他还要深重的忧郁,李敏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当即说道,“静雁妹妹你莫要替我担心了,那猎雕我看着像是人养的,专门是要来吃我的,若是我死在雕嘴的话,你可要向官府报案。毕竟我是朝廷的秀才身,若是不明不白地死去,那幕后的罪恶之辈,绳之以法后,必定是要拖到菜市口去斩首的……” “啪!”李静雁手中的毛巾,猛地掉在了地上,脸色白腊,惊悚地望着李敏,仿佛他说了可怕的事情了。 “莫非静雁你不信么?”李敏仿佛没看到她掉出手的毛巾,“便算是县太爷也隐瞒枉死的秀才,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敏哥哥……”李静雁断断续续地站起来,更像失了话语一般,微抖地叫着李敏,身子朝后退去,那快速的样子仿佛是要逃一般,“我,我还有事情,我要先走了,敏哥哥再见!” 在李敏还没来得及再说话的时候,便见李静雁仿佛魂不守舍一般,逃出了临院。 李敏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负手于身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带着阴鸷冰冷。 这时候闽坚拿了两个红薯来,剥了皮送到李敏面前。 李敏咬了一口,都凉透了,可还是几口吞了下去。锅里的肉只少不多,他还要好生留着一些,朗儿也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些红薯,暂时可以拿来填饱肚子的,他必须得补充体力。 两人正自说着话,邻院传来一阵纷纷扰扰的声音。 仔细一听,却是曹横的声音。 “曹横?”李敏目光蓦地冷下来,自唇边喃出这两个字,继续问道,“他怎么来了?跟族长说的什么?” 黑雕突然出现并且抓着李誉而走,此事不同寻常,李敏早怀疑是人为事件,曹横与李氏宗族,久不走动,在李誉受了惊后他恰巧来了,李敏嗅出了几分莫名的味道。 “是听说誉儿受惊,来看看的,似乎是对那黑雕很感兴趣……咦,敏儿你做甚?”闽坚贴着墙面听了一阵,回头说道,还未说完,就见李敏甩袖朝外走! 闽坚抓住他手臂,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做甚,怎么说着话就要走了,是去哪里?” “当然是去族长家。”李敏扭头冲他嫣然一笑,闽坚被晃得目光眩然了下,直觉得露着尖尖虎牙的李敏有女子所不具有的英绝飒然之美,他的手渐渐放开李敏,却听对方续道,“肇事的人来了,我若不出头,指不定被人当成缩头乌龟呢!” 闽坚没弄懂李敏话中的意思,但听他说“出头”二字,便觉得事情不简单,忙问道,“敏儿,你到底在说什么事啊?”望着李敏与往时不同,目光中带着冰尖一样的煞气,闽坚只觉得这人似是着了魔一般看着都恁吓人。 李敏冷笑一声,甩掉闽坚的攀上来的手臂,神情积淀而无情,“说起来很简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说着便大步迈了出去,闽坚也忙跟出去。 族长家曹横正抱着怀中的誉儿,小娃很是不喜欢被他碰触,正自反感地拿着一双小手臂挥舞着抵抗着。 李敏走上前去的时候,曹横也意识到了门外有来客,缓缓地转过头来,朝这儿看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生得滴溜儿圆,眼白很少,一望之下仿佛满瞳的黑色,黑漆漆地却分外专注,可是看着李敏时那里面似乎在蕴藏着一团孽火,带着某种幸灾乐祸的意味。这双眼睛随着李敏走近而微微转动,显得大胆而坚倔,甚至带着过份严酷的神色。 李敏不动声色地走近了,朝他展露笑颜,“曹兄来了?” “原来秀才也来了,听说你把那黑雕的腿给斩下来了,厉害啊!”曹横一撸袖子,露出肌肉鼓鼓囊囊,上面还留着两道深疤。他仿佛故意一样,晃了晃拳头,只见那丑陋的疤,,自手肘处往手腕蜿蜒,像是活生生的千腿蜈蚣一般,看起来分外狰狞。 李敏点头,略带点遗憾地道,“可惜那黑雕至死也要留个全尸,依我看来,它这是想自己挖个洞自葬了呢,曹兄说呢?” 曹横听了这话,手臂肌肉蓦地一抖,虽然有所准备,但一想到自己的雕被眼前的蠢秀才夺走了一条腿,他还是恨得牙痒痒,他那狰狞的疤条索状地拧成个结,眼睛全是黑墨色,仿佛一个黑洞一样,张牙舞爪地要将眼前的人活吞下去。 第62章 “敏、敏哥哥……”挣扎着要从曹横怀中出来的小娃,仿佛是感觉到了两个大人间的暗流,缩着身子也不敢动了,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李敏,期望他能把自己带离。 “曹兄,誉儿似乎不太喜欢你呢!” 李敏假装没看见曹横的忿怒,笑吟吟地俯身,冷不丁地将誉儿自他怀中解救出来,放到一边玩去,这时候族长走过来,抚了下自己的拐仗,冲门口的两个年轻人热情地说道,“曹横这次来是要问问那黑雕的模样,看来是想打了弄回家去,敏儿啊,你给他说说。” “曹兄没打着狼,这次却要去找雕了,还真是踊跃啊!”李敏轻嘲地掀起唇角,瞥了眼胸口起伏的曹横,又接着说道,“上次好像说,谁打不着东西便要被逐出沐水村的,曹兄你在沐水村似乎还过得很好嘛!” “我也打着野兔子!” 曹横不服气地跳起来,冲李敏吼道。 族长听了也跟着说道,“对啊,曹横也打着兔子了,敏儿啊,你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曹横是专门的猎户。你是秀才身,莫要多计较了。” “敏儿知道了。”李敏非但未反驳,却恭敬地拱了拱手,表示认同。 一旁的曹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朝族长横了一眼,目光中带着愤涌的阴霾! 李祺甫这话说得轻松!看似是为他说话,实际上却是帮着李敏,嘲笑他的无能!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沉下心来,毕竟他来这里是有备而来,眼前的人虽然长得好一点儿,可实际上不过是个只知读书本的蠢货! 想罢曹横朝着李敏投去诡异一瞥,不过一瞬便恢复了淡定之色,状似好心地建议道,“黑雕差点伤了族长家的幼孙,理应该捕猎回来,好生惩罚才对。秀才你何时去将那黑雕再捕回来呢?” “哦,要我捕回来?” 李敏眼神很沉很冷,仿佛寒潭,看不见丝毫的波动。只是下一刻,他便笑了,脸上却不见半丝笑纹,接着曹横的话茬,续道,“要我捕回来也可以,可我毕竟不是猎户,曹兄你也得一起去呢……” 他说着,就看到曹横眼中迅速闪过一道喜色,李敏只当没看见,“看曹兄很不情愿的样子,莫非是害怕?其实,我也可以帮你一把的。” 李敏轻声接上,仿佛是不让曹横有反对的机会,他紧跟着续道,“上次曹兄只猎了只兔子回来,还把自家的狼犬给丢进了狼口中,大家都说曹兄果真不适合当猎户,甚至也不像个男人,输了也不敢承认,回家就知道揍自家娘们儿出气,今天正好有了黑雕出现,莫非这一次曹兄不想赢了我这个秀才,好为你自己赢回名声??” 李敏的一番话刚说出来,曹横就气得蹦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他怎么都未想到,李敏竟然反将他一军,尤其是关于上次打猎之事,还不依不饶了!他气得止不住自己,呼呼地挥舞着拳头朝李敏打来! 曹横的拳头跟沙袋一样,上次因挨了他这一拳在胸膛上,李敏至今都不见大好,天气阴霾时都会跟着隐隐作疼,眼看着拳头朝他当头劈来,李敏飞快地朝后退去,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壮实的身影,他忙一窜身,躲在他身后,耳边就听到一记嘎吱声,抬头再看,闽坚大掌稳稳包住曹横的铁拳,轻而易举截断攻击,茂盛的虬髯在对峙中威风凛凛地徐徐微动,只见曹横捏着拳头竟是半点动弹不得! 李敏看着黑须裹面的大胡子,只觉得眼前一亮。 “敏儿虽手无缚鸡之力,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 闽坚粗嚎一吼,手臂顺势虚晃一招,抓着曹横抖手便拧!他笔直长腿从袍下悍然踢出,煞时截住对手退路,甫然发力,一脚狠狠踹向对方腿肚。 曹横抽手护腕,亦向后躲,可没料到闽坚竟然敢断他腿,大惊之下,飞身朝后退去,饶是如此还是挨了一脚,整个腿肚都跟着转筋,疼痛不已。 “敏儿你没事吧?”闽坚见进招未得手,便没再欺近,转头急切地去查看李敏。 “没事。”李敏摇头,多亏他刚才躲得快!在这世界连县太爷都有副好力气,他既然暂时提不上力气来,当然要学会躲避,否则这把骨头非得交待在这! “闽坚!休要张狂!你护着李敏,我无话可说!若是你不放心,你们大可以一起来,到时候打不到黑雕,正好一起从沐水村滚蛋!” 曹横气得眼冒凶火!刚才李敏侮辱他不是男人,他想揍死这蠢秀才,偏偏又被闽坚这个大胡子给拦住,非但没占到便宜出这口顽气,相反还挨了一脚!曹横快要气疯了,握着拳头都快捏碎了,被踢到的腿处因为过于痛恨,反而连连发颤,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的大胡子和死秀才一起收拾了,给他家黑雕当晚餐! “好,谁怕你……”闽坚气不过,曹横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打敏儿,若是放敏儿跟他一块打雕,这能不能回得来都是问题! “此事不必闽大哥亲自出马,”李敏高调地打断闽坚的话,坚决不肯,“不过是打一只雕,杀鸡焉用割牛刀?!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小事,闽大哥不必操心,便交予我吧!” 闽坚仍自不放心,李敏回头冲他按下一安抚的眼神,转而便朝曹横说道,“曹兄,烦请你回去跟家里的长辈说一声,莫到时候被雕给啄瞎了眼睛,反而得不偿失。” 族长这时候上前想劝,却被曹横一挥臂膀子,甩开了五六步,年事已高的李祺甫受不得这样巨大的推震,身子一歪,硬是坐在了后面的老人椅上。 李敏见族长虚喘着气,手脚颤抖,体力不支的模样,他目光一凛,神情中一闪而过的狰狞狠辣,“若是你输了,三跪九叩进我李氏宗祠,向族长认错!” 他敢在李家撒野,还差点伤了族长,这一点,李敏绝不容忍。 “呆秀才,你该好好交待一声,莫到时候死在雕口,还要村里的人公费给你办丧事!”曹横脸上的咬肌跟着颤动,气急败坏的目光像狼一样狰狞地嗜向李敏,就这么一个单薄像是宣纸一样的薄片儿人,自己一拳头就能把他的骨头打折了!而这一次,他绝不会让这个蠢秀才活着回来! “好说。”李敏迎着曹横阴森森的目光,反而露出最具亲和力的笑容,“今日天晚了,明天一早吧,在天然河那里。” “也好,用这一晚上,你好准备准备后事!” 曹横冲李敏森佞地甩了个气势汹汹的酷狠眼神,转而大摇大摆地而去。 族长在后面颤抖地站了起来,他神色不太好,冲李敏道,“敏儿你与他比个什么!他是破鞋不怕磨,你可是个好端端的秀才呀,若是有个闪失,明年还得应试,你怎的这样糊涂?” “是啊敏儿,族长说得对。”闽坚凝重着厚眉,脸色很差,“虽然沐水村对你这个秀才不怎的在意,可若一朝及第,进殿面圣,谁敢再说半个不在意?!” 李敏摆摆手淡然而笑,以前他也有这种想法,等考上状元之后……不解决好眼下的事,而好高骛远地去肖想什么状元,显然不实际。再有一点,如今身且难安,又哪里来的静心搞学问呢。况且搞了学问也并非受益终身的,即使进殿面圣,也并非果然能拿个状元归来的…… 拜别了族长,李敏回了临院,闽坚在后面跟着,一边思忖着,直到跟进屋,才突然想到,“敏儿,你说曹横专门约你去打雕,定然不安好心!我们该怎么对付他?要不我在暗中保护你可好?” 李敏猛地住步,朝跟上来的闽坚伸出手,见他乖乖地走跟前来,浓黑的眼睛带着期望看着自己,像是某种忠诚不已的动物般,闽坚,这个实诚汉子,不会耍心眼,一副赤血心肠,待自己如兄如父,李敏只觉得心神一荡,即使是在现代,他也不曾遇到过如此一个诚心相交的人,他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手抚在他的胡须上,却道,“闽坚,我说过给你剃胡须吧,现在就开始吧!” “可是敏儿,我在跟你说曹横的事,你不会再想跟上次打狼一样吧……”闽坚不解叫道。 李敏眯眼摇头,简练回绝,“上次之事,绝不重演!这一次,我要让曹横,记一辈子!” 闽坚的刀无不是非常刃利的!自从山里回来后,他回家把刀都磨了一遍,就等着若是能用上,再与李敏同上山,不让他独自去面对那些野兽,可没想到,自己为李敏磨的那把匕首,现在变成了给自己刮胡须的工具。 “敏儿你行不行啊?”闽坚看着李敏在自己脸上舞动着白刀子,他那瘦薄的身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仿佛一不小心就能被绊倒,然后那白刀子就……闽坚觉得心头直打鼓。 第63章 李敏把闽坚安排到个太师椅上,虽然老旧了,可却很结实,他则拧了热腾腾的湿毛巾,把闽猎户脸颊上的所有带着旺盛虬髯的地方都热敷了一遍,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便拉开,露出已经变得软了一些的胡须,他伸手摸了摸,还是有些扎手,便放弃了这半边脸,朝另一半边脸攻陷! 闽坚两只黑眼珠直朝侧边望,冷不丁地能听到李敏短促低吼一声:别动!他便惊得连眼珠子都收回来,可却能感觉到泌凉的刀刃在自己的皮肤上滑过,传来一种本能地惊悚之感。 虽然敏儿拿笔杆子不行,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闽坚担心他会拿不住刀啊! 他正在这儿担心着,李敏却刷刷刷地麻利地干起了活,待闽坚斜着俩黑眼珠朝这边斜看时,只见光滑一片,却听李敏说道,“这边好了。” “真的啊?!”闽坚忙朝自己半边脸和下巴摸了一圈,发现竟然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连点硬胡渣都没有,他挑眉,不由惊异地望着眼前的秀才,他还真有一手! 李敏则是站在三步之远,一手托着下巴,一边凝眉瞧着面前的只剩了一半胡子的猎户,微微皱起了眉头,闽猎户这只留着一半胡须的脸,果真很具有塑形的作用啊,若是做个雕塑的话,肯定很有艺术价值,他本来以为闽坚不过是个山中猎户,粗冽大汉而已,没想到剥了一半胡须整张脸已经很显棱角分明了,虽然没有古代那些所谓的俊美无嫡之相,可却初见响当当男子铁汉的硬实感,只不过这张脸同自己现代的那张脸比,还是差了点。 “哈哈哈!” 不知什么时候,李朗跑了过来,看到只留有一半胡须的闽坚滑稽相,不由地捂起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很难看?”闽坚恋恋不舍地摸摸自己另一边的胡须,古怪地看着李朗开怀大笑。 李敏坚决摇头,说了句闽坚听不懂的话,“像一件艺术品,绝对有雕塑价值!可惜就要剃掉了。” 他说罢,便操着刀朝闽坚的另一半边脸而去,不大一会儿,便把眼前的整张脸给剃了个干净! “朗儿,去拿镜子。” 李敏放下了刀,吹了口落在袖口上的短黑胡,目光在闽猎户脸上逡巡了一遍,只见满面精实络缌胡须被剃光,露出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没了虬髯,他那两道剑眉更浓更黑,挺直的鼻梁与饱满的嘴唇,张扬着忠诚与内涵,更显雄姿勃发。他仿佛一下子清瘦许多,也更精神了,个头儿更像是窜长了一般,目光炯炯有神朝自己看过来。 “敏儿还行吧?” 闽坚有些底气不足,这胡须他留了多年,好像都记不清当年没胡须时的模样了,今天被李敏这样盯着看,闽坚的脸红起来,怪不好意思地抓耳搔腮。 “神清气朗,很帅气!”李敏赞道。 闽坚看到铜镜中的自己,以前栗色的脸颊不见了,显出了几分白皙,他不由地说道,“这几天闲着没出去,哈哈,这脸显得跟个小白脸似的……”然后还没说罢,便有些忌口地朝李敏看看,悄悄地住口。 没想到李敏只是笑笑,并未有介怀的意思,只是下一刻便说道,“朗儿你再烧点热水,待会儿,我把闽大哥身上的体毛也祛除祛除。” “厄……哈哈!敏儿啊,身上的毛,我看就算了吧,待哪天你打完雕回来再说。”闽坚脸顿时白了! 老天!他被刮了一顿胡子,都有一股被虎口狼牙抵住的恐怖感,哪里敢再让他弄体毛。何况他长衫长袍的,都给遮着盖着呢,谁能看见呀! 见闽坚这么害怕,李敏当下便规劝道,“可是有体毛感觉很不卫生……”洗澡也麻烦,更浪费皂角。 “不用了吧。”闽坚连连摆手,笑得很勉强。 见勉强不了他,李敏便没再强求,打扫了地上被刮下来的胡须,去准备明天打雕用到的工具。 李敏把玩着闽猎户送来的猎弓,只是轻轻抚看着,就是不动手。 “敏儿你怎么不试试!”闽坚着急,这光看能打着猎雕么,总是摸也不行啊! “闽大哥,这弓蛮好看的!”李敏只是说道。 他先前趁闽坚出去的时候试过了,他的臂力还不足以把这弓拉到满月,以他现在的身体去猎雕的话,只能被雕所猎,还好他把曹横也叫上了! 李敏想着神情中露出丝温暖的笑意,只不过,他那双幽幽的眼眸之中,却坚冷地像座冰山一样。 闽坚沉不住气,吆喝着李敏快些练会拉弓射箭的把式,这时候外面传来嘈杂声,却是村人挤挤,站在门口,显然是要来看热闹的。 “到时间了。” 李敏背起弓拍拍屁股就朝外走,动作潇洒而轻松,仿佛是去游玩一样,“敏儿你……” 身后闽坚跟上来,满是担忧,他真的还没试弓啊! 李敏扭头,冲闽坚露出笑容,意态嫣然随性,“闽大哥,麻烦你照顾我的弟弟妹妹。” “可是敏儿你……”真的能应付吗?没试弓,真的能打着雕吗?闽坚上了火,浓眉染着焦虑,一双虎虎生姿的大眼,渴求地看着欲离去的李敏。对方每朝外走一步,他都要朝前跟进一大步,缠着对方,不欲让他走。 李敏抬头,就对上眼前精干壮实的身躯,以及浑厚腾腾的嗓音的结实汉子,不由地想到昨天他与曹横对拳的情景,只不过一招,已看出他气势浑厚积淀,已具有拔地倚天之势。 “闽大哥,你为什么不去考取功名?”冷不丁地李敏问道。以闽坚的本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当一个小小的猎户的,他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个僻壤的小山村里呢? “我、我是识字少,也不爱跟外面那些人交往。”闽坚搔着头,实诚的脸上又现出那种惯有的踌躇,“外面的人很阴险,哪里有山中的野物老实。不若呆在山里,也是快哉,何况还有敏儿……” 他越说声音越低,脸颊也飞红起来,最后竟然低下头去。 李敏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般,回头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他! 那单薄的身体拥住闽坚这样粗壮的汉子,仿佛裹在他身上的一件衣服般,莫名地有些孱弱之感,可他的声音却异样地坚实,“闽大哥,以后有敏儿一天,便不会让你受委屈!” 闽坚听了这话,呵呵地笑,是他不让敏儿受委屈才对,敏儿倒是喜爱说大话了。 被李敏这一打断,闽坚倒忘了弓的事。再加上被他这突然一抱,闽坚感觉自己瞬间飞进了云端,飘飘欲仙,脸颊也烫得不行,身体里面好似有岩浆在涌动在沸腾。等他好容易平息那令人沉醉的感觉时,敏儿早不知所踪了。 “敏儿!”猎户大叫一声,声色带着焦急和挂心,抬步就朝外跑。他突然想起来,敏儿还没有试弓,没试弓,就说明那弓还不顺手还不具有防身之用,他的敏儿到时候被雕给啄了,可怎办! “闽坚!我哥让你照顾我们!”冷不丁地身后窜出一道幼稚的童音,李朗蹬蹬跑上来,堵住闽坚的去路,扬着小脸,不善地瞪着他。 “李朗,我去去就回,你哥哥有危险!”闽坚急急说道,同时推开李朗就要跑出门。 “你的脸很红,丢死人了!”李朗大声喊道,猎户像是被戳中一般,蓦地止步,回过头来,惊心动魄地看着李朗。 ****** 李敏站在天河的上游河岸,三步之距外则站着披着兽皮暖裤的,舞着猎弓,威风凛凛的猎户曹横。 李敏轻眯起眼睛望着,天然河的上游水势湍急,风疾水汹,洪流滚滚,河水急剧地冲刷着河岸,使得河岸很窄很耸高,风势疾打过来,将他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这是他第三次到这河岸上来,第一次钓鱼,差点栽下去;第二次拖着黑雕,双脚扑腾着水,朝岸上逃命。第三次,是现在。只不过那副任人鱼肉的狼狈,也该换一换了…… 远处的河水是纯净的宝石蓝色,低头,靠近河岸的水质则是暗绿向赤红过渡的暗黑颜色。 乍看上去,令人有股妖异深渊的恐惧感。 李敏深幽的眼眸中掠过一抹异色,他知道那是的水草。仔细看着,能够看到有一细流打着小旋儿往这水草丰膄之地钻涌。靠得近了,能够闻到这幽碧的植物散发出的清香之气。 不远处的村人朝这边望来,眼睛与秀才此时所站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四十五度的夹角,他们只能仰着头,眯起眼睛,才能看到阳光惨淡铺盖下来,秀才那薄薄的身子像踱了层米黄色的暖光,翩然若仙,完全没有半点想象之中的赢弱和慌张。 那高高的河岸与他们所呆的这村外的黄土地,有将近两丈的高度,那一日秀才抓着黑雕的巨爪从上游河岸坠落下来,被看到这情形的人们,形容为神奇。仿佛秀才突然生了翅膀一般,驾驭得了黑雕,护着他平安着落。 只是这一刻人们看着秀才,只觉得他会冷不丁地从那高高的河岸上掉下来一样,有人不由地心提起来,福夕氏依偎着她家夫君,轻轻地捂着胸,要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放心吧,大郎有能力猎到黑雕的!” 这时候说话的则是赵行子,他一双小眼睛里面满是精明之色,旁边的赵婶儿虽然也是一脸担忧,但是听闻这话,却也不由地点头,拍拍福夕氏的柔软的肩膀,信心十足地道,“大郎都能打着狼,他一定行的,看着吧!”她与福夕氏因为郦儿,而相处得熟悉了些,语气之中也多了一份的热络。 “我看啊!李敏打不着黑雕!你们觉得他有那份拉弓的力气吗!咋这黑雕这久都不来,莫非是曹横去了,怕了不敢来了?”魏五揣着烟袋走上前来,目光阴寒地说道,他磕了磕烟灰大步朝天然河去,“我去给看看,到时候李敏落在河里,也好有个人救他!” “曹兄,我们今天还能打着雕么?” 河岸之上,李敏首先打破沉默,率先说道,只不过回答他的是,曹横凶猛地抽出一支利箭,搭上了弓,描着冰冷而湍急的河面,对着那飞舞着的落了单的瘦薄冬雁,唰的一声,凶爆地放出一箭! “吱吱——嘎……” 一声雁儿的惨呜,那冬雁腹部中了一箭,嘶鸣一声,负箭流血于半空中扑腾了两下,声音随之渐渐颤弱下去,下一秒便倒头栽进无垠的幽锭的河水之中,翻了几个泡泡,便再无影去。 李敏面不改色,只抚掌轻笑,“曹兄真好箭法!” 曹横转头朝李敏薄瘦的身子瞧去,那双眼睛血红暴凸刺向对方,眉宇间全是冷寒的杀意,半晌,他终于冷笑出声,展露出一口晃眼的森森牙齿,“李敏!你就在这儿,断了黑雕的腿?” 他的声音相当高调,高调到几近逼问! 第64章 只见李敏并没有摇头,相反映在曹横面前的侧脸,轮廓很是清秀,只不过他那清瘦的颊边却爬满了蔑视! 那黑雕与曹横在一起五年时间,驯服后秘密留在身边用的。与黑雕的感情,比跟他媳妇春花还要密切。李敏伤了他的雕,甚至还如此轻视他的雕!曹横恨不得现在一脚踹过去,把这个贱人,揣翻进河里,还怕淹不死他?! 没错!李睦说得太对了!今天就给他来个水葬!让他死在这河里!做个水鬼! 曹横想到便做到,说时迟那时快,他陡地抽出身后的箭羽,搭上弓瞄准李敏就射,哪知—— “曹兄你想动手?” 李敏突然扬起嗓子斥声截断他,他的声音与湍急的河流声一起冲入耳膜,仿佛早知道曹横会急不可耐地动手一样。曹横手一顿,那箭上了弓,却懊恼地顿住了,他眼睛中淌着血红,咬肌处坚硬得如同一块岩石一般,额头上的血管爆冲,胸膛剧烈起伏,他要为他的黑雕报仇!他养了五年的黑雕,被一朝毁了腿,今生再也飞不起来,这全拜李敏所赐!杀他之前,定先斩去他一条腿! “既然你这么想射箭,不如我们一起再猎只雁如何?” 李敏扭头冲他露出一丝不带温度的笑,说着竟然抬起步伐朝他迈过来,他的脚步慢极轻极,仿佛是担心自己会掉下河去一样,与曹横不过三步之距,他却迈着细碎的步子,仿佛是在丈量又好像是要数着时间,这短短之距让他走了五个小步,停下,扬起笑,此刻与曹横不过一步之距。 突然李敏俯身朝他凑近,此刻河水旋涡似地翻滚,溅起一层层浪花,扑打着朝岸边滚滚而来,扬起的水雾溅湿了两人靠在一起的衣袖,李敏的声音很低,可是挨靠在曹横的耳朵前,也足够听清楚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或者说他只问了几个字,他问曹横:春花可见红了? 在他穿越来之前,李敏与春花已经过了男女大防。 李敏拿这事来说,曹横瞬间就像是被突然点燃的炸药一般,扔了弓箭,爆跳如雷,他的拳头钢筋铁骨,来势汹汹,照着李敏的脖子就掐了下去! 他扑倒李敏,两人在河岸上滚了一圈,眨眼间就把李敏摁倒在河沿上! 下游的村人,以及远远等在上游岸外的人们,才看到曹横放了一箭,以为黑雕来了,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曹横会突然把李敏给扑倒了,因为两个人的身形和打扮都醒目分明,长衫飘飘,瘦弱的自然是李敏,可是李敏被兽皮曹横给掐倒在地,这是什么情况? “可恶!曹横这小子要玩阴的!他不会想把李敏给扔下河吧?!”福喜在旁一吼,扔下跟着自己的福夕氏,撒腿就往天然河跑,正好赶上了慢悠悠走着的魏五,福喜向魏五说了情况,魏五非但不着急,反而还笑呵呵的,眼中却露出得意的神情,曹横的箭支上有毒,只要让李敏冒点血,就必死无疑,想必现在曹横正把中了毒的李敏扔进河里,呵呵,这下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鬼能捞得上来啊?! 李敏被曹横压在身下,诡异地竟然没有反抗,待曹横狐疑顿住之际,李敏冷眸神光一犀,刹那间气势陡变,猛地爆发,翻身压倒!由于两人滚在河岸上,早出了村人的视线,急急朝这儿赶的村人还以为曹横变脸,李敏危险。 此刻两个人已经到了河沿,扑打着的水浪,溅湿了李敏薄薄的布靴子,他一面应付曹横,一面脚下飞快地丈量——丈量那打着旋涡儿的丰膄水草之地…… 眼看着自己竟然被李敏占了先,曹横发觉刚才他的动作竟全是故意的,心头不禁越发凶恨,再加上春花之事,曹横的脑中像是被人点燃了油桶,一路疯狂烧杀,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李敏!杀他!他怒从心头起,陡然翻了个滚,再度狠狠扑去! 来了! 李敏冷幽的眼眸寒芒大盛,这个位置!这个尺寸!最好! 两人揪扯在河沿上,离河水只有半步之距,曹横死命压着李敏,两只卡住李敏的脖子,想在岸上直接掐死他!李敏苍白的小脸憋得紫红,他的腿猛地伸出,抠住河岸的凹槽,两手掐住曹横,身子爆发出无以伦比的凌厉和威慑,他使尽平生力量,爆吼之下,猛然发力,将压在身上的曹横推出去,突然那清冷的眼眸莫名地浮出绝艳之极的笑意! 在这个位置,李敏早已计算过,此处的河岸下有一种凹槽,供他勾住腿,借以发力,同时在这河水底下长年生长着水草,一旦人落下去,被水草勾住,再加上那不十分引人注意的旋涡,就算会水,也要被缠死在水底!曹横想借水杀了他,他也正好存了这想法,端看谁本事大了。 可是令李敏没想到的是,曹横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要强要壮,依他现代的身体,打两个曹横都没问题!但是现在这具身体实在比想象中还要薄弱,李敏气喘吁吁,意料之外的,自己竟然没推开他……曹横便在这时发了狠,双腿像有力的铁钳般上刑一样严酷地夹住他的身体,李敏能听到自己脆弱的骨头被挤压变形,发出咯吱的哀鸣声,这令他突然想到刚才那只冬雁。突然,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便见曹横从身后抽出箭羽,铁拳握着箭尖,劈面刺来! 混乱之中,李敏瞥到那对着他的脖子扎过来的箭尖,盈动着着幽绿发黑的死亡之光! 箭上有毒! 李敏瞬间明了,难怪刚才那冬雁死的那样快!原来他存的心思更加歹毒。 李敏奋力挣扎,一手按住他拿箭的手,可是他力量不堪,挣扎了半下,便失力地被曹横稳稳扎来,“混蛋!”李敏厉吼,拼红了眼,耗尽了全力朝侧闪去。 哧—— 李敏闷哼一声,耳边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原来曹横一只毒箭刺中了李敏肩膀上的薄衫,只差半厘,便挨着他的血肉。曹横一箭失了准头,大叹下,重新抡起毒箭再刺,这时候李敏已经一手摸到头上的木簪,在那毒箭落下来之前,露出雪白发亮的虎牙,冷笑一声,“现在该我了!”说罢对准曹横的眼睛,夺命猛刺。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当”地一响,李敏只觉得手中一麻,簪子脱手飞去,与此同时,曹横惨嚎一声,倒头栽下,一路滚动,倏然掉进了河水之中。 只听扑嗵一声,岸上只剩李敏一人。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只是眨眼的功夫,李敏还没有弄清楚,便听到有人叫喊—— “呀,曹横掉水啦!快来救人啊!” 赶来的魏五等人一看到此,慌了,叫人来救曹横。 就听魏五大吼大叫厉声指责,“李大郎,你的心怎这样歹毒,竟然把曹横踢下水,人家刚才可是在救你啊!” 他不过一句话,便颠倒了黑白。刚才曹横明明想宰了自己,只不过换了一张嘴,事实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敏冷笑,由地上拾起曹横的箭支,放在身后。 他眼中溢出冷意,朝魏五问道,“魏叔怎么确定曹横是要救我,而非杀我呢?” 魏五眼神一滞,福喜一拍巴掌,大声接道,“是啊,曹横刚才是把李敏扑倒了!我看见了!” 这时候里正曹思以及李睦都已跟着气势汹汹的赶来,李睦跟在曹思后面疾步而上,扫了一眼现场,看到有人下去将淹得不轻的曹横,吃力地拖上岸,而李敏,却完好无损,秀衫轻扬,唇角带谑,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感觉到曹思的脸越来越黑,身上的气焰也更加旺盛,李睦当场发飙,指着李敏大声责骂,“孽蓄!你害了曹横,还不快跪地认罪?!” 只见李敏清清冷泠地站在原地,甚至还低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因为刚才打斗,弄得他一身泥土,衣服也被河水浸湿了,湿答答地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李睦见李敏大胆敢无视自己,众目睽睽,从后面越来越多的村人过来围观,李睦身为李敏的二叔,被个小辈如此轻慢,顿时火冒三丈,奔上前,一耳瓜子就扇了去! 李敏朝后敏捷地躲去,李睦扑了个空,这时候魏五甩着大烟袋哇哇大叫,“曹横死啦!李敏把曹横给淹死啦!快来看看啊!快来救人啊你们!” 里正曹思一听,甩开看热闹的人,抱住了早已经被淹成个冰人一样的曹横,惨呼一声“我的侄儿”!下一瞬便抬起头,老浊的双眸刻毒地盯着不远处的李敏,一步步朝他走去! “是你!你这个凶手!你亲手杀了我的侄儿!”曹思指着李敏,如果眼神能当刀子使,李敏早被他活刮了! 魏五阴恻恻地突然说道,“曹横本来不会死的,谁知李朗总往他家跑,没事就去骂门,曹横的脾气谁不知道,能经得住一个狼崽子的戏弄,这才跟李敏来到这危险的天然河,没想到就把命丢这了啊!” 李敏神色一冷,眼底漫溢出铺天盖地的寒,“魏叔,李朗这几天都没有出过门,你这样诬赖他,是什么意思?” 第65章 “啊?”看到李敏这样咄咄逼人,魏五似乎是怯了下,有些呐呐地说道,“李朗这样的可以理解,毕竟缺爹少娘的,没甚家教……” 他说这话,连跟来的李氏宗族的村人都个个怒目以对。 李睦走上前来,指着李敏痛彻心扉道,“孽蓄!你杀了人,现在还不跪下!” 魏五摸摸自己的烟袋,眯起鼓鼓的鱼泡眼,咧开嘴露出长年吸旱烟染成的黑黄的后糟牙,无比惋惜,“秀才杀人就算了,还带上李朗,这下真是可惜了,秋后问斩,两颗脑袋啊!” 这时候,便听到有人大呼:“有蛇!蛇牙有毒!这蛇钻进曹横裤腿里了,快救人!” 走近一看,只见是一只斑蓝的小花蛇,只有一尺左右,幽幽细细的,此刻正惬意地盘在曹横的脚脖子上,掀开裤腿,它死死咬着曹横腿上的肉不放,蛇尾一截是幽黑色的斑格,正温柔地卷曲在裤衣角边上,若不是来回晃动,还真看不出来。 水蛇有毒,伤口发黑。 李敏看了一眼,刚才曹横自动掉下水去,还惨叫一声,莫非是被这蛇咬了? 他旋即飞快回头则朝自己的木簪看去,此刻的木簪已经一断为二,中间有一支锃亮精美的羽箭坚实地插进了河岸之内,他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古怪神色。 若非这支箭羽提前射来,还射断了他的木簪,他早已经在刺向曹横时,顺带将人踢下水了。可是这支箭却在暗中救了曹横一命。李敏感到一丝古怪,若他们暗中有高手埋伏,曹横怎会那样急不可耐地要自己命…… “曹横是被水蛇给咬了,你们都冤枉李敏!”福喜看不下去了,大声说道。 “李敏打不过曹横,自然是想借助毒蛇咬了曹横,这才趁机把他掀下水去,这又毒又淹的,真是好计策!”魏五赶紧对道。 李敏猛地抬头,清冷的目光深深地朝他盯去,魏五目光一闪,急急地别开脸。可是李敏没忽略掉,他脸上露出的那一丝慌色。 众人先交那蛇拘到一边去,曹思命令不可丢掉,显然是另有用处! 看着曹横出气多进气少了,有人赶紧去请郎中,可是现在最好的是有一个给他吸出毒液的人,避免毒液迅速漫溶到他体内。里正曹思把目光重又放回李敏身上,眼眸之内带着一分宽容九分警告,他嘴畔浮过一道深刻的笑纹,冲李敏说道,“李敏,身为秀才该懂得谋害他人的罪罚!你现在救曹横,到时我自会向大人美言几句,饶你一命!” “这蛇一不是我家的,二不是我放的,你为什么要说是我谋害人?”李敏站在原地不动,冷冷地看着曹横脚腕子都黑肿了起来,他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身子不停地抽|搐着。 可是场中李氏宗族的人以及其他的异姓村人,没一个肯上前救曹横的,哪怕是曹思带来的几个人,也都退避三舍,显然都不想染上毒,一命呜呼了。 李睦见之,难看的脸色朝李敏罩去,目光带着几丝冷辣,他突然朝李敏一指,大吼一声,“孽蓄!还不快点给曹横吮毒?!若是今日曹横有事,你也活不过今天!” “二叔,既然你这么热心,何不亲自去为他吮毒呢?或许曹横活了,里正还能为您说情,退出修建河堤,甚至是退出李氏宗族,当然你得想想,离开宗族的后果。” 李睦气得脸色铁青,没错李敏是跟他没关系了,他恨不得李敏快快死。可是现在李敏到底是他大哥的儿子,现在把曹横给害了,那是生生打他的脸,曹横死了,曹思还愿意看到他么?以后建修河堤,族内的那几个长老顶不顶得住还两说,他还需要曹思出马,曹思不仅仅是里正,与上面的大人通息,而在族内,曹思的地位也不可小觑! 无论怎样打算,曹思都不是自己能得罪起的! 李睦迅速打着算盘,两相衡量一下,便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把李敏这小孽种拿下,哪怕让他死在这天然河,也绝不对断了自己活路,想着李睦坚冷的脸染上一抹狰狞,朝李敏一指,冷声怒骂,“贱人!所有人都看到是你害了曹横,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还不认罪?!来人,给我架住他,给曹横吮毒疗伤?!” 看李睦动了手,曹思反而不急了,冷冷地在旁瞧着。 围观而来的李氏族人身形一动就要上前,他们是族长派来的,自然不能让李敏给别人轻易欺了去。 “哈哈哈!” 曹思的人上前还未抓住李敏,便听到一声冲天大笑,只见李敏笑得狂放笑得森佞,他笑得眼角都冒出了泪花。 “‘贱人’?” 李敏笑罢,玩味地品尝着自李睦嘴里吐出来的这俩字,他强硬地拨开冲上来抓他的人,大步来到李睦面前,修美的眼角浮起点莹的绝艳杀色,“贱人是指低劣之辈和不洁谨行的妇人;我是秀才,好歹有功名,二叔你为什么要叫我贱人呢?你是以怎样的身份来这样叫呢?长辈?呵呵,试问像你这种逼卖幼侄,诬陷长侄,无法无天,谋夺家财之辈,有何资格叫我?如今李氏宗族能容得下你,已是最大的恩容,你有何资格在这里诬蔑?!” “你!你……”李睦听见这话,直气得嘴唇发白。 李敏犹然不放过他,一指曹横身后背着的弓与箭,厉声道,“曹横来天然河之前,是从你李睦的大门内走出来的!他刚才想把我扔进河里,甚至拿这东西刺我,二叔,我眼神不太好,你看看,这上面抹得是什么呢?” 只见箭头上面抹得幽绿的颜色漆黑发寒,放在鼻尖还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李睦见了,脸色当场就变了。这是他抹上去的毒液,是用来杀死李敏的,可是李敏怎么会知道? “你、你……”只是李睦“你”了半天,也没想通,这一切是李静雁泄了底,他突然仰头便朝着身边的一个亲近的村邻身上歪去。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李敏瞧着他,冷冷一笑,晕得还真是时候!是啊,两眼一闭,什么事都没有了,他还真是聪明! 这时候人们看没有人给曹横吸蛇毒,便抬着他往下游走,很快便来到了平坦的地面上,这时候村里的郎中也到了,由于时间过了,郎中来看了一下,施了针药,曹横也没有醒过来,李敏看着他还轻微起伏的胸膛,心中轻嘲,命还真大,竟然没死! “来人,去岸上检查检查,到底是谁伤了我的侄儿!我要将此事报予县老爷知晓!” 曹思目光发冷,朝左右冷喝一声,目光在李敏脸上停了下,很快便移开。李敏静静地站在原地,神情再平静不过,曹思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他,他逃不了!只是李敏却不怕,这件事情,无论怎样扯不到他身上,尤其是这条有毒的水蛇! 这时候李朗急火火地跑了来,看到有人拘着那条斑纹水蛇,不由地大喊道,“魏叔魏叔!这水蛇不是你家的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兔崽子,你胡说什么!”魏五听了这话急了,跳起来冲李朗就是一烟杆子,李敏拉了李朗一把,那旱烟袋落了空! 李敏听了,神情蓦地冰寒凌厉,大喊一声,“魏叔,你为什么要害曹兄?!” 魏五脸上慌色更甚,目光躲闪,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李敏见之,飞快想了下,问李朗道,“你怎么能确定是魏叔的蛇?” 李朗黑黑的眼睛,闪亮亮地,清朗的声音说道,“魏叔喜好养蛇,一直是借助蛇胆来养自己的嗓子,他长年吸烟,嗓子一直不好,以前他就曾经去镇子上买过蛇胆。” “这倒可以理解,只是你竟然拿自家的蛇来咬人,而且还咬了里正的侄子,这蛇若不是你的,大可以让人去你家里看一看,里正觉得怎样?” “我没有丢蛇,凭什么去我家看!怎么不去你家?!” 魏五跳起来,火冒三丈! 李敏抿了抿唇,闲漫地回道,“我现在住在族长家的临院,诸位想去搜的话,大可以啊!” 里正伸手挥住了他们的争执,冰凉的眼神扫了一眼李敏,最终对身边的两个村人吩咐,“你们去魏五家里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丢蛇。李敏那里也去看看。” 他就觉得这蛇出现得奇怪,天然河多少年没有出现过水蛇了,那蛇竟然还浮得那样浅,甚至还咬到了曹横,这根本就是有人蓄意而为! 不大一会儿,那两个村人一前一后回来了,李敏看到有一个人捕了条蛇归来,那蛇的花样与刚在咬曹横的花样差不许多,他还没作出反应,魏五首先大吼起来,“谁让你们动我的蛇!” 第66章 “这蛇是你的?”曹思朝那蛇扫了一眼,那张黑黑的枣核脸更加黑暗下来。 “李敏家里什么都没有。在魏五家里,还有一窝这种蛇。”村人回道。 “我拿这蛇是治病的!”魏五大喊辩解。 曹思看了那蛇,让郎中查验,“这蛇可有毒?” 若是这蛇没毒,还能够洗清魏五的嫌疑,可是……只见郎中看了一眼那蛇,又在拿银针在蛇伸出来的信子时,一银针扎到蛇口中,试后,两厢比对,当场便肯定了,“是同一类蛇,而且毒性也一样,都是微带着毒。” “既然毒性不大,横儿也该醒来了。”曹思最后看了眼魏五,目中全是警告。 魏五烟袋瘪在裤腰上,对上那目光,话就这样咽了下去,噤了声。 郎中摸着胡须摇头,“原是可以很快醒来的,只是就医时拖了些时间,毒性深入体内,这个醒来就……” 曹思目光发沉,冷喝一声,“你是说我侄子再醒不过来了?!” 郎中身子抖了抖,还待说什么,就见不远处从天然河上游岸上归来的人,将两片断掉的木簪,还有一支羽箭呈了上来,“里正,这是在现场的东西,其余的都没有了。” “县衙的人请来了没?!”里正怒了,死死地捏着锃亮的羽箭,目光刻毒地盯着李敏。 “正在去请。”有人回道。 李敏却在这时候笑着摇摇头,禀道,“里正,还缺了一样物证。曹兄的那几支箭你们不会丢掉了吧?” 曹思是不会放过他的,即使证明曹横实际上是被蛇咬伤的。因为从一开始,他便得罪了曹思。从他与曹横打狼始,甚至是更早之前,关于春花与李敏的爱情,关于春花嫁人,李敏跑去闹事始……从那时就注定曹思不可能放过李敏。如今曹横出了事,曹思更加不会善罢某休! 李敏话音一落,就见曹思的目光一寒,这时候只听到一声悠长的“吁”声,却是曹横睁开了眼睛,他一醒来便叫着春花的名字。李敏和善地走了几步,并未靠近他,只是远远地说道,“曹兄,春花回娘家了。我替你将她接回来,可好?” 曹横还在晕晕乎乎的,突然听到李敏的声音,整个身体瞬间僵直,一双眼瞪得血红,再听到李敏的话,想到春花干净的身子已经给了李敏,现在李敏竟然还去接春花,他气得面色青黑,嗷地一声就要跳起来拳击李敏,可也只起了一半,便颓力地摔了回去。 李敏像是没看见似的,直声道,“还有一样证物,曹横的箭支,是这个吧!” 刚才离开了河岸,其余的箭支被曹思的人给踢下了河,李敏便将藏在身后曹横的箭支抖出来,上面淬着绿幽幽的毒液,却是比刚才那水蛇的毒液还要幽暗几分,“正好郎中也在,看看这是什么毒?” 李敏将那箭支递给郎中,那郎中却只是瞧了一眼,目光便呆直了,当即果断地回道,“是鹤顶红!这是剧毒啊!” “原来这么毒啊!”李敏轻轻一笑,像是自言自语,曹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杀李敏的毒箭,被识破,有心想辩解,可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瘫软在地上。 “二叔醒了该多好,正好可以为敏儿解惑!” 李敏似笑非笑地朝李睦看去,继而巡到魏五脸上,最后落在了里正若有所思的双眸之中,“里正怎么说?” “打只雕,箭支上抹毒,很正常!”里正毫不犹豫下结论! “刚才曹横拿着这箭朝我刺来,还将我扑倒,差点刺进我的脖颈,想必现场还留有曹横箭刺的坑吧?”李敏紧接着说道,朝左右一看,“在这儿的众位乡亲们都看见了吧,曹横将我扑倒,想要杀人灭口?” 远远地村里的人都看到了,可是谁都没出来,刚才还闹哄哄的,对李敏指责的眼神,此刻像是躲在暗中的老鼠一般,偷偷窥视着,可谁都不会发出半丝声音。 “我看到了!”福喜挺身而出,大喊道。 刚刚还缓和着脸的曹思,闻言后面色一变,紧紧地盯着那箭支,恨不得将那只箭瞪出个窟隆来! 这时候远远地扬起一片飞尘,正是官府办案的官差到了。 李敏扭头看去,神色带着闲适,悠然说道,“正好官差来了,到底谁是谁非,过会就清楚了。” 没等李敏把话说完,曹思就推开他,疾步向官差而去,流利而快速地诉说一遍,因为他声音压得低离得又有些距离,李敏没太听清楚,可是看到官差朝自己盯来的那怀疑的眼神,李敏不想也知道曹思说了些什么。 “李秀才,好久不见?你现在盖河堤,变成了捕猎捉雕了,老爷可还等着你们沐水村的河堤呢!”办案的官差其中一个正是当日李敏去县老爷为他大开大门的嘉元。 嘉元走到近前,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可是他听到曹思的陈述,他并不问伤者,也不问凶手,而是先提河堤之事,李敏笑了,县太爷这是空手套白狼,自己半分力不出,盖出河堤后,他倒是很方便把河堤搬出来,顺便向上风邀功,他这算盘打得精! 李敏笑笑,打算是时候该把李睦搬出来了,这便说道,“我的二叔李睦正在十万火急地畴备物资,用不了许久,河堤便能建成了。”他说着朝村人之中的李睦瞧去,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然后顺手朝他一指,嘉元便很轻易地看到了昏迷中的李睦。 “你二叔这是——”嘉元异了下,怎么把昏迷的人都带到这儿来了。 李敏诚实地将那把箭支递给嘉元,说道,“二叔是听说这箭支上有毒,所以一时激动,昏过去了……” 嘉元听了眉头一皱,朝曹思看去,刚才他可没说这事。李敏说的这话耐人寻味,为什么李睦听了这箭支上有毒就昏死过去呢,这箭支上又是什么毒呢? 衙门里面仵作来了,照着嘉元的话又检了番,得出与郎中一样的结论,是鹤顶红。 然而李睦这时候终于“醒”过来,他再睡下去,李敏怕是把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可是这时候嘉元已经没那心情跟他提河堤之事了,开始查案子,听曹思说曹横差点死于非命,全是因为另一只形状精致的箭羽!遂将那支箭呈了上来。这支箭与李敏刚才送上来的那只土箭有着很大的差别,这是一支三叉箭,做工精巧,箭头叉形尖刃俱是以白银打造,此刻箭尖还带着新鲜的於泥。 只是最令嘉元惊奇的是,他细细地将整支箭察看一遍,却不见半点痕迹。也就是说这箭并没有搭上弓,而是被人以内力发出来。 嘉元目光深了,遂将箭支给仵作再察看,转而又找郎中问了一遍,这才知道曹横是因为中了蛇毒! “原来是被蛇给咬了,这蛇到底是谁的啊?”嘉元一问,魏五脸色突变拼命地朝曹思施眼色! 曹思这才说道,“是水蛇。天然河的水蛇。我侄儿曹横擅长打猎,没想到李敏也看中了那猎物,非得要与曹横一起去,这水蛇便是在打猎的时候,咬伤曹横的,但是李敏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曹思的话看似是在述说事实,实际无一不是替自己的侄子说话,诬陷李敏,更是对魏五百般包庇。 嘉元听了这话,自然是随着曹思的话想下去的,他皱紧了眉头,朝李敏看去,大声斥道,“李秀才!你一个堂堂的秀才,知书达礼,就算想去练把力气,也没必要跟个猎户争!一会是箭一会儿又是水蛇的,你在搞什么!何况还有老爷让你盖河堤呢,你都扔脑后了?!” “嘉捕头……”正在这时那仵作突然出声了,那只被呈上去的尖亮羽箭,刚刚被他随便捏在手中,此刻却已经改为捧着,奉到了嘉元的面前,只见他隐人耳目地,压低声音回道,“捕头这支箭,是萧家的呀……” “什么?!” 嘉元仿佛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猛地抽回箭来,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终于在看到那箭头处,隐藏着的却是萧家族的族微! 四叶草与蛇牙所蕴合而成的温良族徽,看似无害,仔细观察,却仿佛四颗张牙舞爪的蛇类狰狞毒牙。让人一望便能锐利地认出来。 一瞬间嘉元的表情变了,闪烁不定地看着这箭支,终于神情一肃,严酷地声音训道,“到底怎么回事!这支箭是哪里来的?!” 他刚才看到李敏的手中也有一支箭,但是那只箭跟自己手中的这支标有萧家族微的箭,差太远了。 萧家的箭,锃亮而精巧,这支箭不大,但是三叉箭头包裹着的却是纯银质地,一旦发出同时伴随着锋鸣镝的响声,很容易便能辩别。而李敏手中的那只箭,是很普通的猎户所造,这与他身上所携的箭支又不同。 嘉元一说这话,曹思反而不知该怎么说了,刚才他把话都说完了,可是嘉元还在问,显然只有李敏能回答了,他恨恨地朝李敏盯了一眼,警告他不准乱说。 李敏很简略地把过程都说了一遍,只说曹横扑倒他,拿着毒箭想杀他,这时候不知从何处射出了一支羽箭。 “根本是你拿着毒箭射曹横!”魏五在旁沉不住气了,若是不坐实李敏的罪名,曹横中蛇毒就会赖在他身上了,所以李敏必须是杀曹横的要犯。 哪知道嘉元突然冷喝,“胡说八道!” 他声音洪量,带着权威性的否决,顿时令现场噤声,魏五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连李敏都不由地朝嘉元看去,不解这个人怎的突然好像站在他这边说话了? 怎知嘉元轻咳一声,将那箭羽视若瑰宝地抚了抚,然后在众人面前一晾,“此箭是萧家的剑,上面还有萧家族的族徽!” 第67章 众人顿时个个露出惊怪的表情来,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纷纷朝着李敏看去。上次李敏回来的时候,是被齐府的人送回来的,其间就说起了萧家,莫非这其中……有说法? 其实魏五若沉住气不说话,嘉元倒是会深思,并怀疑到李敏头上,为什么两只箭都对李敏形成威胁,最后差点死了的却是曹横呢,还有那头蛇……只是魏五胡乱攀咬,无形中反而提醒了嘉元,萧家的箭差点射死李敏,曹横的毒箭与之同样路数,两者俱要李敏的命,这使得嘉元非但没有深思,反而轻蔑的笑了。 萧家是什么,大敬朝的三大家族之首,掌控着大敬的军武精英,盐铁经营,当今的丞相便是出自萧家。 这箭是属于萧家的,没人敢随随便便使用萧家的箭,甚至敢擅自在这箭上刻萧家的族徽! 说萧家的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沐水村,就为了帮曹横杀李敏。别笑掉大牙了,恐怕你上赶着,人家都嫌脏了手! “来人,去上游看看!”嘉元可不会跟这些没见识的村人一样,甚至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要查出真相! 李敏看出了对方眼中那如晨雾般冰冷笑色,李敏当即眼中扬起谦厚的微笑,走上前说道,“可否让我看看萧家的箭?”他曾经因为找李朗而去过传说中的萧家金庭茶庄,在路上多次听车夫提起萧家;又见嘉元奉若神明般地把那箭支奉举着,李敏心头微觉可笑,但也不免对这萧家产生了几分好奇。 再者这支箭没来由地向他冲过来,若是没这支箭的话,自己的簪子说不定早刺瞎了曹横,当然曹横也不会被水蛇给咬了。 说起来这支箭似乎有些名堂,李敏想要借来看看。 “你看看行,但是别给人弄坏了!本捕头还得回去交差!”箭送到李敏手中了,嘉元还不忘殷切地叮咛。 李敏点头,拿过那箭来,这箭支做工倒是精致,至多是比一般的箭支要值些银钱,再者便是……李敏看到那箭头上的一个极其微小的族徽,那是一个模样似乎是蛇牙一般的东西,张开了刻印,仿佛一朵情脉脉的莲花一般,实际上却只有四片,静静地矗立在那箭头的底侧,不细里下去看,还真看不出来,曾经李敏把它看成四叶草,但显然他的想法过于一厢情愿了。 眼看着李敏去看那箭,曹思的眼中这才现出几丝丝的放松,随即突现冰山般的狰狞暴戾!刚才嘉元说是萧家的箭,他还以为李敏背后有萧家人在撑腰,但是现在李敏看那箭支的眼神,明显得李敏与萧家的人并不相识,如此一来李敏就只不过是个单薄秀才了……害了他的侄子,这个秀才他也做不成了! 将箭支放回去,李敏若有所思,那样的图腾他似乎看见过,便是在豹子脖颈上,连自己救来的念祖的胸口上都似乎也是这个印记,但是仔细一想,李敏又不敢肯定…… 过不多时,有捕快已经自上游河岸回了来,只是却捡回了几根被新踩断的树枝,报说了嘉元。原来在天然河下游外侧的树林中有打猎的痕迹,他们发现了一种围猎地点,有刚刚被坎掉的树枝,以及攀树的踪痕,从那里到树上,正好是瞄准了上游河岸的位置。 “看来是萧家的人在这儿打猎,不小心把箭支射偏了。”嘉元听罢,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至于那箭支上为为什么被有落下搭弓激射的痕迹,因为萧家的人武功都很高强,他们不用弓,而只使用箭,嘉元觉得很正常,转而看向李敏,语气中很是轻松,“萧家的箭无意间射偏了?不过你也没受伤嘛!怎么,你要不要报官?” 嘉元的意思很明显,既没受伤,就别惹事。看到李敏深思的样子,嘉元以为他会不依不饶,却不料李敏说道,“报官的是里正,若是里正不追究自己侄儿被家养毒蛇咬死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在意的。” 李敏说着目光径朝魏五看去,深眸清冷,没一丝温度,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像午夜散发着寒意的幽蓝鬼火,在魏五身上缠绕不去。 魏五就是一哆嗦,抬头看了李敏一眼,又像是被烫着一样,缩回目光去,只拿求助的眼神朝曹思送去。 只是曹思跟没看见一样,一副隔岸观火的漠然模样。刚才魏五指证李敏,早已因萧家之箭,而挡去了一劫,若是自己此刻再点名李敏有罪,嘉元只会怀疑他是一个堂堂的里正,竟然与村中的秀才为难,更有护短的嫌疑。曹思还没忘记,前些时日,李敏这个变了脾性的小儿,突然跑到县衙邀功去了,说为沐水村修河堤,请县老爷来观看。曹思知道,自己若是强往李敏身上按罪名,便是挡了县老爷的官路。他没必要为了曹横得罪县老爷。何况李敏和他弟妹都在自己管理的沐水村,等于是在他手心里打转,何愁没机会治了他?! 嘉元见曹思没反应,李敏又直指魏五的样子,他迅速考虑了下,这才又看回去,见那两头差不多模样的蛇,问了魏五又问了郎中,也没什么疑问了,朝魏五随手一指,“既然那蛇是你的,看来曹横中毒昏迷跟你脱不了干系呀,走吧,跟我去衙门一趟!” 他一声令下,两个随行的小捕快便要上来逮人,魏五眼看着自己要进大牢,怪嚎一声,挣扎着朝后退,两个官府中人哪里会由得他,三两下便捆了个结实! “大人我冤枉啊,害曹横的不是我,不是我啊!我怎么会拿自己养的蛇去害人,这岂非自打嘴巴?”魏五大慌,止不停地嚎叫! 魏五慌乱朝四下一瞥,只见沐水村中朴实的人们,所有的人都拿一双嫌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这一瞬间他便遭到这个世界的遗弃一样。魏五活了大半辈子,从来还没被官府给拿去缴问呢,无论这件事情最后怎样,被官府给逮进去过,这种话传出来都丢人! 李敏听着魏五的话,不禁暗中点头,这老头儿虽然惧怕官府中人,可也不是个蠢人,知道拿出疑点来为自己叫屈。 到了此刻,李敏出列来到抓魏五的公差前,扭头冲嘉元说道,“嘉捕头,魏叔的话有几分道理,谁会拿着自己养的蛇去害人呢,这岂非是告诉别人,‘人是我害的,我才是凶手’?除非是——有人栽脏。” 李敏说罢,转回头来,目光直指站在曹思身边兴灾乐祸的李睦。 他的眼很清幽很深冷,染了岸土的轻袍在冷风之中微微飘荡,修长削瘦的身子却依如寒冷的梅枝,傲然盛立。 此刻,魏五慌恐急烈的神情正印在李敏的余光之中,感觉到魏五转过来的目色,李敏眼底瞬间涌出深浓的黑暗冷郁,仿佛灾难一般,在那清冷的眸中铺天盖地的融化开。收回目光时,他意味深长地在魏五身上定了定,旋即退向一侧。 本来魏五恨极了李敏的,本来他是与曹横与李睦同心同力的。 但是现在他被抓起来,毒蛇咬伤的曹横还留有一息,却不为自己说情;自己为李睦抢夺他大哥的家财时,周旋出主意,功劳不小,现在自己遭难了,李睦却变得跟头哑驴无二! 他们都在看自己笑话! 魏五不傻,刚才李敏那番话他听得真切,他在为自己说情?还有刚才那个眼神,魏五活了大半辈子,焉能看不懂,李敏是在提醒他,在点拨他。 早在李敏被齐府的马车送回来时,魏五就知道这小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他阴着呢,不是个简单货色!他之前想拖李敏下水,好让自己脱身,却被嘉元矢口否决,现在李敏给他机会,给他脱身的机会,他怎能不牢牢抓住?! “大人,我说!我全说!” 就在李睦凝眉,坚冷的脸浮出一不妙时,魏五已经先声夺人大喊出来,“是李睦!是李睦,他想害自己的亲侄子!”魏五看似急慌慌地,老脸上甚至带着被威吓过的恐惧,同时眼睛朝李敏瞧去,见到对方无波无澜的冷眸时,他继续说下去,“曹横箭头上的那些毒液,便是李睦抹上去的,不信你们看!” 嘉元疑惑,李敏倒是适时地将曹横的箭支送了上去,嘉元见之不由地沉吟了下。 “嘉捕头!魏五纯粹是血口喷人!李敏是我的亲侄子,这种话说出来谁信呢?!魏五是自己想害曹横,现在却要攀咬我,当该将拿入县衙,好生审问审问!”李睦痛心疾首地上前,眼底却不见慌色,沉稳地对道。他与嘉元相熟,对其性格有几分了解,魏五想攀咬他,不自量力! 第68章 嘉元听了这话,果真露出一脸不信的神色。 “那鹤顶红就在李睦家的后院墙缝之中,我与曹横去他家时,是他教唆曹横射杀李敏。不信你们可以去他家搜啊!”魏五不顾一切地叫道。 “魏五,你莫要信口胡说!”曹思听了,面色倏地一变,刚刚还平静的面容,瞥向魏五有一瞬间的凌辣! 他的话等于是把曹横也连带着拖下水了,曹思怎能不急? 魏五此刻豁出去了,如今李睦不再是从前那个只有几亩薄田的李睦了,他现在从自己亡兄手中夺过来的财产巨大,家大业大之下,受不得累,也只有攀咬他,自己才能有一线希望! 魏五打定主意,就着李敏时不时飘过来的冰凉眼神,一鼓作气攀咬到底,“李睦给我银子,我是一两没收,他怀恨在心,才会拿了我养的蛇来咬曹横,这是明显的栽脏啊!” 李睦这时候脸色煞白,来不及争辩,飞速想到,自己早已经把鹤顶红给偷偷扔掉了,现在抵死不认,谁也不能拿他怎么着! 李敏走过来甚至没看李睦一眼,只是对嘉元乞求道,“当初大人说过,修建河堤一事,离不了我二叔的,嘉捕头您看、现在您若是把我二叔带走,这河堤怕是修不成了,大人怪罪下来可就……” 他的话已经早越过李睦是否下毒之疑,是直接给他定罪后的考量了。李睦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挣扎着抢上来解释。 可嘉元棱角分明的脸蓦地寒煞下来,根本不听他的话,冲口斥道,“混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非是仗着沐水村的河堤没了你,便不能修了吗?!” “来人,给本捕头拿下!” 二话不说,官差将李睦逮过来一起捆上。 “嘉捕头我是冤枉的!你不能只凭几句话便定我的罪啊,蛇是魏五的,箭上有毒,魏五为什么知道得比我还清楚,这说明有问题的是他啊!”李睦在旁喊冤。 “其实二叔有没有在箭上抹毒,有个人最清楚,此人甚至亲眼所见。嘉捕头,你派人去问问,真相定然大白。”李敏眼底泄出冷意,扭头朝魏五看去,带着淡然与安抚地勾唇一笑。 魏五很识相,摸到他的心思,适时指证李睦。因为在这时候,李敏更想趁机除掉李睦。比起魏五,李睦更加可怕! “是谁?!”嘉元紧跟着逼问。 “李静雁!我的堂妹!她看到了李睦往箭上放毒,嘉捕头去把她找来,自见分晓。”李敏说道,当时李静雁来到临院时,慌慌张张的,李敏也在怀疑。 正在这时,被捆住的李睦那张如面具一般坚冷的脸,仿佛裂开了缝,慢慢地碎裂,身体一颤,整个摔下去。 李敏眉头蓦地松展,笑意在唇角咧开,果然! 与此同时,魏五却心头打鼓,不见自己即将被洗清嫌疑的开心,他的脸上一片死气,仿佛待宰羔羊。他看着李敏,仿佛不认识这个秀才一样,只有他知道,李敏找李静雁来,并非是救他,而是将他与李睦一网打尽!他上了这个秀才的当了! “来人,去传李静雁来!”嘉元利索地吩咐道。 李敏则看着李睦越来越苍白的脸,心头诡异地涌上层暖意。 当初李父死讯传来,郦氏受了刺激早产,后缠绵病榻。这时却传出春花他嫁,原主李敏一蹶不振。李睦与其母亲冯氏把持家产,李朗请了郎中给郦氏医病,却要昂贵诊金,李睦掐着时辰上门,命人把李父在外的“欠债”账册摔在桌上,口口声声要银钱,并且下了通知,宗族内早已经给兄弟俩分了家,郦氏和他们娘仨的那份被李父败光,限时搬出去!郎中一听这话,哪还敢医人,携着药袋逃出了李家。李敏至今还保存着原主的记忆,那天瓢泼大雨,郦氏拖着重病之躯下榻,质问李睦哪里来的资格分家,凭什么要赶他们!李睦被郦氏纠缠烦了,索性一脚踹出去,郦氏后退几步栽跌在门坎上,李家的门坎有成年人的膝盖高低,郦氏栽下去后,又被绊了下,身子朝后趔趄翻去,突然头顶栽在地,四肢朝天翻将出门去。原主当时心头的感觉,李敏永远也忘记不了,他很心疼自己的母亲,可是面对李睦狰狞坚冷的脸,他内心更畏怯,加上心爱的春花离他而去,使他心头的这股又疼又愤的焰火统统转化成了对抢走春花的曹横的怒…… 李敏笑了,笑容撒向李睦黑沉的脸,染着血腥的喜庆。当初郦氏生产完,病榻缠绵,身子虚弱得一阵轻风就能吹走,李睦却是身体强壮,一脚将她踹出去时,郦氏的身子像是破布一般,在冷雨中飘摇,一息之下,便栽落出门去。她只来得及在这个世上最后哼了声,便闭上了眼。 “二叔,你莫要着急,大人明察秋毫,待查到证据是绝不会冤枉你的。你放心去吧,婶娘那里就由我照看了,至于快要出生的小堂弟,敏儿也会替你照顾的。” 李敏露出了雪亮的小虎牙,闪着光炫目地在李睦坚冷的面庞前晃荡。李睦只觉得眼前秀才清秀的脸,仿佛瞬间被恶鬼附身了一般,带着吃人的森笑。李睦仿佛看到自己当初如入无人之境,猖獗入驻李家时的情景,那时候李小妹才刚出生不久。难道现在轮到李敏抢他的财产,虐|待他那未出生的儿子了吗,难道历史又要重演?! 不!不行!绝对不行! 至此,李睦疯狂地挣扎起来,两三个官差都没押住,他捆着麻绳依然挣向后面的曹思,同时压抑着嗓音,不断地对曹思施眼色,“里正,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刘掌柜那里还需要你更需要我……” 曹思本来是想要等这事闹哄哄完结了,自己再亲自去衙门,好好理理。至于会不会被定罪,那要看魏五和李睦的造化了,尤其是李睦。曹思觉得这小子最近很不识抬举,对他的关照很不屑,这一刻见李睦求到自己头上,曹思本心中得意,但他突然提到刘掌柜,曹思立即浮上一层考虑之色,他女儿早过了出阁的年纪,是时候该嫁了呀,这时候但见官差上来架着李睦,就要把人弄走,他一抬头,眸中思量甫定,肃然地吐出一字:“慢!” 他一说话,李敏眼睛立时眯了起来,他就要把李睦送进衙门,不论是否证明他有罪,只要进了县衙,李睦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出来。因为李敏之前见县老爷时,对方语气态度之间流露出对李睦相当的熟悉,李敏猜想,当初在他们根本不知情之间分家,这其中怕是也有县老爷一份。 事情很浅显,李敏是秀才,里正和李氏宗族主掌着分家一事,万一李敏不爽,去找县太爷告状,到时候他们岂非竹篮打水?于是他们事先与县太爷报了信儿。这便是当初李敏进县衙,要那布庄的证明时,县太爷一副理所当然之相。 既然这其中所有人都得了好处,如今李睦被嘉元带走,岂能轻易被放出来。李敏突然想到县太爷那副精壮而垂涎的模样,想必县太爷也很需要银子吧…… 何况所有的证物都被收了上去,要定李睦的罪,很容易。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暂时都带回衙门!”嘉元说道,心中想着,与其自己在这儿得罪人,不如把这个难题抛给大人,让他去解决吧! 哪知曹思走上前来,坚决拦住了欲带走李睦的官差,朝嘉元说道,“嘉捕头,关于箭支有毒一事,打个猎,往点毒很正常嘛。至于我侄儿曹横,这只不过是被小蛇咬了一下,差不多过会就醒了过来,没必要再劳烦您了。他们不过是比试打猎,按我大敬朝的规矩,比试之中,只要是公平的,若是有所伤亡,也是不予计较的,你看这……” 曹思的话很明白,我都不计较了,这人你也别带走了。 嘉元听后脸上浮现出极明显的不甘! 他白忙活了一趟,敢情就来这儿凑热闹了,回去可怎么给大人禀报?曹思这儿雷声大雨点小的,那么李秀才呢? 他转头朝李敏看去,目光中带着几分征寻意见的意思,这时候的李敏,虽然极不甘愿,可也不得不走上前,“嘉捕头,这一次修河堤,还要靠二叔出力,还请嘉捕头回去向县老爷美言几句,二叔定然能将河堤提早完功,你说是么二叔?” 如果先前李睦往外掏银子,还只是浮于掠影的话,那么现在便是板上定钉了。李敏目光洒向李睦,把他送进衙门,等于是把钱袋扔给了县太爷。留下来,慢慢盖河堤也是一样。 李睦听了这话,目光发寒,知道李敏卖了人情又明里暗里地讽刺他,最后还要从他身上挖银子。但是如今河堤还没修起来,这个小孽蓄,能不能达到他那黑暗目的还两说着呢! 他闷闷地哼了声,算是应下了。 嘉元听了,心想着自己可算是白来一趟了,他不太爽地瞪了眼曹思,曹思赶紧笑脸相迎,掩人耳目地将一锭银子塞进他手中,嘉元这才算展颜,把李睦和魏五都松绑,捧着萧家箭而去,好歹有萧家箭,够他去攀附萧家了。 第69章 村人陆陆续续地散了,曹思见自己的亲侄被人抬着,犹还站不起来,那样壮实的人,现在脑袋软软地歪向一旁,不时一抽一抽的,鼻孔出慢慢溢出血,与嘴角的血淌到一起,滴嗒着朝下掉。 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令曹思心中越发气怒。李睦讨好地跟在他左右,陪着好话。魏五闹得很不快,他阴鸷的眼盯着场中的人,最后落在李敏身上,突然叫道,“李大郎!” 李敏应声回头,陡然见一斑格花蛇朝自己甩来,那长而幽凉的东西,迎空就扔到了他身上,吐着血红信子发出滋滋的声音,李敏蓦地伸手,精准地掐住蛇的七寸,那张牙舞爪的蛇,转眼变成了一根软绳,老实地下来。 “魏叔,这蛇是你的吗?” 李敏把蛇送回到魏五面前,面上不见半丝慌乱,甚至还有礼地将那蛇放回到了笼子中,同时凉声提醒,“多亏这次曹兄没死成,若是死了,怕是嘉捕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了。” 魏五脸色一阵青白交加,瞪在李敏离去的背影上,直想把他的后背盯烂了! 听说李敏上次打狼回来时,在树上被蛇给咬了。魏五是过来人,被蛇了还咬在手上,一般的人都会对蛇有种本能地恐惧,他是要使坏,让蛇咬李敏一口,到时候跟曹横一样了,这李敏就别想再冒坏水了。 可是他竟然成功捏住了蛇的七寸,还半点色变都没有。魏五彻底迷惑了,只能认定他得到的消息不准确了。 李敏带着李朗刚到家,正好看到闽坚推门而出,李敏看到他,却没看到郦儿,他眼中蓦地掠过一丝慌色,突然问道,“郦儿呢?” 闽坚奔上前来,打量着李敏没受伤,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回道,“被赵婶儿给抱走了。” 一听是赵婶儿,李敏松了口气,这才缓步进了屋子,他双腿有些发软地坐到挨得最近的椅子上,扭头虚声朝李朗说道,“给我倒杯水。” 闽坚拿了碗热水放进他手中,顺带暖了暖他冰凉的手,问道,“打着雕了?” 李敏沉默着,目光发沉不知在想什么,李朗在旁接道,“雕倒没打着,这次是打着人喽!” “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闽坚来了兴趣,李朗正想开口,却突然听李敏突然冒了句,“郦儿,走了多久了?” “刚走。”闽坚没太在意,随口说道。 哪料到李敏听罢,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扔下碗就往外冲。 “敏儿你干甚去?”闽坚大呼,可是李敏根本不听他话,直直地就冲门口而去,打开了门,便似风一样往外挣,那样子,好像身后有人拖着他。 闽坚追上去,只见李敏衣角随着奔跑时扬起的冷风滚滚摆动,正要捉住他,下一刻就见他倒头栽进一锦衣华服公子的怀中。 “哟!李敏兄,我初次到你家门,你也不必这样激动,给我行如此大的礼呀!”齐劭一袭锦衣华服,丢下折扇,将冲出来的李敏抱了个满怀,他扬起俊美的脸,春风得意的笑依然挂在唇边,陡地俯身,双手卡在李敏的双臂下,猛地将人提抱起来。 “是齐劭来了。有失远迎。” 李敏抓着他的袖子,勉强站起来,声音有些虚弱,或许是因为焦急,他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齐劭低头就见他面色苍白,立即意识到不对劲,收敛起了笑容,忙问,“你病了?” 李敏只一个劲地摇头,看到奔上来的闽坚,急急吩咐,“闽坚你快!快去找郦儿,保护好她!” “敏儿,到底怎么回事呀?”闽坚摸不着头脑,赵婶儿是个好妇人,就因为郦儿被她照顾好,闽坚才会放手让她把郦儿带走的。 “你……别问那么多。快、快去!” 李敏脸上的焦虑是真实的,甚至连眼中都带着慌张无助,闽坚连齐劭都顾不上管了,撒腿就朝外跑去。 李敏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忧虑,赵婶儿抱走了郦儿,这没关系。但是从这里到赵婶儿家,要经过魏五的家门口,自己跟魏五他们差不多同一时间回来的,赵婶儿又是在刚才抱走了郦儿…… 李敏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那天李静雁红着眼睛急切跑来的情形,虽然李静雁没说什么,但是李敏注意到了她的手腕遗留着掐后的於痕。那一天是魏五与曹横一齐去了李睦家里,李敏眯起眼睛,回想着刚才对质时,曹横魏五以及李睦的反应,李静雁的到来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他没有想到,为了对付自己,李睦竟然让李静雁陪魏五,他简直无耻! 李敏胸口气得起伏不定,刚才被魏五冒坏水扔了蛇,他心绪很不好,现在都腿脚发软,说不怕蛇那是骗人的,任谁被蛇咬后都不会做到无动于衷。 “齐劭,你去拿个麻绳,给我系上。”李敏吩咐齐劭,说着便将自己的手腕伸了出来。 想到那蛇他就走不了路,只是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他要一鼓作气,绝不能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那麻绳摸起来与蛇的感觉一样,李敏一摸到那麻绳,恨不得自己摸到的是一陀shi!也好过是令人感觉恶心的蛇类。他现代时也捉过蛇,那时候他不怕,甚至还觉得好玩,所以刚才魏五扔他蛇时,他能准确地捏住七寸。但是被蛇咬过之后,感觉便完全不同。那利齿深入血肉,在黑夜的丛林中,为了保命只能攀在树上,任做蛇餐的滋味,终生难忘。 让齐劭给他系麻绳在手腕,李敏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乍了起来,惊戾的感觉直想用嚎叫来缓解,被吓破胆有两种结果,一是彻底疯掉;另一种是永远不再恐惧,不再怕蛇! 李敏强忍着不适,不该吩咐李朗一声,照待好客人,他便转身到了房间,从自己的那个破包袱的底层,掀出了一个依然鲜亮的绢子,上面巧手绣着七彩鸳鸯,一针一线,密密匝匝,心头仿佛有甜密的爱情涌上来,李敏冷笑一声,可惜这爱情不再属于他。 他拾起这帕绢转身去了偏房,一进门便看到之前被绑住四蹄的斑斑,此刻正围着它的主人悠闲地转来晃去,李敏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并没有深究,他现在没时间去查那些疑点,将那帕子放到斑斑的嘴里,转而将自己身上的落下的烟叶拿下来,放在斑斑的鼻间让他嗅着味道。 齐劭听了承然的话之后,才处理掉府中的事务,带着亲信的人往沐水村赶,除了来看看李敏外,他想要看的其实是李敏以及据承然所说的那头豹子。一般二般的人家养不起豹子,更不可能把豹子训得如此犬一般忠诚。 齐劭想到了一些传闻中的事情,便亲自而来,哪知道他被李敏晾在了大门口,正想抬步而入呢,突然就见一道黑色相间的矫健身躯飘移而来,他还没有看清楚,就只觉得它如一道风一般,刷地一下就飞走了,身形快若银闪! 是那头豹子?! 等齐劭反应过来时,李敏已经匆匆说了一句话,朝外走了。 “李敏兄那豹子——” 齐劭拉住李敏,想要问个清楚,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齐劭,一切待我妹妹平安归来再说。” 李敏头也不回,眨眼跑出家门。 福喜听说李小妹不见了,还被魏五给抱走了,顿时就带着一起的村人朝魏五家赶来,曹思正带着曹横正往自家去养伤,有郎中随侍左右,吊着曹横的命,眼看着他悠悠清醒过来,嘴里还在念叨着春花的名字,还执意要回家去,不去曹思家里。 曹思没办法,这就调转了头往曹横家去,这时候就看到李敏带着一队人朝魏五家赶去,曹思掩人耳目地想让人把曹横绕道送回去,怎知被发现心思,闹腾着曹横不回去,硬是要跟上去看看。 魏五刚到家,门都还没关呢,就被李大郎带领着一队人闯了进来,他几乎是有些惊异住了,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自己扔了李大郎一脸蛇,他报复来了? 李敏冷冷地盯着魏五,扭头朝福喜说道,“郦儿被抱走了,魏叔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知情的。” 福喜一看,魏五的像样的确是一副心虚的样子,看着就觉得他与李小妹的失踪有关系!此时赵行子也跟着来了,他一直跟着众人后面,对赵婶儿的去向皆不知晓,如今听说李小妹被魏五抱走,在此之前还是他媳妇抱着李小妹出门的,这不就证明他媳妇也失踪了吗! 赵行子沉不住气,见着魏五后,劈头就问,“魏五你怎么向个女娃下手!快把孩子交出来!”他喝罢,伸着脑袋往魏五大院内扫荡,一双眼睛满是焦急。 魏五满以为是蛇的事情,谁知道竟然冒出个李小妹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李敏领着一伙村人找上门,其中更有李氏宗族的人为他出头,魏五暗暗心惊,这才多长时间,对于李敏一家人的死活,村里的人是不关心的,连李氏宗族都对他放任死活,可时至今日,这些人竟然全都站在了李敏身后,这个势单力薄的秀才,竟然羽翼越加丰|满,直视着李敏清冷的深眸,魏五只觉得心头发凉。 第70章 他敢肯定,一定是李敏怨恨自己扔蛇吓唬他,故意来找茬! “我与你们一同回来,到哪里找时间去抱李小妹?!”魏五也不是好惹得,李敏想要诬陷他,他也得给他作案时间! 李敏听言,露出沉甸甸的笑意,朝着赵行子说道,“赵婶儿刚刚把郦儿抱走了,但是却是经过的魏叔家大门口,这么好的机会,魏叔难道不会做点什么吗?你恨我入骨,甚至将那有毒的水蛇朝我身上扔,可是赵婶儿却与你无冤无仇吧,如今大人不知去向,小孩更不知何处。这些你该如何解释?” 魏五被气得浑身打哆嗦,这个李秀才伶牙俐齿,这是生生往他身上泼脏水啊!听到这样的话,寻常人早被气蹦了,可是魏五却甩着大烟袋,眯缝起了眼睛,身体挡在大门的正中间,就是不让人进去,他似乎是在拖时间。 突然他重咳一声喊道,“李敏,是你捉了我家的蛇,故意放在天然河上咬曹横,现在你又熟门熟路地找上门来,还如此冤枉人,我且问你,若是你找不到李小妹,我家里没有赵婶儿,你又待怎样?!” “还能怎样,找到人再说!”李敏噙着一丝笑意,眼底的神情却越发冰寒。 如今他看到魏五的这副模样,李敏便知道,郦儿逃过一劫,没有落到魏五的手中。只不过魏五想跟他谈条件,呵呵,此刻他还真不配!无论里面怎样,今天魏五是逃不过了。 这时候就听一记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却是曹思带着曹横到了,挤过了人群说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李敏抢在魏五的前面,把郦儿丢了的事情都陈述一遍,末了道,“里正,您来了正好,去魏叔家里搜上一搜正是您应该做的,为了一个还未满百天的婴儿做这样积德的事情,您不会反对吧?” 一句话堵死了魏五的退路,他想谈条件,只要李敏答应条件,他便让他们进去搜,他知道一定不会搜到人的,到时候只会令李敏狠狠栽个跟头。可是现在李敏把搜他家这种缺德事情,上升到了高尚道德的层面,曹思也是爱面子的人,纵然李敏害了他的侄子,他也不会挟此报复,何况在嘉元来后,自己曾反水,早得罪了曹思,他哪里肯会帮自己。 “哦,小郦儿失踪了,那当然得去找找,魏五啊,你家里又没有金山银矿,咱们又是来你家里坐客的,这怎么了,走,都进去看看。”曹思果然表现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来,与先前李睦对李敏兄妹的漠然和冷酷,大大不同。非但如此,他还把搜查,当成了“做客”,魏五抓着烟袋的手一下子捏紧了! 后面的李氏宗族的族人见此,神情都不由一松,本支的亲叔叔李睦,尚且不在意李敏兄妹,如今曹思一个外姓人,还如此热心肠,连福喜都不由地朝曹思投去温暖而敬服的目光, 这时侯曹思已经带着人,连带着曹横都被人给架了进来,直接冲开了魏五的阻挡。 入院进屋,除了阴暗的房间,并没有其他,只有依稀燃起烛光才能看清楚里面的一切。 李敏瞧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果真郦儿不在,她去了哪儿呢?”半真半假,带着担忧,可是却没有离去的打算。 魏五大声责骂,“我为何在抓一个小奶婴?还有那赵氏,指不定是被她抱出去卖了,你们在我家里搜找,迟早后悔!” 赵行子听这话很不顺耳,上前来就跟魏五杠上了。 福喜领着人在屋子之内转悠了一圈,最后看到地上有一角雪白之物,他拾起来,却见是块手帕,展开来看去,却是绣着两个绣了金丝线七彩的鸳鸯。 “这个是,魏叔女儿的东西?”福喜厚道,扬了扬那手绢,有些不确定性地问道。 李敏见之,心中冷笑,沐水村谁不知道,魏五的女儿早在十多年前就跟着她的母亲改嫁了。她女儿从来没进在这里住过。 魏五这样单身了十多年的男人,手中有这样的东西,只会落人口实,让人认为是别的女子送予他的。现在这意味着爱情意味的帕绢子,却这样落在魏五的屋子中,无异于天然河的河水一夜干涸,过于稀奇了。 福喜想给李敏瞧瞧,可是李敏别开了眼去,明显不答理这事,里正曹思是主持公道的,是他主张要进来的,如今搜到了东西,里正当然是要看的,福喜于是把那帕绢交给了里正。 曹思打开那帕子,精美的缎面显然是用了心的,上面的鸳鸯又金丝线绣着,两只鸳鸯交颈缠绵,显得恩爱无比,在帕子最后的落款处还有一行字…… “咳咳!”曹思还没有看清楚那行字,帕子便被旁边的曹横劈手夺了去,他一看到那帕子,眼珠子都血红了,他死死地瞪着那帕子,手跟着越发大幅度颤抖起来,尤其是看到上面绣着的是“春花赠爱郎”字样。曹横的手指颤抖地指着李敏又指指魏五,气得满腔怒血被生生压在胸口,眼前阵阵发黑,想要爆吼,可胸内的重压沉闷生生压住他,七窍又在缓缓往外溢血…… “春花的帕子?”李敏咦了一声,满目好奇地问道。 这时曹思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上前一看,果真看到那字样,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就在这时曹横眼中鼻中汩汩往外涌血,淌了一脸,郎中赶紧施针,并要求快些诊治,毕竟只施银针,并不能彻底清毒。 曹思着人将曹横快些带下去救治,李敏目若无物,直向魏五看去,轻声道,“魏叔,春花可不是静雁,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女子。” 他这一句话,魏五彻底跳了脚!当时他摸李静雁的时候,只有曹横在场,谁都没看见!现在被李敏赤果地说出来,魏五只觉得这个似微尘一般不起眼的秀才仿佛鞋底的土泥,怎么都甩不掉,相反还有将他鞋钻穿吞噬掉他整条腿的危险! “我对春花什么都没做!!” 魏五不顾一切地大吼出声,看到曹横似鬼一样满脸是血地被架走,他心底有鬼,更想把这事说清楚!他摸过了李静雁后,又听到李敏又警告又威胁的声音,认定了他也摸过春花,在那一刻本能的反应帮助了他,他冲着曹思被抬出去的身影,嘶声大吼,仿佛是种证明忠诚的方式又好像是在解释自己的清白。 他的声音刚落,李敏就笑了。 与李敏的笑同时扬起的,还有一道惨烈的“噗”声。 那声音在魏五爆发后,倏然来临,好像是对魏五声音的呼应一般。 愤懑痛恨疯狂的嫉妒燃烧在胸口,大火越烧越旺,促使着曹横不计一切,挺起身子,拨开架住自己的人,扭身就朝李敏和魏五这儿奔来,他要做点什么!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春花是他的妻子!可是他还没走出两步,便“噗”地一声,当场将满腔的烈血都呕了出来,徒吼了大半身,下一刻便仰面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在天然河因为春花之事,曹横受过一回刺激了,但是那时候他还身体强壮,没被蛇咬。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记得真真的,春花已经被李敏给……现在春花给男人的定情之物在村里人面前曝光出来,竟然是在魏五家,春花的情人竟然还有魏五的份? 曹横只觉得自己头顶上像狂风一样,在肆虐而疯狂地生长,那一片碧油油的绿如此地狰狞,如此地可怕! 它长势旺盛而茁壮,迅速漫延,直到那窒息的绿,将他包裹住,死死地掐住他的喉咙,堵住他的呼吸,扼住他眼前最后一分视线,然后……一切归于黑暗,他的感觉渐渐离他而去。 “横儿!”曹思大叫一声扑上去,曹横此时已经僵硬地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众人跟着一惊,大喊着救人。 李敏面上也带着急切,只是心底在冷笑,不是他找曹横来的,是曹横自己愿意送上门的,纵然他今天蛇毒侵遍全身,死于非命,也怪不得自己。李敏只是想让魏五从沐水村消失而已。因为他无法忍受郦儿有危险,魏五是个再阴险不过的,又是个喜欢猥亵女子的老东西!郦儿是女婴,魏五又与他有仇,之前众目之下,魏五尚且敢往他身上扔毒蛇,今后难保哪天魏五不趁虚而入,李敏无法忍受这样的危险。 魏五以及他那满笼子的蛇和一些破旧家具,不久之后便被里正派来的车马给拉出了沐水村,他一路受到了无比伦比的欢送,各家的鸡蛋都扔到了他的脸上身上,魏五捂着脸狼狈出了沐水村。只是与他不同的是,春花被接到了曹思的家里面,一直都未出来过,想必是在照顾曹横。 只是李敏却知道,春花也许是被严格地看管起来了,曹横一天没醒,没有休了他,曹思便不会对春花怎样。现在曹横病着,曹思一切都以自己的侄子的心意为重了,否则春花的这种“做法”早被浸了猪笼。 李敏便是算到了此,才会将那手帕子拿出,令斑斑送去了魏五家里。 第71章 他知道自己利用春花的贞节玩弄把戏是不厚道,甚至卑鄙无耻,尤其是曹横还暴打春花,春花的处境尤其不堪。只不过,当别人想杀死他时,他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好好活着,并且拼命活下来!李敏明白自己是个小心眼的,当初朗儿丢了的时候,春花只顾及她自己,完全无视朗儿在外面有生命危险。那时候她对李敏已经不存在爱情了,或者说从她答应嫁给曹横起,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原主的死,春花应该负责任,可她在李敏醒后,只是因为一口血,就吓得落荒而逃,这样的已经不算感情了,甚至连个陌生人都不算。 如今他只不过是收点利息罢了。 李敏往赵婶儿那去,却在半路看到猎户抱着郦儿回来,满脸的大胡子已经被剃了个精光,他眨动着稍嫌天真的黑融融的眼睛问他,“敏儿敏儿发生了什么事情,郦儿好好的呀。” 他说着不忘轻轻地摸了摸怀中正咿咿呀呀的小郦儿,看到她健康如初,闽坚不由地露出纯厚的笑容。 “闽大哥,郦儿吃饭了么?”李敏没回答他,微笑着叉开话题。 “当然吃了。那福夕氏的奶水足着呢……”闽坚满面的夸赞,忽而对上李敏深黑的眼睛,他刷地下红了脸,嚅嚅地低下头去,眼睛只敢看怀中的小郦儿,“我是说郦儿以后都不必挨饿了。” “给我抱吧。”李敏仿佛没看到他的脸红一般,轻声说道,这便接过孩子来,感觉到她那柔软的身体紧贴在自己的手臂间,没来由地,李敏轻吁了口气,有种心终于放回肚子中的感觉。 与闽坚一同往回走,李敏看了眼身边结实的男子,语调轻抚而温柔,“闽坚,你还回家吗?” “回家?”听到李敏这样问,闽坚有些意外。 见他的模样,李敏便明白了,径直说下来,“齐劭来了,他是我们的客人,闽坚你待我好好招待他,好吗?” 闽坚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李敏话中的某个词语而不适亦或是不安,他直问道,“莫非你要出门?” “不是。”李敏朝前望去,这条通往临院的路又长又曲折,好像一下子就能走到,可是终究是要他一步一步走出去才行,“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招待他,忘记了吗,我一直在叫你闽大哥呢,莫非你不愿意做我的大哥么?” 他刚说完,闽坚便搔着脑袋哈哈大笑出来,扭头看着李敏,黑黑的眼睛中全是欣喜,这就点头,大拍着胸膛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两人朝前走,落后半步的李敏,望着斜侧方大步而行,浑身都带着欢快喜气的闽坚,目光之中染上复杂。 回到院中,就见两个衣着像是管事之人的家丁在院子里忙活着,李敏朝里一瞧,锦衫华服,玉带束腰,执着骨扇美人,正一脸惬适地打量着院子的,正是齐劭。 李敏并未放开怀中的郦儿,径直走上前,来到齐劭身后,轻声问道,“莫非齐公子看上了这院子,不会是想当作休假时的游玩之地吧?” 齐劭猛地回过身来,正好与李敏带笑的眼相撞,他一收骨扇,俊逸的脸庞状似得意一笑,说道,“正有此意!” 然后他看到了李敏怀中的小郦儿,转头朝那忙碌着的其中一个家丁道,“修义,把如意锁拿来。” 修义哎了一声,不大一会儿便捧了一个漆金的精致手饰盒小跑上前,齐劭捏了捏小郦儿柔嫩的脸颊,看到她流着口水呵呵地冲自己笑,顿时更加高兴,将那手饰盒打开,由里面拿出一串纯金打造的吉祥如金长命锁,便要给郦儿戴上。 “这太贵重了,郦儿不能收。” 李敏转头想叫朗儿过来,把郦儿抱进去。无论怎样,在这种情况下收齐劭的礼物,李敏总觉得有些别扭,说到底两个人的交情并不算深…… “若是这你这小妹能说出个‘不’字来,这礼我便不送了,如何?” 齐劭语气相当强硬且高调,睨着李敏带着丝不悦,可看向他怀中正对自己笑得灿烂的小郦儿时,齐劭本来板起来的脸,顿时又柔了下来,止不住地捏捏郦儿柔嫩的小手,逗得她张开了灿烂得还没长小牙的小嘴,“看吧看吧,连你妹妹都欢迎我呢,这说明我这礼送得对呀!” 他说着便将那长命锁给郦儿戴上,同时嘱道,“李敏,你便将此礼当成是我送你妹妹满百天的礼物嘛。何况咱们又不是外人!” 戴罢了长命锁,修义又捧了一个扁平四方的小锦拿,齐劭从里面拿出一串幽碧的翡翠珠子,只见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凤纹,仔细一看竟然是每颗珠子上都刻着翩翩起舞的凤凰,可每只凤凰的舞姿却有各异,兼同样精妙绝美,李敏皱眉头,不行这东西太贵重了。 可是齐劭却硬拉住了郦儿的小手,将东西戴在了郦儿的小手腕上,一面说道,“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出游,相中了一块石头,那石头的纹理竟写着‘长生’两字,因看着吉祥,遂命人买了回来,谁知道那石头运回家后,竟然在一次的雨水打雷之后被劈开了,府中的丫鬟看到那石头中竟掉出块玉石来,我见这玉石出来的奇怪,又想到竟然是从长生石中掉出来的,想必是块好东西,正好要来你家,便将那玉石打造成了一串玉珠子,这长生锁长生玉的,正好配你妹妹。若是其他的那些俗物,我齐劭还真不敢送哪!” 李敏闻言,面上讪了讪,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其实我有吃有喝,用不着银票的。”他又怎能听不出齐劭话中的意思,定是还在意他上次将那无限制提取的银票,又扔还给了承然吧。 没料齐劭却笑了,面目风流而俊逸,“承然那厮一向嚣张惯了,我已经将他赶出自己身边了。至于你,便不必解释了,你若是爱财的,我便不与你结交了。” 他说着仿佛是有些感叹,“其实李敏,我还真挺欣赏当初你学识渊博,侃侃而谈的你呢。现在的你,虽然同样的一副模样,却仿佛是少了一丝生气般,冷冷清清的,怎么看都没有从前的那股呆痴到令人喜欢的秀才了。” “还说这些干吗,进屋吧。”李敏笑笑,把齐劭请进了屋。 上了茶后,齐劭的话匣子打开了,将近来的经历都与李敏说了,后来则问起李敏归来的情景。李敏只是笑道,“待修完河堤,便盖房子,慢慢就好了。” “这院子是……” “族长家的。”李敏回道。 齐劭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本欲张口问他是否需要银两时,却似是想到了前事,便没再多问。 两人一时无语,之后齐劭突然问起了豹子,“那豹子怎的从你的院子中跑出去,莫非真的不咬人?” 齐劭这样说,显然是已经从承然处知道了,那豹子将承然劫回来,又被李敏爱护住的事实。 李敏点头,却并没有答话,齐劭见之,便了解了,遂又说道,“那豹子并非一般人家能养得起的,李敏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养的,又是如何驯服的?” “那豹子是从山上下来的,上次我对你说的还漏了一点,在山上设下的陷阱,那豹子钻进去了,便被我救了。本来是想杀它的,但是左右看着那豹似乎并非真正的野物,便留了下来。” 家里有郦儿这样的小婴儿,把豹子放在家里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因为谁都不能料到,那豹子什么时候饿了,会拿婴儿这样的柔弱而鲜嫩的小奶娃裹腹。所以李敏将那豹子的四肢给绑了起来,但不知怎的,那豹子的四肢被放开了,李敏突然想到了李朗。 齐劭听了半信半疑地点头,显然还是有些不相信,便又对李敏说道,“大敬朝最喜爱养这些凶猛类野兽的,当属萧家。豹子我在萧家也见过几头,但是哪一头都没有刚刚从你院中窜出去的那头厉害,它简直跟闪电一样快,迅疾如风,相当于一匹千里马呀!” 听着齐劭不断地夸赞,李敏问道,“你说萧家也有豹子?”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心中狐疑大起,那只箭是萧家的,箭上的族徽却似乎是与豹子颈上的印记一样,还有念祖…… 齐劭便在旁边解释起了萧家的厉害和萧家的养凶猛野兽的历史,可惜李敏都没有听进去。 在齐劭说话累了,出门去观景时,李敏便将李朗叫到了身边,“你怎么突然跑去了天然河,还说那蛇是魏五的?” 李朗只道,“伤号总叫有蛇有蛇!我一想魏五家就有蛇,别咬到你,我便跑去了……”李朗清清的眼中,灌满了关心,李敏见之,轻轻地将他拥进怀中,感叹了一声。 看着怀中的郦儿快要睡着了,李敏便将孩子交给李朗,自己则向偏房而去。 那印记太奇怪了,念祖又突然叫着有蛇,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李敏总觉得其中有些奇怪。 第72章 他打开门,屋内夹杂着中药的苦涩与血腥的味道一齐扑鼻而来。 李敏蹙紧了眉头,轻轻地嗅了嗅,只觉得空气里面那血腥味更重了。他离开前已经收拾好的,怎么还会有血的味道呢? 他慢慢地踱步走到榻前,看到伤号念祖正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嫩嫩的程度是与朗儿一样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朝下望去,那比朗儿要长得多的一双长腿,正极明显地在被之中凸显出来。 李敏再度扫掉脑中的胡思乱想,最后只能用现代解释,或许是这孩子发育太快,所以才会长了一双长腿。只不过他竟然比自己这个十五岁的身体还有略高些时,李敏便有些忍不住地又东想西想。 他走上前坐在榻沿上,轻轻地伸出手,指尖已经不似他刚穿来时那般细嫩,经过那么多事后,上面已经起了薄茧,甚至在指甲盖中还窝藏了新鲜的泥土。李敏见之不在意地微笑,他轻轻地拉开念祖脖子下面温暖的棉被,又想到自己给他擦伤口的时候,他胸前若隐若现的那个印记,现在一定还有吧,只要给他再多看一眼,那么他一定能确定,那印记与萧家箭上的族徽,是否真的一样,到时候也能确定此人的身份了吧? 令李敏觉得意外的是,掀开棉被后,看到的并非是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他竟然不知何时穿上了衣服,青衫广袖,很是熟悉,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 李敏有心想问朗儿,但看到眼前的人睫毛抖动似乎要醒过来的样子,李敏欲站起来的身形,此刻又坐在了原地,并不敢动作,等着他醒来,却意外地看到他的眼睫并不颤动了,仿佛又睡过去的样子,李敏这才重又把被子掀开,将他放在胸前的双手摆在两侧,李敏把他衣带解开,露出里面的中衣,看到那微带着旧色的中衣,李敏不由地挑眉,连内衣都穿他的,这个人还真不见外。 看到这里,便再不犹豫,哗地一下将他的中衣都打开了,露出了里面蜜色的胸肌,李敏皱眉,上面的刀伤并没有愈和,相反还正欢实地朝外溢血,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李敏的脸垮了下来,但终究忍下先为他包扎伤口的念头,他低下头像是查找细菌一般,一寸寸地检察着那胸前。乌青的发丝温柔地落在伤号的胸膛上仍自不觉,左胸到膻中位置,是他上次看到印记的地方,可是现在却没有了! 李敏指尖摸索了半天,眉头都皱起来了,越过刀伤口,在平滑而充满弹性的肌肉上轻轻抚摸着,仿佛想到了“芝麻开门”的故事,莫非让这印记现形,也需要特别的法子?忽略了这个人的皮肤比他结实,甚至是骨骼比他修伟,李敏心念电转,若果真证明这个人是萧家之人的话,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他绝不肯相信嘉元所说,那只萧家箭是因为打猎,所以才会无意间射向自己。那被一击分为二的断簪还揣在他的怀中,那得需要怎样的精度,才能在一望无际的远处树林中,凭空发射,直击自己头上的木簪子? 再者,眼前的人浑身是伤,显然是被追杀而逃出来的,令李敏最不愿意相信的是,自己所救的人正是萧家要追杀的人。 那么萧家的人为何射中了自己的簪子是为什么,莫非是警告?李敏沉吟,手已经不知不觉地在伤号身上抚过一遍,他摇头,依萧家那样势大强壮,绝不可能出手这样小气。那么便是试探了…… 如此一来,这个人该怎样处置?若是将这个人交出去,必定不会善了。他还不会天真地以为,萧家人会因此感激他,甚至是馈赠以金银。萧家人只会认为,自己救这个伤号,必定别有用心,继而盘算着杀人灭口。 但是救人救到底的话,依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李敏非常确定自己连只小虾米都不算,根本没资格去救萧家要追杀的人? 他不但救不了人,相反还会把自己的弟弟妹妹赔进去。 正当李敏想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处温湿一片,伴随着的还有轻痒的舔|弄之感,他的神智瞬间被拽回来,猛地抬头,清冷的双眸蓦地陷入一片深邃如渊般的黑暗之中,仿佛黑夜中一步未留意,陡然陷入悬岸,连呼喊都来不及,便被吞噬。 “……你……”好半天,李敏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狠狠咽了口水,困难地看着面前已经不知道醒来多久的男子。 他的脸是胖乎乎的婴儿肥,显得很是可爱,他的鼻虽挺直却犹带着孩子气的调皮,他的眼却与他整张脸完全不同,仿佛是一种极不和谐般的存在,那双眼睛深沉如渊,里面蕴茵着黑暗令李敏不由地蹙起了眉头,这个孩子……李敏在他的目光之中挣扎,仿佛那是一处强大的磁场般,他没有准备,就被吸附进去,想脱身逃离,却发现自己更想看清楚,更想弄懂,那双眼睛里面到底有什么,只是过了片刻,依然无法看懂。 这双眼睛……似早已超过这个人的年纪,它们太过成熟,与他整个人整张脸都毫不协调! “你醒了?”李敏猛地起身,忽略掉自己被他舔|拭过的额头,目光落在他伸吐出来的粉色小舌上,这个孩子,此刻仿佛是在品尝好吃的东西般,舔过自己的额头,又直舔|着他自己的嘴唇,依稀噙着微妙的笑容,剑眉星目转瞬间便风情无比,依山傍水地肆意撩动着温情的涟渏,温柔无比地朝他勾来。 李敏的呼吸一下子滞住,目光胶缠在他的脸上,片刻后,似乎发现了什么。 李敏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怎样,他只知道这时候他的心里的那股滋味……很难受! 现在李敏确定了,斑斑的主人,自己救的这个伤号念祖,他是个傻子!尤其是看到他不断舔、嘴唇,目光勾人的样子,李敏脑仁就一阵阵疼,他怎么就没想到这孩子他是个傻子呢! 被伤到无一寸完肤的情况下,他醒来后竟然一点不喊疼,还不断地咬嘴唇,眼睛也直勾勾的。 李敏退回身,一屁股坐在了榻沿上,目光在念祖身上一直未去,即使如此这孩子依然执着地看着他,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那双被李敏认定如深渊一样看不懂的眼睛,如今看来更像是个痴呆。 为什么天才与白痴只有一线之隔,现在李敏明白了。 他还又多了一个负担,以后还得给念祖看病。 当即李敏转身拿来了药,让念祖把衣服褪了,可是念祖瘪了瘪嘴,居然满腹委屈地样子,李敏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然后认命地把伤药放到一旁的案几上,俯身亲自给他把上半身的衣服褪了,他倒是乖巧,根本没有动作,任李敏将那上衣统统褪掉,担心会冻到他,李敏将被子盖到了他的腰间保暖。 他将郎中活的黑浓的药膏拿来,给念祖的身子上药,就见他上半身的伤口都裂开了,从里面渗出脓血,直到这时李敏才发觉,他是穿了两件中衣,最里面的那件中衣厚厚的,现在早已经被血染红,若非是亲眼看到,李敏几乎以为他又被人给削了一顿。 “谁让你起来穿衣服的?” 看着自己救回来的伤号如此不珍惜身体,好好的快要愈合的伤口,之时候又绷裂开,李敏心头有股气涌上来,就为了穿件衣服,把他救回来的身子给弄成这样?! 他上药的手不禁加重了些力度,可这具身体只是轻轻地颤抖,连个痛哼都没有。 “你不会说话吗?”李敏问道,心中想着即使是傻子也会说话的吧。 只见念祖听言后,扭过头来,剑眉挑动,突然咧开嘴嘿嘿地笑了,他婴儿肥的脸蛋与那双英挺的浓郁剑眉挤在一起,将深如黑渊的眼睛覆盖住,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李敏瞬间只觉得自己救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包子! 算了,李敏心中想道,不再逼他说话,给他敷完了上半身的药,便去褪他的裤子,一边叮嘱道,“你不要穿衣服,药膏都粘到衣服上了,影响疗效,就这样晾着吧。” 他虽然这么说,可手上未停,温馨地拿被子给念祖盖住了上半身,生怕他着凉一样,又将被角掖到他的脖子下面,生怕会露了凉风,吹到他的关节。 初穿来时,李敏打那只野羊在寒天冻地中呆了一宿,之后便觉得自己的关节不太行,尤其是冷风吹来落到腿上时,关节骨头都跟着一阵阵地发疼。他了解被冻伤关节的痛楚,所以并不想让念祖也受了风着了凉。 虽然他是个傻子,可傻子也是人,何况又挨了那么多刀。 不知为何,李敏在确定这孩子是白痴后,便放弃了把他扔掉的打算,更没再去想什么印记,这时候反而想好好地给他疗伤。 在看到念祖下、半、身,那双长腿处的伤口裂开的尤其严重时,李敏清冷的眼睛染上了一层疑色。只见长腿上的刀口龟裂开来,像是上了年纪的老树,外树开乍,露出里面鲜白的血肉,扭头看那条裤子,早被染得斑斑血腥。 “念祖,你去哪儿了?” 李敏陡然问出声,同时目光朝他的脚底看去,上面一片清白,但李敏却发觉他这双腿与整个身体的温度,差异极大! 他的身体温热,可一双脚却冰冰凉! 即使是再重的伤号,换的衣裳再复杂,也不可能会使身体的伤口裂开得如此严重,李敏当即确定念祖非但换了衣裳,还去干了其他事! 第73章 至于他这双脚为什么会这样凉,李敏不由阴险地想到,也许他是为了毁灭形迹,故意把脚洗干净了才重又躺回了榻上,好让自己不怀疑他。 然而李敏却终究没有找到证据,给他上完药后,便看到念祖脸颊绯红,那双深沉的眼睛变得轻飘飘地,仿佛里面浮着无数的粉色的心形泡泡儿。 李敏犹豫地看着他,张口想说什么,却见他正带着笑意望着自己,眼眸弯弯,嘴角上翘,面容善良,这副样子是再可爱不过的孩子模样,李敏僵硬的心就这样软了下来,俯身把被子盖过他的腿,掖过他的脚,不自觉地叮嘱道,“不要乱动,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他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便一直盯着李敏,仿佛孩子对母亲的依恋,直盯着他打开门出去。 屋门被关上的瞬间,李敏注意到这孩子依然不放过半分,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直到门被彻底关上,两扇门的中间只余一道缝隙,李敏犹然看到,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伸长了脖子朝门这边看,如此依恋而柔弱。李敏回身便去了齐劭处,借需要用饭之机问他有没带食材来。 “敏儿,你不会连饭都招待不起了吧,现在要我这客人亲自带饭来给你?” 齐劭促狭地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 李敏挥挥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有没有带野兽的肉来,像是豹子肉之类的?”回来时李敏便看到齐劭带的家丁和好大一口箱子,完全一副来度假的模样。 李敏想到念祖那副样子,心中早盘算好了,这才问齐劭。 “你要豹子肉?”齐劭听了,倒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拍着李敏的肩膀,看鬼灵机一样朝他挤眉弄眼,“原来你早知道我带了虎肉来,所以才会问什么豹子肉吧,你小子是馋了呀!” 李敏不管他说什么,听说他带了虎肉来,马上来了兴致,想着虎肉的味道与豹子肉不同,旋即便出了门,请家丁将那虎肉拿来,想到闽坚这方面主意多,他是猎户,吃到的野味更多,便将自己的想法与他说了。 “把虎肉做到豹子肉的味道?”闽坚愣愣地笑了,“敏儿,你是在拿我开玩笑吧?” 虎肉哪有豹子肉好吃?敏儿要他把酸溜溜的虎肉做成豹子肉的味道,等于是让他现在就从天上捉只天鹅下来,根本是行不通的嘛! 李敏不与他争,将那些香料拿来往他面前一堆,“你看着吧,把这些香料放进去,不行我再去弄只鸡来,放到一块炖,总是能把虎肉的味道给掩盖住,总是能够把豹子肉的味道给做出来的!” 闽坚搔了搔脑袋,只好应声。 当齐劭闻到空气中飘浮着香喷喷的虎肉时,他这才相信李敏是真的想给自己露一手,因为那肉味实在太鲜了,他与家丁半月前猎了头虎,留了一半肉在家里,其余的都拿了来,想到上次承然把那狼骨丢在了半路,李敏都想着他,他怎能不想着李敏呢。 虎肉上了桌,齐劭一边问这虎肉是怎么做的,怎么一点儿会这么好吃? 李敏朝闽坚看一眼,闽坚便向齐劭细细解释。原来这虎肉中过了猪油,从猪大肉里面过了一遍,味道早已经中合,既吃不出虎肉来又吃不出猪肉来,齐劭听着直赞。 除了两个家丁外,其余的人都上桌用饭,李敏捞出一块肉来放在碗中,拿着筷子把那肉从骨头上剔下来,然后以勺子碾碎,烧上汤汁,又拿了两个白面做成的馒头,这就起身朝外走。 “你要去哪儿?”齐劭一把拽住他。 “敏儿你还要去看那伤号?”闽坚咬了口香喷喷的大镘头,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他。”李敏的表情很淡泊,并没有想象中的心怜。望了一眼油汪汪的虎肉在八角香料中被炖得香气扑鼻,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桌上的人说,“这豹子肉看起来很好吃,记得给我留一份!” 李敏转身便出了门,齐劭在后面琢磨上了,明明是虎肉,都已经说过的了,为什么李敏会误说成豹子肉呢? 意识到不对,他扔下筷子,也跟着出了门。 李敏到了偏房,推门而入,手中捧着碗热腾腾的肉,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念祖,吃饭了。” 李敏走到跟前,看到念祖正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可是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他刷地就睁开了眼睛,眼眸之中升起显而易见的欢喜,是因为看到他高兴,还是因为看到他拿来的肉高兴,李敏不得而知,但是他心中明白,过一会儿,一切都将原形毕露。 念祖身体虽然重伤,还伤口开裂,可是身上仿佛有着数不清的力气,看到李敏碗里面的肉,立即双眼冒光,哧溜一声就坐了起来,李敏手中的碗还没有端到他面前,他便夺过来,拾起筷子就是一通吃! “家里面没吃的了,那豹子不知怎的,出去被人打了一闷棍,之后便倒在了家门口,我想着它死了也是死的,不如就宰了剥皮吃掉吧……念祖你尝尝,这豹子的肉,可香鲜?” 李敏这厢话一说罢,那边就见念祖手中的筷子滞住了,他肉嘟嘟的脸埋在碗口中,只露出高阔的额头,李敏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动作,此刻两个人一个在榻上坐着一个在榻沿边看着,仅有两尺之距。 “念祖,你怎么了,怎么不吃了?” 李敏问道,斑斑那豹子与念祖是否情深,李敏不知道。但是当初让斑斑往魏五家里扔帕绢时,斑斑早已经被放开了四肢,他悠闲地围在念祖的榻前,恋恋不舍地打晃,一双兽瞳,时不时地盯向自己的主人。 一头猛兽尚且对自己的主人如此忠诚,那么训练它的主人,又怎会对自己的兽宠冷血? 换位思考,若斑斑对自己有如此深厚的情谊,听到有人将斑斑煮了吃了,李敏恐会爆怒到杀人。何况他与斑斑仅有零星的数面之缘,尚且对这豹子如此爱护,身为它主人的念祖,定然不会割舍了去吧? 李敏便要以此来试探,念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若他是假傻,那么一切便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包括他冰凉的脚以及他狰狞撕开的伤口,也许那支萧家箭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呜呜呜……” 从那碗口内慢慢露出来的真容中,李敏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哪怕再伪装,也会遗留着几丝的怒恨,可是,李敏看到的却是两串清幽幽的泪水,从念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中流出来。 他呜咽着委屈着泪涟涟的,仿佛丢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含着嘴巴的肉,就这样仿佛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张开嘴,放声大哭! 李敏清秀的脸颊肌肉,猛地就抽了,纷繁复杂的眼神犹如x光一般,将眼前这个长腿高个的家伙,上上下下罩了一遍,最后才试探般地轻声问,“念祖,你怎么了,哭什么呀?这肉多好吃呀?!” 这肉确实很好吃,可他说过了这是豹子肉! 李敏的话一落,顿时念祖手中捧着的碗哗啦一声倒栽地面,筷子也跟着乱七八糟地掉了,香气四溢的虎肉从碗中四散在地面上,惹得整个屋子都漫溢着丰美的香味,李敏的肚子本能地咕噜一声叫了。 他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给抓起来,只见念祖那纯洁无瑕的可爱的脸颊,带着痛苦的低泣,正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李敏看到他把自己的手捧起来,好像是要自己给他擦眼泪一样,实际上李敏也是这样认为的,他那微粗糙的指尖碰触到对方柔嫩的脸颊,仿佛与朗儿一般的年纪一样的细嫩,能感觉到那晶莹的泪水被揩在指尖,仿佛清晨第一粒露珠。 “呜……” 这时只见念祖又痛苦地张开嘴,哇呜地哭泣起来,他对豹子的死很伤心,他对自己正在吃豹子的肉很痛苦,李敏没放过他每一丝的面部表情,可是每一个动作都表示出他很痛苦,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 莫非他真的是傻子是白痴么? 就在李敏心疑不定时,突然感觉手上一阵噬痛,他“啊”的一声短促低喊,抬眼就见念祖竟然凶猛地咬住了他的手,他凌厉的齿尖深深地陷入李敏的血肉之中,伴随着他泪水朦胧的双眼迸发出仇怒的火光,那样坚决那样切齿,李敏觉得他也许会把自己的手骨咬断! 只是现在,他想抽手已经来不及,像所有的执拗的傻子一样,念祖咬住他就不松口,无论李敏忍着痛怎样踢打他,他就是不松口,相反还更凶狠地咬下去。 “敏儿!” 就着门缝瞧着这一切的齐劭终于沉不住气,踹开门冲进来,不由分说一掌刀砍在念祖的后颈上。念祖嗷地一声,翻白眼昏了过去。 齐劭瞥见李敏满手的血,触目惊心,顿时气得冲上前就想杀了念祖。 “齐劭,别动他!”李敏低叫,带血的手跟着上前硬生生拦住他,李敏没有生气,相反还多了经线心疼,“你不要伤害他,念祖只是太单纯了。”因为太单纯,所以听说豹子进了锅,知道咬他,才知道气恨他。 李敏现在已经相信,念祖确实是傻子。 若是念祖不咬他,装作若无其事,他还可以看成是此人故意装相,而且心机深沉,但是现在念祖像个疯子一样咬住自己不放,李敏反而觉得他真实,是个真实的白痴,并不做作。这一点儿,便使得李敏真正地相信了他。 “我们出去说。”不等齐劭多问,李敏拦着他走出去。 门再被带上,最后那道缝被带上的瞬间,倒在榻上被打昏了的念祖蓦地睁开眼,那双乌黑深渊般的寒眸凌利如锋,他回头,目光深如皓渺的大海,陡然瞧向那道门缝,触到李敏青色的衣衫渐走渐远,他的眼睛之中仿佛露出一道如刃一般的寒光! 第74章 “那就是你救回来的那个人?” 齐劭与李敏一同出了门后,齐劭率先问道,他风流俊逸的脸上染着一抹不确定的疑惑,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的长相……很奇怪。” “齐劭,他只是个孩子。”李敏轻声回道,音调带着告诫与期许。他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但还是殷殷地疼。若是齐劭的话说在李敏手受伤的前面,或许他还会追问一番,可是到了如今,李敏已经没了将傻孩子念祖送出去的打算。 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朗儿丢了之后,尚且能够靠一翻机警存活,似念祖这样的傻子,被丢出去后,只能任人□□,甚至连饭都吃不上。 李敏咬咬牙,让萧家箭萧家族徽统统去见鬼,无论有怎样的后果,这个傻孩子,他是护定了! “可是敏儿你,你不觉得这孩子很奇怪么?他长得结实,身材高挑,除了表面上有点傻外,他浑身的伤和他虎口处的厚厚茧子,都说明这个孩子不同寻常么?” 齐劭紧接着拦住他的去路,把自己的话说完,不行,他是来看那豹子的,可是为什么在看到这个叫念祖的之后,便觉得很不对劲?! “齐劭!”李敏回头反手抓住齐劭的手臂,幽冷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问道,“若是我把念祖交给你,你可能查出他的身份来?” “只要给我时间,依我的人际,不成问题!”齐劭拍胸膛保证。 “那么,待证明了念祖的身份之后,他是个傻子,你可能让他安全地活在这个世上?我既救了他,便不想让他死,说得自私一些,我不想后悔自己救了他。” “你的意思是?”齐劭怔了怔,看进李敏冷深的眼眸之中,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李敏并不仅仅是想救念祖,事实上他只是想自保么?想让念祖的身份永远埋于尘嚣,想让念祖永远做个傻子,想将这件事情当做没发生过,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么? 两人心有灵犀,李敏只是几句话,齐劭便知晓了他的根结。只是依然存有忧虑,屋里面的念祖显然不是平常人,即使是个只知道吃肉和哇哇大哭的傻子,那通身的气质,眉宇高阔,气宇轩昂,并非普通之辈。 “……只是,既然他是傻子,你且不要让他见人。免得节外生枝。”齐劭想了想最后告道。 “嗯。”李敏点头,知道齐劭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有了念祖这一出,饭桌的菜都冷了下来,连一向心中无事的闽坚都嗅出了不同寻常。 只是齐劭是个自来熟,眼看着主人家心情不怎么好,手也受了伤,他反客为主,让家丁又张罗了一桌饭菜,与闽坚李敏三人,又热络地喝了顿酒,暖活了身子,这才罢休。 吃罢了饭,李敏要去山根处收菜,前些日子种了一些鞅苗,上次回来时,看到长势喜人,可也没有去摘菜,李敏觉得该补是去收菜的时候了,正好有齐劭这位贵客来,也算让他尝尝鲜。 现在没有下雪,种上去的菜也没有被彻底冻烂,生命力强壮着呢,还是生长得很喜人。 闽坚自告奋勇地要去,被齐劭一句话给问住了,“敏儿,这位闽兄弟不是你的亲哥哥吧,怎么好像不见他回自己家去呢?莫非你们两家合一家,搬在一起住了?” 一句话使闽坚闹了个大红脸,搔着脑袋白了眼齐劭,同时又傻呵呵地冲李敏乐,“我在这儿帮敏儿呢,你不是也住在这里么!” “可是……你都没有媳妇么?我都有了三个妾了,你不会还光棍吧?”齐劭啪地打开折扇,笑意恣然地扬目睨着闽坚,眼底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莫非这位闽兄你那方面……嗯……有些问题?哈哈不过也无妨,我在外面认识得良医多,保证给你治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正而八经地把家丁找来,这就要快马加鞭地给闽坚去请良医! “胡说什么!”闽坚蹦进来,顾不得脸颊红意,狠狠地瞪齐劭,“我们山里人,哪有你们城里人那么放荡!娶妻当从一而终!你三个妾室,小心不、举!” 这两个人在这儿吵着,李敏蹲着身子收拾族长家送来的箩筐,算计着收多少菜够今晚的吃食,再去山上挖一点野菜,齐劭是有身份的人,想必很少吃野菜,难得来一趟,该让他尝尝鲜。 待他将箩筐的两个提手给编结好了,回头看到齐劭跟闽坚还有讨论什么妾室和不、举之事,他心中不由暗暗摇头,饱暖思银遇,这俩人看起来都很闲啊! “闽大哥,灶头上还有一些粗木柴没砍,我看着能做个长木梯子,家里正好缺个梯子,你去弄一个吧,顺便带带朗儿,那孩子老想跟着你学门手艺;”他说着又朝齐劭挥挥手,见人过来,遂将手里面的箩筐隔空丢给他,“山根处有些菜,齐劭兄,你陪我去拔菜吧。” 两个人的争吵自然结束,齐劭看着闽坚回头进了灶房,回头拉拉李敏袖子,边走边问道,“你怎么把闽坚一个大男人留在家里,不觉得别怪啊!” 两人出了大门往山根走去,李敏想了想,终于叹息一声,“本来我想娶一房媳妇的……”说着看到齐劭瞪大的眼,李敏挥手止住他的疑问,继续说道,“郦儿年纪太小了,我们一家子都是男人,照顾不好小孩子的。若是娶个媳妇进来,恰好能帮我照顾郦儿,可是现在不是时候,而且我也没有找到适合的女子。” “你的意思是,你把闽坚当成自己媳妇来用了?”齐劭一阵唏嘘,想不通李敏的做法。 李敏听了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沉着声说道,“闽坚永远是我的好大哥。既然是兄弟,住在一起也没什么。若是他愿意的话,我希望他能搬进来。你说得对,他年纪比我大,是该娶房媳妇了,到时候他有这意向,我会做身为兄弟该帮的事情的。” “不如我给你弄几房妾来,顺便弄些仆人……” 齐劭说着,话未说罢,便收到李敏猛地扭过来的目光,他只好住口,并不再提。 两人说是去山根处收菜,可是只有李敏蹲在地里收菜,收了整整一箩筐后,才抬起满是汗水的额头,夕阳下,他看到齐劭这位公子,正漫步在枯山野林之间,欣赏着美好的夕阳和雄壮的山凹,一切都是被寒风冷冬摧残过的惨淡之美。 这位公子不时的赞叹声传过耳际,甚至还找了几样传闻之中的毒草野花来,拿到李敏面前,欢喜地说道,“敏儿你看——这在城里可是名贵的中药哪!你可以采了去卖呀!” 李敏清清的眼睛看着他,最后有些认命地点头,“好。” 其实齐劭哪里知道,沐水村的山林没经过开发,人们也不喜打猎,野物遍地毒物无处不在,采药去卖是个好主意,可是没等卖上银子,他的小命就被野兽给吃了,得不偿失。 不过齐劭这种心情他倒是理解的,毕竟是城里的公子嘛,没见过世面!若是他刚穿来时,看到如此秀美嫡清的山脉和丛林草地,和没有半点污染过的冬日中生长出来的野菜,也会放声大叫,更会欣喜若狂。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两人回去时,齐劭不理会绸衣上染满泥土,仍然抱着自己辛辛苦苦挖到的毒草和野花枝,满脸的大丰收的喜色,李敏由着他,自己背了一箩筐的青菜,往临院而去。 回了家,就见族长竟然在,李敏忙为齐劭引见,放下背上的箩筐,李敏引族长进了屋子,坐定后上了茶,族长的话匣子打开了,“魏五他……死了!” “什么?”李敏不确信地问道,魏五不是被曹思给送走了吗,怎么可能会死呢? “是被他那一笼子的水蛇给咬死的。”族长跟着又说道。 李敏挑了挑眉,这种死法还真是…… 族长看看李敏,见他并没说什么,便拍拍袖子起身要走了,回头说道,“大郎啊,你别往心里去,谁还没个死呢。魏五怎么说都拿自己的蛇咬了曹横,他也算罪有应得。谁让他没有看好蛇笼呢,现在自招其祸,也怪不得别人啊!” 原来是来安慰他的?李敏听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感慨,心中却无半丝愧疚。 关于水蛇一事,他完全不知情,当初曹横被咬后,他甚至不知道那水蛇是魏五养的。 族长一走,李敏打算关门,大门刚关上,从旁边的侧墙就窜进来一个庞然大物,那墙仅有一米左右的高度,那东西跳进来竟然异常地快,眨眼间,哗地就窜到了跟前,“吼吼”两声低叫,李敏熟悉地伸出手,知道这是斑斑回来了。 他派斑斑出去送绢帕,这家伙送去了之后,便一直都没有回来过,直到现在才回。李敏不禁摸它脑袋,同时想到了一件事情,将斑斑引到灯烛下去摸它的颈子,想查看那个印记。没有在念祖身上找到印记,至少能在这豹子身上找到吧? 齐劭看到了,则像是看到一个新鲜玩意儿一般,围着斑斑和李敏转了好几圈,最后欣喜得咧开嘴笑,搓着手问道,“敏儿啊你说,这头豹子,能不能给我玩玩?” 第75章 “玩玩?” 李敏皱眉听着齐劭的话,旋即抬头目光带着一丝奇特,下一刻竟然真的放开了豹子,退身一侧,说,“那把它给你吧。” “真的?”齐劭双手搓得滚热,笑眯眯地来到了豹子跟前,也像李敏那样去摸豹子的脑袋—— “嗷吼”! 斑斑没像先前那般温柔,看到齐劭的狼爪伸过来,反口就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伴随着一道锐吼,这豹子身形敏捷,猛地就跃起,两前腿面对面就搭上了齐劭的双肩! 豹子头正对齐劭的风流俊美的脸颊,那锋锐的獠牙嘶露出来,在齐劭的脸前相距不过半寸。 一刹那的反应,齐劭惊得连喊叫都来不及,像是被人定住一样,站在原地,双眼都吓到发直,愣愣地。 李敏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这一人一豹。显然斑斑对齐劭很排斥,这样倒可以使齐劭以后不打斑斑的主意。 “敏儿,你快点把它弄下来!” 齐劭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把想要表达的意思给说清楚。 李敏这才好像反应过来一般,点点头,不急不慢地上前,拿脚踢踢豹子两条支起来的后腿,那意思是让斑斑停下。 这时只听到一阵吱呀声,房门被推开了,李敏回头,登时对上裹着棉被现身的念祖,他好像是听到了豹子的吼叫,才摸来的,眉剑深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亮眼睛,带着好奇和探究,朝这边扫来,在看到豹子之后,他“哈”了一声,捏着被子的手都忘记了,随着一阵簌簌声传来,被子在他身上滑落,与此同时斑斑像是道利箭一般,狂嗷一声,扑了过去! 那迅疾的动作,简直如饿虎扑食,李敏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光溜溜儿的念祖被豹子扑了个滚儿,一人一豹在地上翻滚起来,活像是多年未见的两个好兄弟。 李敏扶着额头闭上了眼,齐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连恐惧都忘记了,来到李敏近前直说,“敏儿,我看你救回来的不大像个人啊?莫非是个野货?这念祖不会是被这只豹子奶大的吧?” 看到念祖唇红齿白,蜂腰猿臂,很正常一人,可却与豹子满地滚作一团,地满身的刀伤再度裂开,他也不知道冷疼更不知道脏一样,伤口混血混泥土一齐,都快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泥血团儿了,可是一人一豹玩得依然爽劲! “念祖身上又脏了,齐劭你看,他这伤口可不能染泥沾水的……” “对了敏儿!听说闽坚兄很会做菜,我得向他讨教几番厨艺,这儿就交给你啦!”齐劭没等李敏说完,脸上掠过抹油滑的笑,当先开了门,撒腿奔了出去。走前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狡猾!真狡猾!”李敏看着齐劭离去,终于愤愤地骂道。自己话都还没说完,这齐劭竟然撒丫子跑了。他不干倒也理解,可也得找那两个家丁来帮自己! 李敏想开门去找家丁,哪知道此刻豹子挡在门口,棉被落了一地,脏了,念祖则是神经质地光着身子在原地练起了扎马步,好像还不过瘾一样,又轰轰地打了一套拳法。 见之,李敏叹息,他果真救了一个神经病啊! 许是看到豹子回来,念祖不再张嘴咬人了,可李敏手上的咬伤疼,看到念祖一身脏,还得由他来收拾,他不悦。俯身把那棉被拾起来,兜头给念祖包住,一边将人推到内屋的床榻,趁他倒在榻上时,一边恶狠狠地压上去! 他不是不嫌冷也不嫌疼吗,现在总算能感觉到疼了吧?李敏趁着他挣扎之机,又在他伤口重的地方,隔着被子狠狠地碾了几下,看起来很见效,身下的人倒是瞬间就老实了。看来还是疼的,否则也不可能会这么快安静下来。 把被子掀开,李敏把念祖的脑袋找出来,让他得以呼吸,本来会看到一双疼得泪汪汪的黑眼睛,哪知道这双深邃的眼睛正睁得大大地,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从那清澈亮泽的程度来看,李敏莫名地看出了几分天真稚子的味道。 “念祖,别乱了,我给你上药。”李敏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哄骗的意味。 李敏与身下的人对视片刻,不知怎的,竟然率先别开了眼。脑中开始想,李朗的眼神,倔强,天真,清澈见底,能够很清楚看到里面有什么,能够轻易看透他在想什么。 可是这念祖,在这双同样看似天真的眼睛之中,李敏只觉得一看进去,就像坠入了迷雾沼泽,看不清楚,什么也看不到,甚至还会迷失在里面。 没错,与李朗比起来,念祖是个迷。一个引人好奇想要探索的迷团。可是李敏一直在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好奇害死猫,而且他有些诡异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有点没办法与念祖的静静对视。 莫非因为他是疯子的原因? 李敏认定地点头,他前世今生加起来四十多岁的人,他会hlod不住一个十二三岁的念祖?白痴才会hlod不住! “在这呆着!去给你拿药和干净的棉布!以后再敢把自己弄脏,小心我再不管你!” 李敏磨着牙,佯装恶狠狠地吼道。 啵~ 李敏还没有下来,脸上没着没落地就挨了一记,只觉得湿湿各糯软的,反应过来时,才知道身下这个白痴竟然亲了他! 李敏目光一怔,他孤陋寡闻,没听说过白痴还有喜欢亲人这毛病的。不过也许念祖不太一样,他还喜欢果身,更喜欢果身打拳呢。想罢,也没在意,李敏擦了擦脸上的湿润便下了榻去,头也没回地出去拿药。 门又被掩上,被搁在棉被中的念祖,露出了一派天真无邪的笑来,他伸出小舌,田着自己的嘴唇,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越来越浓,仿佛是在回忆曾经那个给他喂药的双唇,又好像是在想刚才那一吻之下,似乎滋味还不错? 只是无论如何,这个人救了他,更没有杀他的豹子。如今看来当个白痴傻子,也不算太难为情的事情,至少过一会儿,还会给他亲自擦洗身子,还会亲手侍候他上药,如果上药过程太疼的话便……紧紧地搂着那人如何? 李敏端了药膏进来,便看到念祖眯着眼睛似乎睡了过去,门口斑斑像个忠诚的卫士一般守护着。 他走到榻前给念祖上药,这孩子这一会儿很乖,不哭不闹,刚才在地上沾惹的泥土,被李敏的干净棉布擦拭一通,连带着溢出来的血丝也净过了,他却没有呼半声疼,只是闭着的眼睛,那长长的致密眼睫在微微颤抖。 上过药后,念祖倒真的是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李敏轻手轻脚地出门,想去偏房,把里面再收拾一通,将褥子晾晒一番,晚上打算让念祖便住在这个屋,自己去他先前住的那个偏房去居。 刚放下手中的药,便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咩咩咩地叫声,李敏悄悄带上门,便朝外而去,见赵行子牵着一头奶羊笑呵呵地来了,“大郎啊,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赵叔怎么牵了头羊来,这羊可是很值钱的吧?”看这样子肯定还奶着小羊仔了吧? 赵行子把那头奶羊交给李朗,与李敏进了正屋,坐下后这才说道,“大郎啊,你婶儿说郦儿吃饭都不方便,那三天两头地跑出去吃别人家的奶水,还不得把郦儿给饿坏了。正好啊,茂儿工匠师傅那儿有头产奶的老母羊,这不,我就给你牵来啦!” 看到赵行子满嘴的热情,眼睛闪闪发光,李敏想到上次进赵婶儿家的情形,忙笑问道,“赵叔的一片心意,敏儿怎敢忘怀。只是收了赵叔这么大的礼,敏儿不知道该怎么还。以后若赵叔有用得着敏儿的地方,请一定要说啊!” 这一次,李敏不觉得他会将赵盛茂再推给自己当个小跟班,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叔这回来,莫非是与魏五之死有关系? “哪有。赵叔可是一心只为了郦儿好!主要是郦儿这孩子,她忒惹人疼了。” 赵行子夸了郦儿半天,与李敏边喝茶边聊天,说着说着,便说到了魏五身上,“那魏五是被自己养的毒蛇给咬死啦,大郎你看,这养蛇人还会被自己养的蛇给咬死,可能么这!” 他拍着巴掌,满脸的不可思议,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偷偷地看着李敏,仿佛是要在他嘴里得出个话来才罢休。 “是不太可能。” 李敏点头。 “我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哩!”赵行子歪着头咂嗼着嘴巴,“你看,魏五恁聪明一人,怎么可能会把三春花送给他的帕子掉在地上,很明显的栽脏嘛!” 李敏听了一笑,朗声说道,“赵叔说得对呀,不如请里正前来,好好地把这事说道说道?” 赵行子听了话,赶紧摆手。现在曹家门前一片凋落,谁敢去再说春花那事啊!再说曹横一直都没从里面出来过,是死是活都悬着呢。他可不会没事去找不自在。 但是,魏五这一死,赵行子总觉得心头有愧,当初自家那婆娘抱着郦儿早归家去了,李敏偏说魏五掳了人来,找了一通,没找到人,反而打到一个鸳鸯帕子,还使得曹横吐血差点玩完,魏五现在是真玩完了。 第76章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受到李敏撺夺了,今天便是想来打探打探,听听李敏的说法。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软硬不吃,嘴里半个有用的字都撬不出来! “也罢,人死就死啦,我先回去啦!”赵行子见坐着没用,也拍拍屁股走人。 “赵叔留下来吃饭吧!正好齐劭也在。”李敏跟着起身,虚问了一番,这会儿齐劭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无非是说些客气话。 “齐劭?就是那位齐府的公子?”赵行子眼眸一亮,旋即想到自己都来大半天了,也没看到这齐公子,想必李敏也不是真心邀自己用饭的,当即便推拖一番,这自离去。 送赵叔离开,李敏回头看到斑斑蹲坐在它主人的门外,摇着尾巴正望着自己。李敏目光掠过斑斑的骄健的身躯,昏暗的光下,看到在他的前肢根处有一些浸湿的殷红,莫非是受伤了?他走过去,俯身去检视那伤口,看到斑斑的皮毛被掀开,露出了一道咬痕,齿印轮廓很深,只是出血量不多,那齿痕看起来与他之前被蛇咬过的伤口相差无几。 李敏的面色刷地就跌下来,突然想到了魏五的死。 魏五是不慎被自己的蛇咬伤的,最后中毒而死。而斑斑它有狗儿的本领,忠诚而驯服地听从主人的命令,甚至帮自己把帕绢给叼到魏五家去来场嫁祸,只不过事到现在,它才现身归来,莫非…… 魏五被蛇咬死,会与斑斑有关? 可是那些是毒蛇,豹子难道不怕?它身上有着明显得被蛇咬过的齿痕,可为什么没有中毒的迹象呢?自己没有驱使它这么做,别的什么又近不了这豹子的身,惟一的线索就剩下念祖了,但念祖是个傻子呀! 李敏头疼了。想到斑斑颈子上的印记,与自己所见到的萧家的族徽,看似相同,但仔细一看,却大大不同。李敏心中的那点疑虑,豁然消了下去,暗道是自己太多疑了。 回身拿了药给斑斑抹了点后,便将自己被念祖咬伤的手也抹了一下,伤口一阵阵地疼,可见当时念祖下的嘴力不轻。 李朗正给羊挤、奶,饭菜上桌前,先把郦儿喂了个饱,看到这丫头吃饱后,安静地窝在他怀中,粉白白的脸蛋嫩融融的,懒洋洋地眯缝着眼睛,白里透红的细嫩小手不时地抓呀抓。李敏在旁看着,心头暖呵呵的。 “你什么时候盖河堤?”只有两兄弟在屋,李朗突然问李敏道,神情有些倨傲。 “宗族之会通过之后便启盖。”李敏回道,想到那河堤只盖了几垒便散乱地抛在了原地,李敏刚刚还带着暖意的笑容,一下子严肃起来。 修河堤是好事,此事早已经决定了,不会更改。 “也就是说,最近不盖喽?”自从上次两兄弟吵架以来,李朗还没有叫过他哥哥,李敏听他话里话外都没有叫自己一声的意思,心下未免有些央央。 见李敏不答话,李朗又说道,只是他挺了挺胸脯,像是一个小男子汉一般走过来后,将小郦儿郑重地交到李敏的手中,这才说道,“我要去学功夫!” “啊?” 李敏愣了一愣,怀中的小郦儿眨着清清的黑眼睛可爱地咿呀了一声,还不安份地拽了拽嫩嫩的小屁屁,李敏不禁皱起了眉头,郦儿尿了? 顾不得李朗的话,他赶紧把孩子放到榻上,去收拾郦儿的工程,随后听到李朗的声音继续传来,“我要去石豪师傅那里学武。现在咱们也有银子了,石豪师傅收的银钱不多,一年只要一两银子而已,我要去学武!” 李朗一边说一边看李敏,见他一心一意只放在郦儿身上,半点没有听到自己说话的样子,李朗叉起小腰,昂着脖子最后喊了声。 “……诶,要学武?”李敏给郦儿换好了尿布,重又把她抱进来,轻放入怀中,接着话茬道,“可是朗儿,你不在家里,谁能照顾郦儿呢?你不能依靠闽坚来照顾她吧?闽坚虽然是个好人,可他不是咱们家的人,他照顾郦儿恐怕……” “谁说只有闽坚,不是还有你么!”李朗打断他,“你们两个照顾郦儿正好!” 李敏默了默,见李朗目态坚决,知道这个弟弟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早在之前,他就在闽坚跟前夸口石豪此人,看来这石豪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如今大敬尚武,朗儿这体格这年纪,学武应该是在正当时,理应不该耽误他的。 “朗儿你看,石豪师傅那里我去一趟,若是可行的话,你去学武时,顺便也带上郦儿可好……我是说,如果我没有时间的话,你便带着郦儿去学武,这样可好?” 李敏想去石豪那里看一眼,看是不是如李朗所说那样地武功卓约的,再者让李朗带着郦儿,若情况可行的话,那里人多,又有石豪在,想必郦儿不会有危险的,自己以后行事也方便一些。总是依赖闽坚,李敏心中觉得过意不去。 李朗见李敏答应了,态度还很软化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他垂下小脸,思量了一番,有些不确定地闷闷问道,“你可说话算话?” “莫非我有说话不算话过?”李敏反问。 “当然!”李朗鼻孔呼呼直喘,有些牙痒痒地愤起了稚嫩的小脸,冲口道,“你说过要看我身上的伤,可你一次都没看过!” 李朗话一出口,李敏就讶住了,面上闪过疑惑,这看在李朗眼中,更加剧了他小小心灵中的不平衡,“你不是我哥哥!”他喊了一句,转身便跑了。 李敏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末了才想起来,上次李朗成了小叫化,身上受了伤,自己说要去看看的,可一直都没有。莫非这孩子一直记着这茬呢? 他低下头,看到奶娃小郦儿,正挥舞着小拳头好像要抓他衣衫,咿呀着的小嘴露出莫名的欢喜笑容,李敏不禁凑上前去,轻轻地亲吻了她的额头,喃喃道,“郦儿,大哥好像又惹你二哥生气了呢,该怎么办,小孩子真的不好哄哦!” 吃罢了饭,李敏把郦儿哄睡下,便离了屋向李朗的房间而去,刚才在饭桌上,这孩子对自己爱搭不理的,给他夹肉,也不见给半个眼神。李敏深觉,小孩子太早成熟也不是件好事情。李朗小小年纪已经那么有主见,还懂得为他自己的未来做事,这虽然是好事,可也让他觉得,有些观念不及时揪正,会在他小小的心灵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影响他的一生。 李敏知道自己是继兄,身体里面流着相同的血,可是灵魂已经换了。对于李朗,他有种本能地血浓于水的亲情,可是近距离面对这孩子时,李敏又觉得有些把握不住,就像是航行在大海中的帆船,他不知道该怎么主导李朗那小心灵小脾气。 这跟他算计别人时的淡漠无情,又很不相同。 李朗房间内的烛灯还亮着,李敏轻轻地敲了敲门,并喊了声李朗,哪知道那烛灯刷地就灭了。他不敲门还好,一敲门,反而一片漆黑了。 用力推门,从里面反锁了。 李敏退后两步,看到旁边的雕花木窗,干脆把窗子掀开,一溜身爬了进去。 昏暗的月光隐隐约约地打进来,李敏看到李朗小小的身子,孤绝地窝在被子之中,一动不动仿佛真的睡着了。把灯烛燃上,李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伸手想把快要扑进榻里墙上去的李朗搬到榻中间来,哪知道他一蒙被子,整个钻进了棉被中,连小脑袋都蒙上了。 李敏便坐在榻沿上,说了一番好话,可是被子里面连点动静都没有。想就此开门离去,又想到先前李朗说那话时,清亮的眼睛里隐藏着的一丝受伤,李敏想挪动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当下不管如何了,一把按住被子里的李朗,一边掀起被子,露出了着小小中衣的身子。 “李敏!你做什么!”李朗不高兴地大叫,小小的身子猛力挣扎着。 “别动,看看你的伤。” 李敏对他直呼自己姓名很是不悦,想着不能这样惯着他,手上便用了力,非但如此还踩到了榻上,手脚并用,将小老虎一般的李朗给拧在了身下,“李敏!你是在欺负我比你小吗!”李朗怒了。 “恩,让我看看你的伤就好。过这么久的时间了,应该也好了。乖,我是哥哥,长兄如父。” 李朗忿然,奋力挣扎,他就没有遭到过如此暴、力的关怀!从前的李敏,虽然蔫不拉叽的,可是眉眼都是温柔的,连说话都带着三分恳让的语气,可是现在的李敏呢,他虽然还是那么瘦瘦的样子,可是眼睛中有刀有剑,一旦不爽了,那双眼睛像把寒冰做成的利剑一样,被盯一眼,就觉得身上血水沐漓! 李朗觉得他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哥哥了,真正的李敏要他做事,总会温款地提要求,再不就拿些之乎者也地说一顿,直说到自己哑口无言,然后被迫令自己点头。 哪像现在的李敏,他太暴、力了! 李敏可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李朗给怀疑加恼恨上了,他只撩起衣襟来,在李朗身上察看了一遍,手掌所经之处,并没有听到李朗喊疼,或者是强忍着的痕迹,这说明他的伤,已经好了? 第77章 “你上次说是哪里受伤来着?”查看了半天,见李朗不挣扎了。李敏这才硬着头皮问道,他把李朗伤在哪里,给忘记了。 看到李朗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的表情,李敏的脸刷地就红了,他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看够了没有?!”李朗瞪他,“看够了,你就可以滚了!” 无以言状的颓败感袭来,李敏带着愧疚下了榻,还没给李朗盖上被子,他已经自己裹住身体,根本都没看李敏,倒头就睡。 “……我、我只是想关心你。”李敏讷讷地,手足无措地捏着衣角,眼巴巴地看着被子里面那小小的身子,突然捏紧了拳头,想到自己当人家儿子的时候,那是多乖巧多顺大人心!好吧,李朗是他的弟弟,不是他儿子。那么自己身为兄长,是不是应该站在与他相等的位置来对话呢? “哥哥觉得朗儿长大了,有许多事情都能自己解决了,虽然哥哥很希望能帮朗儿解决一些事情……”李敏想了想又说道,一时间又觉得很是无力,他一面希望朗儿能像个孩子一样,一面又对朗儿说这类废话,他到底怎么了啊! “朗儿先睡吧!我走了!” 李敏扭头朝外冲,额头撞上了门,这才想起自己是越窗进来的。 窗子被关上,李朗小脑袋从被子里面冒出来,扭头看了眼空空的房间,再瞧瞧被燃着的灯烛,小声嘀咕着,“等朗儿长大练成大武,绝不会再被欺负,也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李敏去抱着小郦儿往偏房去,原来的房间被念祖这伤号给占了,小郦儿睡的地方太小,也没有足够的棉被,李敏只好抱着她睡回念祖先前住的房间。 只是吱呀一声,门才开了,便看到偏房的榻上,拱起一大块来,李敏借着月光走近,还没看清楚,旁边的灯烛猛地亮了起来,一块照亮的,还有念祖那婴儿肥的脸颊。 “念祖,你怎么在这里?”李敏问道,他不是应该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吗? 可是念祖这个傻子,根本就没有回答他,反而长手长脚地往榻里面一滚,露出了外面早被暖和得热乎乎的大半来,他灿烂地冲着李敏一笑,犹带着伤的手,在空余的热榻上拍了拍,意思很明显。 “可是你还有伤。” 李敏明白他的好心,低头看着怀中熟悉的婴孩,心中计算着念祖这个傻子加白痴,赤身练武滚泥地,他半夜会不会突然又蹦起来练武,若是伤到郦儿可就…… 还没待李敏想罢,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李敏本能地抱住怀中的婴儿,然而他还是没抱住,只觉得怀中一空,身子也跟着落下,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见自己毫发无伤地倒在榻上,郦儿则是安稳地被放置在念祖和自己的中间。 那个傻子念祖,竟然冲他笑嘻嘻地,还轻手轻脚地捏捏郦儿柔嫩的小脸,甚至对他做出嘘的手势来。 “你怎么做到的?” 李敏眉峰乍起,就支起身,哪知念祖根本不理他,此时的念祖像是个非常清醒的人,他身子又往榻内靠了靠,因这榻紧挨着墙,念祖的身体已经完全拱到了冰冷的墙面上,他毫不在意,让出大半个空地小心翼翼地给了小郦儿,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 这是睡了? 直到这时,李敏才意识到,念祖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一个哑巴。 第二天,李敏很晚才醒来,等他睁开眼,就看到穿着整齐的念祖,正抱着郦儿,轻手轻脚地哄着她。李敏看到念祖身上穿着一身很熟悉的衣裳,惟一有些碍眼的便是,这身青衫穿在他身上,仿佛小了一号! “你穿了我的衣服?!” 李敏低叫,回头看自己,光秃秃一片,一片雪白一片嫩白! 李敏的脸旋即就黑了! 在外人面前,他有一个非常难以启齿的心理阴影,那就是这一身比娘们儿还细嫩的皮肤,看到就烦,非常厌烦!当然这在闽坚面前除外,李敏觉得闽坚不嫌弃自己的身子像个娘们儿。 可是念祖就不同了,这个白痴,身体比他强壮,肤色比他男人,身高也比他长!李敏身为男人,样样比不过他,竟然比不过一个傻子!内心深处微妙地升起不悦来,这种感觉,甚至使李敏很是恼怒。 抱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恨恨地瞪了眼念祖,“给我闭上你的眼!不准看!” 念祖的耳朵显然比嘴巴要好用得多,他转身抱着郦儿便奔出了门,不大一会儿,李朗进来了,给他拿了身干净的衣裳来,一边冷冷念道,“念祖是个傻子,你让他抱郦儿,万一摔地上怎么办?” 李敏听了,当即不再顾着自己,拿起衣服,急急火火地穿了起来,穿好后,看到李朗正干瞪着眼瞧他,李敏想起昨晚的事情来,“朗儿,你没生我气吧?” “以后,不准随便乱碰我,我就不生气!”李朗扔了句,出门做饭去了。 小孩子你越对他凶,他越是逆反的。看着李朗离去的倔强身影,李敏摇头,他怎么忘记这茬了,攻坚李朗,得慢慢来啊,他还只不过是个孩子。 这一天的沐水村格外热闹,李敏吃罢了早饭,便见齐劭风尘仆仆地回来,问他去哪儿了,只说去村口看人了。 “谁来了?”李敏有些意外,有什么能引起齐大公子的兴趣,莫非是美丽的村花?他又想娶小妾了? “李尊道。” 李敏听着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莫非时任骑都尉的李尊道?” 这李尊道还被曾经的李敏崇拜过一阵子,他是李氏宗族的长老之一,更是朝廷的命官,全靠着自己本事做到这份位置的。在李家分家之时,李尊道并不在场,这使得现在的李敏对他依然如原主一般,没有恶处。 “是啊。皇上特准他回乡省亲,这不就回来了么!还带着一双儿女回来了!敏儿你可知道,这李尊道可是刚正不阿,在任上也颇有一番威名呢!他的儿子就更厉害了,听说要选为虎贲勇士,刚才我在人群中观看了一番,那李毓风确实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难怪要被选为虎贲勇士!” 听着齐劭对李尊道父子的一番夸赞,他扬起的美人儿风骨的扇子都越扇越快,眉眼全是兴奋之情,李敏不由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应试呢?” “什么?”突然听言,齐劭有刹那失色,转过一张溢彩流光的风流面目来,有些听不懂地看着李敏。 “没什么。”李敏垂下头,纤长的眼睫盖住眼睛里的情绪,使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所思所想。然而齐劭握着扇子的手却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止住话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敏。 两人的气氛莫名地冷了下来,突然齐劭看到念祖抱着小郦儿,眼中掠过一片异色,问李敏,“这个白痴怎么会看孩子?” “他看得很好,郦儿看到他会笑呢!”念祖会看孩子,大大减去了李敏的负担,他也放心让李朗去学武了,只是匆匆去石豪那里看了一眼,便让李朗呆在那里学,只是李敏没给银子,道试学一月之后,看李朗的进步,再提银子的事。 石豪当然老大不乐意,还十分鄙夷地瞪了李敏一眼。 可惜李敏根本不在意,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光吹不行,他得看到李朗是否真的有进步。不过石豪看起来似乎是个好说话的人,竟然没反驳,就这样收下了李朗。 齐劭冷笑一声,“傻子还会哄孩子,呵呵!”自从那豹子回来之后,齐劭就发现豹子与念祖见了面,之后念祖便对李敏的态度变了,不再追着李敏的爪子咬了,晚上更是主去抱婴儿,还跟李敏挤到一张榻上睡! 这个念祖,越来越古怪了。可是李敏偏偏没发现,他可不是这么糊涂的人!莫非他另有秘事? 想至此,齐劭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收敛起了先前的风流不羁,神态变得认真而严肃。 “敏儿,你在想什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想要探寻其中的隐蔽。 李敏淡淡地回道,“我只是在想,山根儿处的那块地,要种什么,在来年才能不饿肚子。” 他知道自己想的并不是这些,今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精神充沛,可能是昨天睡得太熟的关系。李敏清早醒来,便看到郦儿换下来的两块尿布,他甚至不知道夜里郦儿有没有哭闹,自穿越以来,平生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 所以他现在有精力去想关于李尊道一事了。刚才他细细想了,李尊道之妻曹氏雅菊正是曹思的姐姐,他们与曹横那早亡的父亲是亲生的兄姐弟! 这次李尊道回乡省亲,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李敏扭头,目光盯向在门口来回浏览,异常懒慵而闲适的斑斑,他几乎立即便回了屋! 第78章 李敏把斑斑堵进屋内,察看它的伤势已经愈和了,外表也看不出什么来,他心下打定了主意,回头便将抱着孩子的念祖给找了过来,李敏把郦儿放到一边,将一些能吃的干粮和豆饼打成一包,塞给念祖,让他与斑斑一同离开。 齐劭终于看明白了李敏的用意,不解地问他,“你要把念祖送走?” 念祖睁着大大的眼睛,瘪着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李敏,嘴里还不住地呜咽着。他个头比李敏都高,可偏偏一张小孩子脸,委屈十足又哀怨又是可怜地,看得齐劭脸上露出不忍,张口要劝说几句,却听李敏道,“念祖跟这豹子吃得太多了,我总不能养他们一辈子。现在便让他们学会独立吧。” 李敏面色淡漠地陈述道,同时把念祖和那豹子往门外赶,李尊道来到了这里,虽然是回乡省亲,可是有这官职在身,家里有个手无寸铁的郦儿,已经够让李敏担忧的了。再添个傻子和惹人顾忌的豹子,不若把他们都送出去清净一些。 “念祖人傻吃得又多,正好我身上有银子,到时候他吃完那干粮,也能花钱自己买点吃。” 齐劭见之也不多劝了,大方地把身上的两银锭子拿出来朝念祖递过去。 哪知道念祖甩开了袖子,不要银子,呜了一声,扭头冲出了门,那豹子也跟着他一溜烟地而去,李敏注意到齐劭并没有看那引起他兴趣的豹子,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念祖的背影,不时地摸摸下巴。 “还真是个倔强的傻子!连干粮都没带,不会饿死吧!”看着他终于消失,齐劭状似感慨地道。 “……随他去吧。”李敏漠然地看着消失在大门口的身影,眼神淡极。 随着李尊道而来,整个沐水村传沸沸扬扬地传播着他在帝都中的种种功绩,厚德刚正,陛下最宠望的臣子。 骑都尉不过是从五品,恐怕连见着陛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吧?就算能够见着陛下,可是也不一定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李敏有些奇怪,村里的人为何这样传。是因为沐水村终于出了一个从五品么?大家终于找到了崇拜对象了。 连闽坚都跑去了,半天之后回来,俱说李尊道马车华丽雄壮,膘肥马骑,李家的一儿一女更是人中龙凤,李大人看到沐水村谁家过得不好,还要求宗族之内,好生布施,他还亲自捐款…… “敏儿,那李大人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啊。这次回乡省亲,是陛下对他的恩典啊!”闽坚浓眉大眼显灼着晶亮,声音浑厚侃侃而谈,说得眉眼流光,颇为自豪。 “闽大哥有一把好力气,功夫也不差,怎么不考取功名呢?”李敏旧话重提,语气淡淡的,撩起的眼皮不见半丝被影响到的神色。 “这个……”闽坚搔搔脑袋,“官场里面的人,哪有个真实嘴脸的?我还是在山里打打猎,跟着敏儿一起过,实在!” 看到李敏侧过脸去,似乎是凝神细听窗外的簌簌风动声,尖瘦的小脸咯出微寒的轮廓,窗外的阳光映照耀下来,一缕青丝紧贴在他的脸侧,印出一片朦朦胧胧的阴影来,只是连那影子都带着冷冷清清的味道,他长长的眼睫,浓郁地投下一道纤长卷曲的弧度,莫名地给人一种异常冷酷的意味。 “敏儿,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这样子生活?” 闽坚大手放在李敏的肩膀,不知怎的,想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话,他虽然鲁笨,可总是有种感觉,感觉他不会永远留在他身边的,他想听他亲口说。 李敏仿佛一直在听他的话,又仿佛没在听,在他说完之后,他坚定地摇摇头,似叹息般地说道,“这是不可能的。” 就是他想保持原状,也不会有人愿意的。 “为什么!我们这样子不好么!”闽坚听后激动地低吼,蓦地紧捏住他咯人的肩骨,浓黑的眼神带着慌乱和质问,面上的神情夹杂着一丝丝的乞求。 李敏似乎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仿佛连肩上的痛也消弥了,半晌才随着他的话轻轻解释道,“我也希望能够永远这样,有朗儿有郦儿有闽大哥……可惜,很快就会变的,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他说着站起身来,仿佛守候已久,他坚决地摆脱闽坚的大掌,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径直朝外走去,那脸上的清漠瞬间焕发成了带着温度的微笑,那双冷清的眼睛也仿佛瞬间化成了一沼春风流波,动盈生辉,“齐兄你去哪儿了,可让我好找!” “又是齐劭!”闽坚在看到李敏竟然朝齐劭扬起笑脸时,内心突然汹涌,攥紧拳头,真想上去把齐劭那张风流的脸打烂! “去看看李尊道,他排场不小嘛!” 齐劭漫不经意地回道,眼神睥睨着,仿佛根本不把李尊道放在眼里一样。 李敏望着齐劭,点点头微笑,念祖前脚刚走,齐劭便也出了门,那两个家丁紧跟在他的身后亦出了门,李敏一直在等,等齐劭回来。 这时候那两个家丁同样跟在齐劭的左右,与初来时有了微妙的不同,这两个人面目肃然,不苟言笑,跟在齐劭左右不离半步。 不着痕迹地扫了这两个人一眼,李敏笑着,热络地上前,突然伸手,猛地勾住了齐劭的脖子,掂着脚往他耳边凑,一边说道,“我知道有一处秘密好玩的地方,那里就是——” 可是李敏刚凑到齐劭耳边,话还在说着,就觉得自己勾在齐劭脖子上的右手,咔嚓一声,紧接着一记扼骨般地疼,他抬头,就见其中一个家丁捏住了他的手骨,硬生生地将他搬离齐劭,李敏皱眉喊疼,身后这就窜来一个黑影,不由分说对着那捏李敏的家丁就是雷击般地一拳! 李敏终于脱身出来,可他脸上连半点疼丝都没有,双眼看似慌张,其实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现场,只见奔过来的闽坚与其中家丁打在一处,另一个家丁见之,并未动手,像是一尊雕象般驻立在齐劭的身后,冰冷的盯着这一切。 “阿二!住手!”齐劭大喝一声,那与闽坚动手的家丁,身形略高,长脸,闻言一声,猛地一晃,旋即跳出丈外! 李敏见之眼皮剧烈地一跳,下一刻便仿佛没看见一样,轻轻地垂下了眼帘,掩住了眼底的冷思。 “太没规矩!都滚出去!”齐劭相当震怒,先前还笑得傥倜的俊脸,此刻阴云密布,直到将阿大和阿二都赶出门去,他转过脸来,早已恢复了一派闲适自如,风流翩翩,冲李敏抱拳,“敏儿,你莫要在意,他们不过是些奴才罢了,好在没有伤到闽坚兄。” 李敏保持着自如的淡笑,脸上云淡风清,看不出异常,笑着说道,“我本来是想对你说,在沐水村的山林深处有一处天然泉,在那里泡泡最轻松不过了。不知道齐兄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呢?” “不准跟他去!”齐劭还没答应,闽坚已经愤然止住!刚才若非他出手,李敏定会被那阿二捏断了骨头。他绝不会放李敏与齐劭独处的! 李敏闻言,回头地望着闽坚,眼睛清冷得仿佛一面镜子,“闽大哥,齐劭是我们的客人。” 一句话,闽坚面色怔住,硬生生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因为这句话他依稀听过,在齐劭来此之时,李敏曾经这样对他说过,那时候李敏说自己与他是一家人,是兄弟,是主人家,而齐劭是客人。 现在李敏再提这句话,莫非是…… 闽坚的脸上非但没有溢出怒色,相反那浓密的眉眼都露出了喜意! 竟然因为李敏轻飘飘的一句话,闽坚这样鲁莽无谋的粗汉肯乖乖闭嘴,而且还反常地笑了。齐劭不由思虑,李敏暗中也许给了闽坚好处,安抚下了他。只不过李敏突然要自己去天然泉做什么? 想到这里,齐劭状似安抚地保证道,“闽坚兄,由敏儿带我入林,不会出意外的,你便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何况还有我的两个家丁呢!” 他的阿二刚才差点捏断李敏的手骨,现在齐劭再提阿二,分明是故意激将。可即使如此,闽坚冷峻而严肃的脸颊,憋得发红,依然未反驳半个字。 “闽大哥最在意我的了,齐劭你别往心里去。”李敏笑笑,上前拉住齐劭的袖子往屋内而去,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边走边说道,“那天然泉我上次对你说过的,有治疗伤的奇效。可惜念祖离开了,若是他还在的话,我定然是要带他一起去的。只是齐劭你去泡泡也是好的,说不定泡过之后,还能长寿呢!” 望着那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而去,闽坚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凝结住了,在原地紧紧地攥着拳头,强压着心头升起来的怒气。 第79章 中午时分,李敏便与齐劭出了门,与他们一同出去的还有齐府的那两个身怀高强武艺的家丁。 闽坚看着不放心,可是李敏把郦儿交给他了,他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终究是坐不住的,便将郦儿抱到了赵婶儿家去,转而也进了山。 齐劭褪尽了衣服,跳进了山泉之中,在此之前早有阿大阿二跳进天然泉中探过了,看水不深,水也没有异物,这厢李敏早下了水,齐劭讪讪地,这才跟着慢吞吞地下了水。然而他始终没有想透,李敏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山林腹地的天然泉来,即使这里真的有一口美妙的温泉,可是今天的李敏与往时有些不同,齐劭总觉得其中不太简单。 李敏靠在一边的泉沿光洁的石头上,洋洋而惬适地看着一路上始终面有疑色的齐劭,突然大声喊道,“齐劭,你胆子小了很多!这可不像你呀!” 其实带齐劭来,并无他意。李敏只不过有一些事情弄不清楚,而又不便直接问,有些话问出来伤感情,不如让齐劭拿行动来说话! 齐劭背对着他身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下,之后便恢复了常态,回过头来依然是那副风流不羁的笑,“哪能呢!本公子的命很值钱!现在齐府也不太平,本公子应该多防备防备,免得被有心人给暗算了去!” 李敏听了,缓缓地垂下了眼帘,仿佛他根本没有听见这番话一样。 齐劭拍着水游到他身边,眼眸很黑深深地看着他,“李敏兄,你还在怪我没将阿大阿二的事情告诉你么?” 他没等李敏回答,便接着说道,“现在齐府的形式很复杂,我带上阿大阿二,不过是有个防备,并不想惊动你,主要是怕会给你加重负担。” “齐府怎么了?” 李敏幽幽地问道,陡然沉入水中翻了个滚,咕噜噜地吐着气泡,钻出了水面,露出削瘦但白玉般的面颊,他发带散开,墨发澶澶,堆云如瀑,临水为照其姿清傲,黑眸清冷地望过来,冷漠中几带着审视的评判颜色。 “一堆破事罢了!”齐劭一言蔽之,不知怎的,本能地避开了他的眼神,一副不想多谈的烦闷模样,但看到李敏一直望过来的目光,他摸着下巴沉吟了声,才回道,“唉,你也知道父亲娶了好几房妾,她们也都育有子女,就那一堆内宅之事,烦着呢!” 李敏发现,齐劭说这事的时候,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团炙烈的光,那光芒仿佛盛光下的烈火,直将人烧成灰烬才算罢休,可是在看向自己时,那眼中的火光又迅速地寂灭下去,仿佛从来没有过一样。 他装作没看见别开眼去,突然一头扎进水中,畅快地游了起来。 他如一尾最精魅的鱼儿般,在方圆不足三丈的泉池之内,来回地游荡,空气中响起清澈的水花的清泠声,伴随着他雪白的身子与墨一般的长发灵若有余,刹那间似乎与这泉池合为一体。 “敏儿你别走!我要去抓你!” 看到李敏游得欢快,齐劭来了兴致,也扎进了水中,迅速地去追李敏。 两人一时间在水中嬉戏起来,齐劭气喘吁吁,依然没办法追上李敏,他放弃了靠在岸石上,轻喘着气道,“没想到你这样瘦,游技竟然这样好!” 李敏在水中闭了一会儿气,半天没有回声,齐劭已穿衣上了岸,回头看到波光麟麟的水面,连个泡儿都没冒上来,他心头一惊,来不及系腰间的带子,*的头发披着,也等不及阿大阿二给他擦干,急忙冲到池岸前大喊着李敏的名字,可是池中静寂得能够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哪里有李敏的身影。 莫非他淹死了? 齐劭的眼中闪过连他都没有觉察到的凄惶之色,他扭头,脖颈间的动脉跟着狰狞跳动,嘶声朝两个家丁长吼,“快救人!你们两个废物,还呆着做甚!快救人!!” 阿大阿二没含糊,褪了外衣便要跳水,这之际就听到齐劭“啊”的一声短促,两人迅速朝他看去,只见从水中伸出来一只湿乎乎的雪白纤长的手臂,抓住了齐劭的裤角,只听到李敏的声音带着欢快的笑意,“吓着了吧!给我下来吧你!” 李敏一扯一拽,齐劭没个防备,穿着衣服就被李敏给拽进了水里! “好啊敏儿你吓我!唔……” 齐劭失笑,在水中被李敏给摁着脑袋喝了几口泉水,才重又让他靠上了岸石,李敏随之靠到跟前,抹了把满脸的温暖的泉水,冷不丁地问道,“李氏宗族之会什么时候召开?” “明天。” 齐劭被李敏弄得衣服都湿透了,还被拽到岸前押着动弹不得,他很觉得李敏变化太大,刚来的时候还一事深沉的样子,转眼间就这样欢脱。心中正自想着,突然听到李敏清冷的问话,他不知怎的,竟然脱口而出了! 等说出来,才知道自己一个外人,竟然事先得意李氏宗族的会议时辰,李敏会怎么想?他脸上蓦地滑过慌张。 与他的紧张不同的是,李敏满面的淡色,仿佛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一般,又往下说,“不知李毓风其人如何?” 李毓风?齐劭这次没说话,只是面上露出犹豫而思量的表情。 “其父李尊道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李毓风不是快要选作虎贲勇士了吗?应该也不差!”齐劭思量了下,沉吟地说道。 “依齐兄看,这次沐水村的河堤,修不修得成呢?”李敏调转了话头,又问道,清秀的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请教之色。 “敏儿主持修缮,焉有不成功之理么!”齐劭打着哈哈,长衫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肌肉丰实的胸大肌。 他与李敏面对面说着话,眼前的人未穿半丝,齐劭还穿着衣服,却依然感觉到无比的尴尬,尤其是对上李敏那双清冷的双眼时,他莫名地有种无所遁形的狼狈感! 看到阿大还在那里傻站着,当即冷喝,“还不快给本公子拿干净衣裳来!” “敏儿,我去换衣裳。” 齐劭匆匆交待一句,便转身爬上了岸,背影竟有一丝脱荒而逃的味道。然而李敏并不打算如此简单地放过他,猛然问道,“李尊道是什么人?他是萧家的人?!” 齐劭闻言猛然回头,触到李敏扔过来,利刀一般的眼神,他瞳仁蓦地一颤,披着湿衫的身体莫名一抖,明知道被对方的眼神胶缠信,无法回拒,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闪烁了下眼神,几尽硬着头皮回复,“李尊道是申屠世家一手提拔上去的。” 阿大阿二簇拥着齐劭去避风的山壁处,将湿湿的衣裳换下来,李敏深深注视着三人越走越远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也渐驱于无,最后显现出一股枯竭的冷旱。 李氏宗族会议定在明天,连族长都不知道,齐劭却知道。李敏冷淡地抿起唇,清秀的眼睫盖住深黑的眼睛,脸上风霜刮过一般,冷酷无情。自己与族长家相邻,若是明天宗族会议,族长不会不来告诉他一声。所以,齐劭所得到的是第一手消息;那么他凭什么会得到这第一手的消息呢? 李敏心中起了疑窦,齐劭与闽坚一样,都去看了李尊道,与闽坚不同的是,齐劭的商贾身份,使他更加能够接近李尊道。他甚至了解李尊道在朝堂之内的派系所属……齐劭,果然不简单呵。 齐劭换衣换了半天,回来后,也不过是换了一件新的中衣,外面却披着阿大和阿二从身上褪下来的两件外衫,他冻得哆嗦,冷风一吹更受不了,急急地来到还窝在温暖泉水中的李敏面前,“敏儿,我先走一趟了,这破天气真冷!你看我这身衣裳,真的难看!” 李敏竟然也没有拦他,只是朝他挥挥手,笑了笑很是理解地回道,“去吧!身为齐家公子,你这副样子的确是不太好看。” 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竟然咯咯地笑了两声。齐劭听得他的笑声有些诡异,不由地回头又确认地看了李敏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清美的眼中装载着满满的真诚。齐劭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与阿大阿二一同回了。 若果真没有别的目的,为什么要隐瞒阿大阿二是绝顶高手的事实?就算是齐府内出了事,也没必要偷偷摸摸地以度假为名来到沐水村来到他身边。李敏在齐劭离开后,便上了岸,冷冷地站在岸边,此刻山林潇潇,枯木败枝,地上早已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黄叶,李敏就这样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层层枯枝败树之后,冷眸眯起,嘴角带着一丝讥诮的冷度,“我待你如此真诚,莫非还换不回你的坦诚相待么?” 李敏的脸冷得犹如雪夜之中的冷月,山里的风冷冷地刮着,包裹着他未擦干的身体,长长的墨发犹自披在背后,一缕缕*地粘在皮肤上,冷风吹荡,只觉得身体仿佛包裹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身上一阵阵的冷颤袭来,他都不在意,直到胸口传来一阵炙痛,李敏这才想起来,自己落下的旧伤。曹横打他的这一拳,果然变成了祛不掉的殇。 他俯身拾起衣裳,一件件穿上,穿上靴子,抬步往外走。 李敏出了山林时,已经到了下午黄昏时分,他看着惨血般的夕阳,默默地望了一会儿,又在菜园子中收拾了一会儿菜,想着这个时候其实还可以再种些胡萝卜的。 第80章 这时候一阵带着沉厚力量的脚步声疾速而来,李敏放下怀中的青菜,抬头去看,夕阳下,只看到一丰神俊朗的男子气势如宏,步伐极快携风一般朝自己赶来。他走得越发近了,李敏看得清楚,他身着滚银边的长衫外罩金丝天蚕衣,发束冠玉,面如银盘,挺鼻如峰,只是目光凶猛,威风太过反给那张汇足了精气神的面庞增添了无尽的戾气! 看着他捏着拳头朝自己走来,李敏不由地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他的气势,形如虎豹,无一不像练武之人,莫非他就是李毓风? 越往近了看得越清楚,只是当李敏真正看清楚时,他气势凌厉,干练如风,已经不由分说一拳打来! 李敏身体朝则一闪,不料这人的身形奇快,另一掌已如迅风再度告来。 “李毓风住手!”李敏躲不过,只好大喊!再让他这样打下去,他非得把命交待在这儿不可!他没想到李毓风看到他后,竟然连话都不如,简直比曹横更要野蛮! “李敏,你竟然敢叫我住手?!”李毓风声音冷厉阴沉带着高傲与残暴,目光如刀,锋利地朝他扫来,“听说曹横被你给打了?!我特来向你讨教几招!” 他故意说是李敏打伤了曹横,无非是找一个能够名正言顺打李敏的机会,说着另一掌扬面劈来! 李敏再无可退之路,他虽然力量不行,可至少还具有灵活性的,在现代时他也学了一些击剑之类的,但与现在千钧力敌之下的李毓风比,简直九牛一毛,根本不算回事。 他浑身僵住,眼睁睁地看着李毓风一拳朝自己击下! “敏儿闪开——” 就在这时,闽坚大吼一声! 李敏就看到一个长长的黑影向自己眼前的李毓风头顶罩来,他就地一滚,只听到嘭地一记沉重的声音传来,再看时,却见李毓风万夫难挡以一之力,将闽坚重击而下有人腰那样粗细的树干,从中截断,哗啦一声,断为两截! “你就是那个闽坚?”被砸了一闷棍,李毓风依然没有半分异色,相反还扭过头来,气势如宏地盯着闽坚。 李敏呆在了原地,眨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这李毓风,他的手臂上只溢出了点点的血迹,在鲜红的血中,李敏看到了一块被烫灼的痕迹。 “敏儿你没事吧?” 与李毓风的怒发冲冠不同,闽坚根本没搭理他这茬,见危机解除,他走到李敏身边,倾身将他提起来,认真而细心地拍打着他身上的泥土,“敏儿你没受伤吧?” 他的声音阴郁,又不放心地确认一遍,那语气仿佛李敏敢点个头,他便回头找李毓风拼命! “没有,只是我的菜……” 李敏从李毓风的手臂上收回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满地的菜,被李毓风给打散了,有些惋惜了起来。 闽坚这时候早反应过来,看到他头发乌黑湿淋,泼在背上,连衣服都打湿了,顿时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貂帽给他戴上,冷风呼呼地刮,他看到李敏的脸都冻得青白了,这脑袋*的,能够好受得么? “真好看!”见李敏安静地看着自己,一双清冷的眼眸中仿佛能印出自己的影子,戴上貂帽的他,看起来像是个粉白的娃娃,可惜面色太苍白了,“敏儿我们走吧!”闽坚站在李敏的一侧,挡住来风,接过他手中的青菜,便要携着他一同离开。 李敏身子固执地立在原地,冲闽坚笑笑,示意他稍等,抬头看到李毓风黑黢黢的眼睛,仿佛盯住猎物一样的感觉,心头不由一跳,并不退缩,反而走上前问道,“李毓风你是来替曹横报仇的。呵呵,可惜我要告诉你一声,害了曹横的人不是我,而是魏叔。哦也许魏叔你根本不认识……” “有什么不认识的!” 李毓风硬声驳斥他的话,目光如凶猛的野兽一般,紧盯着李敏,“你与那魏五根本是一丘之貉!” 他冷冷地盯着李敏,有一瞬间李敏觉得他会把自己撕成碎片,想到他徒手劈粗树的情形,即使手都流血了,这个人依然不见半丝痛色。 “就因为我们是一丘之貉,所以你要来杀我么?”李敏轻轻一笑,唇红齿白,面皮更是雪白,甚至露同了清丽的牙齿。 李毓风听了他这话,不由地一愣,这才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秀才,听说李敏是个秀才,听说他手无缚鸡之力,听说他只会死读书读死书。可是听说了那么多,惟一的一样他没有从听说中找出来,那就是眼前的人根本不怕他啊! 在帝都之内,谁敢在他面前放肆!连陛下都夸他勇猛过人!刚才他将有人腰粗的树干震断,本来以为能够把眼前的弱秀才给唬住,可是他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被吓倒的神色,相反还淡漠异常,仿佛早对自己刚才露的那一手习以为常! 这个人到底是真的不怕还是故意伪装? “看来你不过是个纸老虎,根本不敢杀我,跑到这里来威吓我,实际上你心里正在自鸣得意吧,以为能吓倒我了,可惜呀,你便是将我身后这片树林给连根拔起,我李敏都不带眨眼的。李毓风我劝你收起这一招,我李敏不吃这套!”李敏突然厉声说道,话音刚落,便见李毓风面色一变,放在身侧的拳头当即就捏紧了! “你再说一遍!” 李毓风也不仅仅是个勇士而已,他也知道李敏是故意拿话激他,可是这些话他却无论如何忍受不了,伸手就朝李敏的脖子掐去! “再说一百遍都一样。你不敢杀我。而且你不过是个四肢发达的头脑简单的武夫,我劝你一句,别让人给利用还不知呢!” “你!” 听到李敏不带脏字的骂他,李毓风气到浑身发抖,掐着李敏的脖子立马就紧了,一瞬间李敏只觉得窒息死神般袭来! “李毓风快住手!” 闽坚大呼,这时候他也不敢对李毓风出手了,担心他会一不小心就把李敏给掐死了! 这时候李毓风身后的李氏宗族的人都跟了过来,远远地就看到了李毓风的身形与李敏重叠在一起了,他们面现奇怪,这就疾步来到跟前,李敏当然也看到了他们,就当他以为李毓风会更加凶残时,没想到李毓风竟然手腕翻转,五指勾住了李敏的后颈,将他揽进了怀中,李敏这就听到李毓风满口热情无限地叫着自己敏弟,甚至从斜上方还袭来一记热吻,落到了李敏的额头上! 这突然的变故,令李敏几乎惊呆。 “你以为只你自己懂得利用周围的环境,利己做事吗,我也会……”李毓风低喃的声音在李敏耳边传来,他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看到李氏宗族的人已经三三两两来到了近前,他们看着李毓风,眼中带着热情和崇拜。 “本家的兄伯们,我来到这里就看到了敏弟,真没想到这么柔柔弱弱的竟然是个男子啊,别说,味道还不错!” 李毓风话音一落,后面的闽坚脸色当场就黑了,冲上来推开李毓风,把李敏的脖子展露出来,想给李氏宗族的这些人看看,刚才李毓风多么凶残,他想杀了敏儿! 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李敏的脖颈时,看到了他的脖颈竟然没有半点於痕,眼中不由地露出一疑,李敏抬眼看到他的表情,朝他默声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算计魏五,故意陷害春花,差点把曹横气死的事情,曹思那边已经都猜透了,这李毓风回来之后想必也去过曹思之地,听说了这些事情。 看似对方已经摸透了他的手段,甚至已经相信春花是被诬陷的了,现在李毓风来对付自己,并且事先杜绝自己的一切手段。李敏笑,他岂是只有这点本事的人?李毓风想来这手,就别怨他狭隘报复。 李敏没事人一般走出来对赶来的李氏族人说道,“毓风兄长确实太过热情了,也怪敏儿长得太瘦了。叔伯兄弟们看看,”他说着指指散在地上的菜,脸上笑笑带着不经意,“毓风兄长主热情了,把敏儿的菜都踩坏了,该怎么办呢,敏儿家里有弟弟妹妹还有一大堆客人在,还指望着这菜下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毓风便不耐烦地拿出一张银票来,在李敏面前晃了晃,语气带着戏谑和施舍,“敏弟既然需要银子,哥哥也不能小气了,总是刚才不能白亲了你,这些银子你便拿去吧!” 李毓风亲李敏,那可以认定成少年风流不拘小节,再者李毓风是从帝都来的,就要成为陛下虎贲勇士了,大家只会认定他是无心之失;可是李敏呢,身为一个有德行的秀才,竟然会被男子要吻,在场的人都不由地露同唏嘘的表情,看着李敏有些鄙夷有的摇头不苟同。 再加上李毓风把那银票递过来,交到李敏的面前时,便看到李敏有想接过来的征兆,顿时所有的人眼中都露同了轻贱的神色。 李敏知道跟在李毓风身后的这些李氏族人,与先前那些与自己相熟的李氏族人不同,这些人是属于李尊道一伙的,只不过,虽然如此,他也不愿意在这些人的面前丢了颜面! 他的手正往前伸,想要去接那银票之际,如在预料之中,李毓风将那银票随手一扬,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脚下,李毓风一脚踩了上去,居高临下地噙着一抹纨绔子弟的笑意,拉长了音调说道,“敏弟,这可足足有五百两银子,给你!” 话落还在银票上面碾了碾,只见泥土纵横在银票上,早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盯着李敏,想要看他的选择。可是看到他竟然低下身亲自去拾地屈辱的五百两银票时,顿时都露同了厌恶的表情,连闽坚都大吃一惊,这是一向清高的敏儿所做的事情吗,不是!这不是敏儿!不是他的敏儿! 可是李敏还是卑微地一点点挪开了李毓风的脚,伴随着李毓风张狂而肆虐的哈哈嘲笑声中,李敏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然后将那银票摆到了李毓风的面前,只有两个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李兄,你的银票上,好像有个东西呢,你看看……” 然后李敏慢慢地将那银票翻过来,在李毓风面前摆正,一刹那间,李毓风像是见了鬼一样,身形止不住地抽|搐,那强壮高大的身躯在众目之下,仿佛瞬间倾塌的高楼,猛地一震,脚下一崴,抑止不住地栽下! 第81章 见他反应这么大,李敏也有一些奇怪,他不过是随便在银票上弄了点东西,跟李毓风好好玩玩,可是李毓风怎么会一副害怕的样子? 五百两银子不少了,李敏看李毓风这锦衣玉缎的,腰包鼓鼓,身上该不止这么数。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了,再接再励—— “李兄,这银票有古怪啊。你身上别的银票是不是也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莫到时候反咬了你一口,可不好呢!” 李敏话罢,就见李毓风疯了似地,手发抖地翻自己身上的腰包,将所有的银票都翻了出来,李敏见之,眼光大亮,明晃晃地看到好几张大额的银票。 李敏顺手拾起其余的银票来,回转过来便好心地给李毓风送上前去,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儿不领情,嘶喊着仿佛李敏手中有毒蛇一般,将他递上来的银票统统掀翻在地,推开众人的扶持,他双目狰狞,大吼一声,拔腿便跑!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呢,堂堂李家的大公子,竟然突然发疯谁想到呢唉……” “敏儿,他是怎么了?”闽坚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同时在反思自己刚才那树干,莫非是把人给打傻了? 李敏默不作声,他甚至没有去看李毓风离去的方向,他在耐心地收拾着李毓风留下来的那几张银票,像是梳理着情人美好的柔软青丝一般,一点点将银票给铺整齐,放在手中。 抬起眼,看到余下的李氏族人眼神各异地望着自己,李敏奇怪地道,“这毓风兄不知有何隐疾,竟然当场发疯,看来他的银票也需我好生保管了。诸位若是无他事,敏儿便先行告退了。若是毓风兄想拿回他的银票,敏儿随时恭候!” 他说罢便携着闽坚绕开生疑的人群,扬长而去。 因在天然泉听齐劭说过,李尊道是为申屠世家一派,申屠世家,萧家,秦家,三家世族明争暗斗,却又神奇地屹立在大敬朝中而不倒。李敏又是多次见过萧家族徽的,便顺手在那银票上画了一个萧家族徽,可是李毓风的反应也太大了点,大到令李敏觉得过于夸张了。他不像是在做戏,那么他为什么看到萧家的族徽会有如此大的恐惧呢? “敏儿,这些银票你果真都要啦?”闽坚一脸别扭的表情,这几张银票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个两三千两银子,一下子到了李敏的手中,他总感觉不太踏实。 李敏侧眸,望见猎户眼中真诚的担忧之情,他不禁一笑,安抚道,“这是咱们实实在赚来的,有何不可要的?” 闽坚的眼中只有着一心为自己的担忧之情,除此之处,别无其他,见突然有了这么多银子,他甚至没有半分垂涎,这令李敏莫地心中一阵欣慰。无论事境如何变迁,闽坚待他,一如亲兄弟。 “再说了,这次李毓风回去,不定永远不想见到我呢,他又怎么可能会来找我要银票?”李敏续道。 “敏儿,你这是何意思?”闽坚搔搔脑袋,刚才李毓风看到他是很凶狠,可是之后又仿佛很怕敏儿的样子,这是到底是为什么呢?再有敏儿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李敏神秘一笑,清秀的脸上绽开笑意,仿佛清晨的水塘中一朵初初开放的粉莲,他问道,“斑斑在的时候可是跑到了齐劭的屋子?” “好像有这么回事!”闽坚思考着,他还看见了,只是敏儿提这茬作甚? 李敏轻轻笑了,“所以齐劭拿来的那几套绸缎锦衣都被斑斑给嘶咬坏了。齐劭没衣服穿了,在天然泉中他的衣服又被我给弄湿了,你说他会找谁的衣服来换呢?” “他不可能找那两个家丁的衣服,因为他们穿的都是下人装,莫非他与念祖想到一块去了,都会偷敏儿你的衣服穿?”闽坚恍然大悟,同时又困恼地甩甩脑袋,“可这跟李毓风有什么关系?” “我也希望没关系。”李敏垂眸,面庞忽地一片清冷。 自己不在家,齐劭换了他的衣服会做些什么呢? 齐劭一离开天然泉,李毓风便赶向这里,正好堵见了自己,这又会不会是巧合呢? 两人往回走,李敏问起郦儿,话还没说罢,便被闽坚抓住了手,往他胸膛上拍,大力保证,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把郦儿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所以郦儿被他送到赵婶儿家去了。 李敏点点头,暗暗想着,自己欠赵婶儿真是很多,每次有事都把郦儿放她那里送,与赵家还得多一些亲密,毕竟多亏了人家赵婶儿啊! 回了临院,族长便把李敏叫了住,嘱咐他明天晚时,召开宗族会议,到时候会有骑都尉李尊道参加,在族长隐晦不明的暗示之中,李敏明白,李尊道那边有着不少的李氏族人,当初为李敏家分家的那些长老们,大多数也都与李尊道为伍,看起来这次的阻力颇大,族长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闽坚听了却大摇其头,与齐劭一样,赞成李尊道是个正人君子,为官清正,做事刚洁,是不可多得的好官好人好长老,那些曾经对李家不公的长老们,一定是争相去巴结他,他是推不过才会勉强应付。 李敏想了想,并没有说话,李尊道正邪亦否,现在还看不出来。他也不好下结论,而且当初李家分家的时候,李尊道远在帝都为官,虽然并非是了不起的大官,可也鞭长莫及,不可能管他这偏僻野村的小小分家之事。看起来此事,李尊道确实是置身事外的? 他握了握手中的银票,无论怎么样,现在他有钱了,过会去镇上把银票串开,把朗儿那武功师傅的银子给付清了,顺便买些肉面回来,上次去天逸布庄做的那三身衣裳还没给送回来,李敏琢磨着自己的银子不能白花了。 现在不是有了盖房子的银子了么。只是他没想到啊,银子会来得这样快,还是别人自动送上门来的! 李敏正盘算着把这笔银子怎么使用,这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乱,与其说是嘈乱不如说是一阵滋牙咧嘴的叱骂声。 “发生了什么事?”闽坚按住李敏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出去,径直朝大门口走去,闽坚还没有出门,从门外踉跄着进来一个青衫公子,他的身后跟随着两个家丁,彼此都垂着脑袋,仿佛是犯了巨大的错一般。 “齐劭?!你这是怎么了!”闽坚止住了步子,吃惊地看着面前面色惨白的青衫公子,与李敏所料未差,齐劭身上穿的这件不怎么合身的衣裳,正是李敏的,非但如此,他的脸上还狠狠地挨了一拳,从青紫的痕迹能够看到出拳人手上根本没容情。 “你怎么伤成这样啊!”看齐劭恨恨地瞪他一眼,却并不答话,闽坚不由地再问道。 阿大阿二互视一眼,默契地同时闭紧了嘴巴。 “齐劭是谁敢把你伤成这样!我去找族长!” 李敏走上前来,看到齐劭风流俊脸上青乌一片,他拧起眉头不禁责怪起了阿大阿二,“你们是怎么守护主子的?竟然让人把他伤成这样!莫非要你们是用来吃饭的么!” 阿大阿二委屈地垂下头,李敏责怪之语,如耳风云,他们连点反驳都没有。默默地守护在齐劭身边。这副忍气吞声的样子令闽坚奇怪了,之前李敏只抓了一下齐劭,就遭到这两个人的强烈攻击,差点把敏儿的手骨给捏断了,现在的他们,像是让人蒙了麻袋一样,半点声息都无。 “敏儿……你也别怪他们……”齐劭抽着气,话都说不全,一只手捂着脸滋滋呀呀的,一只手挥摆着,明显一副不要李敏再计较的样子。 意外地李敏居然没有深问下去,而是关切地把齐劭扶进了屋,用上次念祖留下来的伤药给他敷上。 “有没有别的药,我不要抹这种药,整张脸都黑乎乎的,还一股苦涩味!” 抹上了黑乎乎的药膏,齐劭感觉清凉了很多,话也说得溜了,看到李敏盛药膏的碗中一片黑乎乎,满心厌弃地恶道。 “你可带伤药来了,若是有的话,便不需用这药。”李敏回他,面上的神情淡淡地,既不为他的伤担心又不问他因何受伤,仿佛只是一个尽力医患的冷血郎中。 齐劭不说话了,他来的时候哪有想到自己会受伤?!他也没想到李毓风竟然像个疯子一样,看到他后,拳头毫不犹豫地就落了下来,阿大阿二都在他跟前,竟然没挡下!齐劭当场就昏过去了,等他醒来才知道自己被李毓风给打了! “我这张脸是变得越来越丑了。”屋子之内沉寂了下,齐劭才悠远似埋怨地叹息道,眼底却闪过一抹异样的冷芒和坚韧。 “这张脸,至少辨认度高。” 李敏冷不丁地接道,话落便被齐劭奇怪的目光扫过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住口,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似是明了又似是迷惑,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阿二围在齐劭身边问长问短,阿大则是不放心赶紧去请郎中去了。 李敏出了屋,闽坚把他叫到跟前,压低声音愤愤地说道,“他这是报应!” “这话怎么说的?”李敏对闽坚这咬牙切齿的表情生疑,齐劭受了伤,他生个什么气。 “你与他们一起去天然泉沐浴!阿大阿二与齐劭却先走了,把你一个人留下,他还真不怕你遇到野物啊!现在他受伤了,真是活该!”闽坚说着,看到李敏面上淡淡,他上前抓住他的双手,握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郑重而坚决地说道,“敏儿,我不喜欢齐劭!非常不喜欢!” 李敏薄薄的唇角带起一丝隐晦不明的笑意,齐劭啊齐劭,连闽坚这样的憨直之人,都察觉到了你的恶意,齐劭你该有多么迫不及待,急急地带着身边的两大高手离开天然泉? “恩,待宗族之会结束后,他会离开的。”李敏捏了捏五指,感觉闽坚握得他双手非常牢固。 闽坚呼吸一窒,嗓音都有些沙哑,“真的?!你真的肯让他离开?”惊喜来得太快,快到闽坚有些觉得像梦一样不真实,不禁又重重问了一遍,看到李敏淡笑地点头,他知道以后的日子又剩下他们两个了,顿时高兴得有些不知所以,那明朗的带着力量的脸上,涌现一片沸腾的喜色,他猛地用力,将李敏狠狠地搂进怀中,大喘着气,心情激怒。 真有那么高兴?李敏感觉到他的胸膛处都在咚咚地跳个不停,心中带着疑惑之色,他是真没看出,闽坚会这样厌恶齐劭。 第82章 李敏跑了一趟练武堂,嘱咐李朗晚时多在武堂呆些时间,他与闽坚去镇子上了。 两人一驴一马往镇子上去,找了家钱庄,李敏将另外的几张银票兑换之后又另存了一千五百两,将那五百两的银票给串开,兑成实打实的成银,取出一百两串成零碎,便于花销,他拎着沉甸甸的银子去了天逸布庄。 布庄的伙计早换了,李敏一看是陌生面孔,心中明白了几分,李睦看来是知道了他的打算,说不定正准备着明天的宗族之会呢。李敏漫不经心地将上次做衣裳的凭据拿出来,意外的是本来订做了三套,那伙计却拿出来了九套,每一个人又各做了两套。 看着青绿绸缎织锦的长衫,李敏挑了挑眉头,他给闽坚和李朗做的衣裳都是村里人寻常穿的布衫,相比起来也就是颜色新鲜一样花样也翻新了,看起来焕然一新。可是新做的这两套,则是用了城里富家少爷才能穿得起的丝锦,花样也更时髦。 李敏把多出来的都推了回去,“这不是我们的。” “少爷您这说得哪里话,这是您二叔特意做的,您若不穿,岂不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伙计满面热情,一双眼睛溜得滴圆看着李敏,嘴角带着讨好的笑。 “敏儿我……穿不惯!”闽坚为难地看着给自己另外做的那两套锦衣,一时有些不舒服。他们沐水村的人逢年过节才穿点时兴的衣裳,可也没有富到穿这种城里人贵公子才穿的花样丝锦,在满是布衣的偏僻沐水村,他若是穿成这样,那不得让人指指点点的么! “少爷,您是李家的少爷,若是穿得寒酸了也让人笑话不是。您就收下吧!”伙计撇了撇嘴,眼中掠过一道轻蔑,转瞬变得恭敬而讨好,声音也十分顺和自然,仿佛李敏真的是他的少爷一样。 李睦这是什么意思? 李敏面上无色,心中微微起波澜,他是想在宗族之会前做点什么吗?若只是凭几套衣服就收买他,相信李睦的智商不会这么低,那么他想凭这几身衣服做些什么呢? “好吧,我收下。” 李敏没再推辞,目光掠到了布匹中几块颜色稍暗的布,朝那两匹布指了指,“伙计,把那两块布给我包起来。” “啊?”伙计吓一跳,他收到掌柜的命令,是李敏来拿衣服的时候,不收银钱,反而再多给他几套衣裳。现在是怎么回事,李敏这是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不松口,这是想咬住不放啊!这两匹布好几两银子呢,都是城里的贵人时兴的花样,他都想拿去,这布庄还赚什么呀! “这些银子够不够?”李敏随手掏出一块银子,伙计滴溜溜的眼一看,竟然是个二两小银,顿时脸就白了,李敏仿佛没看见一样,把那两匹布包了包便扔给了身后的闽坚,在伙计没反应过来时叹道,“买你块布都婆婆妈妈的,小心我回去找二叔告你的状!” 他说着带着闽坚转身就走了,伙计一脸便秘的表情巴巴地看着那二两纹银,只觉得头顶上密布乌云。那两块布加起来可是有五十两银子啊,是刚刚从帝都进来的货啊,李敏怎么就这么拿走了。 他有心想把人拦回来,可终究是僵立在了原地。 “敏儿,这么多布我们用来干吗?”闽坚抱着两匹布,不解地看着李敏。 “给赵婶儿家送去。”李敏回道,“听说李盛茂在学木匠,我看他那木匠工具都破旧了,再给他置办套新的吧!” “敏儿你这是干吗?”闽坚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人家有了钱后都是往自己身上贴金带银的,可是敏儿倒好,他这一趟来了镇子上给族长家的甚至是族长家的孩子都买了东西,把赵婶儿家的给放在嘴边,甚至福喜家的都送了点东西,他们还得去雇量马车,才能把东西都拉回去。 他怎么净想着别人,他怎么不想想自己啊! 李敏唇畔噙着一丝笑意,春风满面的,显然心情很不错,他沉了口气,才缓缓地回道,“闽坚你难道没发现吗?现在沐水村的人都知道了李敏了呢!而且族内的一部分子弟开始待我如兄弟,我与这个沐水村与李氏宗族之内的人,慢慢有了感情。以后他们会慢慢地认识到,只要李敏好,他们便好……这样不是很好吗?” 闽坚虽然没太听懂李敏话中的意思,但是他突然想到了李敏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顿时大笑一声,吼道,“我明白了敏儿,你曾经说过,有你在的一天便不要我受委屈,原来你是不想让我受委屈么!” 虽然说话间多将李敏当成了自己的护佑神,可是闽坚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他笑意盎然地看着李敏,仿佛是在看一颗清秀的树苗,慢慢地长成自己所喜爱的那种模样,他的眼底尽是灿灿的光华,满满的装着的全是面前这个清秀的少年。 “说对了……一半。” 李敏送他一记雪白的虎牙儿,再去采购。 两人带着满载之物回了沐水村,马车一路燃着火把,带着一应俱物进了了临院。 把东西往各家分发了一下,后来在族长家,李祺甫拉住了李敏问他道,“那李毓风的银子,敏儿咱们可使不得。” “是李毓风的吗?”李敏抿起了薄唇,奇怪地问道,“那么李毓风是怎么说的呢?” 李祺甫闻言摇摇头,“他没说自己丢银子。”说来他活了一把年纪也很奇怪,明明族内的子弟有人看见了,李敏拿着李毓风的银票收进了袖子之中,可是他亲自去细问时,李毓风却明眼说瞎话,称自己根本没有丢银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李祺甫觉得李毓风也不是个傻人,相反,当得陛下的虎贲军的人,除了勇猛之外,更有几分机智。李毓风看起来也很聪明,他怎么就那么傻呢,丢了银票也不敢要回来。 “既然如此那便对了。”李敏淡淡而笑,安抚了几句族长,转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祺甫望着他离开的身影,一丝忧虑浮上了长长的雪白须眉,他不认为李敏有那个本事从李毓风手中得到银子,他是担心明天的宗族之会,李毓风会为难李敏。李敏一个清秀书生,毫无武力,万一在宗族之内跌了跟头,以后这个孩子可就完了。 李氏宗族内的刑罚并不严苛,相反在近几年陛下令的征战之中,族内之人多有调动,有的进了地方军,用于征战。族内之人犯了错,只要不严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这次不同,李尊道是帝都实官,其子若是要坐实李敏罪名,族法可以搁置一边,李祺甫只担忧李尊道会拿大敬法令来处置李敏。他好好一个秀才,还没有正式成功名呢,怎么可能先定罪,此事影响他的前程啊! 正在这时李庆走了进来,他相貌端正,眉眼带着善意,是李祺甫的幺子,李誉儿便是他的小儿子。他看到父亲此忧愁,劝说道,“爹,别为李大郎担心了,我看你心中有数呢!” “你知道什么,这孩子有了银钱便乱败坏!我看他性子虽好,可是在花钱这方面却与那李睦有些相似,好大喜功的,见了银子便不识人了!若是不及时揪正,以后不知道会怎样。”李祺甫叹息一声,接过李庆送过来的茶水,扭头看到李敏给他置办的一应农具,却忽而摇了摇头,“他倒是个有心的孩子。明着知道这些农具,我与你娘是用不上的,他这是变相地给你们兄弟俩呢!” 李庆深以为意地点头,看了看只与他一墙之隔的临院,此刻虚虚地燃起了烛火,他续说道,“从李敏冒着生命危险,从天然河上救下誉儿开始,我就觉得这个秀才变了,变得很聪明。他知道若是誉儿受了伤,我们李家必定与他翻脸,一切族内之事也绝不可能有他的份。他以前在沐水村人人不喜他,认为他是个没用的秀才,除了会捻点诗文之外,身无长项。可是你看他现在,沐水村有一半人的都喜欢他,没人会觉得他是个软弱秀才,他能打猎,会奋不顾身地救孩童,哪怕他那样爱惜自己的小妹,都成为了沐水村人的美谈,人都说李大郎如此惜爱手足,大家觉得把自家的孩子交给他,也是一件十分放心的事情……何况他还是个秀才,以后若是能考上状元,殿前皇上亲试,定然不会因没了力气,而名落孙山,变成一个毫无轻重的破落文人,大家都对李敏怀着希望呢……如此看来,爹,您还以为李敏只是一个贪喜钱财的李睦之辈么?” 听到李庆的一番话,李祺甫豁然一惊,仿佛才想到这一点,有些不敢置信他的话般,回过头来惊看着李庆,“你说的果真如此?” “若是儿子还有个女儿的话,定然等着瞧瞧看,李大郎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此人善隐忍,多机谋,懂得人心,将来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被李庆的一席话说得,李祺甫微微吃惊,他都快要入黄土的人了,看了大半辈子的人,却从来没有意识过此,莫非他太局限于看沐水村的这些平凡之众,反而忽略了李敏这块隐藏在黄土泥堆中的璞玉浑金了? 但他相信李庆的话,李庆在外面见多识广,这个儿子又是个多心少言之人,他看中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于是李祺甫想到了自己夫人卞氏家的一个小孙女,那孩子今年有十八岁了,因为要求太高又太挑剔而一直未嫁出去,不如找时间给李大郎说说…… 第83章 李敏回来之后,齐劭那边早已经睡下了,外门照样守着阿大阿二。 李朗早将郦儿从赵婶儿家抱了回来,看着郦儿香甜地在他的身边睡着了,李敏心头涌起一股热乎乎的暖意。他把在镇子上买的油纸包的夹肉馅的包子给放他桌上,这孩子还在紧闭着眼睛装睡呢,在闻到香喷喷的肉包子味后,他的肚子便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李敏暗暗笑了,但没敢发出声,怕碍着李朗这小大人的面子,当即便抱起郦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抱着郦儿轻手轻脚地进了偏房,不知怎的,李敏一进了这屋,没来由地就想起了念祖来,也不知道他过得怎样了,那么傻呵呵的一个人,就这样跟着豹子流浪在外。他是个傻子,那豹子也不是个人,万一让坏人给骗了,可怎么办? 李敏拥着郦儿软软的小身子紧了紧,叹息一声,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绝不会赶念祖走的,只可惜再没有这样机会了,而且明天还不知怎样,他现在泥菩萨过河。 燃起了灯烛,李敏把郦儿放回榻上时,突然就看到榻上拱起的被子,他蓦地吓了一跳,清秀的脸上便是震惊,当看到从被子中慢慢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以及正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在俏生生地盯着他时,李敏彻底僵住! 只看到幽暗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那双眼睛仿佛具有灵性一般,朝他示意似地扫了下,李敏便不由自主地坐回榻上,顿时感觉到一片温热,这才恍然,怒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个念祖,竟然去而复返! 李敏想着他担心他是一回事,如今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被窝里,又是另一回事了,心中顿时两重天了。 念祖未言,只是伸手从自己的身侧抽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李敏面前。 李敏迟疑地捏过那杆烟杆,望进念祖带笑却非笑的深沉的眼中,转而看那烟杆,连怀中的郦儿被念祖抱去了一边,都没有感觉。 一夜无梦,李敏第二天起了个清早,烧了一大锅热水,做了顿清菜炒五花肉出来,灶底的灰中还热腾腾地烤着好几个红薯。他听从李卞氏的意见,将从山根处采来的青菜切成碎调成了馅,加上了闽坚送给自己的材料加了菜籽油,又把昨天买的白面活成一团,加了菜馅之后,又稍稍擀了擀,做成一个圆月般的形状,厚度只有两寸左右,只看到薄薄的面皮之内青绿色的馅包着汪汪的油一齐溢出来,李敏赶紧便将新买来的洗得干净净的厚厚铁锅,搁到了烧得正旺的木柴炉子上,将一张张薄菜馅饼铺进铁锅之中。 他掌握着火侯,不时地翻弄着薄饼,这种干烙薄饼在做熟了之后,相当有味道,青翠的新绿气与熟透了的面食和在一起,面中浸了油后,更显亮薄脆,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菜与饭都上了桌,齐劭本来挨了一拳,一点儿胃口没有,但看到那干烙的薄饼后,只觉得腹中饥饿,听说是李敏做了,更加想尝上一尝。 他小小地撕了一小块入口,只觉得香气四溢,唇齿尽是青翠的味道,闭上眼睛仿佛能感觉到李敏在山根处拔菜,在打了水洗菜的清新的味道,那菜油早已经浸入了白面之中,酥脆润齿,瞬间整个味蕾都被讨好了。 “敏儿没想到你还有这厨艺!比府中的那些厨子都好太多了。”齐劭不禁夸赞道。 “哪里。这不过是山中野味,哪里能跟你的府中名厨相比。”李敏笑笑,扭头对吃饱的李朗说道,“这时候族长他们该还没有吃饭,你去送两个饼过去,还有去师傅那时,别忘记绕道给闽坚多送几个去,否则他吃不饱。” 李朗没有出声拒绝,这便是答应了,他极快地出了门。 齐劭咬着半块薄饼,心里面老大不爽,戳戳李敏衣袖,“你怎么还想着给闽坚送去?看你天不亮就起来忙活,莫非就为了多给闽坚做两张饼?” “齐兄说得哪里话,闽坚是我大哥,若非他坚持,我是希望他能住在这里的。” 李敏一句话,道明了自己与他的距离。齐劭尴尬地吞了口汤,脸色慢慢沉下来。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李家的饭菜已吃完,李敏收工洗碗之际,齐劭在旁边看着正与他说着话,便见闽坚乍乍呼呼地进来了,手里面还十分不雅地抓着个饼,边走边吃,吃得满嘴流油,嘴巴边上都带着菜渍,看得齐劭一阵厌恶,别开了脸去。 “敏儿你从哪里学得这手?!” 闽坚把剩余的饼都填入了腹,满脸惊喜地看着李敏,仿佛比他猎着头狼还要高兴。 李敏从洗好的碗中抬起眼,清冷的双眼望见闽坚时,才有了丝温度,他并没有回答闽坚,而是*的手指着他的脸,很是苦恼地说道,“你的胡子又长出来了。” 闽坚的胡子一长就长一大丛,接连着下巴与脸颊一起长,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野草,这满脸的络腮胡子像是一片丛林一样,仿佛一夜之间就布满了他那憨厚的脸颊,记得昨天他还没有长这么浓密这么显眼呢。 “哈哈!”闽坚摸摸自己的脸,笑眯眯的眼中全是快活,“早长出来啦,是敏儿你没看见罢了!敏儿你这饼做得很好吃啊,我一下子都吃光了,呶,刚才就剩下那一小块,都给我吞进腹了,好久没吃这么好的东西了!” 说着他还很余味未尽地田了田自己的嘴巴,还田到了一丝油渍,他还很欢喜地又朝嘴角处田了一下。 在旁看着的齐劭只觉得自己胃里面刚刚放进去的食物在翻江倒海,忙恶心地朝屋内走去。 “你觉得好吃,以后我再给你做就是。” 李敏依然微笑,他的笑容之中带着清晨所淋下的露珠所特有的清澈干净之气,随即他指了指灶房,说道,“里面还有剩的汤,你有喝东西吗,刚吃了饼一定很渴吧,快去喝一碗吧!” “哎!” 闽坚颠颠地往灶房中跑去,举着铁勺不管不顾,三两下就把锅中剩下的汤给喝了个精光。等他出来之后,就见到李敏在擎着一个烟杆子,清秀的眉宇也跟着紧凝着。 “敏儿你也学吸烟啦?”闽坚看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心中并无有他,认为李敏是不会用这烟杆,遂热心肠地拿了个小木凳子坐到了他的旁边,亲手给他示范,“该是有个烟袋的,到时候把烟叶子放进去,待这边烟壶中的烟吸完了,再磕一磕,把烟叶子捻了放进去,点燃……” 闽坚一点点教着,见李敏真想试试,他便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便从相熟的邻里那里借了烟袋来,把那烟壶给燃上,然后点着吸了口,仿佛对味一般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烟杆小心翼翼地,重又递给了李敏,“敏儿,你可要少吸一些,这东西伤身!” 眼前的这烟杆实在太古老了,这烟杆是铜制的,因为主人长久地带在身边,都磨得锃亮了,那烟壶的地方更是由一个大铜块浇制而成,与李敏曾经看到旧时的烟杆还有区别。他在现代时,也曾经因为彻夜加班,桌子上少不了烟,每次第二早上,他的办公室都跟发生大火一片,烟雾缭绕的。 那时候吸烟并觉得怎样,还能够提神,避免他因熬不住而睡着。当然,因为烟龄不短了,他对烟这种东西也有些瘾了,不过平时倒是克制着能少吸一些。 自从来到这个古代,许是原主的关系,也可能是生活所迫,他极少想起烟,更没有随手摸烟的习惯了。从昨夜念祖给了他这烟杆之后,李敏便生出了吸这古代烟枪的想法,看到闽坚把烟杆给自己,他便接了过来,直接便想到了自己的现代,闭上眼睛,回味一般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闽、闽闽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呛啊……” 李敏咳得肺都快要出来了,呛得双眼直流泪,闽坚仿佛早猜到一样,微笑着拿着粗砺的大掌轻轻地抚顺着他瘦削的后背,温声安慰着,“敏儿,烟都是这样的,你不会抽就不要抽嘛!” 听了这话,李敏咳得更厉害,有心想反驳,可看到闽坚那副认定了的眼神,他不由地闭上了嘴。 李敏又抽了几口,发现实在呛人得紧,跟现代时的烟天差地别。索性便将那烟杆顺手给了闽坚,下一刻突然觉得手上被烫了一下,手中的烟杆也被他给扔了出去。 “敏儿你怎么了!烫到哪里了吗!” 闽坚赶紧把他的手抓过来,看到李敏手指被烫出了两道半圆形的薄薄黑红,“我去拿药膏!” 没注意到李敏沉寂下来的目光,闽坚不顾烟杆了,转身跑进了屋内。 他刚才无意中捏住了那烟壶,才被烫到的。直到手上被抹了清凉的药膏,李敏依然定定地看着自己指尖上的两弧半圆的烫痕发愣,只见那烫痕乌红,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模一样的伤痕…… “敏儿你在想什么?”看到李敏一点不喊疼,相反表情带着一抹深思,之后便露出了若一切的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闽坚搞不明白。李敏反而冲他神秘一笑,淡淡地叙道,“我知道杀害魏五的凶手是谁了。” “魏五不是被蛇给咬死的吗?”闽坚满脸不解,他凝目看着李敏,憨厚的脸带着一丝不解的疑惑,李敏的眼睛像是带着指引一般,反而朝地上的烟杆看去,闽坚顺着他的目光而去,顿时惊讶,“这烟杆不是你在镇子上买的,难道是魏五的?” 第84章 李敏用的竟然是死人的东西,闽坚当即变色。 李敏淡笑一声,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他。 这一切还全靠念祖,他虽然是个傻子,可是却是个非常聪明的傻子。他听到了赵叔来时说的话,自己赶他走后,他不知怎的竟然去将魏五的烟杆给找了来,昨天夜里便回来了,将东西交给了自己。 “念祖不是个傻子啊!”闽坚当场说道。 李敏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一点,往齐劭的屋子扫了一眼,摇了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告诉大家,魏五是谁杀的。”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力去探究念祖是真傻还是假傻了,现在李毓风虎视眈眈,见了他后只有拳头相向,李敏手上没力气,必须得想其他法子制住此人。否则此人在沐水村一天,他都要睡不安稳了。 吃过了晚饭,李氏宗族之会准时召开,李敏在族长家与他一同入了李氏宗祠。 这里与李敏想象中的不同,这宗祠坐落在一片犹然茂盛的松林之中,天黑下来随着刮起冷风阵阵,从树丫间窜出来的寒风,吹得人瑟瑟发寒,那座落在松林深处的祠堂仿佛幽寂的神像一般,不动分毫。两旁的灯笼高高挂起,照耀出了一小片朦胧的柔和灯光,给深浓的松林投影覆上一片温情的光膜,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内走去,与斑驳的枝丫相交,幢幢而行,阴影惨惨古宅森森。 李敏抬头望见这宗祠是砖木所盖的平房,在朦胧的灯光下渐走渐近,看到外墙上有着精美的石刻和坐雕,经过风吹雨刷,石刻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看起来这宗祠的岁月已经不少了。李敏与族长等人入了内,身后的闽坚则在祠堂的门外面止了步。李敏回头去看,李朗并没有在这里,他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让李朗也在这儿吧! 祠堂内两列朱漆雕花的金丝楠木椅子分置两侧,正中的厅堂悬念着宗族内的孝义大幅字画,龙飞凤舞,黑漆漆的字与雪白的纸相合,给人一种鬼异森森的异样隆重之感。在中堂的下面的一条长排的几子上,放着名贵的青枝绿松,非常小巧玲珑陪衬着旁边的两张掉了漆色的椅子。李敏见之,只觉得那椅子虽然掉了漆,却与下面的两列椅子不同,很具有古老威严的意味。仰首观看,青砖灰瓦,上面隐约印着草花人物图像,形态各异。门口的两根圆柱形的石柱像是守候主人归来的忠仆,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之中,李敏不由定晴看去,就见那石柱下面蹲着两座调皮可爱的石狮,随着族长的步伐前进,李敏匆匆投去一瞥,见那石狮拟人态,歪着脑袋,似笑非笔,迎来往,只不过口中的獠牙露出锋芒一角,乍看而去,引人却步。 “不过是场族议。”李祺甫似乎觉得到了李敏微顿的脚步,轻轻地说道,状似安抚。 族长李祺甫当先坐到了上首,其余的人则在下首陆续坐了下去,李氏宗族内的各人分列坐于下面两旁的椅子上。李敏站在族长身边,朝下扫了一眼,紧挨着李祺甫在下首而坐的是位留着中须的男子,年纪大约有四十岁左右,看起来还极为年轻打扮却相当沉稳老气,李敏看到他有一双厉芒一样的三角眼,长方脸,肌肉劲结,从放于扶手上的手臂依然看出来,胸脯横阔,颇具气势。李敏不认得他,可是却认出他身后丰神俊朗的男子,这男子比他大不了几岁,虎豹雄姿,一双眼睛轩昂有力,只不过目光过于凶猛!看到这双眼睛,李敏不作他想,必是李毓风无疑。 这时候的李毓风正似笑非笑地朝自己看过来,与先前疯狂扔银票时的颠蠢不同,此时的他风度翩翩,相貌出色,不时地低头听那中须男子吩咐。而那中须男子,也终于抬起眼来,朝李敏看过来,不过,也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瞥,那样迅速收回来的淡视目光,简直令李敏觉得他仿佛没看自己甚至是像看一堆路边的垃圾一样。 这就是李尊道。 李敏不以为意,脸上淡漠得几尽无色,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望着这里的一切人一切事。 见族内之众大多都到齐了,李祺甫望着堂下挤挤的人群,朝不远处的自己的小儿子李庆施了个眼色,便听到一记钟鼓鸣声,场中还嘈杂之音,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族长轻咳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聚敛而来,就见李祺甫朝自己身后一指道,“李信家的大郎,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吧。敏儿出来,给诸位长辈们见礼。” 以往宗族内大事小情,若有个议题之时,李祺甫都会把自己几个大孙子带在身边,这一次却让李敏代替了他们,无非将这次修堤之事通过李敏的释解,更顺利地做下去。如今他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思,听李庆的一番话,李祺甫生了将自己媳妇家的小孙女嫁给李敏的念头,但是他这个念头是好的,只不过李敏是否真的如李庆所说的那样本事,李祺甫还得再观察观察。他今天把李敏带在身边给族人们看,更是表明了一种态度,希望族内人对李敏像对他一样尊重。只不过李敏能否得到真正的尊重,还得看他的本事。 厅中清寂,所有人都朝李敏看去,只见他走到堂正中央,对在场的各位长老以及房长一一见礼,“大伯,二伯,简三爷爷,翰二伯,道叔,史二叔……敏儿有礼。首次入祠堂,礼数多有不周,还请叔伯们见谅!” 他腰背笔直青衫飘飘,清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清隽雅致,丝毫不为这阴沉沉的祠堂正厅以及遍布满坐,沉凛威势的众多老者中年叔叔们的存在,而有半分怯场。 他哪是礼数不周,他是礼数太周到了! 在旁一直盯着李敏的李祺甫,苍老的面孔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自从通知了李敏开宗族之会时,他便刻意等着李敏来找自己,因为他确信李敏初入祠堂,对宗内之人之事并不熟识,他一定会来找自己补功课的,可是他竟然没来!不仅如此,他晚上来的时候,给自己带了一堆的农具,用意非常,却半句关于宗族内之事都没问过。 而今,他对坐上的诸们长老和李家本家的叔伯们,认了个一清二楚,哪个都没有叫错! 李祺甫同胞的幼弟李祺简,被李敏叫了一声简三爷爷,顿时脸上淌过一丝异色,显然与自家大哥想得一样,不由地朝主位上的李祺甫瞧去,却见他也同样面现不解,当即老谋沉算的目光开始打量起了眼前的李敏。 只见他青衫裹身,面庞清秀,身姿如翠竹,笔挺而清致,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那笑容……有些耐人寻味。这样的微笑使李祺简不由自主地感觉,眼前这个人表面上风度雅致却只是内里暗含冰冷,不似个好相与的人,他明明这样谦卑地站着,却让李祺简莫名地感觉他仿佛在居高临下地审视众人;他虽然微垂着双眸,一副聆听教诲的靠模样,可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沉睿气度却令人陡生异样。 他站得越久,场中的凝寂便愈烈,让人觉得他仿佛是在等,不对,是逼!是逼迫所有的人朝他问好,对他和气出言甚至是夹道欢迎?!宁寂的气氛下,这种剑拔弩张的的感觉却越发激烈,越加严酷。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这个秀才的存在,能够逼得人呼吸都跟着停窒。 李尊道皱眉看着不远处的李敏,厉芒一样的三角眼现出丝古怪,首先打破沉默,用冷硬的声音问道,“你便是李信家的大郎,长得倒是一表人才!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给在座的长辈敬茶?!” 这话一落,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同时也缓过神来,大家相互对视,神色间隐隐带着复杂之意。这个秀才似乎有些与众不同?这是所有人的感觉,同时又都朝李尊道看去,不是在说讨论修建河堤之事,怎么变成了李敏向族内的长辈敬茶了,这不是拥护族长的意思,要将李敏正式介绍在族内,让所有的人都承认他?! 在场的与李尊道坐于一列的长老,奇怪地看向李尊道。 李祺甫听了这话老脸绽开笑容,朝一旁的族中子弟挥手,便有人上了茶,放在盘中端到了李敏面前。 李敏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不浓不淡,拾起族中子弟盘中的一碗茶,李敏首先敬向李尊道,“尊道叔父,敏儿向您见礼了。以后由李氏修建的河堤,还需您多多支持。” “好说好说!”李尊道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一片笑意,李毓风刚从在李敏那里白白扔了二千两银子,他却看不出任何介怀,只是他身后的李毓风却是轻轻一哼,冷幽幽地盯着李敏,丰神俊朗的面貌惟有一双凶猛的眼睛满是警告。 李敏看到李尊道把茶给喝了,心中升起一阵阵的冷意,李尊道明面上的意思是顺从族长之意,让自己正式在族内露脸,他这是在捧自己呀!可是李敏却不觉得李尊道是支持修堤的,再加上他家的妇人曹雅菊是曹横的亲姑姑,曹横现在还倒在榻上起不来,这一家子人会果真觉得此事与自己无关么? 李尊道身为朝廷命官又掌管着羽林骑,他只要说个不字,李敏不论是在族中还是以后的朝堂之上,都将永无出头之日。就如现在一般,他刚才轻松的一句话就把自己捧上去,他日,他只需要说一个字,下面便有无数的人替他去做。李敏可没有忽略刚才李尊道一句话,下列一整排的席内族人都朝李尊道看来,露出了意外和探寻之色,可见他们在来之前,都惟李尊道马首是瞻! 第85章 一番茶敬下来,族内的气氛活跃了很多,仿佛是聊家常一般,以李尊道为首的问起了李敏以后考取功名之事,像是最慈蔼的家长一般,李尊道甚至现场给了李敏建议,还指出帝都中专门训练军兵之处,可让李敏进去,练一副好力气外加好武功,他日状元及第,殿上陛下亲试武功,定然不逊于其他考子。 一派亲和的氛围,使刚开始李祺甫认为的,可能会有族人攻击李敏的意外,都烟消云散,就在李祺甫觉得李敏已经渐渐为大家接受,甚至连接下来谈率修堤之事,大家也是一致赞同的,可是—— “修堤之事是朝廷之责,与我李氏宗族何关,与我李睦何关?我不同意修堤!” 一直在角落之中沉默着的李睦,目光寒酷,脸色坚冷,首先第一个举手反对! “是呀。那天然河虽然也时常淹死人,可到了汛期也不过是多淹几回田地,也不见淹死田地里的人那!咱们李氏何必多管那闲事,县老爷想要修堤,完全可以向朝廷去请示,我们管恁多做甚?”李德翰凝着两条花白的眉毛,很是不赞同地摇摆着脑袋。 他是与族长李祺甫并未出五服,有着血脉之缘。李史也皱起混浊的老眼,看着面前清澈如清晨露珠一般美好神清骨秀的少年,更是大摇其头,满脸的不苟同,“李敏啊,听说你身子不好,怎么就想要修河堤呢!人是不能这样拼口气的,万一你病倒了,你家那弟妹可怎么办?你这样逞强,虽然很符合年轻人的一贯风格,可是却也要珍惜自己的性命,莫要小小年纪便葬送了……” 因李敏是外来一支,虽然姓李,却是与他们这整个宗族之中远到排不上辈的李氏族人,李敏的爷爷李元更是只是兄弟一个,到了李信和李睦这一辈,李信死后,李家独撑着的也就只有李睦了,哪知李睦却是续弦冯氏所出,这冯氏所出的一脉人又对老大李信家颇为嫉妒,尤其是李信混得风生水起,却偏偏只肯让李睦去外面的铺子上当个管事,于是心头更加嫉妒,便趁李信死后,分家将财产又各种名目都夺了过来,李敏兄弟就更单薄了,虽然如此李氏宗族之内却无人出头,皆是因为李元与李氏族内并无亲缘,是以出头的人少,陌看而观的人多。 赞成之言还未说出口,便有自己亲族长老反对。 李祺甫面上微现尴尬,抬眼扫了下站在厅中央的李敏,目光之中似乎带着一丝感慨。 李敏清风一般立在当场,面上并无其他之色,他只是目光朝说罢话的两位长老看了两点,微微点头,那意思分明,他收到这两人的意思了,接下来他目光朝其他人看去,眉头随之挑了挑,显然是打量还有谁要发言,他一并都听了。 这副全力接招却并不反击的模样,令所有人都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家都不知道这小子狂妄的性子是出自于谁,他这单薄的少年又有什么好狂妄的呢。 李毓风这时候,侧颊的咬肌紧了紧,凶猛的眼中露出一丝切齿的恨意。触到这样的目光,李敏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与李毓风这是第二次见面了,两个人再萍水不过,为什么他会这样恨自己? 接着房长李修仁清了清嗓子,这才引得众人胶缠在李敏身上的视线,来到了他的身上,他沉着苍老的声音说道,“其实修堤是件好事,只不过嘛,也不要这么心急,现在都快要到冬季了,要结厚厚的冰了,谁家会出人力大冷的天去修河堤呢,我看来,把这事先推一推吧。大郎你说呢!” 这样的言语已经是相当温情的了,比之前的两位发言要显得和蔼了很多,可是李敏知道,这番话不过是附和先前两位之言而已,说到底是对他们的大力支持与维护,没什么其他意义! 李敏目光在场中轮了一圈,看到没什么人再有补充了,遂走到李尊道跟前,清声问道,“尊道叔父是朝廷命官,您可与他们意见一致,您认为这堤是修还是不修呢?” 他这话问得相当玄妙,李尊道是有官爵之人,他若是阻挡着修堤,分明是与场中族内的人一样,非要问朝廷要银子才肯修堤,这种事情说轻了是朝廷顾及不到这穷乡僻野,说严重了是李尊道身为朝中之人,也与无知乡民一起闹事,问朝廷要银子,传出去对李尊道的官声不好。何况他才不过是区区五品官职,上面能管着他的人多得是,恐怕他还没有混到能见着陛下龙颜,便已经因中途出差子,而被撤职。 现在李敏这样问他,分明是为难他! 他若是点头就如了李敏的愿;若是不点头又于自己的官声有影响。这是左右为难的事情。 只不过李尊道也可以保持沉默,或者是打下太极,但现在李敏灼灼的眼神很清楚地表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势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当然不能修!” 李尊道话还未出口,李毓风便已经抢话而出,冲口一吼,震得整个宗祠都晃了两晃!他的吼声与闽坚的粗嚎壮汉犹不能比,他的声音是自丹田而出,经过小周天由喉中发出,却带着这么多年练武生成的一股浑厚内力。而闽坚的大吼则只是粗壮汉子本身的蛮力之吼。相较之下,李毓风的声音更加震人心腑,也更具有震慑力。 “哦?毓风兄觉得有何不能修的呢?原因是什么?”李敏微笑清问,这之际不忘转头看了眼,刚才同样指出不能修堤的三人,“莫非你与刚才几位叔伯的意见是一样的?若如此,毓风兄可以站回去了。” 李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轻嘲的笑,仿佛李毓风是个没见识的乡下野孩子,只不过会鹦鹉学舌罢了。 李毓风第一次见面便没打成李敏,还被他给骗走了千两银票!再加上曹横之仇,他恨不得现在就活撕了这个瘦弱秀才!尤其是他竟然还敢嘲讽自己,摆明是瞧不起他! “我说不能修,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信不过你!”李毓风猛地出手,一指朝李敏点去! 他出手疾如迅风,本来是想吓吓李敏的,想看到他被自己吓得身子抖动的样子,可是李敏被他一指,指尖都点到了鼻尖上了,这小子连眼睛都没眨! 他竟然不怕他?! “身为虎贲勇士,毓风兄你该修身练武,克己扶人。若是让陛下知道你在回乡省亲期间,打伤了朝廷的秀才,你觉得自己还能安生地给陛下当差么?” 李敏轻蔑地扫了眼放在眼前的粗劲的手指,轻哼了一声转头朝李祺甫看去,他拱手施了一礼,声音悠长,使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侃侃而谈,“关于我李氏族内埋怨朝廷不修堤一事,敏儿是晚辈不好说长辈的错处,想必此点尊道叔父可以向翰二伯解释的;另外河水倒灌田地农作物,此事发生不止一两次了,若是觉得此事无妨的话,那么敏儿自然也觉得无妨,毕竟我只有山根处那一小块地。我记得田地紧挨着天然河的人家是尊道叔父家的吧,可是您在外为官多年,自然不会种田地的了,可是那田地却被里正家一直种着,如此一来倒霉的却只有里正了,”李敏说着,目光朝下面一扫,脸上自然而然地扬起自信的笑容,继而续道,“冬时修堤虽然很冷,可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并没有那么多的工活要做的,可以空闲出很多劳力来,咱们大家伙儿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把河堤给修起来;修仁伯父说敏儿的身子不好,其实敏儿把狼都打回来了,沐水村大半的人都觉得我身子还成,您定然是太关心敏儿了,敏儿多谢您的关心!” 李敏一提那打狼的事情,宗祠外面的那些李氏族人以及济济而来的村中其他人,都纷纷赞成,“李大郎打着狼啦!我还吃了他给的狼肉了呢!真好吃哇!” “他打了两头狼,连闽猎户都没有打着,被他给打上了,族长啊你说,他打着一只是碰运气,这打着两只了,是不是也是碰运气呀?!” “大郎是个好孩子啊!给我了一块狼皮,我老婆子平时腿脚到了冷天就受不了,有了一块狼皮,就保暖啦!这么英勇孝顺的孩子,怎么可能不长命百岁?!” 一声声的话音落下,听得族长李祺甫一阵阵挑眉,目光朝不远处的门边看去,他的小儿子李庆正冲他意味深长地微笑,一切都如他所猜测的一样,李敏所做的一切正在这次祠堂之议上慢慢地显示出效果。 李庆抬眼,朝李敏定定地看着,他清秀的脸上带着淡若春风般的笑,长长的眼睫下闪动着熠熠的光彩,若是这秀才的心思仅此而已,那么他也许能够在沐水村有一席之地,甚至成为族内能比得上他的父亲。可是他看到李敏嘴角始终保持着的微笑,那自信而掌控一样的淡定,都让李庆觉得,事情也许不会那么快地完结掉。他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呢? 从李敏想把李睦手底下的财产都掠夺了来修河堤始,李庆就觉得他是怀着私心怀着报仇目的,对付自己的二叔的。可是把李睦所有的财产都用来修建河堤即使成功了,李敏也得不到半分银子,他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两句村人的赞美,而这点赞美能当饭吃么?何况上面还有族长还有整个李氏宗族,李敏只不过是其中的微不足道。 那么李敏究竟想做什么,他到底图的什么呢? 李毓风见李敏如此大的人员声势,沉了口气,拨开身边的人,当先立马地站了出来,来到了李敏的面前。他身形丰俊高大,站在翩翩清瘦的李敏面前,比他整整高出大半个头,身形也比他精壮利落,李毓风嘴角噙着一抹笑,他祛除了刚才的心气和愤怒,突然尖刻一笑,转而说道,“修仁伯刚才说李敏的身体不好,并非是空穴来风,在场的族长和叔伯们都想想看看,李大郎究竟得的什么病?!” 第86章 那精劲的声音一落,顿时掀起一地静谧的落叶,厅内的灯烛忽闪忽亮,与厅外时不时飘进来的冷风相映,照得人脸上神情各异,李祺甫皱紧了眉头,据他所知李敏并无任何隐疾,李毓风这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在外围的闽坚也有些奇怪,李毓风说敏儿有病,他与敏儿生活这么久了,他们还一起泡泉呢,怎么可能会有病!敏儿就是有病,也得被他给发现了呀!轮得着李毓风在这废话?! “他这样瘦,怎么可能没病呢?”人群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接着言论声就更大了一些,“是啊,自从大郎的父亲和母亲接连去世后,他便越发地瘦了,似乎是受到打击了,还有春花也嫁人了……” 后面的话则是触到李毓风精凛的黑眸后,硬生生咽了下去。 李敏目光微沉,看着李毓风春风得意的样子,他没来由地似乎看到了齐劭的眼睛,这两个人有一瞬间的相似,里面都同样地燃烧着火焰。而这样的业火,在李敏曾经与齐劭异地相见时,根本没有发现过的,似乎抓住了什么,可又好像没有,李敏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李毓风微微冷笑,一寸一寸地盯着李敏,像是要把他给吞下去一样,大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将李敏罩在身下,他微微俯首,如虎如豹般的凶猛目光,将单薄的李敏紧紧捕捉住,他咧开嘴角,露出刀锋一般的笑意,“敏儿,我没有想到,你会对我的身体如此感兴趣!早在昨天见我第一面的时候,便饥渴地想要硬贴上来,呵呵,现在你一定很想捂住这件事情吧,不想让族内的人知道你好男色!不想让人知道你龌龊的心思!呵呵,想让沐水村所有的成壮年男子都出去修河堤,出这种馊主意,是为了你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私欲吧!” 李毓风话音一落,族内年事已高的长老们都不由地老脸变色,仿佛见鬼一样的表情朝李敏看去。 李尊道闻言朝上座中的族长看去,眼底也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轻嘲,仿佛连他都没有想到,李敏竟然会有这种嗜好,他可是被族长给选中的人才,李尊道看着族长的眼神,越发的有几分同情和无奈了。 他这种动作一这样旗帜般鲜明地流露出来,族内威望高的长老之流,则都朝着李祺甫看去,仿佛是要他给个交待。 李祺甫一瞬间被聚拢了如此重涌的眼神,想想李敏的爱好,他首先想到的则是自己家的小孙女,李敏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爱好呢,若如此,他的小孙女该怎么办?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人去注意修河堤之事了,大家关心的是李敏的喜好,看他瘦瘦高高的模样,没想到竟然是喜欢男子的,再转头看看李毓风身形挺拔丰神俊朗的模样,若是李敏是女子倒也可堪配,可作孽的是,他是个男子,竟然还有这种龌龊的想法,简直比女子出墙还要肮脏!浸猪笼!一定要他浸猪笼! “敏儿怎么可能会喜欢男子?!你们分明是在诬陷他!” 外围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隆隆的厉吼声,那声音嘶心裂肺地发出来,仿佛是被逼至了极处,无可奈何之言,带着英勇和愤怒又夹杂着丝丝的心痛。 李敏扭头,便看到闽坚愤青着脸,在人群之中爆发了。 他的话仿佛是提醒了李毓风般,李毓风勾了勾美丽的唇,笑意更加肆无忌惮,伸手朝闽坚朗朗指去,“大家看见了没,就是这闽坚!他时常与李敏住在一起,大家一定觉得很正常吧,其实一点儿不正常!他们有私情!我现在说这话,你们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大家都试着想想,闽坚与李敏无亲无故,既不像咱们一般都是族内之人,有着血缘,又不是同姓兄弟,闽坚凭什么一次次帮李敏呢?!他未娶妻,却每天去赖着李敏,这又是为什么呢?敢问在坐的人,哪个会无缘无故地往李敏家里跑?而闽坚他就会这样做,这又是为什么?!” 这番话说下来,连李祺甫都不由地怀疑地看向李敏,李毓风虽然说话太过狂妄,可是也不无道理。闽坚与李敏无亲无故,凭什么这么帮他,莫非这里面还真的有…… “原因很简单!李敏喜好男色!”李毓风仿佛抓住了这世上惟一的真理一般,引领着众人的思维浩浩荡荡地奔赴而去,“他勾住闽坚,为了要闽坚帮他打猎,帮他劈柴,帮他看李小妹!那么到了晚上呢……这两人苟且同榻,互相慰、藉!白日里看上去正常,晚上却隐人耳目做着令人不齿之事,这便是事实!”李毓风轻扬般地笑了,睨态着的眉眼肆虐无度,盯着已经面色愤红的闽坚,他笃定自己说准了,因为闽坚的表情证明了一切! 显然闽坚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证!所有的人都闽坚看去,闽坚的脸刷地就红了,不但如此,他的黑亮亮的眼睛中波涛汹涌,带着异样的情愫与克制。此刻所有人都在怀疑闽坚与李敏,因为他们在李敏的表面,看不出任何破绽,他们只能转而攻击闽坚。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闽坚此时的心情,他心潮突涌,带着奕奕的兴奋和不安,这种矛盾的心情几乎要撕裂了他!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喜爱李敏,他想让全天下人都明白,没错,他跟李敏睡过!虽然他们没做什么,虽然李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又很不安,因为对面的李敏,云朗风清,迎然独立,即使被如此多的人目光扫射,他也仿佛无物一般,甚至微微低下了头,掩起长睫,轻轻地思量。闽坚不知道李敏在想什么,他拿不准,他还有些害怕,害怕李敏会从此疏远了他。 李毓风见李敏没有反驳,相反还愈加沉默,他便更加猖獗起来,当场招来了昨天的那些李氏族人,要他们都作证,证明李敏是主动偎到李毓风怀中的,从而坐实李敏不可告人的私欲事实。 李敏此刻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清秀的脸白了白,目光带着难以置信,这些跟在李毓风身边的李氏宗族的子弟,果真无耻,竟然作伪证。 他再怎么考虑,都没有想到这李毓风侮辱人的方式竟然如此地下作!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低劣的手段,竟然也能让祠堂中的这些人信了个十成十!看这些人的脸色,个个青白交加,显然已经相信了*不离十。 闽坚憨厚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比失望痛苦更加百倍的痛心,因为他看到李敏眼中闪而过的愤怒,他看到李毓风的诡计使他的敏儿孤伶伶地站在,无助而可怜,没有人帮他,甚至连族长也不肯为他说一句话,闽坚恨不得现在冲过去将护住他,哪怕他们离开这里,走到天涯海角,也断没有让他的敏儿如此受辱的道理! “敏儿,你说说吧……” 眼看着场中已经闹得差不多了,李毓风所要说的话都已经说过,连那些“证人”都已经发挥完了台词,李祺甫最后做总结一般,朝李敏问了一句。此刻他的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带着精光的老眸一直紧紧地盯着李敏微微低垂下的脸,他甚至还朝不远处的李庆看了一眼。 李庆并没有朝自己父亲望过来,相反他也一直紧盯着李敏,盯着他的脸,不放过那上面一寸一毫的表情。 “族长,诸位叔伯,既然族长让说,那敏儿也该说说了。”李敏拱拱手,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耀武扬威的李毓风,他脸上是一片恨铁不成钢,眼睛中却真实地流露出了一片兴灾乐祸的坚决,因为他确定,李敏不可能推翻这一切,因为闽坚这个活生生的人证,就在大家面前摆着,李敏能否定这一切吗?不能!这一切都是他亲自做下的,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他非但不能否定,相反还要承认下来,今天他在劫难逃! 李毓风初来沐水村之时,他本来想好好教训一下李敏的,可是没想到李敏竟然洞悉了他与萧家之间的恩怨,还拿着萧家的族徽来吓唬他,让他在族内众人面前,当场跌份! 现在的李毓风已经不打算再教训李敏了,他要直接把李敏当个女人一样,浸猪笼!要是李敏敢反抗,那么把这个嗜好特别的秀才,扔给当地的县老爷也成,到时候就会闹得满城风雨,李敏这个人是丢定了!而且他也没有颜面再在沐水村呆下去!他那个去学武的弟弟,也会因为深恨他;至于那个没满百天的婴儿李小妹,离开了家乡去流浪,注定也活不过几天! 李毓风心中冷笑,他这一箭三雕,可比先前莽撞直冲高明得多!他的表兄曹横,大仇也得报了!以后沐水村就再没有李敏这号人! “说吧!”族长良久之后,眼中带着几分沉冷,面对场中声讨的眼神,他眼中的光火一亮一灭,遥遥地朝李敏望去。 “敏儿只是想说,昨日毓风兄往我身上贴,敏儿只当是兄弟情谊,并不作他想,还请诸们世伯明鉴!” 李敏低着头说这番话,所有人都露出不信的表情,首先是因为他的样子实在是过于谦卑,一副认错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在反驳,反而是好像觉得自己错了,他所说出来的话,便更没有信服力了。 第87章 “明明是你往李毓风的身上靠的,现在却变你人家往你身上靠,还真是不知羞耻!”不知谁说了一句,更是呸了一声,在场中显得格外的寂静!在众人都露出“切”的表情,李敏不以为意,眨着长长的眼睫,丝毫不气馁,相反表情更盛,他继续说道,“二则,大家也许并不知道,其实敏儿也是刚刚知道的,关于男风嗜好,并非是我,而是他!” 李敏说着这话,猛然抬起了头,长而直的指尖径而朝李毓风俊朗的脸庞指去,他尖瘦的脸在印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有一种莫名的辛辣和冷酷,目光如尖刺一样,直指李毓风。 李毓风听了他的话,当场朝四下的族中子弟们看去,转过脸来后,非但未反驳,反而哈哈大笑,狂妄而肆意的声音震动着每个人的心魄,仿佛李敏说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那张狂却又兼带着俊朗强大的样子,仿佛这小小的族议不过是被他把玩在手中的玩意儿,他撇了撇嘴,带着无奈的表情说道,“李敏啊李敏,你倒打一耙的功力还真是……不咋滴!” “我当然不能空口说白话了。比起毓风兄的空穴来风,我予诸位叔伯伯们看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来人啊,去将尊道叔父身边的那位小护卫请到我身边来!”李敏亭亭立在宗祠正厅的中央,与李毓风对立而站,他语速极快,神情更萧肃,当即手腕一扭,精准地指向了李尊道身后的那个小护卫。 那护卫一脸的机灵相,一看便是十分聪明之人,而且身上的衣衫也很是华贵,一看便知是李毓风从帝都带回来的家将。 李敏话音一落,便有族内的子弟去将那护卫请出来。这些日子他与一部分李氏族内的子弟相处甚为融洽,大家也相熟了,又有李祺甫的默许与鼓励,这些人一听到李敏说这话,便两个人一同去了,将那小护卫给提溜出来。 那小护卫也没有反抗,大大方方地站在人前,让大家去检视。 李毓风见李敏这是穷极生疯了,不会是想把他与自己身边的贴身护卫给安排成一对,用来指证吧,呵呵,他还真是像只疯狗一样乱咬了呢! 然而李敏仿佛经没有看到他嘲疯的眼神一样,他指了指那小护卫兴宏,“你袖中的那卷轴能否拿出来一睹呢?” “拿人家的画卷做什么?”有人不满道。 “不是,李敏怎么知道兴宏袖中鼓鼓囊囊的藏着是画卷呢?”有人提出质疑。 李毓风听言还在嘲冷的嘴角,不由地一凝,眼底一丝慌色闪过。 兴宏看了一眼李毓风,然而李毓风却没来得及回复,李敏便上前,猛地抽出那画卷来。 李敏把画卷打开,然后在众人面前量了量,只看到上面画的是一幅美丽的山水花鸟画,笔墨精致,一看便是名家之作。 “你到底想说什么!找不出证据,便承认了吧,李氏宗族没有你这种乌点!李敏,你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别妄想蒙混过关!”李毓风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那画作,眼底的紧张一闪而过。 “咳!敏儿此画,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你这是——”感受到众人的压力,李祺甫不得不出口问道。 “族长请您先不要着急,敏儿只是想将这幅画作背后真正的东西拿出来,让大家都看个清楚。”李敏说着,径直将画作递到李毓风面前,“请问毓风兄这画作值多少银两,可否割爱,若是一会儿这画作有丝毫的损伤,敏儿担心毓风兄你会纠缠不清啊!” “哼!这种画我家里一大堆,任你使用!”关键时刻李毓风大方摆阔的个性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明知道那幅画作中有一点隐蔽,可他量李敏想不到!在诸位长老面前,他若是惜一幅画,未免小家子气,岂非跟李敏这个柔弱秀才一个样子了?! “大家可都听见了,毓风兄说任我使用呢!” 李敏笑呵呵地,没有半分的恼怒,他拿着话,在大家未曾预料之时,便突然上前,将满杯的茶水吞下口中,然后“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水都喷到了画作之上,然后将那画作拿到了显现的灯光之下,这时候画作上的山水花草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只看到在茶水之下,花鸟与山水显显地被隐去了,转而露出了一具*蚀骨的美人图,那美人执着团扇,轻扇着风,身上只着了一件若有似无的薄纱,风韵传神画笔不朽,惟一的便是太过于美人穿得太少,使得场中的长老们都唉了一声,别开了脸去。 李毓风见之面色一变,他刚才只以为李敏没有招了,却没料到他会突然想到用茶水,使隐藏着的画作显形,而且把里面的美人给显了出来!这美人可是…… “李大郎,这个……毓风一向爱好美人的,这幅画是他心爱之作你便……不要再拿捏着不放了吧?” 李尊道适时地出口,非常合理地显示出了一个慈父为自己儿子说情的表情。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置身事外的,甚至表面上是支持着李敏,更是支持着修河堤的,现在他的话也无可厚非。甚至提醒了所有的人,李敏的嗜好太过特殊,特殊到令人想把他浸猪笼的地步。相比之下,李毓风只不过是好美色而已,他帝都见多识广,经历也多,好几个美色,不成问题。 可是李敏却并没有把画作给收起来,反而端到了李毓风的面前,轻轻地扯动着唇角,说道,“毓风兄认识这美人么?可是敏儿也认识这美人呢!” 李敏说着,扭头朝在场所有的老人轻轻叙道,“这是紫影馆之中的有名的美人,男女莫辨,听说容貌倾城,比女子更美……” 他一句“比女子更美”之言落地,反应有些迟缓的长老们皱起了眉头,但下一刻都瞪大了眼牢牢地盯紧了那画轴上的美人,只见薄如蝉翼的轻纱罩在他的身上,曼妙的身子微侧地,扭着脸回头朝外看来,不论他的身子如何绝美,线条如此窈窕,但他潜潜隐藏起来的苏胸被在场众人找了半天,都没有找着。 “原来是个男人?!” 有人怪叫了一声,大家的眼睛都往这美人的胸上看去,果真看到了平坦一片!顿时挨得最近的长老李史一双眼珠子都要脱窗了,“嘿”了一声,摇摇头,“果真是个男子啊!” 世上竟然有如此美妙的男子,若非李敏之言,他们还真把他当成了了个女人! 李毓风不忿,虎着目光死死地盯着李敏,这紫影馆的小倌是千两难得的美人,男女莫辨,甚至比女人长得都好。李毓风看惯了那些或娇柔或刚愎懂武的女子,中途听闻于此,便生了尝尝这小倌的滋味呢,一直没来得及,就被李敏给揭开了。 李敏高扬起的声音,“毓风兄其实也可以说,这幅画只是你随手拿来的,跟你半分关系也没有。而且你也一定不知道这画中竟然还有乾坤,山水花鸟之中还隐藏着如此妙人,您不知道也很正常。只不过,用茶水泼画,显出真迹,此种方法在大敬的帝都之内人人都是知晓的,只不过在咱们这小小的沐水村显得很特别罢了。毓风兄身为陛下身边的虎贲勇士,连这点小伎俩都不知道的话,陛下让你留在身边,还真是危险!” 本来李毓风就想推了的,可是李敏的这些话,瞬间堵死了他的去路。他被卡在半路上,说是不好,说不是又想得他太蠢!没错,他自少时便在帝都生活,焉能对其中的弯弯绕绕不清楚的?可恨的是,竟然被李敏给发觉了!都怪齐劭,若是他能够再多加一层防备,李敏又怎么可能找到真证! 李敏扫了一眼李毓风,看他倒是一番沉静,俊面隐忍,不见半丝慌张。李敏暗暗冷笑,现在李毓风能沉得住气,下一刻他要让他哭着求自己! 侮辱他与闽坚的感情,那么李毓风该好好想想要付什么代价!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李祺甫适时地说道,语气之中带着劝慰的意思,显然是想要息事宁人。可是他那一双老眸却精光似地望向李敏,眼中带着鼓励之色,很分明,让他继续说下去,再接再励! 李敏轻笑,将手中的画扔在地上,朝场中的人一抱拳,震声说道,“不过是个小倌馆的贱人罢了,相信各位世伯叔父也会认定,他配不上咱们的虎贲勇士毓风兄弟,其实敏儿也甚觉如此……” 李敏说着目光一转,眼中带着狡黠的意味,不知怎的,李毓风觉得李敏这一拉长音调便没好事,直觉得他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于是他厉吼一声打断李敏的话,反说道,“既然李敏认定我也是喜好男子的,若是你自己心中没有邪念,如何会将这污水泼到了我的身上!你自己心中分明有鬼,否则家里也不可能养着两个男人!” “毓风兄说对了!敏儿接下来就想说的是家里那另一个男人的事情——” 李敏冷笑一声,清音回道,目光幽幽冷冷地打在李毓风的身上,带着冰雪寒霜般的冷意,“事实上画上的男子过于遥远,敏儿倒是见过毓风兄与另一男子有私情,非但如此,这男子还因为毓风兄过于暴、力,在床、事上太过粗暴而受了伤,那受伤之处,正是敏儿亲自治疗的,各位要不要去看看呢……” 第88章 “住嘴!” 李毓风没等李敏把话说完,顿时暴跳如雷,疯了似地大吼出声!他这一动作,顿时族中有人身子本能地颤了下,有人没把住门,直接脱口大喊,“完了!李毓风又要发疯了!” 李敏冷冷地瞧着脑门青筋暴凸的李毓风,面色平静,李毓风画上的美男子李敏是在齐劭的骨扇上见过,也就是在刚才,他看到那小护卫袖中似乎露出一角画轴,不知怎的就联想到齐劭被打的脸上……现在他这才知道,齐劭那天是给李毓风送画去了,画上的与骨扇上的美人是同一个人。原来齐劭与李毓风早已经狼狈为奸。 只是齐劭为什么要给李毓风送美人图,还挨了一巴掌,依然强忍辱没。在李敏眼中齐劭不是这样的人,那么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李敏在胡说!你们不要听他的!”李毓风大吼声将族中子弟的话给压下去,挥着手制止道,“他这是往我身上泼脏水,现在又要冤枉别人家的清白男子!” “毓风兄,原来你早知道我要‘冤枉’别人家的清白男子啊,”李敏轻声反问,唇边带笑,“那么你来说说,那清白男子到底是谁呢?” 齐劭确实被李毓风打了一拳,而且还伤到一直不愿出门见人。李敏要说的人便是齐劭,可他没料到,李毓风竟然如此维护齐劭,他面色气到发青,即使被李敏逼到了死角,依然紧抿着唇不肯吐露半言。 “毓风住口!” 李尊道冷狠的声音传过来,此时他终于没办法再沉默下去了,因为李毓风若是再多说半个字,就将曝露更多!同时李尊道不得不再次朝李敏看去,与前时不同,现在的李尊道开始以正眼瞧这李敏了,他本来以为李敏是个黄口小儿,曹思他们不过是被李敏给耍弄了,曹横更是个莽撞的,空有副力气,却被个柔弱秀才耍。可是现在才知道,这个李敏,步步为营,刚才被污蔑都不见他有半丝慌张,转眼反击,他每一步都好像计划好了一样,还是说他早就算计到了这里? 意外地李尊道出口,连李敏都不再说下去了。这让所有人都对他投去好奇的一瞥,李敏不是应该剩胜追击吗?现在这是做什么,按兵不动?但看到李敏一双清冷的眼睛,从内至外,满是恭敬地看向李尊道时,顿时众人都明白了,李敏这是尊重李尊道啊。 可也只有李敏知道,他想要放过,放过齐劭一马。 因为李毓风画上的男子正是与齐劭那玉骨扇上之人一模一样!早在齐劭来到沐水村来到他家之时,那玉骨折扇上的美人便入了李敏的眼,他研究过那美人,虽然是个美人,可他发现这并非是个女子。这令李敏有些怀疑,当初与齐劭在找朗儿的路上时碰见,那时候齐劭的骨扇上也有个美人,只不过那时候他并未多注意。现在才注意了下,却不想在李毓风这儿有了重大突破! 李敏终究是记着齐劭曾经对自己的帮助,不忍让齐劭名声损于此。只是,他不想毁了齐劭,可却不代表不对付李毓风!既然这暗仇已经结下了,以这曹家人的性子,没有善罢甘休的余地,那么今天便不能让李毓风逃过了,若是让他逃过了,后患无穷。何况李毓风的本事太大了,连闽坚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危险的人,不能够留下来。 “尊道叔父要你嘴闭,你便照做吧,免得到时候辩不过我,闹了笑话,你若是跟上次一样,疯得满地撒银票,整个李氏宗族都要被你给败光了哟。” 李敏缓缓地走上前,以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对李毓风讽辣地讥笑道。 李毓风是经不住激的,尤其是刚才他处于全胜的状态下,一下子直落千丈,族内所有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而李敏这个臭秀才,他竟然能够全然脱身,这简直不可饶恕!今天他非要把李敏摆平! “比起李敏的毫无证据,那闽坚却是活生生的人,他有没有跟李敏做一些苟且之事,问问他不就可以了?!”李毓风的头脑相当清楚,转眼间他突然意识到李敏其实是想激怒他,而不再那“清白男子”,李毓风便知道李敏定是想要保他!既然如此,他更要坐收渔人之利,把李敏打击到底! 辛辣的目光集中到闽坚身上,他才刚刚长起草皮一般的黑幽幽的胡须处,脸颊蓦地血红血红!这样诚实的表现,再次抓住众人的视线,仿佛印证赤果果的私情般,闽坚竟然还低下了头! “如果两个男子呆在一起,便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的话,那么兄弟呢?农作时一起干活的邻里们呢?还有敏儿的父母亡故之前,闽坚也是一直不呆在家里睡的,他所居之地,除了山林便是与他相邻不远的农户兄弟李宝安家里,请问他们是不是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一声落下,李氏叔伯们交头接耳,互相对看,都比彼此的眼看到了不可思议。因为李宝安是长老李史本家二弟的儿子,他喜爱打猎,本想去擅长打猎的曹横结交,可惜曹横教人很马虎,而且学不会还要挨骂,两三次之后,李宝安便不肯再去了,倒是闽坚热情,没有脾气,教人也真诚。李宝安看他是个随和的人,便与他深交起来。此事李史也是知道的。闽坚一个人一直未娶,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李宝安的家人见如此,便让他留下来吃饭,一来二去便混熟了,两家挨得又近,天冷得受不了,闽坚不喜生火,便窝到李宝安的家里,吃一顿,再睡一夜,第二天再去打猎。这些事情已经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李敏现在提出来,几乎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 “我跟宝安兄弟是很密切,可是,也不能是有苟且的吧,你们李氏族人也太可怕了吧!”闽坚脸色通红,显得有些慌张,那样一个莽汉却带着一丝怯怯的羞涩之意,一双眼睛乌漆漆地,仿佛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一般,渴望地看向李敏。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李敏并没有看他,甚至连给他一个眼神都没有。闽坚的心一下子就吊起来了,眼巴巴地望着那个清秀的身影,喉咙里面涩涩的,就是喊不出他的名字来。 李毓风本来是想污蔑李敏的,可是他看到闽坚那副愚蠢的样子,落在李敏身上竟是一副痴心妄想的赖蛤蟆样子,心中顿时就明白了,原来并非是自己冤枉李敏,原来这个闽坚还真跟李敏成了好事了! 李毓风自觉得机会已来,根本不理会李尊道瞥过来的警告眼神,他转身就要捉住李敏,把他丢给闽坚,先上演一场苦肉计,再来场真实的男男情窃,因为没有什么比当场表现来得更真实更证据的了! 可是李毓风的手还没伸出去,突然就觉得自己一个黑黑的长杆子朝自己打来。李毓风跟着一顿,手竟然硬生生地止住了去路,定晴一看是李敏不知从什么时候拿来的一个烟杆,他反抓住烟杆,“啪”地声一折为二! 李敏秀眉紧皱,猛然大声喝道,“你竟然敢把我的烟杆弄坏,你赔我!” 李毓风没想着李敏竟然蛮不讲理,见了那烟杆也没多想,顺口就吼回出去,“不过是个臭烟袋,十两银子买一箩筐来,你还怕本少爷赔不起?!” “魏五的烟杆也被一折为二,你怎么解释!” 李毓风闻言,面色大寒,大声回击,“混账!那烟杆哪有被折,分明是完好无缺的!” 声落,顿时全族大噤,所有人看向李毓风。 谁都没有想到,李敏会突然提魏五之死,谁都认定魏五是被毒蛇给咬死的,可是现在,看看李毓风都说了些什么?! 李毓风急话冲口而出,等到说出来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脸色骤变,本能地就想出声补救,这时候李尊道大步冲上去,啪地给了他一巴掌! 那巴掌声响彻整个族内的大厅,扇得李毓风俊脸红肿一片,响在族内人耳中,俱是清晰而响亮,但每个人都在相互对视着,似乎是从的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什么,可是谁都不敢先说。 李睦坚冷的脸一下子冰寒,他心中发紧,脸上带着暴风骤雨过境的寒彻,没有想到,李毓风竟然如此不顶用!被李敏竟然引出了实话!他早就说过,李敏这个小孽种诡计多端,偏偏李毓风不相信,还以为拳头就能解决一切!那么现在看看,拳头能否解决,李毓风的祸从口出!他还想要依赖李尊道,把修河堤一事压下去,现在看来,似乎得靠自己了。看来他初是为李敏他们多做的那几身衣裳,和伙计送出去的布匹,就要派上用场了啊…… 李尊道目光冷硬,朝场中一扫,低声窃语的人们仿佛被冰冻过一样,都止住了声音,眨巴着眼睛目光空白地看着他,“族长,我认为这次修堤一事,可以通过,而且现在时辰也不晚了,后续事宜再商议吧!老夫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是李敏!是他偷的烟杆!是他故意陷害我啊,爹爹!族长!你们都说句话啊!我不走,你们放开我!”他说罢,也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便转身朝外走,身后的护卫则是架住李毓风,硬生生地想把人拖出了祠堂! 第89章 李尊道想要平熄魏五之事,拿着同意修堤来说事,李敏理解,可是李敏不能容忍,到了嘴边的肥鸭,他就给飞了,因此绝对不能够被李毓风给跑了,他要坐实一切! 想罢,李敏奔上挣呼不已的李毓风,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迅雷不及掩耳地掀开上面的衣衫,露出了那早已经发黑了烫伤,“请仵作来验,自然便能证明,这伤是从何处所烫又是从何时开始烫的。毓风兄,这烫伤的痕迹与烟壶的轮廓吻合,你还敢说魏五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么……” “李!敏!!” 李尊道狂叱!怒发冲冠,面目铁紫! 他瞪着李敏,坚决地转回身走到李敏的跟前,当着众人的面,硬生生地将李敏的手掰开扔掉,扯起李毓风的后颈领子,铁血地把他扔给身后的家丁,厉声命令,“这一切,不过是敏儿你的幻想,我们走。” 他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意,态度变幻之绝快,令李敏有些意外,待反应过来时,李尊道一行人早已经离开。 随着离开的还有与李尊道同时而来的长老们,个个脸上带着忐忑的颜色,灰溜溜地离开了。 “敏儿过来。”李祺甫见人走得差不多了,留下来的除了一些看热闹的村人,便是一干的以他为首的长老们。 李敏走过去,脸上是温和的笑,完全没有半分刚才的凌厉,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般。 “刚才李毓风身上的烫伤,你们可看清楚了?” 李祺甫虽然是把李敏叫到跟前,可是问的却是在场中的人,李敏没有回答,那场中的族内子弟以及外围的几个村人都异口同声地回道,看清楚了。 听到这样的话,李祺甫点了点头,这才让众人都散了。他明白李敏的意思,也异于李敏如此机敏。将李毓风身上的伤,使所有人都看到,就等于是抓住了李尊道的把柄。到时候李尊道若是将这伤口给弄花了弄掉了,那么李毓风的嫌疑便更重了。 如今他们有了这点把柄,也不怕李尊道会对敏儿怎样了。李祺甫算是放了心,看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李敏,感叹一声,“敏儿,你是如何知道魏五的死与李毓风有关系的?” 这种事情连想都没处想的,李敏却能猜到。没错,李祺甫认为他是猜的,而且还猜准了。李毓风的反应十足十的凶手样子,而且他并不知道,说得越多,反而越抹越黑,更加证实了他的凶手的传闻。 “族长,昨日李毓风找我打架,我碰巧看到了他手上的烫伤。”李敏恭敬地回道,“一个武者,身上可以有刀伤剑伤,却惟独这烫伤有些蹊跷。直至今天早时,我吸了口烟,无意中被烫了一下,看到自己手上的烫伤,于是便误打误撞了。” 李敏笑眯眯地说着,把自己手上的烫伤给露了出来,李祺甫见之,果真不假。点了点头,要李敏尽量收敛一些,尽量不要轻易出门。 李敏都应了,一行人便回了家。 闽坚非但未避嫌,晚上还住在了李敏的家里,夜里闽坚止不住好奇地问李敏,“你怎么知道魏五死现场,烟杆折断了?” 李敏只道,不知。看到闽坚锲而不舍的表情,李敏叹息一声,说道,“我是故意说着玩呢!问题不在于魏五的死,而是李氏宗族不会容留个杀人要犯!只要李尊道带着李毓风离开这里,修堤的事情便能正常进行。” “原来是这样啊。”闽坚恍然大悟。 只是李敏却并没有想到要这样便宜李毓风。魏五的死还有很多蹊跷之处。比如李毓风为什么偏偏要杀掉魏五,两个人本来是不相干的人,中间定然是出了事情的。当时在宗祠之内,李敏有注意到李睦的表情,他脸上带着紧张和欲盖弥彰,很显然李睦也知道魏五的死。是这些人共同害死了魏五,造成他是被水蛇咬死的假象,还是李毓风一个人干的呢?他们又是为什么要杀死魏五呢? 还有李尊道与李毓风突然回乡省亲,李敏觉得大不寻常!如今大敬与周边各国均有战事,朝廷更是在用人之际,不可能放李尊道这样的骑都尉离开,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回来呢? 第二天,李敏便悄悄令族中信得过的子弟,携了银子出沐水村,往帝都方向而去,一路打听李尊道父子。他知道朝廷之内的秘事,必定不会往外宣传,但是李尊道不过是一个骑都尉,还根本算不上朝廷的大员,若李家父子有个什么事,在帝都焉能没有风言风语的? 沐水村地处偏僻,消息来得更慢,没有在外面得到的消息快。 早上李敏照例做了些饼子吃,只不过闽坚负责烧菜,一大锅的红烧肉被他给做得香鲜不腻,闻得李朗肚子咕咕叫。齐劭入了席,他昨天没去看李氏的族议,毕竟他是个外人的外人,再者他自持身份,觉得没必要跟乡下野民一起凑这热闹。只不过听说李尊道率先离了去,便向李敏探口风,“李尊道莫非是当场动了武?他的武功肯定比李毓风还厉害吧?” 李敏摇头,面上的神情不冷不热的,“尊道叔父很有涵养,他还很支持修堤呢。齐劭你好好养脸上的伤吧,近来最好不要外出,因为李毓风在族会上又发疯了。” 李敏这话说得很玄妙,齐劭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味,李毓风发疯跟他有什么关系?可是想到自己脸上的伤,齐劭脸色沉了下去,硬是没说出话来。 李敏看他吃相优雅而带着古典的贵公子气韵,眼中不自觉地抹了一丝忧意,在天然泉时,齐劭一走,李毓风就来了,如今经过昨天的族议,李敏已经确定,那根本不是巧合。 齐劭的脸是被李毓风给打的,他是去特意见李毓风的,那画卷也是齐劭送给李毓风的。只是却躲躲藏藏,里面定然有着猫腻。若非斑斑把齐劭的衣服给嘶咬坏了,他穿上了李敏的衣服,恐怕李毓风不会一眼就把他误认成李敏,还出手这样重。 吃罢饭后,李朗叫道“哥哥,我去上学啦”,转身便出了门。李敏意外于这个弟弟,竟然肯叫自己哥哥了。有些意外的同时,李敏紧两步跑出去,追上了李朗,抓住他的小衣领子,关切道,“你别一个人去,让闽坚送你!” 昨天他又把李毓风惹到发疯,指不定李毓风此刻正像头饿狼一样,在暗中盯着他的弟弟妹妹呢。 “哥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情的。” 李朗抬起头来,目光清然地盯着李敏,那样的眼神使李敏误以为他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大人,李敏的脸上闪过奇特的疑惑之色,就听李朗低了头,闷闷地说道,“你说过,不让我欺凌他人,现在却要偷偷做,是什么意思?” 李朗的话摸不着头脑,可是李敏已经听明白了,知道昨天的族议,李朗去了,还看到了他的所做所为,李敏蹲□,摸他的脑袋,温和地说道,“因为你是小孩子。” “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想害你!还有,我不是小孩子!”李朗握起小拳头,愤愤地扬起脸,分辩道。 “朗儿不是小孩子,但朗儿要在练成绝世武功前远离坏人。”李敏莞尔一笑,用最温柔的声音回道。 李朗虽然才十岁,可听到李敏的这番话,觉得似乎是诱劝自己的话,对他并没有实质意义。他甩了甩脑袋,便从了李敏的话,叫上闽坚去了武堂。 因为与李毓风的争执和魏五之死,所以修堤一议没有进行下去,李敏等到闽坚从武堂归来,听说李朗练武非常刻苦,便随口问了句,“他们只练武,莫非不学文识字?” “懂得认识自己名字就行!咱们大敬朝识字有甚用,指不定甚时皇上下诏,有身好武功就可以应征入武,待得在战场立了功劳,照样比天天扯那些文诌诌的诗词强。”闽坚胡须又粗犷地冒出一茬,他抹了把脸,声音浑厚地扬起道。 李敏摇摇头,“大敬朝的丞相也是文武兼备的,只武不文,匹夫之勇。即使只是学识字,那石豪可都教得?”十年二十年之后,沐水村也许会出现一批武士,可这些勇士们只有一把好力气却是不行的,李敏想到自己角落里面的那堆书,他有多久没有拿起那些之乎者也的书籍了呢?虽然他记性好,可也抵不过这样荒芜了,明天又要应试了,他是去还是不去呢? “石豪的武功很高,他当然只教武不教识字了!那武堂还从来没有过识字先生呢!”闽坚炯炯有神的大眼,直直地朝李敏看来,眼中带着与劲壮身子迥异的柔情。 “没有便最好了。”李敏脸上扬起一丝算计,冲闽坚笑了笑,这就往族长家而去,“闽大哥,你帮我招待齐劭,我先去族长家里。” “那郦儿怎么办!” 闽坚不知他去做甚,但看他对自己笑得这样真情实意的,闽坚便觉得浑身飘飘荡荡地。只不过他才不会去招呼齐劭呢,他去看看郦儿! 第90章 李敏跑到族长家里,把要在村里开个村塾的事情说了下,族长有些惊讶于他的想法,一方面李尊道一行还没离开又冒出个魏五之死来,修堤之事更是一再往后压,连他这个族长都没办法控制,现在李敏竟然又想开村塾,他……莫非觉得前面那些事情,都很容易轻松过关的?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私塾? 族长有想心劝导两句,却被李敏过于乐观的态度给轻松驳了回来,“魏五之死自然有县老爷查办;修河堤是整个村的大事;至于村塾教学,则是敏儿个人的事情啊。石豪师傅武功不错,若是由村中惟一的秀才去教孩子们,相信沐水村的人不会有疑异的。正好在下次的族会之中提出来,相信不会有人反对的。” 李敏说罢话便讨论下次族会之事了,其间完全不给李祺甫反应的时间,李祺甫看着他一袭青衫,笑容清秀,两颗雪白的小虎牙时不时地露出来,给人倍亲切之感,只是那双眼眸冷冷清清,仔细一看,清古无波,幽寒深澈,隐隐带着莫名的威慑。这令李祺甫突然想到在昨夜祠堂议会之时,李敏的笑容与此时无两,可那翩翩削瘦的模样,却令人有陷入迷雾般的感觉,猜不透想不通,明明脸上带着恭敬,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卑亢。 如今李祺甫又想到了李庆的话,暗暗观察李敏,发觉他行止有度,连时不时露出来的笑容都带着节奏感,当他露出两颗门前虎牙时,是在微笑着征求你的意见。李祺甫便想也没想,否决了他的提议,要他另拟修堤方案,他便凝眉思量,一柱香的工夫又拟了新的案议,李祺甫注意到这个李大郎边为他讲解,一边彬彬有礼带着笑,只不过他的笑容弧度扩大了,可是眼底却没了暖洋洋的柔意,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肃穆,整张清秀的小脸,虽然说是在笑着,可是却没来由地给人威慑的压迫之感,那样的感觉非常微妙。 既不让人觉得不适,可却在隐隐之中被他携着顺从了他的意风,这种隐隐的压力之意,令李祺甫意识到之后,颇有不适,很觉得自己一个长辈,竟然在无意识之中被一个小辈牵着走,可同时在李敏对方案的解释之下,又达到了契合般的满意程度,这个李大郎,果然有些不同了。 李敏从族长那里回来不久,李家就来了一位贵人,李敏一度以为是自己自己派去帝都的人回来了,想想又觉得那是不可能的,当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位中年长者,只见他身形凛凛,由于长年在军中,皮肤有些粗糙,只是眉如刷漆,胸脯横阔,骨健劲强,着一身劲瘦的短袍,气质中有一股隐而未发的肃狠,李敏微微思量,此人长年与武夫打交道,对下惯于发号施令,这番气质倒是很符合他司职。想罢李敏当即露出一抹招牌般的微笑,施了一礼,“尊道叔父来了,小侄有礼了。” “沐水村好风光,我在外打了一套拳,正好无事,便行到了这里,李敏世侄所居之地,倒也清雅闲适。” 李尊道眯起锋芒的三角眼睛,说着进得门来,与昨夜在祠堂所见不同,此时的李尊道外袍精练墨绿色湖绸短褂,大冷的天,他内里只穿了一件中衣,袖口扎着劲绳,行步间浑身上下显示出一股轻捷而劲练的力量感来。此人的结实劲拔又与闽坚不同,闽坚是山林不养出来的野汉子,带着纵情山水的自然清野之气,令人见之不由想到山中的野豹厉虎,可也兼备纯然未被束缚的天真憨态之性;但李尊道则不同,他的满身力量是被长久的有规律的训练之下所出,禀性更是在武官之中摸爬滚打后所养成的,对下苛责驯服,惯于睨冷视人,带着让人不得不低头的臣服戾气。 只不过李尊道在这个时候跑到他家来,的确值得商榷。李敏把人让入椅中,亲自泡了茶敬上,便坐在下首与李尊道谈起了沐水村,两人从野物遍地的山林,聊到了河堤修筑,李敏微笑着侃侃而谈,说话间不时地扫过李尊道探究的眼,却只是轻轻带过,不假半分他意。 李尊道时听时点头,他越过了李祺甫家里,偏偏来到李敏这儿,用意不浅。昨夜之事,让他恍然回悟过来,初入沐水村时,他以为李敏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他在帝都在军中,见浅的人多了去了,不驯之辈不计其数。似李敏这等柔弱秀才,还能扛得住他两鞭子?再钢筋铁骨,在他的驯戒之下,也要作做绕指柔! 只不过宗祠之内,李敏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李尊道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是遇上了对手。帝都之中比他官大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上位者虽然惯好弄武,可每次杀人流血事件,都不是从武中所出,恰恰只是他们几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一颗颗脑袋便落了地。为此李尊道思虑了一夜,今天决定来看看这李敏。 沐水村人见了他李尊道无不带着敬畏的目光,李尊道轻重咳嗽一声,那些人的眼神都会变个数变,心底也会翻来覆去地猜忖着,可是今天李敏一直在说话,李尊道也一直在听,可他发现李敏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奉承他,眼神始终淡淡的,往他这边看过来时,也不过是随意的一瞥,那样的神色,使李尊道觉得自己不过是桌上的这个坏了口的茶碗,不值一提。他暗暗气怒,觉得李敏过于狂大,不过是一介秀才,可又想到昨夜他的所言所为,那淡定沉着的模样,并非一狂妄之人所怀有的,李尊道仔细观察,却发现李敏脸上虽然一直在笑,可是他的眼睛里面却冷冷清清,看不见半波笑纹,这个秀才,莫非自己错看了他? 李尊道听罢一席话,笑着抚抚胡须,可他的笑容里面也带着惯用的严厉,仿佛是某种施舍一般,“敏儿你能想到修河堤,确实是一件美事!只不过,听说这河堤修缮图都是由你来规划,明年你就要应试了,莫非不怕再度落榜?” 李敏已经落榜过一次,当初他心心念念地要考状元,反而一次次地不成,之后父母双亡,春花嫁人,他受了严重打击。李尊道十分不客气地觉得,李敏这是狗拿耗子!修河堤交给牟乐舟就行,他想修便修,不想修便不修,关他李敏何事?还有魏五之事,李敏他怎么就能在祠堂之议上,突然揭出魏五之死呢? 李尊道一夜难眠便是因此事,魏五之死说大是大说小是小,毓风快要成为虎贲勇士,若是因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便跌了跟头,前途堪忧那。想那魏五也是个自作聪明的,自以为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就能好上香辣的好日子,哼哼,还真是异想天开! “敏儿这身子,哪所他日殿试,怕也过不了皇上的出题,白白落下阵来,还惹人笑话!”李敏轻轻一笑,径自说道,眼中带着轻嘲之色,落在李尊道面前,却格外地刺眼。 “尊道叔父先坐着,我去再冲壶茶水来。”李敏说着,没容得李尊道多言,拾起茶壶便朝外走去。 李尊道瞧着那裂了瓷的破旧茶壶,心下微微不悦,他是知道的,李敏白白从毓风手中拿去了两千两的银票,事后竟然不返还,还自己留着花,听说他还用自己的银子买了一堆东西来巴结村里面的人,这个死秀才,还真会做人! 李尊道刚硬带刺的目光越发沉冷,低头微一沉量,蓦然发现,大清早的李敏说了一通,竟然绕山绕水,仔细一想,没有半点可用的实际线索。他说了一堆,独独没有提魏五! 李尊道脸面越发森寒起来,这个死秀才有够狡猾的!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就听见一道潇洒清朗的声音喊道,“敏儿你下次族议是在何时,我也去……” 齐劭推门进来,边进边说,抬眼却触到李尊道森寒的目光,他顿时噤声,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刚才他找遍了院子见不着李敏的人,闽坚却道他在这里,齐劭这才进来,可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不怎么想见的人。 李敏把先前喝老的茶又放白开水冲了遍,闽坚回来后,嘿嘿冲他笑,李敏见此知道事成,笑着点头,转而出了灶房往正厅走去。 此刻正厅的门大开,与自己离去前的紧关不同,里面亦多了一个人,李敏抬眼瞧去,只见李尊道坐于上位上,齐劭看似正经地坐在下首,脸上眼中无他色,只是他的手却拢在袖中,看不出丝毫。 李敏只瞥了一眼,便不着痕迹地给李尊道斟了茶,给齐劭一杯,最后给自己倒上。 三个人坐着的正厅,只有李敏说话,李尊道静听,偶尔点头,齐劭却一直静坐一旁,时不时的目光朝李敏看来,却从不落于李尊道脸上。 “敏儿在山根处还有一块地,这个时候尚且能种些萝卜的,叔父可愿随敏儿一同前去,那山根处傍晚时分常常有野狼出没,叔父武功高强,打些狼肉回去,也尝尝鲜。”看李尊道蹙眉望着眼前的茶杯不语,李敏仿佛无所觉,手中茶杯放桌子上,发出轻啪一声,顿时引得面前人回神。 第91章 “时候不早,本都尉也该走了!”李尊道扔下手中茶杯,看都没看李敏,抬步朝外去。 “叔父慢走。”李敏笑容更见热情,仿佛早盼着他这句话一般,亲自送出了大门,回来。 “你叔父不高兴了?”齐劭迎出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齐劭兄,你也知道我手中没银子,刚刚叔父望着那茶杯,定是嫌弃我给他喝陈茶的,可是家里也没茶了呀……” 李敏故意弄的陈茶,还一泡再泡,齐劭看着面前这张清秀的脸,带着十分为难的神情,齐劭顿时感到有些恍惚,仿佛是隔着迷雾看这个李大郎一般,刚开始时他看得很清楚的,可是为什么,他越看李敏越是看不清楚了呢。 “你不是说,自己不穷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听说你还讹了李毓风两千两银子,会没钱?”齐劭弄不懂了,当时他送郦儿长命金锁时,李敏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个李敏怎么这么善变?还是说,他觉察出了什么,故意这样做的? “齐劭,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相处得熟悉了,我才会对你说实话。”李敏面现凝重,眼中也带着十分的忐忑和难以言喻的丝丝欣喜,就这样的矛盾使齐劭心中扬起了猜疑,打算听他继续说下去,“那些银子我已经都存到了逸丰钱庄了。” “逸丰钱庄?”齐劭一愣,有些没听懂地重复一遍,他好像没听说过有这么个钱庄吧。 “这个钱庄虽然是个小门面,是我们李家的……” 李敏朝齐劭走近一步,声音低到只有两人可以听见,李敏清秀的脸上带着窃喜和小家子气的欢喜与激动,冲齐劭说道,“以前我对你讲过,二叔把我们家的东西都据为己有了,可是这一次我去镇子上的时候,二叔似乎是想开了,让伙计多给我做了几套衣裳,那可都是十分贵重的布匹呢!所以我就把手中的银子都,都存到逸丰钱庄。” 齐劭脸上立即露出疑惑,“那你把银子都存到钱庄是为什么呢?难道你存到钱庄,你二叔就会把名下的铺面都还给你吗?” 李敏听问,脸上慢慢爬上忧色,“我也是才知道,那布庄的生意不好,一直在赔本做呢,所以把银子都存到了逸丰钱庄,那些银子也够布庄周转一些时日的了。” 看到齐劭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李敏叹息一声,好像很无奈只好实话实说道,“你不知道我去钱庄存银子的时候,那里的伙计已经给我看来,二叔打算把名下一半的产业都送还予我,你说那些布庄钱庄的都已经快成为我的了,我为什么不为自己名下的产业多想想呢?” 齐劭这才露出了然的神情,可是依然不太相信,“你现在不是要你二叔把名下的银子都拿出来修河堤吗,现在这样做,岂非是自相矛盾?” “昨天的族议只不过是个起始,等下次族议之时,我自然会为自己着想,齐劭你也希望我能过得好些吧!”李敏点头,一副为自己打算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齐劭暗暗观察面前的李敏,发现他面色诚挚,不像说假话,“这下子你恐怕得好生向族中的人解释了,还有你们族长那里,这样出尔反尔,李敏兄你要遭埋怨的啊!”齐劭赶紧露出关切的样子,双眼却紧紧地盯着李敏,不放过他面上半丝情绪。 “我也正为这些事情愁苦呢!” 李敏叹息一声,一副要求教齐劭的样子,可是齐劭却借口李敏要去种萝卜不再打扰,便离开了。 闽坚收了萝卜种子来,李敏便与他一同出门,“郦儿自己在家呢!”闽坚顿住脚步。 “念祖在看着她,放心吧,念祖虽然傻,看孩子还是挺有一套的。”李敏脚步未有停下。 “可是齐劭不是还在……” “齐劭只以为郦儿在屋中睡着了,若是他有别念,念祖手上的功夫也不错,何况族长家里的人都在,打斗起来会惊动他们的。” “敏儿你考虑得真周全啊!”闽坚厚着嗓子夸道,“可是你刚才故意让我撒谎使齐劭走错了门,与李尊道撞在一起,到底是什么用意啊?” 李敏看看他,眼睛微微眯起,“齐劭是个热情大方的人,无论是敌是友,都能用一脸热情与对方聊得开怀,但是当他见到李尊道后,却表现得如此陌生,这就值得商榷了……” 在闽坚说话前,李敏又续道,“李尊道刚来村里的时侯,齐劭对李尊道表现得十分不屑,但是今天他的表情,却与先前化作两人,只说明一点,他在骗我们;齐劭骨扇上的美人与李毓风画上的美人一致,说明两人早私下勾结,我只是不理解,齐劭那样张扬洒脱的人,怎么会为李尊道等人效力……” 最令李毓想不透的是,李毓风阻止自己修河堤,而齐劭则在暗中送美人图给他,两者似乎毫无关联,可是再加上魏五的死,李毓就嗅出了一丝丝古怪的味道。他绝不肯相信李尊道等人回沐水村果真是要省亲的,那么他们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齐劭又在其中起怎样的作用呢? “你不会是说齐劭是假的吧?”闽坚听着李敏说的一大堆,有些绕进去地拍拍了脑袋,大声吼道。 “无论齐劭是真是假,有一点,我已经证明了,那就是他已经不与我们站在一起了。”李敏垂下了眼,嘴角扬起鄙夷的弧度。如果他对齐劭有那么点点的利用价值的话,那么他情愿被利用,因为齐劭曾经帮了他,还人情债么,李敏早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可若是齐劭敢连他的家人一起利用,他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 闽坚一听李敏这话,根本没多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冲口吼道,“接下来该怎么干?!” 既然敏儿不把齐劭当成自己人,那么他必定会全力帮助敏儿的,尤其是早点把齐劭赶走! 李敏看着闽坚如此认真而憨实的表情,不由地莞尔,让他俯耳过来,闽坚欢喜地走上前,把耳朵凑到李敏的嘴边,就听他说道,“朗儿很是听你的话,闽坚你到时便对朗儿这样说……” 李睦自李尊道从临院回来后,便一大清早赶去了,打听到李敏半分没说魏五的事,更没指那被断为两截的烟杆,李睦犯起了嘀咕,心中不太明白,难道连李尊道都制不住李敏么?而李敏这是又唱得哪处?他左想又想,眼看着明天的族议又要召开,之前的族议净是李毓风对李敏了,可是经过魏五一死,李毓风怕是要被李尊道给拘在家里,族长那个老东西接下来估计是要扒自己手头的银子了,他得想个法子,好生地应对应对。 这时候李尊道对他说,李敏身边的齐劭可以一用,要他去找齐劭。 李睦回到家思量了半天,姜氏则是跑到镇子上的铺面准备了一些好玩的玉器珠宝,准备送给齐劭。李睦看到那些低劣的玩意,深重地摇摇头,齐劭是齐府的公子,齐府比他这小门小户要富贵得多,拿这些并不值多少银子的珠宝前去,指不定会让齐劭笑话,他狠狠心,取出两张银票揣进了怀中出了门! 姜氏在后面追着喊,直叫李睦留下一张,那两张银票一共二千两银子呀,把银子都给了齐劭,自己生了儿子后,到底要吃什么啊! “没见识的妇人!这大多数银子是李敏的!”李睦冷叱,撂下狠话,转身愤愤而去。 姜氏抱着肚子怔在了原地,想不透,老爷怎么能拿到李敏的银子呢,那个兔崽子可是一毛不拔啊! 李睦心中怀了份必胜的决心,虽然族内抓着他拐卖李朗的把柄,但是有手中的这两千两银子,李睦心中踏实。找了靠实的村人,把齐劭给约出来,李睦把李尊道对自己的话说与齐劭说,并且将手中的银票塞进齐劭手中,“齐公子,还请您帮助下我,我家里养着几个女儿,还有快出生的儿子,若是失去了那个铺面,可真是要全家饿死的呀!” 齐劭眉宇疏朗,带着几分嫌恶之色,将那银两又扔回去,虽然不愉,可是听说是李尊道让李睦来的,他也不得不应下,居高临下道,“你想知道什么?”让他在李敏跟前打探,他还真不屑为这小人行径!李睦的那小小铺面,他齐府还看不进眼里! 只是,齐府近来与萧家交恶,生意受到巨大打击,即使如此也不会将个李睦放在眼中,他是贵公子,为李睦这种乡巴佬驱使,只觉得跌份。但既然是李尊道要他来的,齐劭也不得不答应。他的齐家还需要李尊道,因为李尊道的背后是申屠世家。如今萧家逼得正紧,齐劭也不得不再寻依附,申屠世家正是齐府的目标,而李尊道恰恰要来沐水村,齐劭提前跟了来,谁知李尊道与李敏不对付,齐劭惟有应下李尊道的要求,才能使齐府免于被萧家屠戳的危机。 第92章 李睦一听齐劭的话音,便知道这事有门。暗暗欣喜李尊道一句话竟然压住齐劭这高傲的贵公子,使他乖乖为自己办事,李睦心中不由地冷笑,当下也不再让,毫不客气地把银票收回了怀中,面上带着求人之色,心中却睥睨已极,看来这齐劭跟他一样被人抓住把柄了呀,只不过这么个心高气傲的人,落在他手中,不好生用用,还真浪费了这机会! 将李敏往逸丰钱庄存银子的事情,李睦说了一遍,当即让齐劭去打探打探李敏真实意图。当初他让人多做了几身衣裳给李敏,因知道李敏昧下了李毓风的二千两银子,打着主意这小兔崽子是不可能还给李毓风的,指不定会去镇子上把银票再存起来,果然被他给猜中了,李睦就让人盯着李敏呢,看他往哪家存银,可是没想到李敏竟然进了逸丰钱庄,也多亏李睦他多一个准备,在钱庄之内动了番手脚,把上面的东家之名列也算了李敏一份,并且故意让李敏看见。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李敏到底为什么要往逸丰存银呢?李睦虽然心中冒了那么点念头,可是想到李敏的以往狡诈多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就托齐劭来问问。若是李敏果真认定了逸丰钱庄也有他的股份,那么明日的族议上,李敏定然不会闹腾着要自己往外拿银子修堤,相反他还得好好地保住逸丰钱庄,待过了这段风声之后,李睦便使几个钱把李敏打发了,正好一起昧下李敏存进去的银。 “你是想知道李敏究竟会不会把逸丰钱庄卖了,修河堤吧?”齐劭听了李睦的一番话,非但没有细究,反而直问道。 “怎么你全知道?”李睦一听,眼中陡然冒出冷光,他怪异了,齐劭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呢? “这件事情李敏对我说过了。” 齐劭心中也有怀疑,这事怎么就那么巧呢?李敏前脚刚对他说了,李睦后脚就问了来,好像安排好的一样,难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齐劭多疑,可回头又想,这终究不是他齐府的事情,自己做好了事情全了李尊道的面子也便可以了,还要他怎样? “他怎么说?”李睦坚毅的脸蓦地涌上一丝急切,赶紧问道。 齐劭目光带着一丝暖意,缓缓点了点头,看到李睦眼中精光乍眼,满是惊喜,旋即又仿佛是被暴雪给扑灭了一般,瞬间归于死寂,接着便听到他阴沉地问出声,“这件事情果真有这么巧么?!” 这个李睦疑心比他还重!齐劭闻言,心中暗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道,“你且听我一说,”他轻轻地了摸下巴,疏朗的眼睛微微眯起,一字一句地提点道,“这件事情虽然巧合,可无巧不成书,李敏往钱庄存银子,却是事实。你且想想,他若是不想保这钱庄,又为何要把那么多银子存进去呢?现在只需要再稍加试探一下李敏的意向,接下来你便可以下赌注了。” 齐劭话落,李睦的心里活络开了……如果证实李敏想保钱庄,那么自己就能安枕无忧了,更不必担心族内的人日日夜夜想着他的银子喽。这也是,落到谁身上谁不愿意呢?自己把钱庄的一半股份写上了李敏的名字,他焉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再者说了,那钱庄以前是李敏的产业,他应该比自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回来,想要据为己有。可惜呀可惜,李敏打错了算盘!待族议结束之后,他所写的那股份之书,就变成了一纸荒文,李敏想要拿到一半的钱庄,根本作梦!到时候他再一脚把李敏踹开,便又可以独享富贵了。 中午时分,李敏双手空落落地往回走,身边的闽坚倒是肩上的袋子装满了菜和青黄相间的长草,锄头以及没有用完的苗种都挂了一身,他与李敏并肩而行,正午的阳光打在脸上,暖洋洋的,李敏更不想动了,“闽大哥,回家你做饭吧,我又饿又累。” “好啊,敏儿累了,回家便歇息,我做好饭便叫你一同用!” 闽坚腾出一只手抓抓李敏的袖子,里面那冰凉的手正耷拉着缩在袖子中,他不禁紧了紧又握了握,想要捂暖它。其实下地后,李敏几乎没怎么干活,他一直在捣腾那些萝卜种,种子都附着在干燥燥的茎系绒毛上,拿脚放在硬地面上搓几下,便将细小的种子们都给搓了下来,李敏掌控不到火侯,闽坚却是一把好手,将种子均匀地撒在刨开的深地里,然后一一埋上。 李敏看他刨那地坑那样深,支着下巴蹲在他旁边,问问题,闽坚一边抹汗一边回答他,待闽坚都种完了之后,李敏已经爬到旁边的树上,歪着脑袋睡着了,长长的墨发顺着他瘦削的背脊垂了下来,闽坚在树上,掂着脚尖,伸手够他温软的发丝,握在掌痒痒的,看着阳光下他清秀的容颜,闽坚咂了咂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山林中快要成熟的果子,鲜嫩多汁,又甜又酸,顿时觉得心痒痒地…… 回了临院,李敏便进屋睡了,刚才在山上被太阳照耀得浑身无力,直想睡觉,此刻回到家,屋中阴凉凉的,他打了个盹反而睡不着了。开门就见,闽坚正将那野草喂给奶羊,顺便挤了一大海碗奶水,进了灶房去煮,空气中似乎传来羊奶的膻味,李敏嗅嗅鼻子,往偏房看了一眼,那里没动静,莫非是郦儿睡着了? 他当即去了偏房,一进屋就看到郦儿瞪着大大的眼睛,四肢舞动着,分外精神。屋中没一个人,李敏皱了下眉头,不是让念祖看着郦儿,他哪去了?耳边突然荡过一阵轻风,李敏回头,就见比他还高的念祖婴儿肥的脸出现在面前,他傻呵呵地冲自己笑,手中还拿了一本经史。李敏看看他,同时又仰起头,屋梁之上落下了可见的灰尘,念祖的屁股上也沾了一些,旋即明白这家伙刚刚在哪儿了。 “郦儿饿了,过会给他喂奶。”李敏抱了郦儿一会儿,发觉那羊奶也差不多熬熟了,当下说了句,转身又要出门拿吃的,冷不丁地手被捏住,李敏怔了下,刹那间刚走到门前的身体,被嗖地拽回来,嘴巴上挨了响亮的一记,等他转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嘴唇湿濡濡的,其间还伴随着一点痛! 他仿佛已经不在意了,伸手抹了把嘴,转身出门。刚走到门后,就见眼前竖立着一个比他还要高的身体,婴儿肥的脸上笑意不在,反而多了几丝恼意,李敏挑眉,这个念祖到底想干什么?自从那晚他拿了魏五的烟杆回来之后,李敏就觉得这个傻子似乎是不傻,可是又仿佛是傻到迷里糊涂的。因为这家伙竟然亲他!那天晚上,他亲了一下,便心满意足地抱着郦儿睡觉了。因这傻子看孩子的本事超强,郦儿跟着他从来就没有哭过半声,每天都笑呵呵的,李敏便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了,可代价是,这傻子每看见自己一次,便要亲他,还非得亲嘴。 李敏左右想不通,然而终于一个灵光,他想通了,也许是自己在这傻子重伤时喂他吃药,他迷迷糊糊地有了潜意识的效仿欲?非得亲自己? 不过是个傻子,李敏也由他去了。 可是今天,这傻子是什么意思,刚刚亲自己不算,还咬他,现在又挡住去路? 眼前突然罩下道黑影,李敏本能地后退,然而腰处被一只有力大掌握住,那黑影蓦地低下头,李敏只觉得自己的唇瓣传来类似于蹂、躏的辗转吸吮,好像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有一瞬,接着那黑影离开,眨眼间已经如前时一般,站在自己面前,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盯出个洞来一样。 这算是吻?被个傻子给吻了? 李敏心下微微懊恼,动手便要擦去,哪知念祖大掌叠出,坚决地握住了他的手臂,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渊,就这样看着李敏,似乎是对他要擦去自己吻的动作很是不悦。 两人僵持着,最后李敏先妥协,“好吧,我不擦了,你放开我。” 李敏低叫,手被松开,这才看到那婴儿肥的脸上展颜露笑。李敏禁不住摇头,现在这什么世道,连傻子要求都这么多!还有他自己,这里他李敏才是主人吧,怎么就被个傻给吃得死死的?! 他开门出去,心头的懊恼全化作了叹息,也罢,看在他是个傻子的份上,就当是被郦儿亲吧。他不是也时常亲郦儿吗。还好,这傻的嘴还不赖,跟郦儿的脸蛋一样,嫩嫩的水水的。李敏边走边打算,倒没将念祖这傻子分男女之另,这样让念祖傻下去也不行,待手头的事情一结束,便请个好点的郎中给念祖看看,他记得武功,还会看孩子,应该不傻的,可偏偏不会说话,刚才他还会看书的,就是不知道他识不识字,莫非把那书当成图画看了? 第93章 李敏给郦儿把羊奶喂了,转对才想起,似乎一直没见齐劭,他去哪儿了,也不知道这人中午饭要不要在这儿吃,吩咐闽坚多做一点饭菜,摆上了桌,拿了一些去偏房给念祖吃,李敏与闽坚便去用饭了。 两人正吃着饭,便听到门外有走路声音,闽坚以为齐劭带着阿大阿二回来了,便头也没回继续低着头吃饭,不时地夹块肉放李敏碗中,亲热地说道,“吃啊敏儿,你太瘦了,要多吃一些才有力气!” 李敏因为背对着门,他也没有朝外看去,只是眼中已经不带有先前的微笑了,夹起那块烧红肉,刚咬了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貌似亲切的声音,“哟敏儿,在吃饭呢!”闻声,李敏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眨眼间便褪下去,他朝闽坚施了个眼色,转回身对上说话之人,神情闪过一抹讶异,接着化为冷淡的,“原来二叔是来了,怎么会想到来敏儿这里呢?” 李睦细细地观察着李敏的颜色,发现他脸上极明显地露出惊讶时,李睦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暗想,看起来李敏并不知道自己会上门,只是他对齐劭说的那番话,明显是对钱庄有企图心的,那么若是自己不来的话,他预备下面要怎么做?李睦疑心又起,这时听到李敏低声对闽坚说道,“闽大哥,你去武堂找找朗儿,让他晚些回来,家里有事。” 话中的意思明显是把闽坚支出去,同时避免李朗见着李睦。 闽坚应声,扔下筷子便出了门,屋内一时间只有李敏与李睦在。 “二叔还没吃饭?”李敏指着满桌子的菜,突然露出笑来,“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不了不了,我来这里,有点事情想对敏儿你说的。”李睦坚毅冰冷的脸露出几丝局促,当着村人们的面,李睦可以对李敏冷酷可以厉声责骂,可是屋内只剩下彼此的时候,李睦却怪异地有些不自然。曾经大哥在的时候,李敏对自己这个二叔是相当清傲的,因为自己家混得不好,李敏的小日子过得滋润,也瞧不起那些过得不滋润的。 自从李睦夺过家产之后,换了位置,李睦自然是该扬眉吐气,一样都不能少,对于这个夕日的大侄子,李睦简直将他当成了鞋底的泥,任他怎么踩怎么玩。当曹横给了李敏一拳时,李睦根本不去过问,内心甚至还很高兴,他一个二叔不能当面教训李敏,可是曹横帮他出了口恶气!只要一想到曾经李敏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自己在这个小辈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他就恨得牙痒痒,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李敏被他给碾碎了。 只是这李敏自挨了一拳醒来之后,不显山不露水,做了许多事情,起初他不以为意,当沐水村人人都夸李敏,他出门遇上村人,平日走得好的那些邻里,都对他施以他色,用那种眼神瞧着他,反而一提到李敏,却是赞不绝口,尤其经过了第一次族会之后,李敏这个名字,越发响亮了,这时候李睦才蓦然发觉,李敏他这是想要掌控沐水村人的心哪!这个秀才,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机,竟然会有这样坚决的渗透力!侵蚀忄生! 如今李睦想透了,既然李敏有这种本领,他何不利用之。由李敏提出修堤,最后再由李敏撤下修堤一事,呵呵,李睦心头冷笑,任李敏再深的心俯,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他能厉害到哪儿去?! 把李睦给让进座里,李敏则坐在原先的位置,静静地用着饭,李睦惊然发现,自己从进来就在回忆眼前的人,可眼前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碗茶都没给他倒! “咳咳!”李睦干咳了声,放在桌案上的手指敲打了两下,同时对抬起头的李敏扫了两眼,两根手指又在桌上轻轻地击了两下,很明显是让李敏倒水给他喝。 “二叔来此,有何事吗?” 李敏咬了口肉,挑起秀眉目光清冷地望着面前发号施令的中年男子,他眉宇高阔,面容坚毅,手掌指节粗大,但是由于近来保养较好的原因,只见粗大的指节却不见粗厚的皮肤,能够瞧出来,早年他因为生活而吃过很多苦使过很多力气,而因为生活越发好了,他被磨粗的手指变不回从前,可手指皮肤上的粗茧子,却渐渐地退化,方方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显示出几分铺面东家的富态感来。 李睦微微摆动的腿蓦地一顿,身子瞬间笔立前倾,神色一冷,两只手抓着桌木沿就想发作。虽然今天是他主动上门,但实际上是李敏求着他上门来的!否则李敏怎么会把银子存到逸丰钱庄?他根本是对钱庄有企图,自己来是给他机会做那钱庄一半的东家,他竟然不识好歹!现在这是干吗,他都已经如其所愿来到这里了,李敏还想怎样? “明天就是族议了,二叔在这个时候来,真不是时候。” 李敏把手中的腕一推,秀挺的身子从饭桌前站起来,两步来到李睦面前,音色变得极冷,连眼中都带着李睦从来没有见过的箭毒之光,“二叔还是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过一会儿朗儿回来了,可是会想起当初您一闷棍打在他脖子上的仇恨来,要知道这儿并不欢迎二叔您呢!” “你!”李睦腾地就站了起来,他身形比李敏高大,往前来欺近李敏,寒声道,“若不是因为你在我的钱庄存银,你以为我希罕到这儿来?!你不过是又想坐回钱庄的少东家而已,这种苟且乞怜的行径,若非我施舍,你以为自己是谁,连街头的一条狗都不如!” 李敏听言,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他扬眉露出薄薄的轻嘲之色,“二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无论把银子存在哪里,到时候我去取银,哪个钱庄都没有不兑出的道理。我之所以去逸丰钱庄,完全是因为那时候天黑了,而只有逸丰钱庄一家还未打烊,如果二叔是我,会不会选择逸丰钱庄呢?” 李睦闻言一滞,竟然说不出话来,李敏说得有道理,可是齐劭却不是这样对自己说的。没想到这时李敏却笑得更开,甚至带着丝丝恶劣,“二叔今天来,莫非是因为我将银存入了逸丰钱庄,可那又怎样呢?能证明什么呢?” 李睦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李敏竟然这样说!他的意思是自己想多了?李敏完全对钱庄没有企图心?这怎么可能?!这个小孽种一直对他手中的财产虎视眈眈,自己放了他这么个机会,他焉能不死死咬住的道理?!若是他没有这个想法,又为什么会收自己的衣裳,还从布庄要了好几匹名贵的布回来,他完完全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齐劭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好像才发现屋中有人一样,打着圆场笑问道,“你们……叔侄俩是在吵架吗?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李敏目色灼灼盯着李睦,并不出言,李睦望见齐劭,却转了性一样,突然像个长辈一样勾住李敏的肩膀,冲齐劭笑道,“我让敏儿过来签字画押,到时候逸丰钱庄便有他的一份了,一家人嘛,哪能搞得那么僵呢!何况他婶娘马上就要诞下子嗣了,怎么能让敏儿的日子过得这么紧呢!” “原来是这样啊,敏儿你又要做回少东家了,只是你可愿意?我觉得那钱庄本来便是敏儿的吧,如今算是又还给他吧?”一句话转了两个弯,齐劭自始至终没有放过李敏脸上细微的表情,从郁结难解到满是为难直至现在的思量之色。 齐劭不着痕迹地冲李睦送了个眼神,李睦忙将带来的一应文书都量到了李敏的面前,“敏儿你是有学问的人,你先看看,可行否?” 李睦自进门始就没有阻止过李敏去族议上修河堤之事,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名下的这钱庄有一半落到了李敏的手中,李敏定然不会再提修堤之事,因为让他李睦出银子,便是出李敏的银子,李敏从来都是过好日子的人,这段时间的苦日子他也该受够了,好不容易能有过好日子的机会,李睦觉得他一定不会放弃,虽然他现在不情不愿的样子,可是李睦确定李敏的心中,定然笑开了花!这个表里不一的兔崽子! 李敏默了下,齐劭看了看那文书,然后又递给他,李敏这才拿起来,仿佛很不情愿,可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文书,最后他仍然有些不信似地看向李睦,“二叔可真心愿意,将这钱庄的一半交到我手中经营?” “当然,你是我的亲侄子!” 李睦拍胸脯保证,坚毅的脸上扬起一抹亮丽的笃定之色,压盖住了眼底深处的一丝阴鸷。李敏想要这钱庄,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待修堤风波过去后,他转眼就将钱庄抽空,再来个负债累累,到时候李敏这半个少东家,只有赔人银钱的份,待那时候他就连要饭,也赔不起!到时候他会后悔招惹了他李睦! 李敏神色漠然,淡淡地看着那文书,仿佛没在在意周围的一切般,半晌他下定决心点点头,很郑重地画了押。 李睦表面上严肃,自持是叔父端摆着架子,但看到李敏画押之后,他非但没因丢了半个钱庄而露出心疼之色,反而十分高兴!对李敏也不再表露出厌恶之色,相反还表现得像足了一个长辈,向李敏说了一番热乎话之后,便回家了。李敏以为这件事情就算到此为止了,可哪知道,刚收拾好碗筷,他才从灶房里面出来,李睦带着人就进了他的家门。 第94章 只看到李静雁,祁大柱还有他二叔的几位闺女并着姜氏都跟着笑嘻嘻的登堂入室了。 李敏非常惊讶,怎么都没想到,给他一点颜色,李睦竟然开起了染房,这一家子人,除了冯氏那位继祖母之外,几乎全到齐了,李睦这是想干什么?莫非他得了半个钱庄,现在还要照应他这一大家子人? “敏儿啊,郦儿在哪里啊?我好久没见她了,真想她啊,快让我去看看。哦,总喝羊奶,郦儿会喝不惯的,我去给她找了个奶娘来,让她把咱们的郦儿喂得饱饱的!”姜氏热脸相迎,满是肥肉的脸上载满了笑容,仿佛一朵绽开的霸王花,以往的不愉快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她对李敏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带着十足的热情,仿佛李敏从天然河救下了她全家一样,那热情之中所隐含着的感激之情,掩都掩不住。 “婶娘,以往都是敏儿太不知礼数,如今还请婶娘多多照拂郦儿一些。”李敏扬起笑,很快融进了这热闹的气氛之中,这就将姜氏往偏房引。 “敏儿,还是让奶娘照顾郦儿吧,你一个男子,照顾起婴儿来多有不便。”李睦坚毅的脸上分外柔和,语气也很关切,仿佛郦儿是他的孩子一般,视如己出。 李敏点头,对李睦家人的关怀,无一不笑纳。 他看着姜氏带着奶娘进了偏房,不大一会儿,里面传出妇人的笑语以及郦儿的哭声,平时郦儿被念祖照顾的时候从来不哭,现在却突然哭起来了,李敏非但未露出担忧的表情,面色上反而更加坦然了几分,念祖还在偏房呢,姜氏与奶娘进去抱郦儿,想必是没看到念祖,那念祖有些功夫,必是会暗中照看郦儿,李敏对郦儿的安危,倒是并不挂心。 李睦与李敏进了厅中,李静雁丝毫不觉得生份,去灶房中冲了壶新的茶水,端到了父亲和李敏的桌上,随即把祁大柱拉过来,两人倒了杯茶敬给李敏,请他不要介意当初李朗被带走的误会,况且李朗现在不是一点儿事都没有么。 李敏只是微笑,脸上露出的却是啧啧地称赞之意,“静雁与大柱情投意合,二叔,我看这次族议之后,便为两个人办婚事吧,这大柱也安定下来了,也正好是时机。”李敏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祁大柱,眼底露出似笑非笑的光泽,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转而朝李睦看去。 这次族议之后,便办婚事?李睦察颜观色地瞧着李敏,心头飞快地回味着他的话,李敏的意思是不是…… “当初修河堤不过是临时起意,我们本就是一家人,族内之众却与我们血缘甚远,既然二叔都明白的道理,敏儿又怎么会不明白?大柱子哥,我原谅你了。以后你若是有个需要,直接叫让我便是,朗儿那孩子最近练武,实在没时间那!” 李敏一番话转了三个弯,暗示自己并不想要再修河堤了,同时又希望自己能帮上祁大柱的忙,要他不必再挟持李朗,免得下一次便不是烧那一车药材那么简单了。 祁大柱脸色一僵,旋即便撑着笑点了头去。他心里是想让李敏跟着自己的,李朗那臭脾气的小孩儿,他想都没想过的,再者回来时被李朗给烧了一车的药材,祁大柱把身家都赔进去了,多亏了岳父大人,才会有了今日。当然这其中自是少不了静雁在周旋,如今他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岳父大人要他来李敏家里,还让他向李敏赔罪?说实话他不乐意来,但是架不住李睦帮过自己的人情,而且他身上没银子,李静雁还是不悔要嫁给他,祁大柱一边觉得自己还是能在李家站稳脚的,一边又觉得这虽然是向李敏赔罪,可是以后李敏成了钱庄的一半股东,自己也能得些好处。毕竟……李睦太阴损了,他这么多女儿姜氏腹中又要再生个儿子,李家的财产,不会多给李静雁分的,不如从李敏之儿入手,也许还方便一些。 至此,祁大柱朝李敏瞧瞧,还是那样单薄,看起来很好控制的样子!祁大柱当即打定了主意,对李敏更加亲热起来。 临院突然人员济济热闹起来,族长李祺甫有些纳罕,差了自家的幼孙誉儿去溜哒,哪知道不大一会儿,誉儿抓着根鸡腿儿吃得津津有味地回来了,李祺甫问他话,他也都一一说了。听罢,李祺甫纳了罕,李睦一家人竟然都跑到这儿来了,这是要与李敏和好的意思吗?既然和好了,那么修堤一事…… 天渐渐黑下来,李庆过来接儿子,便见到自己父亲愁眉苦脸地,不时地唉声叹息,一问之下,这才注意到临院似乎很热闹,竟是李睦携着子女登门了。 “先前李敏刚在他这儿画了修堤图的,怎么转眼又接受了李睦的钱庄,这是不是不想修堤了呀。”李祺甫想到明天就是族议了,李睦却在这个时候来了,他想着越发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此刻他若是上得门去,免不得会打扰他们,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 李庆听后却笑了,眉眼带着几分善意,眼中却是尖锐的锋芒,“爹,您稍安勿燥。李大郎若是就此止了修堤之事,那才不是真正的李大郎了呢!” “此话怎讲?” “明天不就知晓了。”李庆反而不欲多说,领着誉儿回家了,边走边问手中没吃完的鸡腿是谁给的,听到是李大郎给的,还邀誉儿在家用晚饭,李庆不禁摇头,看来李敏这场戏唱大了,李睦一大家子要打扰了一下午不算,晚上还要留着吃饭,看起来这一夜,又不安生啊! 祁大柱实是有备而来,他非但带了歉意来,还带了一大本的账簿来,把账簿放到李敏面前,便请教起了这账房先生的技能。祁大柱也懂,但是他想先试试李敏,看他怎样,若是合适,以后用着他,直接抓着人就走了,他也方便! 李敏倒也随和,根本看不出不悦来,祁大柱让他算账,他便将大半分的账簿之中都算了个七七八八,被祁大柱重算一遍,竟然分余不差。祁大柱眼中冒着亮光,勾住李敏细细滑滑的脖子,一副亲兄热弟的样子。 “住手!” “祁大柱,你在我家干吗!” 两道嗓音同时喧嚣而起,祁大柱回头,只看到闽坚虎步威仪,疾步过来,扔开祁大柱的爪子,把李敏拉拽到一边,浓郁的眼眸睥睨着凶憾!而李朗则是叉着腰,一手指着祁大柱,口气异常尖锐,仿佛是看到了夙敌一样。 刚刚场中热闹的气氛一下子被凝结住了,李睦较小的几个女儿,正在屋子之中于过家家,稍大的则是陪在姜氏身边在房子之中查看这儿检查那儿,仿佛在找什么东西,郦儿由奶娘抱着,那奶娘眼睛一点不闲着,溜溜地在屋子里面转悠,发现似乎没人注意,伸手正将郦儿手腕上的玉珠子划拉下来—— 李睦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仿佛没注意到一般,任由玩闹。 “朗儿,还有没有规矩?!”李敏拨开挡在身前的众人,容色一下子凌厉,盯着李朗训斥道,“没看到一屋子人全是你的长辈么,也不叫人,进来就大吼,我看你越学越像曹横!” “哥哥!祁大柱那一棍子差点砸死我,现在你要我叫人,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你竟然与他们这些人为伍,你忘记娘是怎么死的?!不是这李睦逼迫咱们家搬出去,娘能死么!若非李睦把娘一脚揣到雨水中去,娘亲能死么!” 李朗小小年纪,却是极为记仇的。他亲眼看到母亲被逼死的惨状,幼小的心灵早被隽刻上了深深的烙印,即使现在被闽坚一下下地使眼色,他也来不及阻挡自己的情绪,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现在真正面对李睦,李朗心头就涌起一股脑的愤恨之意,恨不得自己现在就长大,现在就把李睦打趴下,他要把李睦踩在脚下,他要让李睦向他死去的娘亲磕头认罪……不,他要血债血偿! 被如此尖锐的指责,性情暴虐的李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还上前欲摸李朗的头安抚他一副十足的长辈样子,可是李朗“啪”的一声,小小的手掌心已满是练武时磨出来的血泡,却力量奇大,将李睦的手挥开,转眼用一种极其恐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睦,仿佛要把眼前的化成灰烬一样。 这样强大的仇恨,使李睦暗自深深震撼,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郦氏是被他踹了一脚而死的,他本来以为这无关紧要,可是他忘记了一个问题,郦氏还生了两个儿子,李敏和李朗,这两个人注定是要生根发芽的,尤其是李朗,他小小年纪便记得此事,以后会不会找自己报复呢?尤其看到李朗练武如此坚忍,小手上都磨了血泡,却不见有半分在意,这令李睦越发觉得后脊冒凉气,果然,他留了后患那。 第95章 至此,李睦不禁改变了主意,保住他名下的财产是必须的,但在此之后,他必定是要除了这李家兄弟的,绝不能留后患,无论有什么办法。 “李朗,道歉!向二叔道歉!” 李敏阴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近李朗,身形单薄,却莫名地有股压迫的气势。祁大柱在旁瞧着,暗暗生异,以前从没见过弱不禁风的李秀才,会有这样严肃的一面,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绝!不!” 李朗别开脸,小拳头又习惯性地在身侧握紧,气愤得小胸膛都在愤愤起伏。 “很好,你不道歉是吧,滚出去!”李敏推了他一把,李朗没防备,被门坎绊了下,摔了出去,膝盖上磕了一片血迹,然而李敏像是没看见一样,指着院中的空地冷叱,“你不是喜欢练武?就在这里扎马步,扎到明天早上!” 李睦紧紧地盯着李敏脸上愤然的表情和李朗委屈却愤恨的模样,心中稍定,他来这儿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听从了齐劭之言,试试李敏到底有无修堤之意。齐劭说过,若是李敏只是敷衍自己,那么对于毫无心计的顽童李朗自然是心疼不已,更会多加照拂他的情绪。所以齐劭让李睦一家人都上门,一来是给别人留下两家已经和好的印象,二来是要看看对李睦仇痛交加的李朗闹脾气时,李敏是怎样的态度,这态度关系到李敏是否继续坚持修堤。 李朗瘪着小脸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一双眼睛狠狠地瞪了眼李睦,转身跑到院中去扎马步了。 李睦挑了挑眉,看向李敏,面上却满是说情的余味,“我看就算了吧,朗儿还小,这么小的孩子饭都还没吃,在外面又累了一天,就让他吃饭去休息吧!” “二叔,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朗儿这孩子太小,脾气却如此大,尽早会惹祸,现在不改过他这毛病来,以后必然改不掉了。”李敏沉冷地盯着李朗,脸色气到寒青,转过头来看李睦,却换上了一副柔和的颜色,把众人都往屋内请,“二叔,到了晚饭了,你们先坐着,我去弄些饭菜,我们一家子人晚上要好好说说话!” 李睦脸上现出迟疑,仿佛对李朗怀有愧疚般,叹息一声,便也不再坚持,姜氏的声音这时候穿过众人说道,“敏儿你莫要捣腾饭了,过些时候家里会有人送饭过来,咱们一起吃。” 原来他们早有准备,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只等着送过来了,李敏抿着唇点点头,并未多言。 待李睦等人酒足饭饱,吃罢了晚饭一行人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时间已经到了深夜,李敏瞧着满桌的狼藉,像是被抢劫之后的荒芜,睡在门后面小榻上盖着厚厚小被的郦儿,以及像根小树苗一般在院中一直蹲着扎马步的李朗,李敏静静地望着这一切,目光清澈得仿佛一面镜子,脸上淡漠到根本没有表情。 “敏儿,时间晚了,快些休息吧。”闽坚在旁轻声劝道,他扭头看看还在蹲马步的李朗,这孩子像是一个木庄子一样,根本一动不动了,这副样子使人觉得他本来就该蹲扎在那里,像是一座雕像。 “齐劭去哪了?”这顿晚饭,真正算是他们李家的“团圆饭”,因为齐劭从头至尾都没有参加,可是他还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想到这,李敏不由地侧脸看向窗外,李朗在经受着夜的风寒,依然在蹲扎着,仿佛不知疲倦一样,李敏却知道他再这下去,后果会非常严重,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大半夜,李朗还空着肚子,他会受伤的,以至于明天没办法去武堂。 “睡了吧。”闽坚回道。 李敏越过他走向屋外,看向阿大阿二守护着的屋子,那里齐劭想必已经睡下了。李敏止了脚步,齐劭睡了,阿大阿二却没有睡,他们不但在日夜守护着他家的主人,更在监视着这座院子,若是现在,他让李朗回屋休息,他的计划会不会发生变化呢?李敏沉吟着,半晌来到李朗面前,近处看李朗小脸惨白,双腿早已经蹲不住了,在不断打晃,李敏看着他,音调突然提高,“知错了吗?” “不知!”李朗哑着嗓子昂然反驳,不给李敏半分余地。 “那就继续吧!” 李敏似乎叹息一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大阿二,毫无内容的眼中一瞬间似乎有冰雪般的厉光闪过。 “哥哥……”李朗声音虚弱,轻轻地喊了声。 李敏心头一动,伸手想去摸这年仅十岁孩童的头发,半空中滞住,压低声音说,“何事?” “什么时候……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朗儿坚持不住了,不,是朗儿不想再坚持了……不要,不要再看到李睦,朗儿不想再看到他!”李朗小小的人仿佛蒙了层冰雪一样,虽然疲惫已极,可是在提到李睦时,那双眼睛中迸射出的彻骨恨意,又使这个孩子平白生出无限的光彩来。漆黑的夜里,仅有两盏小小的灯笼挂在屋角,李敏只看到李朗的一双眼睛在这寒冷的夜中闪闪如炬,带着坚决。 李敏终是伸出了手,软软地摸着弟弟的发丝,声音是极致的柔和温暖,“等着,他不会再快活到明天了。” 眼前的哥哥低垂着头,整张脸隐藏在深黑的夜中,看不清表情,李朗最不耐烦哥哥如此软弱的行径,他猛地甩开李敏放在脑袋上的手,狠狠地朝李敏瞪去,蓦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清楚,哥哥就像是与黑暗融化成一体般,他浑身都被黑暗侵蚀,只露出一双冷冷清清的双眼,即使如此那眼睛之中依然带着抹不去的黑幽,李朗看不太懂,他不禁揉揉眼,仔细去看,小小的心中莫名发怵,他感觉哥哥眼睛里仿佛有柄寒冰打造的利剑,平时仿佛能被温暖融化掉了,可在这样黑冷的夜里,那利剑又再度聚拢,磨到狰狞发亮,嚯嚯而待。 “明天不要去武堂了,在家好好养身子,等我回来。”等李朗想要再说什么时,李敏已经转身回了偏房。看着哥哥离去时的笔挺的背脊,李朗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股极端陌生的感觉,感觉李敏似乎不是他的哥哥,因为刚才他几乎不敢去碰触李敏。而他的亲生哥哥,从来不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第二天连齐劭都起了个大早,他显然是想观览李氏族议。李敏显然起得比他还早,敲门进了房,李敏将一张纸交给齐劭,齐劭有些莫名,接过那张纸之后,他脸上的莫名更甚了,李敏把县老爷给天逸布庄的证明文书给自己做什么? “上次我去找朗儿的时候,你以齐府之名助我向县老爷要来了证明天逸布庄所属的文书,难道齐兄不记得了?” “哦,我都给忘了!”齐劭闻言,面上的疑惑迅速收敛,转而露出了俊朗的笑容,拉着李敏坐下,“敏儿啊,最近齐府中事情多,这点小事我都给忘记了,你瞧我这记性。不过你把这纸给我做甚?” 当初齐劭大力帮助自己,甚至肯把齐府之印借给自己,这么大的事情,眼前的人却丝毫没印象,李敏唇边的笑意越发生动深沉。 李敏掩去深思,面上露出几分萧索,“既然我已经是钱庄的半个东家,这张纸便也没用了。” “原来你是不想修堤了呀。”齐劭眼珠一转,明白过来,笑着说道,随即将那纸交给旁边的阿大。可他一直都忽略掉了,从始至终,李敏都没说过不修堤。 李敏又对齐劭说了一番话,转身出了家门。闽坚跟在身后,很不解地问道,“敏儿你将那证明文书给了齐劭,齐劭可是跟李毓风他们一伙的啊!” 李敏点点头,他知道。 一路往宗祠而去,李敏听到妇人们的耳语,道曹思之女要与刘掌柜的儿子结成连理,两家都参了拜贴,连李尊道的女儿李莲儿都一齐去看了,听说场面还很大。李敏垂眸,抿了抿唇,他道最近曹思怎么这么安份,原来是家里那个老大不小的女儿要出嫁了,他又想到曹横被蛇咬时,官差要把李睦带走,李睦当时便说了一句话,刘掌柜那里还需要他去说和。看起来曹思之女与刘掌柜的儿子结为连理,里面还少不了李睦这个牵线搭桥的,也难怪曹思一直周护着李睦。 跟随着这些妇人的脚步,李敏一路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却听到李莲儿早已与县老爷家的儿子婚配了,只是还没有正式结亲,两家都有此意向。县老爷才几品小官,李尊道却是五品官职,怎么着也会将把女儿送给可攀附的世家去,用以自己将来的晋升之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李敏不解,可也不好掺合进那群妇之中问个明白,他是男子,注意这些内宅之事,会引那得些妇人笑话他。只是,这李莲儿与县老爷之子结亲,却透着古怪。 旁边的闽坚缓了两步,保持着与李敏同样的步伐,悄声说道,“县老爷马上就要升官了,他在地方上政绩不错,儿子又很有出处息,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举家都要搬到帝都了。” 原来是这样。 李敏点头并未言语,说话间便到了祠堂,一路之上倒有不少人朝他们这边看来,尤其是闽坚一副护着李敏的样子,仿佛在坐实某些事情。李敏全不在意,因为很快便有更令他们感兴趣的事情发生了。 第96章 祠堂之内坐无虚席,李敏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李毓风,他微垂着眼睛,淡淡地笑了出来,李毓风这是想避嫌吗,可惜呵,若是魏五还能活过来,他这嫌自然是避得,可是魏五已经死了,这嫌疑是怎么都脱不了。李尊道虽然是在这里官位最高,但是他却管不着这一块,魏五之事早晚要交予县老爷牟乐舟,而李尊道早已与县老爷暗中结了亲呵呵……看起来魏五想要沉冤昭雪,还真有点难度呢! 李祺甫轻咳一声,眼睛看向李敏,示意由他来说。李祺甫的样子,仿佛早对李敏关照好了,好像李敏接下来要说的话,便是他想说的。 李敏焉能不知道李祺甫的意思,昨夜李睦跑到临院去折腾了一晚上,族长那里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消息,他现在这样做,无非是要自己表明立场,这河堤,修还是不修。更往深下说,则是李睦手里面的银子,到底出还是不出。这一切全系李敏一人之身,他若是坚持下去,李祺甫自然觉得孺子可教;但他若是反悔…… 李祺甫掐着茶杯的底座,目光之中露出一抹老辣的寒意! 李敏仿佛完全感觉不到身边李祺甫的意思,他清清嗓子,声音平缓而悠长,尽量让宗祠之外的围观着的村人也听见,“昨日尊道叔父去了我家里,他很同意修堤之事,在座的诸位长老们,你们还有何意见吗?” 一句话把众人说了个目瞪口呆,座上长老房长们都朝李尊道看去,纷纷觉得李尊道不够意思,既然同意修堤,怎么就不跟自己放声话,偏偏自己偷偷跑去巴结这李敏小儿,真是过分。 房长李浦和是场中最年轻的,他相貌彬彬,修眉炯目,收到李睦飘过来的眼神,心中有数,等场中一时清静后,才轻咳一声状似寻问道,“大郎觉得这修堤是否可行?毕竟现在天寒地冻的!” 李敏避开了他的话头,转而看向李睦,轻声问道,“二叔以为呢?” 他刚才盲顾李尊道的意见,故意把李尊道摆放在前面,可是李尊道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李敏不由地暗暗生疑,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看到房长李浦和替李睦出头,李敏于是反而朝李睦问去,借机密切观察李睦与李尊道面上的颜色,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李尊道仿佛一座高高在上的菩萨一般,冷观场中的一切,对李睦竟然不闻不问,这样袖手旁观的态度令李敏乍然不安。 李尊道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不再插手修堤之事了?莫非他与李睦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这种暗谋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有没有冲突? “敏儿,你家中还有一个待哺的小妹,我的侄儿李朗也是在幼年之中,都需要人照顾。我身为二叔自然要帮衬着你一些,只是修堤一事还是暂且水要提罢,何况我的手底下,也没有那么多银子,你说是吧?”平日中冷酷无情的李睦,此刻说话间多是随和征寻意见,并不见前时的坚决。 他话罢,李浦和彬彬一笑,紧跟着接道,“是啊,李睦手中的小小铺面也仅仅够养活他一家子加上李敏几个孩子的,再拿不出多的银子来了。若是大家执意修堤,不如都凑个份子,到时候齐心协力地把这河堤修起来!” 一开始因为李睦绑了李朗,有愧在先,为了躲避宗族之惩,而情愿出银子建河堤。如今却变成了大家伙一起凑银子建河堤,这样地差天别,也亏李睦想得出! 李敏闻言暗暗冷笑,族议族议,一旦族议,便是为了不让自己吃亏,亦是为了让别人吃亏而开始的族议。李睦的用心,李敏早已经明白了,他现在同意修堤,但前提是他没有钱,他需要养活两大家子人,他负累重得紧呢!他现在有心无力呢! 李睦想传达到族内一种这样的讯息,可他李敏自从分家之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何时靠过李睦?现在李睦把他拉上当作筹码,不可谓不狡猾。李敏扭头朝房长李浦和看去,他坐在长老位置上的倒数第二个座位,而在说话之间,他时不时地与第一位置的长老李康极快地互换着眼神,随即不经意似地朝李睦扫去一眼,李敏发现这李浦和放在袖子里面的蓦地抓紧,连带着袖子都起了团团褶皱,看起来他是胸有成竹! 李敏想到了当初分家一事,那时候族长病着,由族中的长老们代为管理,看起来便有这李浦和的份,以及这第一位置的长老李康,他面色严冷,神情冷滞,仿佛一尊亡坟前的石刻,看起来阴沉沉的不好相与。 “房长此言差矣,沐水村内的人家,哪一户过得比二叔好呢?房长要所有人都出银子建河堤,恐怕很不妥当吧。”李敏轻声说道,猛然感到两道光束朝他射来,他不经意间巡看而去,李祺甫正老眸冒精光地暗暗赞同地看着他,而另一边的李睦则是毒箭一样的目光朝他射来,那神情之中,仿佛带着些犹然不信和上当了的神情。 李睦此刻的心情定然很复杂,李敏想着朝宗祠之外围观着的人群瞄了一眼,依稀看到了华服锦衣,执骨扇风流潇洒的俊逸男子,只是他脸上的闲适自得仿佛瞬间瓦解一样,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朝自己看来。 见此,李敏嘴角遥遥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齐劭,很快就能知道你是否背叛了我! “依大郎的意思呢?刚才李睦也说了,他要养两大家子人,连你的弟弟妹妹都被他一手抚养着,现在让他拿出银子来建堤,未免强人所难了吧?” 坐在族长下首第一位,与李康遥遥相对而坐的长老李城,皱起了眉头,苍老的脸上顿时起了一片褶皱,他看着李敏,颇有些为难地反问道。 李敏听他这么样,非但未露出被难为的神色,反而笑了,把这些日子以来与自己接触密切的几位邻里,像是赵婶儿福喜家的,都请了出来,俱说自己所为,与李睦没有半分关系,连郦儿吃奶都是吃的福夕氏的,又从哪里来的被李睦照顾呢? 这时候李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他坚冷的脸对上冷立一旁的李敏,突然莫名地发觉,昨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他猛地回头朝人群中的齐劭盯去,只看到齐劭脸上也点缀着几丝莫名的懊恼,分明是也被蒙在骨里!难道李敏连齐劭都骗过了?! 李睦暗暗咬牙,但就算如此又怎样,那钱庄有李敏的一份,李睦就不相信了,李敏甘愿挖他自己的肉来修河堤! 出乎李睦的意料,李敏果真是疯了,继那一干村里的“证人”出场后,李敏不知从哪里盗来了逸丰钱庄的册子,将其中以红笔描画的部分,一一摆在了宗祠的案台上,让在场所有的人过目,“据我所知,这逸丰钱庄的的收入还是不错的,比同期的几个大钱庄都要好一些,若说二叔没有银子,在这账本上实实在在的数目,都瞒不过人,二叔你说是吗?” 李睦气得浑身发寒,死死地盯着李敏,冲口不管不顾地狞狠道,“这钱庄根本不止这个银子,其中的一半早被你携私藏了,你现在连账目都如此轻易地拿到手,可见是想留下一部分钱给自己,而将明面上的账目给大家看,好让大家以为你是多么无私!” 他豁出去了,李敏不是耍自己么,李睦便陪他玩到底! 不但这账目上的银子要算,连李敏匿起来的那一半银子都得算进去,到时候把李敏卖了,他也拿不出一半的逸丰钱庄来! “李大郎,原来你是打得这副心思。自己把银钱都藏起来,故意做了本假账给大家看,你是捏准了李睦和善好欺,所以才会打定主意要挖空了他,好解你的心头之气么?其实你也不必怪李睦,他是你二叔,又是同宗血缘至亲,你父母的死完全是你父亲咎由自取,你怎么把责任全怪到了你二叔的身上呢?” 李浦和站起身来走到李敏的面前,彬彬的表情中勃然作色,猛地滑过一道凶狠的毒辣,很快便又恢复了有礼的神态,面上带了一分难以理解和陈痛,话中分明是要打压李敏,可是却洋着满脸的关怀。 李敏听后冷笑,扫了一眼李浦和炯炯的眼,反问道,“房长还不知道吧,当初绑李朗的祁大柱,昨日便回来了。此人性情倒是好极,只不过性格太过愚懦,事事听从自己的岳父安排。昨日他便来到我家,向朗儿赔罪,说什么一切都是他的错。现在虽然朗儿找回来了,若是找不回来呢?试问您家的孩子被人掳了去,还是被自家人劫走,您是否会接受这种道歉呢?” “此事族议便可,何来得你这个晚辈在此教训自家的长辈的?!”一直坐着没说话的李康陡然站起来,白白的胡须抖动着,仿佛对李敏没大没小的样子十分不悦。 “是敏儿的错,此事还需族长定夺。” 李敏听了这话,完全就不吱声了。 第97章 李祺甫这时候接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为难道,“李睦纵容自己的女婿对族内子弟行凶,此事我本欲私下解决,既然有人不同意,那么也只好重议了。只不过,为了李氏宗族的颜面,任何伤害族内子弟之辈,绝不估算,若是发现其内有暗中相助之人,轻则重仗,重则充军。李睦之婿祁德阳诱拐责打我李氏族人,铁证如山,自然送去官府便可。至于在暗中撺缀的李睦……杖责一百即可。” 李祺甫说这话,李康等人都听着,俱是暗暗朝李睦施眼色,其实若是能保住李睦的家财,杖一百倒也无不可,再说祠堂之中的执事者多是他们的人,暗中做些手脚,李睦也不会受多大的伤。李睦自然看懂了李康等人的意思,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回头看到李敏时,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发誓,待过了这一关,要将李敏这个小孽种剥皮抽骨! 然而李祺甫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续续地陈述道,声音因为缓慢而显出几分郑重的沉暗来,他道,“当初李睦兄弟分家时,是选在了李信死后,连带着李信之妻李郦氏也一同亡故,那时候我也病着,并未顾及到,如今想来,确实是还有一些疏漏哇!” 李祺甫话说到这儿,李康和李浦和等人不由地脸色均是一变! 分家一事,是他们纠结着族中的亲信一起主持的,草草地就办好了这件事情,当时十分顺利,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李睦多多塞来的好处。现在李祺甫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重议李睦分家一事?这怎么行?若是细细地查下来,他们每个人都跑不了!这些年,他们在族中一直以德高望重自居,若是查出了什么,那些银钱倒是小事,他们可是族中的长老房长,整个宗族的顶端人物,脸面往哪放,一把年纪了,老脸岂能不顾了?! 李浦和首先沉不住气了,炯目露出寒光,大手一挥阻道,“当初李睦分家一事,早已经十分清楚了。连县老爷都认可,族长怎么还有异议?还有李信的死谁都知道,并不光彩,这种事情再揭开来重查一遍,李大郎可还要做人呢,怎么能一辈子都生活在他爹的阴影之下?!” 李敏听了这话,适时地轻声说道,“晚辈的父亲的死是否光彩,该由县老爷说了算的,”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李康,实际上却是透过面前的李康朝依然在座位上,稳稳当当坐着,打算置身于外的李尊道瞧去,“若是房长和长老们觉得有必要,敏儿认为不若把县老爷请来,彻查些事。敏儿确实也长大了,更听说了一些事情,听闻我父亲生前所效力的那间镖局,是萧家的产业……” 他声音越说越轻,仿佛是被眼前李康和李浦和的气势给压倒下去,只是嘴边余留着的那一抹笑却别有深意。 “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何需再提?!李氏宗族是为了维护族内子弟的更好地繁衍生息而存在,李大郎兄弟是孤苦的孩子,再查下去,惹得人家伤心不说,还要劳师动众,莫非就为了一修堤之事,还要把陈年往事都翻出来不成?”正在气氛一度陷入僵局时,李尊道哗地站了起来,声音震慑整个宗厅,语气之中多带有一丝丝的不耐烦。 他凌厉的三角眼朝李康和李浦和扫了一眼,最后落在族长身上却变成了轻描淡写,仿佛是带着失望,他继续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比李大郎要年长资历更高的长者,现在却纠缠到一起去,难道都不觉得有失长者风范么!” 声落,李康阴冷的脸上落下一片尴尬,李浦和则是捏了一把拳头又狠狠地松开,李睦仿佛突然看到冰山倒塌一般,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惟有李敏带着淡淡的笑与族长对视一眼,又默默地分开。 他果然猜对了,当初李毓风看到萧家的族徽恐惧到发疯,并非是因为巧合,这其中必定有着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这极有可能是发生在帝都之中。刚才他提到镖局从属于萧家的产业,其实不过是萧家的分支之下的分支所延构出来的一个小小镖局罢了。可即使如此,李尊道依然没有放过半点与萧家拉开距离的机会,他急急地出场发表言论,为的不过一个目的,不准再查李信一案,这其中真正想要掩藏的,不过是不招惹萧家亦或是不惊动萧家。 李敏低头微微思量,他想知道,李尊道与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李尊道会如此害怕萧家?莫非申屠世家的存在都无法令李尊道安怀生活么? 李尊道刚才的一番话,想要重新查办李信之死以及分家之事,便在毫无消烟之中化解于无。至于杖责李睦,就这样便宜了他,更是无从说起,除非前面的账目能够弄清楚,否则李睦想要这样轻松脱身,根本不可能。 李睦显然也意识到了,非但如此,他感觉李尊道的那番话,并非是在帮自己,他是在帮李敏!这样的一种意识令李睦有些后怕,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李尊道突然帮起李敏来了,自己手中的家产,那铺面还有钱庄该怎么办,早知道他应该都折合成银票藏起来的,可是打点这一切,也需要巨大的时间! 外围所围观着的人群是,齐劭的目光阴沉了下来,若是他没猜错的话,李敏这出缓兵之计用得真是恶毒!他也被骗了,可问题是即使是被骗了,他也根本追问不出半个字来,因为他心甘情愿地被骗,因为从表面上来讲,他是站在李敏这边的。 他不能问李敏,一旦问了,将坐实他的所做所为,到时候李敏反而更抓住把俩。 这时候躲在人群之中,一袭布衣,隐藏在暗中的李毓风,侧颊劲结一片,仿佛正在深深地咬着牙。 他就站在齐劭的身侧不远处,这一次父亲不让他再参加族议,免得魏五之死再生事大,李毓风呆在家里实在憋得慌,便换了身衣裳跑了出来,此刻他隐在暗处的人群之中,透过重重的人帘,盯视着李敏,仿佛猛兽盯住猎物一样。脑中所回荡着的是与李敏第一次见面,他布衫修长,携着青幽幽的菜叶从田地里走来,身后披着的墨发还湿濡濡的,那张白面书生的尖瘦小脸冷冷清清,虽然如此,依然给他惊艳之感,许是看惯了帝都之中美人细腰丰臀,施朱抹胭,或许是见惯了那些贵公子身披锦袍,举手投足的居高临下做作,仿佛不拿点架子,就不符合他身份一般。乍看李敏抱着菜从地里出来,一瞬间有种乡野清晰的气息,那时候的李敏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之气,李毓风当时只觉得心神一荡,可是他挥出来的却是大掌而非怜香惜玉的温柔,因为他很明白,李敏是男儿身是害了曹横的人。 李毓风自小所受到的教育便是雄性斗勇,第一眼看到李敏的时候,李毓风拿他当地头的一株杂草,根本不值一提,随便他一巴掌,就能把李敏给拍飞。可是此时此刻,李毓风从侧面观察着李敏,发现他的眼睛很黑很深,薄薄的唇角恰到角度地微笑,可是他的眼睛里面却没有笑,他的神情很恭敬,可是他的笔直站立在那里,却迥异地突显出一股过份的桀骜,这种感觉仿佛看遍寒酷严冬,不见半抹红绿,只是转眼之间却突然触到枝头寒梅,犹自抽出新芽甚至开出一点梅红。那样的感觉很怪异,怪异到李毓风想将之打开,好生研究研究。为何在这副看似柔弱清秀的外表下,会有如此倔强挺傲的内里,李毓风不明白,所以他一直盯着李敏,那样刻骨地盯视,仿佛要将李敏层层剥开一般的急切狰狞。 不知为何李敏本能感觉到了一丝冷意,他扭头朝外围看去,可是人太多,挤挤泱泱的,他甚至连齐劭也找不到了,转回头来,则是吩咐族中的子弟,请他们搜身。 “搜什么身?!”李睦朝后退,厉声大吼。 “二叔现在是戴罪之身,你又说没有银子,现在搜你个身有何不可?祁大柱正好也回来了,这犯人都回来了,还真是人证物证俱在了呢,也省点力气去抓人了。” 李敏一边威胁一边让人去架住李睦,这就要搜身。 李睦心中惊慌不定,祁大柱上了族议,那小子并不是个老实人,还不得胡乱攀咬?他现在被李朗一把火烧得一无所用,正是穷恶至极,自己好容易拿捏住,许以重金,将来修堤一事过去,便让他代替李敏的位子,成为钱庄的少东家,借机让李敏永远翻不了身。这一切本是计划好了的,现在动用祁大柱这颗棋子,只能招致更多灾祸。 想到这儿李睦束手,但他突然忘记了一件事情,当族中的子弟从他身上搜出一样文书来后,李睦整个人瞬间被冰封住了。 李敏瞧着那文书,很眼熟,连折叠了几下他都一清二楚,他将其交到了族议之会上,“请族长过目。” 第98章 那文书正是来之前,李敏交还给齐劭的,可是现在却跑到了李睦的身上。李睦有苦说不出,这文书是阿大给他送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毁掉,就被李敏给翻了出来,若早知道他就—— “这天逸布庄很有名,没想到后面的东家是李睦。”李祺甫感叹一声说道,同时将那证明文书交给各位长老过目,李康看后扔给旁边的房长,回头狠狠瞪了李睦一眼,这种不打自招的本事还真是绝了,李睦何时变成如此蠢人?! “族中早有公议,贱卖子侄,不睦兄长,除警戒之外亦可兵役。念李睦你之前有所悟,老夫才勉强答应让他修堤建公德,来弥补错处,如今看来,你悔过之心还是不强啊。”李祺甫看着李睦,将那文书又瞧了一眼,神色很冷。 兵役?让他参军出去打仗?李睦怎么可能会出去,他守着万贯家财还得抱未出生的儿子好好过日子呢,为什么要去打仗,不去他绝对不去! “族长!”想罢李睦扑上前来,抓住了族长的衣袖,坚决道,“你想拿这布庄盖河堤便盖吧,我就这样银子了,你再逼我也没用。你总得让我养得起几个孩子和未出生的小儿吧。” “这个布庄也够了,不必再将李睦的院子也卖了吧族长?”李浦和看到此时,以退为进地说道,脸上还带着一抹扫兴,觉得李祺甫这是在赶尽杀绝。 李祺甫沉吟了下,突然他转头看向李敏,想听听他有什么说法。李敏与他目光交错分开,突然说道,“一个小小的布庄只够建天然河下游的河堤,若是连上游一起建起来,根本不够!” 从李睦身上搜出这文书只证明一点,齐劭与李睦暗通款曲了。李敏此时此刻,内心发寒,声音也禁不出强硬,他说着走到李睦跟前,脸上冰冷毫无表情,语调却蓦地轻柔下来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二叔何必藏着掖着呢,便算是咱们不知道,县老爷那里也是知道的,你不是还有一个逸丰钱庄吗,加上钱庄,河堤会盖得更牢固了,你想砸锅卖铁修堤,可是还不够格。” 眼看着连带着钱庄都被翻了出来,李睦出银子已成了定局,李睦的脸一阵阵铁青,气得浑身颤抖,他僵硬的脸上肌肉一抽一抽地,双眼如同走到绝路的野兽一般,坚决凶毒地盯着李敏,这个小孽种,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设陷阱让自己往里面跳,他是故意的。明明是引自己上勾,却故意做出一副被动的样子,让自己心甘情愿地上勾!这个阴贱的小人! 看到李睦一阵青一阵黑的脸,李敏上前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那钱庄有我的一半,便算是您再不肯,那钱庄也终究是要被拿出来的,与其让大家以为你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如大度一些,还能赢得好感,您说呢?” 李睦强自撑了一阵,心里面电闪雷鸣般地闪过无数的念头,他想过很多,他也做了很多,自从李信死后,他过的日子简直如云端一般,享受着别人的劳动果实,过着老爷一般的生活,他以为这一切可以长长久久进行下去的,可是没想到,有一天还有人从他手中硬生生抢银子,而他却没有半分奈何! 李睦朝着下面望去一眼,宗祠之内的老少爷们都在直勾勾地瞧着他,眼中交错闪着兴奋奕奕的目光,有兴灾乐祸的看热闹,也有真情实意希望他点头的,可是无论哪样,那银子是他的啊,是他未来儿子的啊,凭什么要拿出来?! 李睦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从宗祠外面走进来一个青衫的族中子弟,将一撂文书呈了上来,李敏接过,看了之后笑了笑,目光轻轻地掠过众人,大声宣布道,“真正的账目都在这里,房长刚才说我在钱庄做假账,现在您可以检查一下,是不是假账!” 李敏说着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寒着脸的房长李浦和,目光朝下扫去,噙着丝笑大声喧道,“我李敏,身为逸丰钱庄的半个少东家,愿意将银钱都拿出来修堤,以后在天然河,绝不会再发生淹死人之事,更不会再有黑雕作怪,叼走别人家的小孩。二叔你呢,逸丰钱庄有一半是你的呢?” 李敏转而将那文书下面的两张纸抽出来交给李睦,用只有两人听到声音说道,“刚才我叫族中的弟子去取这文书,婶娘很客气地都交出来了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睦的眼中闪过疑惑闪过狰狞,握紧的拳头咯吱咯吱作响,就等着捏住李敏那细白的脖子咔嚓一下。李敏却显然不介意,勾勒出一丝笑,但眼中明显地亮出灾难般的孽火来,他咬牙,“我拥有这钱庄的一半份子,只是这大笔的钱财却在族议之后化成负债累累,婶娘觉得你这法子实在是妙,所以欢天喜地地把文书都送来了。” 见自己的用心被识破,李睦气得胸膛起伏,望着近在眼前的李敏,只觉得他形如恶魔,那张清秀的脸在黑白之中交织穿梭,渐渐变成他的噩梦。 李敏蓦地伸出手握住了李睦的那手,笑嘻嘻地冲众人说道,“我二叔同意了,钱庄隔日便转腾出去,到时候新河堤就可以动工啦!” 众人看到李睦身子趔趄歪靠在李敏身上,虽然觉得古怪,可是他也并没有出声反对,顿时欢呼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李睦好诚实,真是尽心为宗族考虑呀! 一次族议使李睦一无所用,只剩下那曾经属于李敏家的大宅子,可即使如此他也比李敏富贵得多,但是李睦却觉得李敏这一次,几乎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挖空了,他咽不下这口气,这时候外面有女子的喊声,李睦惊然抬头,就听见李静雁竟然闯进来,劈头就叫道,“爹爹爹爹!娘亲生了,是个弟弟啊!” 终于有后了。 闻言族长李祺甫也不由地站了起来,面带喜色恭喜李睦,“是个男娃,真是个有福气的娃啊。” 李睦脸上却笑意全无,他整个瘫在李敏身上,那样子似乎是病得不轻,可是他紧紧攀住李敏的臂膀,狠狠地用力,似乎是要把李敏给扒开撕碎一样地恨,他盼了多年的儿子,一朝得知,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万贯家财,他的家产都统统变成了一座座河堤,他的儿子却在这个时候出生了…… 李睦的眼中溢出一滴泪水,李敏笑脸自如,冲族中子弟说道,“睿然,帮我把二叔扶住,他得了儿子实在是太激动了。” 几个人一起抬着李睦,才勉强把他从李敏身上卸下来。 族内的人陆陆续续地而去,李敏走在最后,他发现宗祠的门外站着一个孩童,走近去,竟然是李朗,小大人一样抱胸站在门口,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歪头朝这打量,仿佛是在等人。 “朗儿,你怎么来了,也不在家休息?”李朗在院子里面蹲马步一夜,李敏看到他一夜间瘦了一圈的小脸,顿时就有些心疼,弯下身子摸摸他的头耳朵顺着脸颊落在他的小肩膀上。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做得这样痛快!”李朗小脸嫩嫩地鼓动起来,歪头看着李敏,漆黑的眼睛里面带着小小的感动,“咱们家的财产,现在全用来修河堤了……”说完这句话,李朗低下了头,有滴晶莹随之落下,接着他噼哩啪啦地掉泪。 “怎么哭了?”李敏见了,心中竟然奇异地产生了一丝安慰,仿佛李朗这泪掉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有片记得的舒坦。 “我们、我们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李朗拿袖子擦泪,呜咽起来。 “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还有哥哥么?我们不是还有那千两银票么,以后够咱们盖房的了,还有哥哥打算去当识字先生,以后朗儿就能每天吃饱喝好了。”李敏蹲下身子,拿下李朗的手,清冷的眼睛注视面前的男孩,柔声解释道。 “你是说你存在逸丰钱庄的那千两银子能拿回来?”李朗终究是小孩心性,闻听此言,顿时露出希冀的笑颜,双眼晶晶发亮地看着李敏。 “当然。”李敏点头,拍拍李朗的脑袋,便拉起他往家走。 “李敏你站住!” 兄弟俩刚刚走出去,从祠堂的斜角胡同中走出来一人,只望见他锦衣华服,姿貌丰伟,一双精凛的黑眸镶嵌在若银盆的玉面上,随着他大步而来,带起劲烈的北风,更显得堂堂如玉,丰神俊朗,只是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时候,过于凶猛,让人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之感。 李敏握住了李朗的小手,侧低下头对他轻轻一笑,“朗儿,哥哥有话要对毓风哥哥说,你先回家玩。” “切!”李朗撒开李敏的手,面上露出不屑的表情瞧向李毓风,像是威胁又像是宣布,“不论哥哥跟谁一起说什么样的话,若是我哥哥吃了亏,李朗定然不会饶过了他!” 说着李朗轻哼了一声,端着架子走开了,李敏讶异地看着李朗离去时的样子,心中暗暗不解,李毓风虽然相貌不凡,可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过于凶猛,没想到李朗竟然不怕他? 李毓风大步而来,走得近了却放慢了脚步,一下一下带着沉重的力量慢慢地欺近。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依靠着自己高大雄壮的身躯,周围环境又是静谧无人,李敏单薄又削瘦的身躯,给李毓风一种极易掌控的错觉,于是他慢慢地逼近他,同时玩味观赏着李敏将要露出的慌张丑态。 第99章 李敏根本就没动作,他像青绿挺拔的竹子般,修长潇肃,却隐隐藏着令人难以窥测的韧性。眨眼间两人已经面对面而立,相距不过只有一毫毛的空隙,李毓风这才发现,李敏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其实比自己还矮一个头,他微微低头,却正好看到李敏的头顶,鼻间窜入的是他墨发的幽香,一个男子却有股香气,李毓风皱起眉头,心头顿然窜出不快,道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非常烦燥,他蓦地出手,钳住李敏的手臂,要他仰起头来看自己,“李敏,我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别以为你盖了河堤就了不起,有我在的一天,这河堤你休想建成!” 李敏刚才被李睦报复,暗中掐得不轻,身子正疼着呢,现在被李毓风给抓住,他的脸突地白了下,清秀的眉宇间隐隐染上层疼意,这看在李毓风的眼中,很是痛快,非但不放手,反而更紧紧地捏着他,不仅如此还专住他疼痛的地方捏紧。 “毓风兄,你这样抓着我,难道不怕萧家人突然跳出来?” 李敏话落,就见李毓风脸上闪过一丝慌意,手上的力量也同时卸去几分,李敏便趁机抽手退步,目光灼灼如嫣红的花瓣,“你很怕萧家人。” “关你甚事!” 李毓风被激怒了,怒目圆睁地瞪着敢耍他的李敏,冷风刮来,李敏身上青色的布袍随风翻飞,撩起下身长裤,仿佛白茶花初绽。 他呼吸一窒,纵步上前,就要抓李敏,李敏再退已经撞到身后的墙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氏宗祠,突然质问道,“李毓风!你是李氏子孙,手上竟然染了血!魏五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才会被你灭口,现在,你也想要杀了我吗!” 李敏最后那几个字仿佛一道冰水浇灌在李毓风的脑门,使他彻底清醒,不论是魏五的死还是眼前的李敏,他只是有些震惊,震惊到不怎么去注意,李敏是如何发现他那秘密的。李毓风此时只一心赴向李敏刚才的话尾,他说自己会杀了他?李毓风如玉般的黑眸定定地凝看着李敏,但神思仿佛穿过他一般望向别处,李敏会被他杀死吗?李毓风自问。很快他便得出了结论,他不会杀李敏,即使李敏已经激怒了他!眼前的秀才,唇红齿白,青衫飘飘,却傲绝得如寒雪中的孤梅,李毓风手一抖,他难以置信地心潮澎湃,他竟然忍不住想要折断这株红梅。无论如何处置,只要放在他身边,只够他一个人观看便可。 眼前的李敏嘴巴张合了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接着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李毓风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目光吸附在李敏清傲的背影上,良久良久…… 回去的路上李敏远远地就瞧见了齐劭,他折着扇子,正在低头沉思,雪白的华裳随着冷风的吹拂一下下打在旁边早已经掉光叶子的枯树干上,他身形风流俊逸,抬首间看到自己后露出满口银牙,那枯树硬生生折射出了蓬荜的光华。 “敏儿,族议已经开完了?” 齐劭俊逸的面容,目光中带着几分思量和尴尬,他走过来,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平日中他最潇洒不过,可是如今倒好像没理了,指尖婆娑着精致长袍的一角,显得有些不安。 “二叔的店面,很快会被折合成现银,到时候我们沐水村的河堤,能够将天然河的上下游都连绵着盖起来了,以后就不必发愁谁家再淹死孩子,到那时候庄稼也不会被淹没,等到了干旱时节,河里取水,也不再担心会有危险,等地里的收成保证了,河水也稳固了,这连绵的几座山也该收整下了,里面的野物很多,村里的人不爱去镇上,得多教习些猎手出来,去山上打野物,到时候有肉吃,吃不了的还能出去卖……村子里面的孩童没几个识字的,在这个世界不能只靠一双拳头做事呵,我是个秀才到时候教他们识字,免强也能糊个温饱……” 李敏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修长的眉眼在曰光下漾化出一丝憧憬的温柔来,他歪着头看齐劭,曰光盛芒地打下来,他的脸颊有一半隐在黑暗中,只露出尖瘦的轮廓。 齐劭似复杂又似叹息,循着他的目光,望着不远处,那里一片民居,在民居的后面则是一片田地,只不过视野所挡,什么都看不见,可是李敏却一直望着那里。 “你们本是一家人,都姓李的,我本以为你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所以李睦求上我的时候,我便顺手将你今早给我的那文书顺手给了他,我是真没有想到……” 两人之间,不知沉默相对了多久,耳朵边只有风声呼呼刮过锦袍的猎响声,齐劭终是忍不住了,干巴巴地解释着,他是真没有想到,没想到李敏竟然突然让人搜李睦的身,还把那纸条给搜了出来,齐劭做梦都想不到,李睦还会留着那纸条,这下子等于硬生生扇了他齐劭一耳光! 再没有比那纸条更铁证的铁证了,逼得齐劭不得不解释。可齐劭也危险地察觉到,李敏早已不再信任他了,否则李敏便不会在族议之上令人搜李睦的身。 李敏只会在有绝对把握之时,才会在那样众目之下搜李睦的身,否则一旦搜不出来,打的将是他李敏的脸! 齐劭的心,涌起一丝悲哀,他来沐水村不是为了掺合他李家的恩恩怨怨的,齐劭从来都是为了自己的,他也不想失去李敏,所以他要挽回,可是李敏是否给机会挽回。 “齐劭,我敬重你。” 李敏打断他的话,神情不见半分起伏,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淡淡地续,“不仅仅是因为当初在我最落魄时,你出手相助;重要的是,找到朗儿后,我们离别前的那一次客栈用饭,这使我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 李敏扭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与初见时一样,他风流洒脱,面容俊逸,最令李敏珍视的是,齐劭张扬与热情的性格。李敏喜欢与齐劭饮酒,两人吃酒借着酒性,漫天地聊,仿佛每句话都不搭调,可却能从彼此吐出的话语以及目光对视中,猜度对方心意,一旦猜中,那感觉是无法道哉的乐趣无穷!氲氤中,全是意念流转的淋漓尽致。 可是现在李敏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地发生变化。齐劭暗中帮忙李睦,原因不难猜想。那么齐劭暗中送李毓风那幅画又是什么原因呢?就算李毓风好男风,那么齐劭这样讨好李毓风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与他上次在天然泉所说一样,齐府出事情了? 令李敏不愿意去想的是,李毓风说过,有他在的一天,河堤都不会修起来!李毓风在赌这口气,那么齐劭呢,接下来齐劭又会做些什么? “现在我们也是同一类人!” 齐劭猛然抬眼,眼眸之中仿佛一瞬间窜出火光,他看进李敏的眼中,坚定道,“我们都是那种,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不惜一切的人。” 对上他的眼睛,李敏有一瞬间的失色,与曾经的齐劭不同,眼前的齐劭坚锐强硬充满掠夺,若说曾经的齐劭是个风流不羁的富家公子的话,那么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带着披着洒脱外衣,实际上内里却是带着锋锐的刺刀。 这个人,很危险。 莫名地,李敏告诉自己。 “大郎,时间不早了,回去吧。”这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李敏回头,看到宗族中的子弟睿然。 便是当初李敏让他去李睦家的青衣子弟。 “听说婶娘生了儿子,敏儿应该去看看的。” 李敏整了整衣襟,扬脸冲齐劭看去,仿佛笑了笑,“齐兄,我先行一步了。有了堂弟,感觉真是好不一样呵。” 齐劭就见他转身与青衣睿然而去,两人渐渐越过宗祠,拐过了角,便再没影子。 齐家倾家荡产压了赌往此次的大金矿上,若是再挖不出金子来,他们齐家将连这沐水村的一小小农户都不如,齐劭盯着早已经消失了的李敏二人,目光之中涌现出一片冷决,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必须迫使李尊道答应下来,他是齐家惟一的希望了…… 李祺甫家里很是繁忙,宗中的长老房长乃至用得上的账房都出动了,来往于沐水村与镇子上,出入于李睦家里,三日时间便将钱庄与布庄结算完毕。 这三天,李敏也同样出入于李睦家里,却是忙前忙后招呼客人,姜氏生了儿子,家里来了一些客人,包括商铺交往的一些商户,亦是为了这刚出生的儿子而道贺。这些商户曾经是与李敏的父母,有着生意往来。如今换了李睦,他们的热情依然不减,一直保持着生意往来。 这一次李睦生儿子,他们都送来了贺礼,只不过比想象中的要轻薄,生意人的嗅觉很灵敏,李睦铺子被宗中的收去了,手上除了这个院子还有几亩薄田外,什么都没有,他以后要不要再行商会是个问题,本来他们不想来的,可是连县太爷都来了,大赞他修堤一事是善举,以后的子嗣将是受益无穷哇,这更是积德的善事,这些商户们眼见于此自然也都随了来。 第100章 李敏身为李家长兄的长子,自然也位于其列,帮衬着李睦招呼着客人们,而李睦多时不见在家里,偶尔出现在家里时,也是面色肌黄,眼圈发黑,眼白之中布满了红血丝,见到客人时,面皮像是被一根线扯起来一样,一抽一抽地笑,眼睛却瞪得血红呈大,与他坚冷的脸相映之下,看起来像是死掉的僵尸在勾着嘴笑一样。 这副样子,使场中的客人纷纷没敢多留,连县太爷也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勿勿带着衙役离开。 不过转眼的功夫,所有的人都匆匆走光了,曾经属于李敏的大宅院中,一时间空落落的,院子中的两颗槐树,被冷风一吹,枝头不胜弧弱地落下最后两片枯叶,掉在脚下,李敏就站在院子台阶之下,背对着台阶之上的李睦,目光不明地瞧着空荡荡的敞开着的大门,那里早在之前还有无数表面热情道贺的客人,才不过眨眼,已经门庭凋落……呵呵,世事果真无常。 “李敏你过来。” 高高站台阶而上的李睦,冲着背对着他的李敏,轻轻地说道,那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一样。他那张脸黑沉得能够滴出水来,他微低着头,一双眼睛往上翻,只露出可怖血红的眼白,那双黑眼珠像是快要翻进了上眼皮里面去了。 “二叔有子嗣了,敏儿是高兴呀!” 猛地回过身子,李敏扬起脸来,给了李睦一个大大的微笑,露出了灿烂的雪白的牙齿。 李睦就看到李敏毫无戒备地朝自己一步步走来,他削薄的身体印在李睦漆黑的瞳仁之内,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在那一刻李睦竟然隐隐地露出笑意,仿佛是落入地狱的恶鬼一般,散发出狰狞的森森杀意。他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紧了,冷不丁地在袖口中露出了寒冷的刀尖。 李敏就这样单薄地走向了他,一步步拾阶而上,身上的袍子在腿间滑过一道柔软的弧线,之后便站到与李睦同样之地的台阶之顶。 他是个身形瘦薄的刚满十五岁的羸弱少年,站在正当壮年的李睦面前,李敏存在感显得很薄弱,尤其是李睦逼人气焰笼罩下更仿佛底气不足般,可是他清秀的脸上却慢慢收敛起了笑容,显示出一种没有情绪的冷漠感,仿佛是被冰雪封住一层般,那张白玉一般小脸总觉得距人于千里之外。 “二叔你说,魏五死在离开沐水村的途中,可是至今都没人肯给他申冤呢,是不是谁都能随便杀人?谁杀了人都不会被抓起来呢?还是说李毓风罪案累累,之所以到现在还是预选中的虎贲勇士,并非是因为皇上赏识他,而是皇上在怀疑他根本不配成为勇士呢?” 走到李睦身边,李敏便突然说了一番话。 只不过他这番话对李睦没有半点影响,现在的李睦,眼里只看到李敏,他高大健壮的身躯内燃烧着熊熊烈火,这些烈火变成了一撂撂的账目,变成了一张张银票,那些曾经属于他李睦的金银财宝,被眼前这个小孽种玩弄的诡计,便付诸东流,烟消云散! 这股孽火一直在往上烧往上撞,它在无声无息地漫延,随着李睦沉如黑水的坚冷的脸而越烧越旺,李睦袖中的寒光紧了紧,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眼前清秀的少年那薄薄的胸膛,那胸膛太薄太弱,足够李睦一刀子刺穿,然后刀尖翻转往那血肉里面搅滚几圈,那血在李睦的面前爆炸开来,他舔着嘴角的鲜血,只觉得无限爽快,那鲜红那样甜腻,就像他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奔放甘美,他就要做到了! “李敏你抢了我们家的商铺、钱庄,我让你再抢!” 正当李睦沉浸在自我营造的痛快之中,从侧面就泼出一盆热火,倾刻间朝着李敏而去。 李静雁接了盆开水朝李敏恨恨泼去,她家里不欢迎李敏!李敏抢当了她家所有的财产,现在又假腥腥的来看她刚出生的弟弟,这个披着狼皮的斯文败类,她再不认为李敏只是个文弱秀才了,李敏是头狼,她要浇死他! 出乎意料的,李敏竟然没躲,他与李睦面对面站着,左腿放在台阶的边缘入曝露了出来,李静雁端着那盆热水正是越过李睦朝这边的李敏泼来,他本可以躲,只需要往里躲一步,李静雁的热水便尽数倒空,还会波及到李睦,可是李敏竟然站在原地没动,那一杯热水,有一半都倒在李敏的左腿之上,哗啦一声,打湿了他整条腿。 哐当一声,李静雁手中的盆子摔在地上,铜盆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叮鸣声,在耳膜中散发出嗡呜的回音,这时李睦袖中的寒光一闪,他仿佛打了个激灵,转头目色不明地看向李静雁。 李静雁好像没看见自己的父亲,她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巴,眼睛呆呆地望着李敏左腿湿淋后在冒着热气的衣裳,抬起头往上瞧,就见李敏的脸一下子变得白纸,那清润的嘴唇也一下子像是附了层石灰般,整个人瞬间变得残弱无比一样,像风吹掉的落叶,可是这时,他竟然撑着力气冲她调出一个笑。 李静雁看到李敏露出整齐而雪白的六颗牙齿,那是李敏最标准的笑,可也是最冷漠最不带感情的笑。 李敏伸手扯了扯湿嗒嗒的左腿裤,歪着头朝李睦看去,又接着说道,“谁说杀人不需要偿命呢,二叔又以为李毓风还能逍遥多久呢?” 李睦咬得牙在嘴里咯咯闷响,脸颊上肌肉像是一块块硬石头拧结着扭曲着,他突然出口,声音像是变质而*了的食物,怪异而馊恶,“李毓风背后是整个申屠世家,而我的背后是李尊道!” 李敏听了这话,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李睦听懂了自己的话,虽然他浑身依然带着杀气,可是杀机已经不再似先前那样浓烈,但是李敏又细细回味着李睦的话,心中松的那口气顿时又燃烧成了刻骨的仇恨,这时候李睦像是消散了几分杀机,李敏却杀机陡起! 他不管不顾,两步冲上前,伸手精准地叩住李睦的袖子同时将那里面的刀子捏住,李睦挣扎妄图想将李敏制住,可是李敏心中恨极,他苦苦挣扎的理智,在这一刻冰消瓦解! 两人斗在一处,李睦想掰开李敏的手拿刀子,实行自己先前的计划,李敏觉察后先下手为强,趁机将那刀子夺来。李睦长腿朝李敏烫伤之地踹去,疼得李敏嚎叫一声,身子一颤,摔在地上,李睦便扑了上来,拾起拳头朝李敏脸上击来! 李敏被压住,脑袋往偏侧一闪,同一时刻李睦压住他的左腿,李敏疼得发狂,大吼一声,右腿朝着李睦的双腿之地奋勇踹去—— 男人之间打架用这招,是极其阴损的。 李敏心中也明白,只不过人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理智也已经被消磨怠尽了,李睦有了儿子,不会断子绝孙。便冲着李睦中招喊痛时,李敏翻身压上他,手中的短刀先一步抵在李睦脖子上,李睦还要打他,李敏手腕一翻,那脖子便溢出一道血丝,李睦不甘地被迫停止挣扎。 可是李敏像是杀红了眼,攥着拳头冲李睦脑侧的平地,野兽一般暴吼着击锤着,整个院子中枯叶落尽,回荡着他发疯一样的嘶鸣。 李睦仿佛是被吓傻了一般,脸上有一瞬间迷惑不解,不解李敏哪里来的那么大气头,明明吃亏的是他!明明家财散尽的是他!李睦坚冷的脸软下来,望着身上的李敏,耳边轰鸣着李敏一遍遍击打地面的钝鸣声,直到那锤击停下来,就见李敏手中的刀又逼近一分,脖子上感到一阵辛辣的痛。李睦觉得自己哪怕动一下嘴,就有可能被锋利的刀刃切断喉咙,可是李睦并不害怕!他不是怕死之辈! 李敏把那刀又逼近一分,看到白刃切进皮肤之中,李睦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李敏俯下身,唇边呢喃着,唇角却保持着上扬的姿态,瞳孔中肆虐着狂暴,“什么叫做‘李毓风背后是整个申屠世家,你的背后是李尊道’?你李睦就算插了翅,飞上天,我也把你揪下来,拔光毛,踩进泥里!!” 听着李敏一副柔弱的身体却金刚怒目的训骂自己,李睦给气得七窍生烟,张嘴想骂,脖颈间的痛楚在警告他。 “没了钱庄,没了布庄,失去双亲,我兄妹三人住在到处飘满臭鸡鸭粪的草屋里面,过得畜牲不如!在地狱的人是我们不是你李睦!现在的你至少还有这座庭院,李睦如果你好好过还罢了,若是不肯善了,我要你生不如死!” 李睦嘴唇蠕动了下,眼睛之中染过一丝迷茫,旋即又坚韧异常,脑袋一动,只见李敏手中的刀刃又深入几分,李睦拿捏住李敏不敢杀自己,挣扎着脑袋往上顶,脖子上的血顿时流了更多,身后响起短促的尖叫声,李静雁被两个男人在地上耍滚打滑地打架吓坏了,这会看到自己父亲被刀抵着,她只顾着害怕了。 李敏冷冷地转过头朝李静雁看去,手中的短刀随手切下,李睦发出惨叫,惊弓之鸟一样眼底流露出真实的恐惧,“敏、敏儿,不要杀我,求求你了……” 他说得越多脖子的伤口流的血越多,他还在不断说下去,仿佛不知道疼一样。 第101章 李敏嗔目切齿,怫然作色,“为了钱庄铺面,你杀死了郦氏。她才刚生产完,夫君又新故,你一脚将虚弱的她踹进大雨中,联合族人夺了大哥的财产,将刚出生的侄女扔进飘满粪香的草屋……李睦,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贫穷,是有一颗贫穷的心。为了钱可以背弃一切!” 李敏握着短刀,猛地一刀朝李睦刺去,李睦坚冷的脸不再,惊惧得仿佛神逝魄夺,栗栗出窍,李敏刀尖嚓吱一声刺入他脖颈外一寸处的地面上,随后站起身,再不看半眼,一步步下了台阶,渐渐走出了曾经这个院子。 李睦毛骨悚然地瘫着,直到李敏走出去很远,一直软在地上,一动未动。 带着*的裤子回到了临院,李敏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空荡荡的没个人,闽坚也不在,大家这时候肯定都在去修河堤的,李敏看到齐劭还没有回来,这才往偏房而去,推门而入,李敏抬眼就看到不知打哪拿的玉,碧绿碧绿的,正被郦儿啃着,口水把那块巴掌大的玉给沾湿了,她依然在兴恣盎然地流着哈剌子很带劲,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手中的东西,仿佛是在好奇那东西怎么咬不坏。 “郦儿是饿了吧?” 李敏反手把门关上,身子虚虚地倚靠在门上,抬起头来惯性地朝头顶梁上,有气无力地念了声。 眼前突然滑下一道黑影,李敏张嘴想再说话,就感觉到嘴巴被什么东西狠狠啄了一口,他没跟平时那样无奈地把人推开,此时额头上泌出一层汗,他抓住那黑影的衣襟,半闭着眼睛滑坐了下去。 然而他屁股还没有落地,就瞬间被人抱了起来,飞快地移到榻上,等李敏看清楚时,刚刚还在榻上玩的郦儿早被移到了榻里面,他则被带到了这榻坑沿处,勉强占住一席之地,李敏扬脸看着念祖,伸出手指戳戳他婴儿肥的脸蛋,虚弱地笑笑,“上次给你用的药还记得吗,再去拿点,我要上药。” 李敏扫了眼自己的左腿,李静雁那半盆滚热的水泼过来,将他的裤子一声打湿,此时那薄裤已经与皮肉粘在了一起,这时候把裤子褪下,怕是会连皮一起揭下来,李敏虚着手推念祖,冷不丁地感到手腕一紧,念祖反手将他捏住,手腕一荡就被他别在了身后,李敏皱眉,心道念祖要干什么,却觉得眼花缭乱地一阵,左腿上的几道大穴被念祖啪啪几下点住了。 李敏是不耐烦练武之人那一套的,念祖点穴的手法他根本就没看见,就觉得眼前一花,就听到啪啪的声音,有什么落在自己腿上甚至是腰上。李敏被别在身后的手又伸了回来,朝念祖一推,又为这傻子在故弄玄虚,同时右腿又要踢向他,不高兴地说道,“现在不是你玩的时候,快点去拿药!” 平日念祖怎么闹就好,现在他疼着呢,没想心当念祖的靶子,供他练习。 只不过手能动,可是腿却不听使唤了,李敏右腿又抬了抬,只觉得一阵酸麻,自己的腿想动却动不了,李敏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嘴里发苦地看着念祖,刚才念祖的手落在他腰上了,莫非是把他给点瘫痪了?! 谁知念祖像一只辛勤的蜜蜂一样,在李敏的反对声,毫无知觉,依然故我,只不过几分呼吸之间,李敏就见到自己的薄裤被褪尽,露出完好的右腿和已经斑驳血乎乎的左腿。 李敏的下肢只觉得麻木木的,那薄裤从烫伤的皮肤上一点点撕下,他也没多少感觉,竟然不觉得疼,好像这裤子是从别人身上褪下来的一样,这时候他才望向念祖那肥嘟嘟的小脸,发觉这孩子还真有两下子,同时心中不禁暗想,莫非念祖不傻么。 正走神之际,门被打开念祖像阵风一样冲出去,李敏皱起眉头,又重新摇摇头,念祖怎么可能不傻呢,傻子怎么会不管病人,怎么会就这样横冲直撞的,这大冷天的,自己还在榻上受冻呢,就这样被这傻子撂挑子了。 他叹息一声,拾起一旁叠得整齐的棉被要给自己盖上,才发觉烫伤的地方没办法接触异物,只能盖一半了,将被子浅浅地搭在另一边的腿上,这功夫之际,李敏就觉念祖又冲了进来,还将门反锁了,念祖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碗,里面不知是什么蓝稠一片,还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念祖啊,这是什么东西啊?”李敏看着那东西心中就发怵,双手支着榻板,拖着麻、痹了的双腿朝后退去。 念祖扬起肉乎乎的脸蛋,非常童真地朝李敏一笑,然后将那瓷碗放在桌上,朝李敏走来。他虽然长得好像与朗儿差不多可爱柔嫩的脸蛋,可是身形却比李敏这个十五岁的人还高一些,再加上他只穿了一件夹棉薄衫,松松地打了个结,微弯腰之际还隐隐露出蜜色的胸大肌,李敏不禁直咽口水,他有点混乱,混乱念祖是跟李朗一般年纪还是一个拥有成年人智力的大人,更混乱自己刚才肯定念祖是傻子的,为什么他现在看到念祖这副样子,又开始怀疑…… 念祖却不给他考虑的机会,奉送了一张笑脸后,出手如闪电抓向李敏支撑着榻板的手,等李敏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个柔软的布绳缠了个结实。 “念祖你干什么!” 李敏傻眼,看着眼前被绑得结实的双手,抬头讶异地盯着念祖,这家伙武功是高李敏知道,可是竟然这么高,李敏不知道啊也没防备,问题是这家伙武功高怎么转眼给自己用上了?绑自己到底做什么? 然而李敏还没有想透这一层,念祖迅雷不及掩耳,在李敏的腰腿处,施力啪啪点了两下,刚才被点穴时,李敏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却觉得念祖手指所到之地,散发出针扎一般的疼,骨头像是裂开一样,李敏咬着牙短促地喘了几下,没过多久觉得疼痛慢慢消失,自己的腰和腿便能动了,瞬间他心头涌上欢喜,李敏第一个想法就是起身下榻,把念祖踹掉,因为他觉得这个傻子不可靠,忒不可靠! 李敏手脚并用的还没下了榻去,左腿就被一只手紧紧按住,就看到眼前一搓蓝意滑过,待仔细看去,念祖正将瓷碗中的蓝稠的东西往自己烫伤的地方抹,瞬间,李敏就觉得左腿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痛感,念祖手中稠乎乎的东西在李敏烫伤的皮肤处一点点铺展开来,他像是在描摩艺术品一样认真而仔细,李敏却已经疼得浑身冒汗,止不住挣扎起来,那一点点的刺痛渐渐漫延成了无数只针往皮肤里面扎,李敏完好的右腿不止一次朝施药的念祖踹去,都被他强硬镇压下去,不知道进行了多久,李敏觉得烫伤的地方疼到麻木,挣扎变成了平静,他疼得虚脱在榻上。 念祖忙完了手上的工作,看到李敏大腿到膝盖处血肉模糊的烫伤被一片淡淡的蓝包裹住,他突然一笑,很满意地点点头,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间朝受伤人看去,嘴唇被咬破了满是鲜红,瞪得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无助地望着头顶上方,仿佛是被失去了灵魂娃娃一般。 念祖仿佛被刺了一下,瞳孔骤缩,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但在瞬间又紧紧地咬住了牙齿,轻轻地闭上眼睛,想起自己重伤时浮起的画面,他俯身,晶莹的唇瓣轻轻碰到榻上受伤之人的,循着记忆中的感觉,小心翼翼地试探,宝贝地侍奉,软软地婆娑安抚着…… 李敏清冷的眼珠微动,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是疼得,又反抗不了,必须受这痛处,不知怎的眼睛里面就都成了水,再难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他是男人么。 可是当他从疼痛中回神时,却发觉自己被吻了,吻他的是个孩子,一个大孩子,这孩子的吻很青涩,不带有任何欲、念的味道,干净得就像天然泉中的水,他的两片唇摩娑着自己的,李敏平生头一次伸出手,想要摸摸这孩子的大脑袋,那种架式就好像是在摸自己养的大狗一般,是呀,这个大孩子的吻,很没有安全感呢。可即使如此,他还想要尽力靠这个吻来安抚自己,李敏不禁失笑,这个傻子还真是傻啊。 “你们在干什么啊!” 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闽坚露出头来就看到李敏光溜溜的笔直双腿铺陈在榻上,双手被绳子绑住,上半身被傻子念祖压着,看到傻子念祖一只手落在李敏的腰间,去势往下,马上就来臀处,闽坚只觉得脑袋轰地声炸了,大吼一声杀了进来! 之后李敏觉得自己身上一轻,那温润的感觉消失,随之传来的是重物落地的呯声,待他看清,闽坚已如山神一样炸起满脸的黑胡子,怒瞪着被他扔在地上的念祖,气急败坏地恨道,“你敢亲敏儿?!” 念祖像是偷吃了腥的猫儿一般,舌忝着嘴巴,笑嘻嘻地在地上翻了个滚,躲向更远处,一双深黑的眼睛远远地朝李敏看着,仿佛是在确定他有没有生气,但看到李敏的模样后,他笑得更欢了。 第102章 “你还笑?!” 闽坚快要气爆了,他的敏儿,他还没碰半下呢,竟然让人傻子给亲了,怎么可以!怎么能行! “闽大哥你别怪他,他是个孩子。”李敏并不生气,相反还抿了抿唇。 孩子是这个世上最纯真的人类吧,他们高兴了会欢笑,不高兴了会哭泣,激动了也会亲吻。被一个孩子给吻了,李敏确实满满地感觉到了爱,一个孩子最真诚的爱与祝福。何况—— 李敏指指自己的左腿,冲闽坚说道,“我不小心弄伤了腿,念祖给我上药呢,闽大哥你不要跟个孩子生气么,还有你怎么学会走窗户了?” 闽坚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着,他若不走窗户,这两个人还不定发生点什么呢。多亏他刚才见门推不开,就急急推窗而入,他还担心念祖这个傻子出了什么事,现在可好,傻子没出事,他的人快被傻子给吃了! 李敏见闽坚一时不说话,便撑着要下地,被闽坚给拦住,“你这腿是怎么了,怎么就受伤了?” “不小心撞到热水了,浇了下来,烫伤了。没关系,一点都不疼。”李敏扭头看看一直乖乖着的郦儿,转而冲闽坚一笑。 “念祖这个傻子越来越欠管教!”闽坚翁声翁气地骂道,伸手就把李敏脖上的绳子给解开,“他竟然敢绑你,让我再逮着他,非打他一顿不可!” 这话音一落,李敏朝旁边的地上看去,念祖不见了。 “念祖不会被你吓跑了吧?”李敏不由地责备道,“闽大哥,念祖年纪才跟朗儿一般大小,他还是个孩子,你不要吓唬他。” “我不吓唬他,可也不准他随便亲你!”闽坚把绳子随手扔掉,找了块干净的薄布给李敏包扎上,李敏推拒着自己穿了裤子,这才下了地。 “闽大哥,如果郦儿亲你,你会有什么感觉?” 乍听李敏这么一说,闽坚看看正摆弄那块玉的郦儿,不禁摇头,“郦儿还是个孩子……” “对了。是孩子才最真诚,才最真性情。我也只把念祖当孩子看待。”李敏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我知道在族议上,李毓风对我的诬陷害了闽大哥,让人以为你有那种爱好。其实你不必在意,每个人都长了一张嘴,他们想说什么就说吧。只不过刚才你的反应,并不是一个身为兄长该有的反应。闽大哥……你要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兄长看待的。” 李敏走到近前,轻轻拽住了闽坚的衣襟,目光悠远地望着他,仿佛要望穿他又好像是在告诫什么。 “我知道!你是敏儿,敏儿弟弟!” 闽坚挥开他的手,一时间气血混乱,转身逃出了房间。李敏看着他跑出院子的身影,不禁无奈地轻声叹着,“我不想这样说的,闽坚,其实你可以不必给说这样话的机会的。” 第二天,李敏便觉得自己受伤的腿不太疼了,只不过一晚上念祖都没回来。 李敏有些担心,私底下他为自己的担心满腹羞疚,因为朗儿在外面学了一天武回来,吃过他做的饭后倒头就睡,看孩子的重任就交给李敏了。 在偏房中,李敏没有向念祖在时一样,一闭眼一睁开,黑夜就过去了。夜夜睡得香甜无梦,也没有郦儿的哭声,因为念祖能很好地照顾郦儿。 可是今夜,郦儿在他身边,却极不安稳,半夜闹了哭一场,李敏才知道她是饿了的,因为腿脚不便,他没给郦儿准备下羊奶,只好半夜三更地去挤,回来又熬熟了给郦儿喝,可是孩子已经哭得睡着了,不敢把郦儿叫醒,李敏将就着想郦儿这一觉也许能睡到大天亮呢!可惜,等李敏快要睡着时,郦儿又饿醒了,抱怨李敏不给她饭吃,张着嘴巴又哇哇地大哭起来,李敏只好把放在桌上的羊奶给她喝,可是羊奶已经凉了,他于是又折腾着去点火热奶,然后再端回来给郦儿喝……如此反复,这一夜终于过去了,李敏也变成了熊猫眼。 打着呵欠,李敏看着身边舞着四肢异常有精神的小郦儿,不禁叹息一声,他好想念祖啊。 大清早的李庆便来了,与他一同来的还有福喜家的和福夕氏,李庆考虑得很周到,进门念叨了一句,赵叔家牵来的羊被李敏饿得只剩下一根脊梁骨了,恐怕这奶水也挤不出多少来了,于是便顺手从李敏怀中把郦儿抱了过来,这时候福喜戳了戳自家媳妇,福夕氏羞羞答答地道了一声,“还是让妾身带郦儿吧。” 李敏赶紧起身施了一礼,想推辞一番,虽然被郦儿折腾得一夜没睡好,可是他还不想把妹妹交给别人带,“大郎啊,河堤工程图还得等着你画呢,郦儿便先让福喜家的带走吧,他家有个儿子,差不多与郦儿一个年纪,我琢磨着,我看来不如订个幼亲,之前郦儿可是跟福喜兄弟的小娃子玩得可好那!” “这个……”李敏犹豫,他不太喜欢订娃娃亲这种东西,万一将来郦儿不喜欢福喜家的小娃呢,李敏觉得自己的妹妹,一定要找她所喜爱的人,而非吃过人家几次奶,便要嫁人家儿子。 可是李庆不这么想,他觉得李郦儿吃人家福夕氏的奶,要么做人家媳妇,要么做认人家做个干娘,这以后再吃奶啊,不但方便,还有了由头,何乐而不为呢! “没事没事,等郦儿长大再说。”福喜赶紧说道,看李敏的面色,他知道人家李大郎是真的不愿意,他也不好强求。福喜好不容易通过这次修堤,与李氏宗族的人打交通还熟稔起来,这都多亏李敏呢,况且与前时不同,现在村子里面的人帮忙修堤还会给工钱呢,听说还不低,大家伙乐得合不拢嘴呢!竞相来报名!今天人家族长的小儿子这样提议,那是给他面子的事,哪里能强求李敏答应呢。 “不是这样的。福喜大哥,我是觉得以后郦儿与你家娃情投意合,那便是成的。若是只有兄妹之情,那也是极好的。”李敏含蓄地说道。 福夕氏是个软绵绵的女人,她这时候若是稍微强硬些,要李敏答应下这门幼亲,李敏也不会强硬拒绝,可惜她过于温顺了些,以至于错失了儿子命运的重大转折。 福夕氏抱了郦儿走了,福喜与李庆随后离开,留下了一团白布,以及一小盒精制的木炭块。 李敏取了白布来,便按李庆的要求,开始重新画河堤修建图。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齐劭与阿大阿二早上并没有在家里吃饭,便出了门,离开前知道李敏受了伤,留下了一些烫伤药便走了,李敏没去看他们的房间,他知道齐劭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一整天不回来也不可能是在沐水村闲逛,他们一定是出了村子,至于是去干什么了,李敏无从猜测。 捏着木炭在白布上描画,李敏微蹙眉头,在下游修河堤很简单,可是上游却不同了,上游的河水与下游有着丈高之距,到了汛期河水涨幅高,倒灌入庄稼,更有淹没村庄的危险,修多高的堤,怎么修打多深的地基,河岸的土质如何,这些都要再去河沿察看。 李敏起身这就要出门,还没挪步就见外面气喘吁吁跑进来一人,李敏一看,眉毛一挑,扔下手中的木炭朝他奔去,“诚兄弟,你回来得真快!” 章诚吁着气,抓过李敏端来的水,整个吞下去,又喘了几口,这才朝李敏摇头摆手,“别、别提了!” “怎么?” 李敏把门关上,确定没人听时,才挥手让章诚继续说下去,“出大事了啊!” 章诚抹了把头上的汗,一阵阵哀声叹气地摇头,“事情闹大了,这可不是小事!” “李毓风到底在帝都干了什么?”李敏执壶又给他倒了一杯,亲自端到章诚面前,温声问道,可是他的眼睛里面却像是渐渐沸腾了的水一样。 谁知道章诚竟然一笑,指着李敏神秘道,“你猜!” “得罪了萧家,得罪透了萧家,萧家想要杀李毓风么。”李敏这话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章诚眼睛倏地瞪圆了,像是看神仙一样仰望着站在面前的翩翩少年,很不可思议地说道,“庆叔就说过,李敏你不是凡人,原来你真是神仙下凡啊!我怎么以前就没发觉呢!早知道我就把自家院子腾出来,把你供奉进去!” “别废话了,快说正题吧。” 李敏笑了,这个庆叔自然是指李庆了,李祺甫的小儿子,如今在官府当差,是个参军,平时不怎么回来,但这次族议却没少了他,他似乎一直都在。李敏想着参军想必不忙,便赋闲在村里了。只不过李敏却不觉得李庆这个谋事,是个闲差,因为李庆并不像个不学无术的闲人。既然不是闲人,自然不爱好干闲差。是以,刚才章诚的话,李敏记在了心上,看起来自己早被李庆多方观察过了,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难怪先前李庆提议让郦儿与福家的小娃结个幼亲,似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章诚这才说道,“若非那场比试,李毓风怎么着也成不了虎贲勇士呀,还不是他耍暗器,把对手给伤了,结果成了虎贲勇士,可是袁家人怎么可能愿意,尤其是在袁修真死后,袁家更闹开了!” 第103章 乘夜而归 “袁家与萧家是亲戚?”李敏听了章诚这没头没脑的话,低声询问道。 “是啊!”章诚点头如蒜,“当今的丞相萧别叙的表弟就是这袁修真哇!你说袁家人盼了几十年,袁老爷临到四十才生下这个儿子,没指望做官,这儿子好武,便从小教他武艺,这次到了虎贲勇士之选中,脱颖而出,哪知在决战时遇上了李毓风,帝都的人都说,本来得胜者不是李毓风的,谁知道李毓风他耍诈,袖口里面藏了一枚铜钱,摸着袁修真的脉门后就打了出去,于是袁修真还真就给败了。” “败了就败了吧,袁家也没说什么,可是袁修真到了晚上便得了急症,死了。”章诚摇晃着脑袋,咋着嘴巴很是惋惜,李敏则是静静地听他说,“袁修真死了,袁家人向皇上讨说法,可惜没什么证据,我看啊,是李毓风这枚暗器毒啊,杀个人都不见血的,袁家那么厉害,竟然没找着证据!” 章诚手放在嘴巴上,压低着声音很是神秘地发表意见,可惜李敏仿佛没听到他的分析,只问道,“李毓风与袁修真比武赢后,袁家可有何异动?” “袁家人丁单薄,哪有什么异动啊!倒是听帝都的百姓们都说,萧家的人不好惹,自从袁修真死后,萧家人表面上没说什么,可是李毓风的住宅三天两头的遭袭啊,有一次李毓风出门随侍母亲拜神佛入庙宇,差点回不来!一家人屁滚尿流地跑进了官府,这才免得一难,官府查办后,说是出入庙宇的那条山道上有山贼,这就下令抓山贼啊,可是李毓风又接连遭到好几次杀劫,到现在一个个凶手都找不着,你说这山贼,谁还记得去抓啊!” 章诚止不住地摇头,暗暗觉得这李毓风命也够苦的。为了个虎贲勇士,就把人袁修真给暗算了,可是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呢,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李敏却是点头,看来一切都很符合他的猜想,李毓风看似是个非常了得的高手,可是在袁修真死后,袁家与萧家的暗中报复下,此人已如惊弓之鸟。否则看到萧家的族徽,此人不可能会疯成那样,看起来萧家每次报复之后,都会量出族徽了,使李毓风见族徽而色变,甚至是绕道而走。 李敏勾唇一笑,自斟了杯水饮了一口,笑意更深了,照这样看来,萧家人并没有杀李毓风的打算,或者说暂时没有,他们就像是慵懒的猫儿一般,而李毓风便是吓破胆的老鼠,猫会在乎老鼠逃到哪儿去吗,所以李毓风的死期不是问题,问题是萧家人想什么时候让他死。 章诚又说了一阵帝都的繁华,以及百姓的衣着,个个可比这里强太多了,李敏笑问,帝都的人如何呢? 热情!章诚回了俩字,旋即拿手在李敏脸前搓弄了两下,嘿嘿笑了,可是没银子是买不来热情的。 一句话引得李敏哈哈大笑,知道他此去花去了不少银子,便回屋,将身边留着的碎银子中的大块给了他,“这五十两你先拿着用吧,不够的话改日我给你送去。” 章诚是个鬼机灵,这也是李敏在众多的宗内子弟中挑中他的原因,光打听消息,想必花了不少银子,他手里怕是没什么余数了。 “五十两太多了,给我十两就成!算是我的跑腿钱,家里老娘还指望着我给她些好吃的,十两足够了!”章诚把那锭银子能塞给李敏,直嫌多。 李敏坚拒,笑容不变回说,“既然足够了,那我不必再登门叨扰了。你拿着吧,这些日子我家里忙,也没有去你家中照应一些,代我向李大娘赔罪吧。” 章诚拗不过,也只好收了,脸上笑开了花,直拍李敏胸膛,“大郎,你以后有差事就交给我办,千万别客气啊!” 李敏点点头,“诚兄弟,你只记得这些话莫说给别人知道便好。” 章诚点着头,怀揣着银子便走了。 李敏眼看着章诚离开了,清冷的眼中一瞬间凝结成寒冰,这是李毓风自动送上门来的,是他主动招惹他的,李敏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轻易放过他! 李敏转回身捞起画了一半的工程,抓着布便回了房间去找以前留下来的那一堆书,记得里面有一本书,详细记载了修河治道的类的知识,李敏担心自己的知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若先把那本书拿来看一下,回头再修改下自己画出来的图。 之前搬家到临院时,李敏没参与,回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也没有抽出时间来看书,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来,那堆蒙了灰尘的古书籍都被扔去哪儿了,找遍了房间,终于在偏房之中寻到了那堆书。 李敏身为秀才,拥有的书并不多,除了应试必用的几本书外,其余的全是一些游记和地史之类的杂书,这些书当然是每次李父出镖时,顺便给他捎回来的。李敏看得不太多,反而那些应试用书,被他给背得滚瓜烂熟了。如今的李敏还能零星地想起那些之乎者也来。 进了屋子,便看到大屋正中摆放着桌案,在离着桌案东侧的角落处摆放着两排用书,正是李敏想要找的那一堆。 与在茅屋时候不同的是,这些书不再三三两两地拥挤成一堆,像垃圾小山一样,此刻它们均被排列得整整齐齐,排成两排,高高地依偎着墙壁,在地上还放了一块厚厚的木头,是为了防止书发潮,染了字迹。 李敏立时就想到念祖摸着书跑房梁上的情景,嘴角不由地抿起笑意,看来这些都是念祖做的了,他抬头朝房梁看去,清冷的瞳孔中依稀还印着那张婴儿肥的小脸以及极不协调的,比他还高的身形。 念祖到底去哪儿了呢? 李敏心头不由地掠过一丝担忧,他是个傻子,这样乱跑,若被人给拐走了可怎办?李敏当即便决定,等画好了图就出门找找念祖,他有点功夫,若是被人拐走卖力气可怎办?那一些黑了心的人,可不会跟自己一样,白面粗粮变着法子的做饭,把念祖喂饱。 李敏想罢飞快地找到了那本书,然后便往外走,绕过大桌案,抬眼目光扫过那张大床榻时,李敏的目光被上面一缕碧绿的幽寒给吸引住了,上前去看,只见是一块巴掌大的碧绿的玉佩,正是之前郦儿抱着啃了一遍又一遍的那东西。 李敏将那玉佩捏在手中,暗暗叹息一声,这是念祖的东西吧。可惜这个傻子只记得离开,却不记得回来的路。 把拿来的书扫了一遍,李敏记忆力不错,将自己在现代时画图设计的知识与这古代的知识一结合,画出了一幅简单的河岸工程图,回头又跑到天然河上下游察看了一番,将最后部分完成。 天渐渐黑下,李敏把工程图整理一下,看看天色,算计着朗儿就快回来,他得生火做饭,回头要把这图给族长家送去,顺便基础地讲了下,这件事情便算是结了,到时候县太爷来主持开始修堤,沐水村冬闲着的壮汉,都会去河堤上忙工。 灶房里面黑灯瞎火,李敏摸进了屋子,找个火折子想生盏油灯,突然就看到房间里面黑影幢幢,那身影几乎与黑暗的屋子融在一起,可是依稀能辨出来,不是朗儿,若是齐劭也不会这样黑灯瞎火地乱摸索,李敏冲进灶房拾出一个要烧火的粗木棍子,便冲进了房间,踹门进去,对着那黑影一棍子就砸了下去! 偏巧那黑影躲向了一边,李敏另一棍子还没击出,突然觉得腰间一紧,却是被人给捏住了腰,眨眼间便被扔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李敏正要反击,眼前就冒出两尾滑溜溜的东西,仔细辨认,竟然是两条大鱼。在大鱼的背后,是近在咫尺的念祖笑眯眯的婴儿肥的小脸。 “念祖?!” 李敏皱眉看着近在咫尺的念祖,不悦地从桌上跳下来,挥开眼前的鱼,伸手捏住了念祖的手腕,冷声质问,“你竟然去钓鱼了?你怎么能随便出门?那河的水很深你知道吗,若是掉下去可怎么办?我事先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及时赶去救你!” 看到念祖执意把那两条肥鱼塞给自己,李敏坚拒,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手抓着他的腕子越来越紧,“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你怎么突然要去钓鱼,是谁告诉你那里有鱼的?!以后没我的准许,你不能出门,更不能去河边,你明不明白?” 李敏念了一通话,回答他的只有一室的寂静与沉黑。 黑暗的屋子里面两条身影,粘稠在一起,秀才背着手臂,极度不悦地看着低着头作认错状的念祖,半天没听到他答应一声。 李敏神色一僵,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念祖,你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啊?如果听懂了,你能不能点一下头?” 话音一落,就见念祖脑袋一动,突然一百八十度弯腰,脑袋点地,“呯”地一声磕了下,眨眼间又伸直了腰,冲李敏扬起一记大大的微笑。 第104章 受惊发疯 “就知道你不傻!” 李敏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黑暗中念祖摸了摸被打的脑袋,露出雪白而灿烂的牙齿,俯身往眼前人的怀里钻,脑袋还在他怀里拱了拱,嘴里似乎咕哝了下,唇边的笑却是自始至终没有落下。 我又不是你妈…… 李敏看着怀中的大脑袋,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这时从腰间把那块碧玉拿出来,把念祖给撸直了站好,将玉还给了他,“这是你的东西吗?自己拿好,哪天凭着这东西,说不定还能认祖归宗,好好保管,不要再把这东西给郦儿了。” 哪知念祖却不要,将东西硬塞回了李敏,低身又将那两条肥鱼给提了起来,硬往李敏怀里塞,弄得他一身鱼腥味。 “好,晚上给你做鱼吃,你先把灯点上!” 李敏提了鱼出门,边走边低头打量自己胸前,心中不由地腹诽,念祖越来越傻气了,脑袋往自己不里凑,捉回来的鱼也往自己怀里扔,把他的怀抱当成女人,当成鱼篓子了! 把两条鱼收拾好了,李敏腌起一条来放着以后吃,另一条用来做鱼汤,也不知念祖是怎么钓的鱼,两条鱼加起来足有小十斤的重量,自己当初去天然河钓鱼时,怎么就没钓上条大鱼呢。 人都说每个孩子是天使;李敏却觉得每个傻子都是天使,比如念祖,分明是个傻子,可是钓的鱼比自己都大! 满满的一锅鱼冒着鲜美的袅袅热气被端出了灶房,李敏正想给每人分盛鱼肉,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分鱼肉的活便被朗儿给挑了过去,李敏回头往院子里看,以为是闽坚来了,却见是三个人,围首的是风流潇洒的贵公子齐劭,在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卫,虽然衣着不同了,李敏还是认出来了,阿大和阿二。 “齐劭你回来了,快进屋吃鱼吧,我亲手做的。” 李敏望见齐劭,心头飞快地掠过一丝阴凉,可是面上依然是那副热络的亲厚劲,招着手让齐劭一同进屋。 “正好我也没吃饭,刚在村里看了会热闹,正饿着呢。不介意的话,我便入座了!” 齐劭也没推拒,说着不着痕迹地朝着屋内扫了一遍,便即坐了下来,阿大阿二则是守在屋门外面,神色在低头狂啃鱼的念祖身上略略停顿,两人纷纷对视一眼,眼中掩饰不住地露出惊奇之意。 见阿大阿二并没有吃饭的意思,李敏也不去请他们,只招呼齐劭。 “看热闹?什么热闹?”李敏坐下来,喝了口鱼汤,接着齐劭的话茬问道。 齐劭没接李敏的话,反而轻执骨扇,朝着哧拉吞着鱼汤的念祖一指,怪异地问道,“这傻子怎么——” “他在外面呆不下去了,就又回来了。还好我现在身边有些银子,还能养得起念祖。”李敏回说道,淡淡地看向齐劭。 “那他的豹子呢?”齐劭还是比较关系那豹子的事情,同时又细细地打量一遍念祖,见他吃得满嘴都是,连鱼刺都咽下的狼吞虎咽模样,似乎还真是个傻子。可这傻子真的是刚回来的吗,也没见那豹子啊,傻子跟豹子应该在一起的吧? “我也没见。不如让阿大阿二去寻寻?”李敏轻轻说道,掀开眼皮掠过齐劭,定格在阿大阿二身上。 齐劭闻言,面上一僵,扔下扇子陪着笑喝了口鱼汤,一边赞着汤好喝,一边很不在意地解释道,“不过是头畜牲,这主人都不急,我替他急甚?再说,也没那闲功夫不是?!” 刚开始,齐劭是因为那奇异的可被驯服的豹子而来,因为那个时候齐府还很仰仗萧家,萧家历来都对驯兽很有一套,齐劭本是想要借此开开眼界,若是有缘,还能借这豹子讨好萧家人; 可是自从与萧家交恶后,他便也没了这份心。满心都扑在申屠氏身上,想依靠李尊道与申屠氏的关系,重震齐家。 如今齐劭再次看到这豹子,惟一的想法便是,若是能查清这豹子的来源,哪怕是眼前这个傻子,也是好的了。若是有利好消息,他可以拿此直呈申屠氏,而不需再通过李尊道了。毕竟李尊道那个人心胸相当狭隘,必会对自己利用怠尽后,才愿意通融一点,到时候齐家会被拖垮的。 “刚才齐兄说的热闹是?” 见李敏又问这事,齐劭这才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的堂妹好像疯了。” “堂妹疯了?”李敏重复着齐劭的话,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凝重地续问,“哪个堂妹?” “是叫做……李静雁吧?”齐劭不确定地回道,“就在我进村之前,人都挤成了一堆,你堂妹冲出家门,见人就撕就叫的,是不是被人给吓的?” “怎么会这样?”李敏扔了碗,起身就朝外走。 “哥哥你干甚去?!” 李朗大声叫住他,李静雁发疯就发疯吧,她若不发疯,还不会把自己哥哥的腿给烫伤呢。李朗回来看到李敏腿上的伤,心情便一直不太好,吃饭都闷闷的。他以为自己跟着石豪师傅学武,渐渐有进步了,每天都被夸呢,连比他早去的弟子都比不过他。 他才为这事沾沾自喜,回来想对哥哥说,他想告诉哥哥,自己很快便能保护他了,可是哥哥却被李静雁一盆子热水给泼伤了,弄得整条左腿上伤了一大片,看到他走路一拐一拐的,李朗的小脸顿时昏暗下来。 “婶娘刚刚生完孩子,管不得底下的女儿,我先去照应照应。”李敏交待了两声,这就走。 正在闷头吃饭的念祖,突然扔下了碗筷,一路跟着李敏出了门。 “念祖你怎么跟来了,村里的人都不认识你,你快回去!” 念祖固执着,李敏赶他,他便窜到左边远远地跟着;李敏往左边追赶他,他便窜到右边远远跟着;还没到二叔家,李敏便气喘吁吁了,他心中着急,救念祖回来,他一直是把人藏在家里的,何时拿出来现过人呢,若是被问起来可该怎么回答。 “算了!” 李敏跺跺脚,干脆不再赶人了,让念祖过来,李敏拎起袖子,找到自认为干净无比的一角,冲着念祖的灰糊的脸颊抹了一顿,借着二叔家门外的灯笼光,看到这张婴儿肥的小脸干净了许多,李敏笑着点点头,既然念祖想跟便跟着吧,可是却不想让人认为念祖是傻子。 听到家门内人声嚷嚷,李敏便知道有不少的村人都在,想着又为念祖整了整身上有些短小的长衫,看到还算干净整齐,李敏这才领着人踏进了门。 姜氏坐月子,新请了嬷子照料,连着刚出生的孩子都在后院,前院的纷嚷一时也传不到那里去。李敏与念祖一进门,就看到浑身*染着泥渍的李静雁,正被两个妇人按住,有郎中掐着她的脉息,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摇头叹息着。 “静雁这是怎么了?” 李敏拨开人群,意外地看到里正曹思也在,“是受了惊吧。” 曹思一副禀正严明的样子,公式化地回道,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木桶,“静雁说她,掉进这桶里,差点淹死。” “小女的病怎么样?” 李睦看到李敏来了,神情中闪过一丝狰狞,可是很快便被迫消弥了下去,转而似乎有些惶然,急忙问给李静雁看病的郎中。 “受了惊吓,吃几剂药便好了。” 郎中这话一落,曹思反而不解地问道,“这木桶不过只有成年人的膝盖高低,静雁却说她掉进这桶里,差点被淹死,这又怎么可能呢?莫非是有人威胁她?莫非是有人故意想让她窒息而死么?” 曹思说到此处,很是怀疑的目光朝李敏看来,同时寻问道,“这一天李大郎是在哪儿呢?你可知道李静雁发疯的原因……” “啊啊啊啊——” 话还没有问完,李静雁便扯着嗓子尖声大叫起来! 她一边叫一边挣脱摁着她的那两个村中妇人,手颤抖地朝曹思指来,身子如飒飒落叶一样,惊恐地往后面躲,那样子,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一样。 曹思的问话嘎然而止,转眼瞪着李静雁,心里颇为不悦,自己是来帮这丫头办事的,这丫头竟然指着他,这算什么意思!她应该指李敏么!这样自己就有理由把李敏给带走了。 “啊啊!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李静雁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发丝凌乱不堪的脑袋,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蛮力挣开过来拉她的妇人,兜头钻跑进身后的屋子里。 “里正,您这一天究竟是去哪儿了呢?怎么静雁看到你就喊‘不要杀她’?希望有村人能为您做证,毕竟这是杀人未遂的大事,是谋杀啊,可不能草草了事。” 李敏接过曹思的话茬,轻声问道,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能去哪!”曹思听了这话,顿时就怒了,目光专横地划过场中一双双怀疑的目光,厉声训斥道。 第105章 假寐 “我去把曹横搬回他自己家里!我这一天就干了这些事!你们谁不相信,尽管找村人挨家挨户的问,大半个沐水村的人都看见了!哼,怀疑我杀李静雁,真是笑话了!你们家的事,我以后再不管了,真是晦气!” 曹思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转身便要走,刚回过头来,就撞上一个黑黑的人影,抬头一看,只见一张笑得灿烂的婴儿肥的小脸,脸的主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哪里来的傻子,滚开!” 曹思挥开他,大步出了李家门。 李敏眼神落在曹思离去的背影上,直到人走得没影了才收回来,这时念祖拽着他的袖子,像是讨糖吃的小孩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李敏清冷地望着眼前这有着一张纯稚笑脸的孩子,婴儿肥的小脸,可爱极了,只是这双眼睛……太黑太深。 李敏试图看清楚,却像是陷入黑渊一样。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刚才李静雁指着曹思大喊不要杀我的时候,念祖就在……就在曹思身后……是这样吗? 不确定地,李敏再度寻找失落的证据一般,朝念祖仔细看去,可是这一下子,他仿佛只看到一个拥有与朗儿一样稚幼脸庞,身子超正常发育的傻小孩。看起来,一切都那样无辜。 “我去看看静雁,念祖你先回吧。” 不知怎的,李敏转身急急地随着来帮忙的村人朝屋内走,去寻找李静雁。潜意识的,李敏认为就算把念祖丢在这黑夜中,就算不把他亲手领回家,念祖也不会有任何障碍的。 念祖是个傻子,可是他却傻得令自己怀疑。 这是李敏惟一还来得及的怀疑,然而念祖望着李敏的身影,大而深黑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那一瞬间仿佛有汹涌的暴风在他的瞳孔中刮过。 李敏帮忙送走了热情帮忙的村人,看着李静雁安静了下来,这才放心要离开。 临行前李睦看着他的眼神,绞着杀意的残暴;而那位久未露面的继祖母冯氏,则是在村人走后,拾掇着扫把,喊骂着污言秽语把李敏赶打出了大门。 身后的二叔家的大门呯地声关闭,李敏独自站在大门之外,头顶上两盏幽暗的灯笼照下来,温暖的光线铺洒在他的身上。李敏举目望去,四邻皆睡,一片黑暗暗的,这两盏灯笼只不过照到方寸之地。 他轻轻地把手背负于身后,瞬间卸去满身的沉重,潇潇洒洒地提起步子,轻快地往临院赶去。粘稠的黑暗中,他薄薄的唇瓣却始终扬起着。 被冯氏的一顿扫笤打出门来,李敏长发上还粘着几根扫笤枝苗,可他完全不在意,一路哼着小调,悠悠闲闲地走着。 冯氏咒骂的话仿佛响在耳边,骂他下辈子投胎成畜牲,生孩子没屁眼,出门作死跟他爹一样死在外头……可是她骂得越响亮,李敏感觉自己的心里越舒坦。 李睦的铺面钱庄,都被族里收回去了,眼下只剩余这一座房产了,即使如此姜氏做月子,请来的有经验的嬷子,甚至有专门照看婴儿的奶娘。这只说明一点,李睦手里还存着不少银子。 这已经比李睦从前的生活强上太多了,可是冯氏以及这一家人依然不满意,他们对他恨之入骨。李敏觉得自己还是太仁慈了,依冯氏对自己的恨,李睦那样咬牙切齿的杀意,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待李敏回了临院,屋子里面早已经没亮了,除了齐劭屋中的灯火通明外,其余的屋子都是暗黑一片。 李敏朝李朗的房间而去,因为郦儿在福喜家,晚上并不回来,李敏不必再回偏房住了,他推开门,却发现门在里面被反锁了,望着与偏房迥然不同高度的窗子,李敏叹息一声。总共就两套被子,李朗那一套,再就在偏房的了。 念祖应该回来了吧?李敏想着,暗叹着朝偏房而去,没有郦儿在,与念祖睡在一起,李敏感觉有点别扭。朗儿都不要他,念祖不会也跟朗儿一样,把门反锁了吧? 李敏推了推门,很轻松地推开了,在此之前,他还想着进不去的话,便到齐劭那里将就一晚。 进了门,借着外面投进来的月光,李敏朝大床上看去,只见念祖裹着被子,在外沿躺着,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脸,李敏反关了门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念祖靠里一些儿,今晚我跟你挤一晚吧。” 然而床榻上的人却一动不动,李敏拿手推了推他,念祖睡得像头小猪,甚至还打起呼噜来了。李敏没办法,只好脱了鞋子打算跃过念祖,朝床的里面而去。 哪知道李敏抬起一只脚朝内跨去时,下面的念祖突然剧烈地动了下,李敏本能地往后撤腿,可是念祖的翻身的动作太大,李敏一时脚下没能踩稳,啊地一声低叫,陡地朝后面栽去。 意料之中摔疼没有传来,黑暗中李敏被一双坚硬的手臂缠住,黑暗中视线有些眩晕而混乱,待李敏有感觉时,自己已经完好地躺在了榻上,身下是暖融融的被窝,迅速捂热了他身上的寒意,“念祖?” 李敏不确定地伸手摸索着,不确定地叫着念祖的名字,那动作带着一丝慌乱和无助,黑暗中的人,看起来格外脆弱。 刚才发生的太快,李敏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安排在了这床铺之中,伸手摸到了榻沿,李敏认定自己如今躺的地方,正是刚才念祖睡的地方吧,那么念祖呢? 一只手被温暖的手掌捏住,李敏趁机反抓住那温热,不确定地问了句,“念祖,你没睡着啊?没睡着也不必腾被窝,把热被窝给我了,你却冷了。” 李敏感叹着,觉得这傻子果真是傻的,难道不知道把热地方给他,自己便冷了吗。难道他不怕冷吗? 黑暗中没有得到念祖的回答,李敏身上的衣服被那双温热的手飞快地除了去,之后便觉得他偎了上来,像孩子一样,手揽着自己的腰,头埋在自己怀中,不一会儿静谧的房间中就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 “念祖,你这样压着我,我会喘不过气。”李敏拒绝念祖的大脑袋,往外推拒了几分,那大脑袋往侧挪了挪,李敏不由地松了口气,一时间竟然怀念起了朗儿的独立来,他这口气还没有喘匀,念祖的长腿重重地搭了上来,不容置疑地压住了李敏的双腿。 “念祖!你在踢足球吗!”李敏怒了。 念祖一手扒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处,侧趴着的同时,腿还攀着自己的双腿,分明一副踢足球的样子,他倒是舒服了,李敏不舒服极了! “你这家伙,给我滚开!” 李敏抗拒地把他的腿踹开,又去奋战腰间的手,发觉念祖实在是扒得太紧,便打消了主意,任由他搂着自己的腰入睡。 下次绝对不能跟这家伙单独睡!李敏暗暗发誓,同时想着去李卞氏那里再借床被子,卷成一团,给念祖当抱枕,省得家伙拿他代替。 不一会儿,李敏便沉入了梦乡。 念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一双黑眼珠滴溜溜地冒光,他轻手轻脚地把手从李敏身上拿下来,指尖流连在李敏的眼睛周围,虽然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可是在李睦家里的灯下,他还是看到了李敏的黑眼圈,昨夜自己没在,他一定睡得很不好吧? 昨夜睡得不好的又岂止李敏一人呢,念祖也觉得自己睡得很不好!在李睦家里守了宿,终于在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弄清楚了李敏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然后欺负了李敏的人,自然是要还回来的。李敏不肯找回来,当然是由他念祖找回来。 现在李静雁也尝到害人的滋味了,只不过令念祖觉得惟一的遗憾是,李静雁当时端热水的那个盆子找不着了,念祖不得已才让那木桶顶了盆子的任务,本来是想用热水的,但这很容易被人发觉,若是怀疑到李敏身上,便不好了。 念祖指尖在李敏的眼周围停下,猛地惊醒般地朝外看了看天色,知道时候不早了,这就飞快地穿好衣裳下了地,穿了鞋子,猛然回头听到李敏平稳的呼吸声,念祖心中仍有些不安,咬了咬牙,突然伸手点指了李敏的昏睡穴,这便轻手轻脚,开了窗,遁身而去! 李朗自从学了武,每天清晨鸡叫三遍,便起床练武。而这个时候,李敏从来都是睡得香的,直到天大亮,李敏才会揉着惺忪的眼睛,拖着鞋子开了门,朝外走。 每当这个时候,李朗都不由地鄙视自己哥哥一顿,心中想着还是当初爹的话对,哥哥不适合练武,他只适合读书。可是读书也需要早起的呀,自家哥哥却没早起过。是自从被曹横打了那一拳后,自家哥哥就没早起过。 但是今天似乎是例外,当李朗打了个懒腰,开门而出,就见到炊烟袅袅,从灶房里面传出了烙饼的香味,李朗伸鼻子一闻,腹中便本能地咕咕响了起来,抻脑袋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哥,就见灶房中已经应了一声。 第106章 修堤风波 他竟然起这样早? 李朗借着蒙蒙亮的大天,走进了灶房,看到哥哥忙碌的身影,小小的心上暖洋洋的,在后面便冲抱住了自家哥哥的腰,赌咒发誓似地保证,“哥哥,我一定练好武,绝不会辜负你!” 这一动作使李敏一下子就想到昨天晚上,本来对念祖有几分疑心的,可是回头看到李朗稚嫩的脸以及抱住自己时,动作都带着孩子似的纯真,李敏再多的疑惑也都打消了。念祖与朗儿一样,都还是孩子呢,孩子都是需要安全感的。 没了父母,李敏就只能代替父母,扮演爹娘的角色,照看弟妹照看念祖了。 “说什么傻话!你看天色还早,念祖都还在睡,你怎么起这样早,还不再去睡会。” 李敏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李朗刚刚还满心激动的小脸,瞬间臭哄哄,哼了一声,别开脸去,冷冷地丢下一句,便转身出了院子,“我练完功再吃饭!” 看着李朗刚刚还是个孩子,真情流露的,眨眼间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李敏很是摸不着头脑。李敏却是不知,他刚才的那句话,正好不打自招,李朗每天一大清早练武,李敏非但不知道,反而还劝他再去睡觉,小孩子渴望得到关注的心理被打击,李朗自然是不高兴的。 李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其实没想起那么早的,可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发觉脑袋沉甸甸的,又疲劳又痛的,好像根本没睡醒一样,可是看到念祖睡得那样香,李敏翻身再睡,却又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给李朗做饭了。 李敏做了烙饼,做了稀粥后,天已经大亮,没胃口地吞了两口粥,李敏便回屋子拿工程图,今天得去族长家把工程图了结。念祖望着李敏抱脑袋,蔫蔫而去的样子,当即扔下了手中的烙饼,也不管李朗了,非常机灵地转身跟随在李敏回屋。 “你怎么跟来了,是不是我做的饭不好吃?” 李敏随口问道,一边甩了下脑袋,一边想着,念祖不喜欢吃,那么朗儿也定是不喜欢吃的,早知道就不偷懒了,应该在烙的饼中调一点肉馅的,这样两个孩子吃得都欢喜。可他的脑袋涨痛,李敏实在没那精力调着花样做饭吃。 念祖不声不响地走到李敏身后,抓住他的肩膀,冷不丁地往下一按,李敏就觉得腿肚子发软,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手劲朝后坐在了念祖事先准备好的凳子上,不等李敏反对,念祖的两只手落在他脑袋上,极为有技巧地轻按着,不一会儿,李敏便觉得涨痛好了些,仿佛血管一下子流通了,那种蔫蔫的不适感,也在瞬间缓解了很多。 “念祖你真有两下子!”李敏赞不绝口,脑袋不痛,这下子思维清晰多了。 念祖在李敏身后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量时轻时重,却是调节均匀,舒适和缓,那样舒服几乎令李敏入了梦乡,等念祖按完后,李敏只觉得神清气爽,“谢谢你念祖。”李敏回头冲念祖说道,转身去拿工程图,这就出了门。 念祖看着李敏离去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愧色。 李敏把工程交待完毕,族中便选在三日后的黄道吉日开始建堤,到时候请县老爷以及李尊道一齐主持开修。 这三日李敏睡得倒是十分舒服,念祖没再拿他当抱枕,一觉睡到大天亮,每天一早醒来,念祖都守在榻前,第一要务是摸他脑袋,直到李敏再三确定自己脑袋不疼了,念祖才放开他。 李敏看着念祖陪加小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害自己头疼的呢。 朗儿已经练完武,正好洗漱,李敏正好起床,给他做饭。 中午便行了仪式,李尊道与县太爷一同主持了开工仪式,沐水村的壮丁齐上阵,县太爷发觉自己管治的几个小乡在这冬季中,也有很多壮丁,便都拉了来,一齐加入了沐水村的修堤之中,当然所有人都不是白干活的,修堤者只要出了力气,每人每天都有一分银钱。 李尊道面上带着喜气,站在被石块临时垒成的高高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一众村人,他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完全看不出被萧家人追杀的窘迫来。 李敏在台下的人群之中,不着痕迹地细细观察着李尊道,自从第二次的族议以来,这对父子就没怎么现身,直到修堤这一天,李尊道出现,李毓风却没有出来。李敏突然觉出一丝丝的危机感,李毓风放狠话说不让这堤修成,现在还没出现,莫非是还有后招? 就在李敏心中颇觉不安时,突然眼前的众人分了一条道,道路两旁的人都回头朝他看来,睿然推了李敏一下,“大郎,让你上去说话哩!看来尊道叔父很重视你,快些上去吧!” 李敏抬头,这才看见李尊道正满脸和善地望着自己,示意自己到前面的台阶上面去。 这是什么意思?就算要表扬,也该上李睦到跟前来,毕竟在大家心中,李睦是出了大银子的。 “这次修堤是李敏李大郎提议的,修堤之图也是大郎画的,他是咱们沐水村惟一的秀才,以前从沐水村出去的,哪怕是如我李尊道之辈,也不过是凭着一把力气,做了小小的骑都尉,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但是大郎不同哇——” 李尊道把李敏扶上台阶,让他站得与自己同样高,然后自己站到了一边,将李敏完全曝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于是李尊道开始自己的赞扬讲话,说了一半,又大声续道,“大郎是秀才,又有着主持修堤建堤的才能,将来若是一举考中状元,在殿试上由皇上亲自考核,一旦通过,恐怕连当今的丞相,也要逊色几分!” “大郎啊,你可是以后的状元之材,一定要好好读书。若是有困难,尽管对叔父说,叔父必定肝脑涂地,也要助你出人头地!” 李尊道这番话一说罢,下面顿时哗地一声,响起了赞扬的掌声以及村人邻里的欢呼声,李大郎有这样的叔父,真是三生修来的啊。 村里的人听到李尊道这番话,惟一所说出的最多的话,便是这句。 李敏轻轻地笑,望着李尊道那再真诚不过的脸,他也同样回以最谦卑的感激之情,心中却隐隐有股掉进陷阱的危险感。 二次族议,李尊道都未曾打真心里赞成过修河堤,他的儿子李毓风更是毫不保留表示对修堤的痛斥反对之意;甚至在第二次族议之时,齐劭都在暗中帮助李睦,助他成功逃过修河堤的命运;齐劭早已经与李毓风私底下过从甚密,现在又暗中帮助李睦……李敏不难猜测,李尊道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李敏还记得第二次族议之时,李尊道为了不与萧家的人接触,被迫接受李敏的提议,赞成修河堤;李敏还记得当时李睦的表情,那样痛恨惶然的神情从他坚冷的脸上,狰狞而怪异地凸显出来,乍一看去,仿佛是被人推向末路的雄兽一般。 在当时,李敏只以为李睦的这种表情是对自己的一种痛恨,他是在恨自己;可是—— 李敏转眼朝人群中站立着的男子看去,他的脸依然坚冷而无情,眉宇之间带着几许冷凝的绝望神色,李睦就这样无望而消瘦地站在人群之中,双眼像是灌了水渍一般,无望却又凶冷地朝这盯来。 这样一种眼神,与当初在第二次族议之时,多么相像啊! 现在李敏明白了,李睦瞪的并非是自己,他恨的也并非是自己,他恨的是李尊道。 因为李尊道在私下答应帮助他,可是转眼间却背叛了他的承诺,转而帮自己。就像现在,李尊道如此推崇自己,李睦除了恨自己外,更恨的人当然是李尊道。 只不过令李敏想不通的是,李尊道为何如此捧他?他对自己的态度太好了,也好得太诡异了一点,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李敏相信李睦的恨是最真实的,那么李尊道对自己的好呢?是演戏还是试探? 看着河堤开修,李睦瞬间憔悴了很多,面黄肌瘦的,但是县太爷来了,还要李睦一同来修河堤,甚至当着所有村人的面感谢李睦出资建堤,李睦强扯起一丝笑容,心中很明白,这个时候发脾气而去,只会得罪县太爷,甚至自己出了银子,反而讨不到处。 为今之计,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导致这种结果的罪魁祸首是李敏,李睦很明白,自己要找的人是李敏,不是别人!但是这其中最可恨的,还有一个人,李尊道!他欺骗了自己,把自己手中的银子,当成了他股掌的玩物!李睦绝不肯就此轻易放过李尊道! 修堤开始了,各个村中的壮丁便都行动了起来,拉土的去拿车子去运土,也有从天然河的下游寻挖泥沙的。 李睦打定了主意,便冲在前面干了起来,与其抱怨反而得不到好处,他会从接下来找寻机会,那欠了他的,谁都跑不了! 李睦咬着牙蛮干,牛车运来一车子石块,每块石头有百十斤重,李睦第一个冲上前,抱了块最大的往天然河的上游而去,垒到李敏在其地面上所绘出来的要建的河堤线上。 第107章 看穿 这几天李睦被李敏气得不轻,把他的财产掏空了,还装好人跑到他家里招呼客人,还帮着迎来送往的,李睦只要一想想,就十分后悔,自己那天没一刀结果了这个小孽种!早上饭他都没吃就被县太爷派人找来,来了之后,看到李敏被大家赞扬,被李尊道捧得这样高,李睦更是气到想吐血!这个小孽种,率领整个李氏宗族盗了他的钱庄盗了他的布庄,还拐带着县太爷也听他的话,让自己落到这种田地,被人吞了银子,现在还得给人白做工! 这事只要一想想,李睦就恨不得上去把李敏活剥生吃了! 李睦怀中抱着沉重的巨石,一步步朝上游而去,扭头远远地就看到李敏与李尊道正在谈笑风声,李敏还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李睦这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气血沸腾了一样在体内狂奔,呕地一声,李睦倒头吐出口血来! “二叔?!” 李睦的人跟石头都倒在地上,第一个发现这边情况的是李敏,三步并做两步,箭一般飞冲过来,一把将李睦给扶了起来,看到李睦吐在石头上的血,李敏目光一沉,转而叫人取了水来把李睦泼醒,在村人赶过来看情况时,李敏用力将那染了李睦血的石块给翻过来,遮盖了住。 “二叔年纪大了,体力不行了,这么大的石块理应让敏儿来搬的。” 李敏见李睦醒了,忙把他扶到一边,又大声说着,“以后二叔便别来修河堤了,这里便交给敏儿做吧。” 他说着竟然亲自搬起了石块,抱在怀中往不远处的上游而去,村里赶过来的壮丁,一眼便看到平时看似柔弱的李敏,竟然抱着块大石头往河堤线而去,不一会儿便轻松地搬到了地方,大家纷纷露出惊异的神情。 “咦?大郎你袖子上怎么用血啊?”福喜眼尖,看到李敏的袖子上染了血,心中十分奇怪地问道。 李敏低头看看,露出很惊讶的样子,然后他很拙笨地拿袖子掩住自己的左腿,红着脸解释道,“没什么,哪里有血,不过是你看错了。” 福喜怎么可能放过他,上前扯住李敏的袖子,竟然发现他袖子下面的左腿处隐隐殷出了鲜红,“大郎,你腿怎么了?怎么受着伤还干活呢?” “前几天不是李睦家的小儿子出生了嘛,大郎好心去帮忙,听说李静雁发疯,拿着盆开水对着大郎就泼了下去,难道是泼到这左腿上了?” 把牛车赶到一边的李宝安憨憨地跑到跟前,指着李敏的腿大声嚷嚷着,不时地咋咋舌,望着李敏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 他这话一落,后面的人陆续说了几句,全是围绕着李静雁发疯烫伤了李敏,李敏还为李睦家忙前忙后的。妄李睦还是长辈是二叔呢,有些事情真是日久见人心那,往日李睦占了李信的钱庄,还把人家的儿女赶到茅屋里面住,那时候也没见李睦有半点援手之情啊…… 现在看来,李敏这孩子很是懂事。 一时间,李家的那点恩怨又甚嚣尘上,被大家拿来又嚼了一遍,李睦吐了血,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气又恨的模样也都在众人的眼中变成了装相,反而李敏的烫伤李敏的大义,成了大家赞叹的中心。 李睦心里那个恨呀,当他不知道吗,李敏袖子上的血,那是染的他的啊!李敏这个小孽种故意把石块翻过来,他呕的那口血,都让李敏给藏住了,李睦本以为能搏得个同情牌,让人唾弃李敏的,现在却被李敏的一个小小烫伤扭转乾坤。 李睦咬着牙站起来,朝牛车而去,他去运石块,免得听这些无知的村人嚼舌根! 回去的路上,李尊道浓如刷漆的眉毛飒飒闪光,一双三角眼闪烁着未知的光芒,十分关心李敏的伤势,并且亲自要扶李敏回去。 “贤侄,你这招苦肉计真管用!” 两人回去的路上,李尊道突然赞叹道,神情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他与李敏并肩而回,因为李敏受了伤,村里的人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参与修堤的,而李敏抱着那块大石头往堤线而去,也让村里的人看到了希望,大家都相信,沐水村会出个状元的!瞧李敏那副力气,不再是从前那个柔弱秀才啦!这若通过了状元考试,再通过皇上的殿试,文武皆能,以后说不定沐水村不能出个丞相呢! “尊道叔父这话是何意思?”李敏笑笑,满脸的不解颜色。 李尊道则是停下步子,轻轻俯身,那双三角眼半眯着,冲李敏冷笑,“没有比你这一招更有效的了,跑去帮李睦,又故意被李静雁烫伤,现在沐水村还有哪个人对你不喜爱呢?就连我身边的族中子弟,也对贤侄你喜爱有加啊!” 他说着,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危险之色,快到令人眼花的地步。 若非李敏今天这招苦肉计,沐水村人不可能对他如此喜爱与欢迎。虽然李睦的财产是从他大哥手中夺来的,但现在到底是李睦的了,李敏用手段逼他修堤,挖空了他的财产,虽然此时沐水村人都觉得合情合理的,但私底下,谁不觉得李敏手段厉害呢。甚至有风声传李敏不孝! 毕竟李睦现在还养着冯氏,冯氏再怎么是续弦,也是李敏名义上的祖母,把自己的亲叔叔坑苦了,自然也害了自己的祖母,李敏只能落个不孝的罪名,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吧。 可是就在刚才,李敏成功化危机为转机,李尊道相信再也没有比李敏受伤,依然瞒着大家,亲自搬石,尤其这石块还是从李睦的手中接过去的,这样实际的行动,简直完美的诠释了为沐水村修河堤,不计私怨,尊敬叔父的秀才形象。 大家只会说李睦有了小儿子,李敏不计前嫌去帮忙招呼客人,李静雁疯了,李敏像个尽职的孝子一般跑前跑后,就连李静雁向滚开水泼坏了他整条腿,李敏都没有吱半声,这样默默无闻的苦心付出,能做到的只有李秀才一个。 沐水村的人心中,人人有杆秤,大家都不是傻子。 李敏这一招,无可挑剔。 直到这里李尊道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儿了解李敏,这个秀才,绝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单薄与简单。 李敏望着李尊道笑开了,他果真没有猜错,李尊道是有背而来! “听闻贤侄家里多了一个傻子?” 李尊道长方脸,面上肌肉劲结,此刻正脸部的线条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加上两人间边走边低声交谈,若非是听到他说话的内容,李敏会误以为在说某件孩童玩耍的趣事。 看到李敏瞬间变得防备的神情,李尊道停下了步伐,脸上依然是在微笑,只是他的笑意却明显变得尖锐起来,“会驭兽的傻子,贤侄可谓是聪明人,捡了这么个东西回来,以后不定会对你多有利呢!” “尊道叔父的消息很灵通嘛!”李敏目光清冷,娓娓说道。 看到念祖回来的人,除了齐劭没别人,李敏觉得齐劭这消息传得真是快,而李尊道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想达到怎样的目的? “齐劭有求于我,自然会为我办事。”李尊道不无自得地说道,转而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尖锐进来,看着李敏一字一地问道,“在知道齐劭所做所为之后,你还肯留他在家里,说明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那么叔父是什么意思呢?你让齐劭做事,不若直接吩咐我好。” 留齐劭在家里,确实很危险,尤其是李尊道若是突然有异,齐劭必然会无不遵从,可是李敏享受这种不安全带来的刺激。家里只剩下朗儿与自己还有念祖,只要郦儿能够安全,李敏相信自己能够保护得了朗儿。 “自从齐家的老太爷死后,齐家内部分裂严重,各个房很是暗中较劲,而这时候齐家正好投了一座金矿,此事却是瞒着萧家而为,在被萧家得知后,对方撒手不管,并且断绝了与齐家所有的生意往来,若是这座金矿再挖不出金子来,萧家绝对会对小小的齐家袖手旁观,到时候在没有朝廷的命令,齐家擅自挖金矿一事被踢出来,就只能等着满门抄斩。现在齐劭惟一的依靠是我!因为只有我与萧家的对手,申屠氏走得近!” 在听到李尊道的话后,李敏才明白齐劭家里到了怎样恶劣的程度,他眉目转动,清秀一笑,“如此说来,齐劭是被叔父你,紧紧地捏在手里了?也难怪李毓风看到萧家的族徽如此胆寒!” 李敏话落,李尊道得意的脸孔,立即僵硬而难看起来。 “是啊。我要他做什么,他必是会做的。李敏你说,我若是让他杀了你,是不是跟宰只鸡一样简单?哈哈哈!” 李尊道身形凛凛,此刻那隐而未发的肃狠在刹那间迸发,芒动着刺人的锐锋,李敏回头轻轻地望着他,目光很薄很淡,不等李敏再开口,李尊道已经大步而去,仿佛一头得胜的公牛般,携着他引以为傲的荣耀回了村子。 如果李尊道要杀他,如果齐劭动手的话,必不会如李毓风那样盲目而冲动,以至于落人把柄。如果由齐劭来动手,那么他必不肯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他会让阿大阿二动手的。 第108章 挨打上药 李敏带着这样的思绪,一步步回了村子。 到了家里,就看到两个人在院子中滚成一团,地上的泥土将他们的衣衫全部都染脏了,虽然如此,那两个人依然在毫不服气地相互搏斗着,只不过穿护卫装的男子出手迅猛而章法十足,被他一直死死压在身下的那着灰袍的男子,则是动作客无章法,一味地蛮打蛮拼。 那灰袍男子嘴上沾了土,嘴角冒血,一边脸颊被巴掌扇得青紫发肿狼狈不堪,与此不同的是,那护卫装的男子却是毫发无伤,连一缕头发丝都没见散乱,李敏见此,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心头腾地窜出了一股气,随手拾起一根细长的树枝,迎着护卫男子呼呼的拳风挥下。 树枝只有手指粗细,好在韧性极强,李敏手臂一震,这树枝仿佛灵蛇,婉转地绕过护卫男子的长臂,在他巴掌挥向灰袍男子的同时,李敏挑高瞄准,往这护卫男子的鼻孔袭去! 阿大冷不丁地被个硬乎乎的捅进了鼻子,也顾不得去打念祖,忙回手救自己的鼻子,同时身体朝后撤,便在这动作时,灰袍衣衫的念祖已经从阿大的压制上挪身而出,身体仿佛不经意地朝阿大撞去。阿大一臂抓住李敏的树枝,正好见念祖朝他歪来,阿大心上没容情,一脚掼着十成力量就势揣出,想要把念祖揣翻向李敏身上,让这俩人摔个嘴啃泥。 可没成想,腰间猛地一软,阿大还没想通原因,便被念祖看似蛮横地抱住,重重地朝后摔去,腰眼穴处正好磕向地上一块尖利的石子,阿大只觉得自己半身麻木,瞬间下肢就用不上力气了! 他啊地一声大叫,朝同伴求助,这时候,跟在齐劭身边正在瞧着的阿二沉不住气了,忙上前来帮忙。 一把拽住念祖,将人提溜着朝地上扔去,转而把阿大扶起来,忙问他怎么样了。 李敏被夺了手中的树枝,也不气怒,在看到阿大摔在地上时,他也没流露出半丝愧疚,反而将念祖拉了回来,拿干净的袖口擦念祖划得灰乎乎的脸,一面训道,“怎么随便跟你打架?你以为你那三角猫的功夫,能够打得过城里的护院吗?以后不准再打架,否则没饭吃了!” 齐劭看到李敏为了,非但如此,他还训斥了念祖一顿,看上去训的是念祖,可是听在耳中,分明有一股讽刺意味,齐劭笑着走上前,说道,“敏儿你莫要当真,阿大不过是在跟念祖比划拳脚,不碍事的。” 比划拳脚就把念祖人打了一顿,阿大一点伤都没受,这比划得也太不划算了吧? 李敏伸手重重地摁了下念祖脸上的青紫,沉着脸回道,“阿大是个顶聪明的人,念祖却不是,他本就会一些粗野的拳脚功夫,怎么能比得上你们城里人呢?齐劭,你若是想训练身边的护卫,完全可以找专门的师傅去做,何必把念祖打成这样呢,莫非念祖受这么重的伤,你们还很有成就感?” 李敏这话说得很苛刻,也很生气,齐劭听了却陪笑赔礼,让阿大起来给念祖赔礼,阿大双腿打颤,非得阿二搀扶着,才勉强能走到念祖眼前,咬牙切齿地给念祖赔了罪,齐劭又差人去拿了一些跌打药给念祖,这才算完事。 晚上,李敏让念祖坐在凳子上,自己拿着跌打药往念祖人上抹去,一边教训道,“明日我便去镇子上寻个管用些的郎中,让他来给你看看。总这样傻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都被人打到鼻青脸肿了,还在跟阿大斗,你以为你斗得过他?!” 念祖笑嘻嘻地眯着眼睛看李敏,毫无被骂的自觉,双手猛地抱住了李敏的手臂,放在手中婆娑着,一双黑眼睛沉沉闪光,仿佛捞到了宝贝一样。 李敏见他被打还笑成这样,不顾身上的伤,反而包着自己拿药的手不放,李敏心中顿时大叹,这傻子病得不轻,待明天就去镇上找郎中,若是不给他及时治疗,以后被人打死了,说不定还感恩戴德呢。 李朗吃罢了饭,看到偏房里面的灯还亮着,他推让而入,看到鼻青脸肿的念祖在那里坐着,双手把他哥哥的一只手臂抱在怀中,满脸的依恋和满足。 “喂!你怎么这样抱着我哥哥?!” 李朗上前,毫不客气地摆出一个小擒拿手将念祖从李敏身上抽离。念祖唔唔直叫,眨巴着大眼睛朝李敏看来,越看那眼眶中泪意越重,最后汇聚成闪亮亮的晶莹,啪嗒一声,掉下一颗泪珠子来。 “朗儿不要欺负念祖,他刚刚挨了阿大的打。”李敏看着有些心疼,朝李朗温声告诫道。 “阿大为什么要打他?”李朗问道,同时松开了念祖,转而抓着念祖的手上上下下地翻看着,好像看到了宝藏一样。 念祖好像感觉没什么威胁,便放松下来,转哭为笑,嘻嘻地看着李朗摆弄他的手。 李敏摇头表示不知,但嘱咐道,“念祖脑袋不好使,以后师傅不教新招式,你便多回一会儿家,看着念祖,莫让他再受人欺负了。” “你不是说念祖有武功吗,而且他手上还有茧子!” 李朗偏头一张稚嫩的小脸闪出疑问,非常机警地提道。 “念祖跟闽坚一样,男人的手上还能没个把茧子。”李敏毫不在意道。 李朗却瞪着双大眼睛,不解地望向念祖,又看看李敏,歪着头,男孩清秀的眉宇皱了起来,目光中闪着迷惑,在武堂时,李朗都看到石豪师傅的手了,师傅是练大刀的,手指根靠近手掌处有一层很厚的茧子; 虽然念祖手上的茧子没师傅的厚,可是师傅说过了,练武的人所练兵器不同,手上的茧子所生长的地方便不同。 而练剑常使剑的则是手掌鱼际处会磨出厚茧; 刚才李朗有看念祖的双手,发觉这些地方,念祖都没有坚硬的茧子,而是在中指处有着厚厚的老茧……李朗想再看念祖另一只手的,可是念祖不让他看,执拗着把手背到身后,就是不给他。 李朗早将师傅平时所说的那些都牢牢记在心里了,他在想着,若是念祖另一只手关节磨起厚茧的话,再加上他中指处有厚茧,两相一合,那么便中了石豪师傅所说,念祖是使箭的! 可是一个傻子怎么会用箭呢?况且哥哥不是说念祖拳脚功夫高强,怎么又突然跑到使箭上去了呢? 念祖双手负于身后,一双眼睛深沉如渊,看似无比紧张在盯着眼前一大一小的对话,好像很害怕再被李敏训斥一般,可是他背在身后的一双手,却在悄悄地不间断地摩着捂着指尖与关节的茧子。 李朗想了一会儿,没想出门道来,也便没再追下去,毕竟才十岁,心中想着回去问问师傅再说也不迟,不过李敏的话,转移了李朗的视线,他打开门朝外瞧了一眼,回头又问李敏,“哥哥,怎么闽坚不到咱家来了?你们吵架了?” 李敏看看李朗,目光极淡,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说道,“闽坚正在练习着该怎么把念祖当成小孩子来看。” 这是什么意思?李朗不太明白。 这时候,另一主屋的房间却是灯火通明,齐劭目光不定地看着面前连站都不站不太稳的阿大,转而对向阿二问道,“你刚才真看清楚,这个念祖果真没有半点武功?” 李敏自从去了河堤之后,齐劭发现家里就剩上念祖一个人了,想到那甚通人性的豹子,齐劭心中涌出了一股邪恶的想法,他想知道那豹子哪怕这个傻子念祖,是否都是萧家的人。 正好阿大阿二对萧家的武艺有所研究,只要小试伸手即可。 他们于是把念祖人提了出来,扔在院中的空地上,让阿大上前去试他武功。 令齐劭没想通的是,这个有着小孩子脸庞却身形高高的念祖,竟然果真会两下子。可是在念祖渐渐不敌阿大,落于下风后,齐劭也不由地揪结起了眉头,直到李敏出现。 现在齐劭能够完全确定念祖并非萧家的人,因为萧家人绝不出傻子,更不会出蛮打蛮干的蠢人。但是阿大的腰是怎么回事?当时齐劭看得清楚,阿大是被念祖给蛮横地抱住,两个人一同摔在了地上,按说阿大不可能受这样重的伤。 “属下看得明白。这傻子的确没武功,不过与李朗一样,都有一副好力气。这一次大哥摔到了腰,可能是傻子误打误撞,把大哥的腰眼穴撞到了地上的尖锐石子,这才导致了大哥至今双腿无力……公子放心,大哥的伤过几日必然会好的。”阿二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阿大一眼,吞吐地回道。 阿大躺在榻上,脸色青白一片,与念祖对势时的一招一式,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就没有想出来,为何自己会摔得那样巧,难道真的是那傻子误打误撞吗?阿大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依你们的看法,那傻子真的不是萧家人了?”齐劭猛地站起来,以往的春风笑貌,此时凝结成了一片寒霜,仿佛被逼到尽头,他的眼中呼啸着狂风般的挣扎。 第109章 缠绕道歉 萧家人除了在大敬朝有着无以伦比的地位外,兼懂得驭兽之法,以及萧家的箭,独一无二! 也只有萧家能将豹子驯到通达人性的地步。萧家人亦能将箭驾驭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更有甚者,可不用弓,只以箭发而击,逼人绝命。 萧家的箭又区别于长剑以及飞刀和袖剑,那箭翎与平常的打猎用的箭基本上并无二异,严格来说,只有几分相对华丽做工精巧金贵的区别。 无弓而只驭箭,比单单驾驭一把长剑、精巧到两三寸的袖箭以及飞刀,要难得多。可是萧家人却能将箭练到神鬼莫测的境地,以单箭而发,去势劲爆,破空击扬,扎入猎物体内,与一般持弓而射,看不出任何区别。这也许不过一般,齐劭听到自己的祖父回来时讲过,有一次在围猎之时,围场箭支团簇,所有人都把弓而射,惟有萧家人,弯弓弃于一旁,只执箭而击,每一支箭扬出皆中目标,有人不服,要与其比试猎头顶上的雄鹰,那人也是骑射精湛之辈,正好天际飞翔着两只鹰,双箭齐发,只听惨嚎一声,雄鹰双双落地,萧家人所猎中的那只鹰,箭翎贯穿鹰腹而出,只余鹰尸落于马下,箭却不知去了何方;而另一人的箭头只射下了鹰,箭头一拔,鹰不过受了点轻伤,扑愣起翅膀又飞走了。 齐劭之所以认定念祖是萧家人,不仅仅因那豹子,他见念祖武功招式不行,便暗中观察了他的手掌,发觉中指腹茧厚。齐劭当即断定,念祖定是使箭之人。 “公子再等等,等我们抓到那头豹子,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了。”阿二劝道,他理解公子的心情,可是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李尊道正是看他们急于解决事情,才会这样三番两次地耍弄他们。 朝廷派萧家的人整顿金矿,调令即日下达,齐劭已经等不了多久了,他必须迅速与申屠氏交接,将齐家交托于申屠氏的庇护之下,否则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齐劭忧虑地看着躺在榻上的阿大,这个时候哪里有时间休息,他正在用人之际,阿大却双腿无法自主行走,“阿大在此养伤,养了伤再说,阿二跟我来!” 他扔下冷冷地一句话,转身便出门,阿二关切地瞧了阿大一眼,之后急匆匆地跟上齐劭。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敏的到外面有声音,便把身边睡得像死猪的念祖给推醒,让他出门去瞧瞧,之后李敏便摸到李朗的房中,看到他睡得香甜,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去,回到偏房再睡时,发现念祖根本就没回来,李敏心下大急,暗怪自己,这就披上了衣服出去等着。 因着家里还有个李朗,李敏只好在门口等念祖回来,心里面在不断安慰着自己,再怎么说念祖比李朗大,个子比李朗高,把这两个人放出去,先出事的一定是李朗,念祖都比自己还高,又有一点功夫,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敏抱着这样的心态,倚着门框,一不小心便眯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激灵灵的冷颤把他给冻醒,李敏抬头,正好月上柳梢,半圆的月亮发出银白色的光芒,照在自己脸上,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黑影,只见念祖正站在自己面前。 “念祖,你可回来了!” 李敏拖着僵直了的腿,吃力地站起来迎接他,念祖甫一俯身,轻快地抱住李敏的腰,眨眼间将他抱进了屋内暖融的榻上,继而拿被子包裹住。 念祖做完这些,便枕着脑袋,窝在靠里的墙壁上,顿时间,屋内一片深重的沉默。 李敏知道念祖不会说话,可他平时不说话地,也很孩子气很粘人,心中仿佛充满了欢乐,总是围着自己转。可是此时此刻,月光照进屋中,透过窗子照亮了一半的床榻,念祖就隐在榻角月光照不到的黑暗处,沉默着,空气中连呼吸声都隐去了,流泄下来的月光冰凉如水,将空气也一点点浸湿。李敏心中不安,试了好几下,终于开口保证道,“念祖啊,你在生我气吗?我知道,不该让你出去的,这样黑的天,外面肯定很危险。是我鬼迷了心窍!” 李敏骂自己,伸手摸向黑暗中靠在墙壁上的人,话声一转,又告诫道,“念祖啊,你以后记得,万一发生事情要先保护弟弟妹妹,就是之前握着你的手,跟你玩的朗儿;还有之前你每天哄她入睡的那个小婴儿,她是你的妹妹郦儿。只有这样,我才放心出门……” 感觉到念祖慢慢靠过来的身子,李敏不由地松了口气,他这是原谅自己了吗。以前李敏觉得郦儿很好哄,给点奶水吃,她就不哭了。没想到念祖比小孩更好哄,自己才说了几句话,他便不生气了。 “以后我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李敏最后道,感觉到那颗大脑袋往自己胸前移,李敏感到一片沉重,正想要不要推开时,腰处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扔住,那双手臂一点点箍紧,仿佛巨莽缠住猎物时,慢慢收紧的庞大力量,随之念祖那颗脑袋也同时埋得更深。 “念祖你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李敏挣扎,可是念祖固执得像头犟驴,非但没松开,身体反而用力,两条腿也缠了上来,八爪章鱼一般将李敏缠了个结实,甫地往前一扑,与李敏两个人便倒回了榻上,缩进了被窝之中。 念祖在李敏怀中找了个自认为舒适的位置,便呼呼睡去。李敏有些傻眼,他感觉非常古怪,尤其是被这样粘缠着,李朗是他的亲弟弟,都没有如此这般地粘着他,为什么念祖会这样亲密待他?难道就因为念祖是傻子不会说话需要温暖,所以自己就只能这样将就着,被他缠成这样?可是,他该怎么睡觉? 李敏觉得自己救的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个麻烦,他是救了一块粘皮糖回来。 也许明天又是头疼的一天。李敏这样想着,渐渐地沉住了梦乡,第二天意外地神清气爽,没有念祖的大脑袋,也没有被压缠到窒息的感觉,睡眠的滋味仿佛吸氧,仿佛修道,格外地舒爽。 李敏穿好衣服,回头又看了一眼这张床榻,离开有下了个结论,那就是自从他跟念祖同榻以来,每一天都睡得很舒服,当然那一天除外。好像跟闽坚在客栈时,也睡得很榻实。李敏摸摸了自己搁在胸前的头发,清冷的眼眸中微现一丝迷惑,莫非他也没有安全事情,非得跟人一起睡,才能睡得好么。 打开门,灶房的锅铲声立马传过来了,之后在门口便露出了一张刚刚消肿的婴儿肥的小脸,他正扬着雪白的牙齿冲自己灿烂而笑。 “你会做饭?”李敏好奇地走到跟前,还没入灶房,就被念祖往外推,示意他只等着上桌吃饭。 “哥哥你就等着吃饭吧。念祖可会做饭了。”刚刚练完功,洗完脸的李朗说了句,便回了房间。 “那我去等着开饭了啊。念祖你可要小心火哦,不要把火星弄得到处都是,灶房里面的柴火多,万一不小心给点燃了,这可是族长家的房子,我们是赔不起的……” 李敏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还没说完,就被念祖给挥手止住轰了出去。这孩子高高瘦瘦的,一转身溜进了灶房之中,挥动着锅铲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大门口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李敏刚打算回房间等着吃饭,就看到齐劭忙忙地赶来,李敏下意识地朝另一间主屋看去,这才发现门虚掩着,原来齐劭起来得比自己还早,都出去溜了一圈。 只看到齐劭神情诡异地看着自己,站在面前身形顿了顿,之后便像是检查什么一般,围着自己转了一圈,才缓缓说道,“李敏,晚上你可出门了?” “出什么门?没有出去。” 李敏面色平静而果断地回他,同时心中暗道,晚上我倒是想出去的,只不过一时判断错误,让念祖给出去了,还赔了好一阵子的礼,念祖这才算消停了,这不一夜到天亮么! “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齐劭不悦地盯着自己,满脸的怀疑相,李敏续问道。 “阿二不见了。” 齐劭想了想回道,同时目光紧紧地盯着李敏,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来,结果却听李敏反问道,“阿二丢了?什么时候丢的?他不是每天都驻守在你的门外么,有人跑到我院子里面,把他抢走了?” 李敏的话过耳,令齐劭特别难堪,同时感到一阵苍白。昨夜他只急着吩咐阿二去办事了,可是他没有料到,阿二竟然有去无回! 阿二只不过是去试探念祖,按自己的吩咐,试试看这个傻子到底是不是萧家人。 现在都天亮了,也没见着阿二回来,齐劭一下子上火了。 “我让他出去帮我找点东西回来。”齐劭闷声解释道,他知道阿二若是老实守夜,也绝不至于被人“抢走”,李敏的话分明是故意刁难,可即使如此,齐劭也没办法反驳。 第110章 没有退路 “晚时,他一定会回来的吧。”李敏淡漠地回道,看到齐劭面色不好看,李敏总还不至于太无情,张口想再劝劝,却听到齐劭突然问,“念祖在哪里?” “在做饭。”李敏顺口回道,就见齐劭刷地声朝灶房而去,念祖被他给提溜出来,李敏听到齐劭尖锐地责问念祖,阿二的去向。念祖手中的锅铲还沾着菜渍,一双眼睛泪汪汪地朝李敏望来,可怜兮兮地摊着手,就差放声哭泣了。 “齐劭,放开念祖!” 李敏奔上前,一把将齐劭推开,念祖得到自由当即溜到李敏的身后,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红着眼看齐劭,嘴里不时地发出唔唔声,像是解释又好像是在诉冤。 “李敏,你的武功也很高吧?” 齐劭额头迸着青筋,语气非常不善,他一把抓住了李敏的手,脑中突然想到他用枝条捅阿大鼻子的情景。 “练过几年击剑。”李敏回他,手腕翻转,借着巧劲猛地一推一绕蓦地挣开了齐劭的束缚。 “击剑?”齐劭露出一丝疑惑,片刻后便想通了,冷笑了一声,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端视着李敏,断然道,“你练的是软剑吧。” 能将柔软的树枝准备无误地戳进阿大的鼻孔,也只有练软剑的人才能驾驭得了,李敏说什么击剑,根本是骗他!阿二失踪,定然与李敏有关系! “我不懂什么软剑!”李敏不想跟他废话,眼看着锅底的火渐渐灭了,李朗这顿早饭要晚下肚了,他撸起袖子来就打算进灶房,齐劭当先拦住了他的去路,朝院子中的石凳呶呶嘴,语气平静却命令,夹杂着一丝模糊的恳求之意,“敏儿,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去那里。” 李敏怪异于齐劭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见他一向潇洒自如的脸上满是复杂的难为之意,李敏心中也好奇他想对自己说什么,便让念祖回去把菜盛出来,他则随齐劭一同坐到光秃秃掉光叶子的树下,干巴巴地坐在冰凉的石凳上。 “敏儿你知道,我让阿二连夜赶回齐府,原是父亲的那些姨娘闹腾不堪,可是谁知道阿二只有出去的命,却没能回来!唉!”齐劭说着,拍了下锦袍下的膝盖,满面的困恼无处诉说。 这时候灶房里面端着菜出来的念祖,远远地朝这边望了一眼,齐劭的说话声本不大,隔着这么远本听不见,可念祖却像是听见一样,柔嫩的婴儿肥小脸上陡然闪过一丝不符合年龄的讽刺的笑,李敏下意识地朝这看来,就见念祖早垂下了头,大大咧咧地抱着盘子,飞快地把菜都端进屋。 “让官府找找人吧。”李敏回道,“阿二什么时候出去的,这还不到一天一夜,可能晚点就能回来吧。” 阿二那么大个人会失踪吗。李敏当然不相信,但是阿二和阿大的功夫都不错,若是回不来的话,李敏认为齐劭让阿二做的事情,一定很危险,而对付一个内宅的姨娘,是件危险的差事吗?会令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有去无回吗? 李敏暗暗摇头,有些不信,但他毕竟没有见识过齐府的人与事,齐劭身边能有武功高强的护卫,说不定那些姨娘身边的人也差不到哪去。他便在这模棱两可中,听着齐劭接下来的话:“我父亲死后,家里的姨娘以及几个嫡庶子都闹开了,吵嚷着分家,当初父亲在世时,极为宠爱那几个庶子,把他们养得刁钻好吃懒做,手下又有一大批门客。在父亲死前,他们合伙挖了一处金矿,便因为此事而与萧家交恶。其中缘由,我知道的并不多,只知父亲死后,萧家便不再与我们齐府联络,如今朝廷下达查矿条令,接手的正是萧家之人,若是被查到我们齐府偷采矿,一家人定然没有好处去……” “敏儿,论真心的朋友,我只有你一个!在听闻豹子一事时,他们还没有提到挖金矿,直到上封下达了通知,我那些兄弟们才急急火火地向我传信……如今我们齐家只有李尊道一个靠山了,只要李尊道肯向申屠世家递话,申屠世家全权揽过开采金矿一事,那么我们齐家就会免于一难!” 齐劭继续说着,神情中带着一丝痛苦和乞求望着静听的李敏,哀哀续道,“当初你去找朗儿时,无论怎样困苦,境遇都是比我要强太多的。可是那时候的你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一样痛苦。呵呵,敏儿啊,现在轮到我了,我就要失去我的家人了。不!或许明日我就要被问斩午门了!” “我能做什么呢?”李敏低垂着眼帘,幽幽地问道。 李敏一说完这话,齐劭眼中顿时掠过一抹得意之色,他轻轻地垂下眼帘,掩住了那抹神情中的厉芒,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只怕你会不乐意去做,毕竟齐府即使被满门抄斩,也一定与你无关的。你只需要过平静的生活就好,实在不需要走这趟浑水的。” 若是先前李敏对接下来齐劭提出来的要求,有所犹豫的话,那么现在的这番话,齐劭则是彻底堵住了李敏的退路。若是李敏不肯答应,那么只有落得一个背信弃义的恶名。毕竟当初在救李朗时,齐劭派去的人可是鞍前马后地侍候着,如今齐劭有难,李敏无论怎样,都不能拒绝的。 “只要你说,我无不答应的。”略去了前提条件,李敏目光带着一丝坚定,口气更是摆得极大,显然是肯为齐劭上刀山下火海的了。 听了这话,齐劭笑了,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敏儿我只是想求你替我去说句话。” “说什么话,跟谁说?”直到今天,李敏才勉强能在沐水村中说几句话,村里的壮丁看他时,再不拿着三分轻薄,而是带着七分敬重,可是李敏不觉得自己这点小能耐会被齐劭看在眼里。 “李毓风。”齐劭黑幽幽的眼,定格在李敏清秀的脸上,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李敏听了这话,冷冷一笑,问道,“你要我去说什么呢?”修堤之前,李毓风上窜下跳地嚷着这河堤修不成,李敏还以为他雷声大雨点小,却不料,他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齐劭看到李敏脸上覆了层霜,便知道他不肯相信自己,更不肯帮自己了,激动之下齐劭站起身,扑到李敏面前,半跪在他面前,紧紧地抓住了李敏放在石桌上的双手,神情激动地解释道,“敏儿,我做这些事情都是不得已的啊!你是明白人,你都知道的,我偷偷往李毓风那里递美人图的事情,全是想要讨好李毓风,让他帮我们齐家说话的啊。可是你在族议上戳穿了那幅画,使李毓风大为恼怒,此事便不了了之了,我便转而去求李尊道,谁知道李尊道比李毓风还难搞……” 齐劭冷幽幽的眼中涌起愤恨的怒意,愤然斥道,“这李家父子都不是东西!明明收了好处,却百般刁难于我!我已经三番两次地对他们让步,甚至不惜帮了你的二叔,他们依然不满足!现在他们要见你,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胸中那口气罢了,曹横被毒蛇咬伤,他们对你是怀着一口怨气的呀,敏儿,你能不能去一趟,我就跟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李尊道的妻子,李毓风的母亲曹雅菊,正是曹横的姑母,是曹思的长姐。 “曹横还没有好吗?”李敏问道,同时想到,魏五的毒蛇咬伤了曹横,李毓风为了出这口气,都把魏五给杀了,自己却安然无恙,甚至还带着沐水村人修河堤,他们怎么可能容忍自己一直这样逍遥下去呢。 怕是这一趟,有去无回的多。 “听说每日昏昏沉沉,醒时少,昏时多。春花在旁侍候着,终日以泪洗面。”齐劭见李敏这样问,顿时觉得自己机会变大,目光一动,赶紧又续道,“他们让敏儿你去曹横的家里,过去看看曹横,若是曹横不幸撑不过去了,也算是见他最后一面……敏儿,你会去吗?” 最后那句话从齐劭口中滚出来,微带着颤音,他黑沉沉的眼睛里涌动着期待又惶恐的幽光,生怕李敏会说不,他猛地站起来,背对着李敏说道,“也罢!我不会逼你去见曹横的!若是齐家被满门抄斩的话,只求你到时候能去我坟头上柱香,洒杯薄酒,我已是满足了。” “齐兄你这说的甚话,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呢。不就是去看曹横么,又不是甚大事,我现在去便是了。” 李敏也随即站起来,清秀的脸上漾起一抹薄薄的笑意,走到齐劭跟前,十分爽快地答应道。 “你真的肯去?”齐劭动容,同时又有一丝为难地叹道,“可是李毓风想让你晚上去见曹横。他们刚把曹横搬回到他自己的家里,白天时醒着少,晚上能醒一时半会,所以——” “我明白的。”李敏点点头,“李毓风想亲眼看着我向曹横道歉,是这意思吧。我去就是了。”李敏说着目光清冷地望向齐劭,有些忧虑地问道,“齐劭,我就这样去了,李毓风果真会尊守承诺,为你齐家引荐申屠氏么,你们齐家就能得到庇护者吗?” “当然,只要你去。”齐劭斩定截铁地保证道。 李敏低下头,致密的眼睫跟着垂落,轻声答应,“好。我去。” 第111章 托付 两人说罢便朝屋走去,转身就见到石凳上不知何时,念祖捧着碗在那里坐着吃得正香,看到李敏注意到自己,他扬起头来,稚嫩的小脸挤出一团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冲李敏和他身后的齐劭扬了扬,洗去天真烂漫的神情,此刻的念祖像是侍立于侧的侯鸟,只等着气候一变,便要振翅高飞。 齐劭看到念祖不知何时坐在这里,他与李敏的对话不知被这傻子听到多少去,想到昨晚要阿二去试探这傻子,阿二却有去无回……齐劭脸上顿时涌起一片厌恶,恶狠狠地白了眼念祖。念祖始终笑嘻嘻的,一双黑沉如渊的眼睛始终追随着李敏,对齐劭飘来的白眼,冷落置之。 “念祖,朗儿呢?”李敏关切地目光朝屋内览去,刚才只顾着跟齐劭说话了,没注意朗儿。他看了眼念祖碗中的白米饭,又不放心地问了句,“朗儿没吃饭就走了吗?学武可不能饿着肚子啊。我去看看他。” 李敏说着转身就往院子外走,才走了两步,好像不放心地看了眼齐劭,问他吃饭就进屋,等自己回来。 齐劭在听到李敏的保证后,也相信李敏不会食言。他主持修河堤,现在还进行着呢,总不会因为要去一趟曹横家里,就逃出沐水村吧。于是齐劭大大方方地进了屋,并表示会帮李敏看家,让他有事情尽管去办。 李敏转身就走了,走到院门口,好像忘记什么东西了,疾步到石桌前,将念祖手中的碗扔下,抓起他的手这才安心地朝外走。 念祖很听话,并不用李敏拖着走,出了院门,便箭步飞快地反拖着李敏大步朝前走。 不一会儿,李敏便气喘吁吁了,撒开念祖的手,停了步子,大口喘着气,抬头就看到念祖身子停在自己面前,正歪头看着自己,那深沉如渊般的黑瞳,看起来似乎很清澈。 “念祖啊,”李敏看着他,琢磨了下嘱咐道,“我把你送到闽坚家里去,你要记得闽大哥是个好人,他不会亲手给你做饭吃,晚上也不会带你一块睡,可是当你遇到危险时,他一定会豁出性命来救你的。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听话,闽坚若是骂你几句,那是他为你好呢;还有啊,等我去看罢曹横后,再给你请郎中,”李敏说着,神情一时变得极为幽黯,接下去续道,“不过就算我不记得,也会告诉朗儿的,让他帮你请郎中,只要你不再傻了,便不会再有人欺负你的。” 李敏说着朝念祖伸出了手,“来,抓住我。” 念祖回身走向李敏,此刻两个人站在一处,念祖恰恰比李敏高出小半个头,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李敏的手,“我现在带你去闽坚家里,到了那里你要听话知道吗。不准顶撞,闽坚要你干什么,你便干什么。不要惹闽坚生气知道吗?” 李敏看到念祖瘪了瘪嘴,好像分外委屈不乐意,他只好温声哄道,“念祖啊,我不在,你自然是要依靠闽坚的啊。朗儿练武回来,你便与朗儿在一块。但是有闽坚在你身边,你至少会活着好好的啊。” 看到念祖一直瘪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李敏也不再跟他解释,现在时间还早,足够他做准备的了!曹横李毓风李尊道,他们想置他于死地,李敏可不会乖乖受死!前面死个魏五已经足够了,李毓风还没有为此付出代价,李敏绝不会让魏五白死,更不会让李毓风得逞。 李敏带着念祖往闽坚家而去,闽坚正在剥一只狐狸皮,他从河堤处干了会活计便回来了,这几天心里一直发闷,想着李敏逼自己说的那句话,他要把李敏永远当成弟弟来看,只要一想到这儿,闽坚心里就无比难受,眼前浮现出来的全是李敏的样子,他窝在树上晒太阳的慵懒样子;他从天然泉水中钻出来,清新无比的样子;他站在族会上,清洁的犹如一杆竹子,独立于众林之中,那样独一无二; 想着想着,就看到李敏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闽坚以为自己做梦了,使劲揉了揉眼睛,他以为自己不去李敏家里,李敏便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可是现在,他竟然出现了! “敏儿……” 闽坚语气轻颤,脸上早已经长满了虬髯,郁郁丛丛的爬满了脸颊,可那双眼睛中的无限期待,却是带着激动的泪盈,扔下满手的狐狸皮,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敏。 “闽大哥我——” 李敏拿手拉拉身边的念祖,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每次只要用人家闽坚时,李敏都是很热情的,可是这几天闽坚都不在他的身边了,李敏却没有半会想起闽坚过。李敏觉得自己很卑鄙,他多少知道一点闽坚的心理,可惜,他的境遇发生巨大变化,李敏已经无法像当年那样,像对新西兰的那哥们一般,将人揣进人工湖中,以泄对这些基佬情怀的愤意;如今的他,更无法理直气壮地向世界宣布,他是纯种的异性恋,他不是基佬! 闽坚帮了他太多,明正言顺拒绝之语,李敏已经失去资格再说。他能用的,除了感情的疏离外,也只有拿语言点到即止。毕竟李敏不想伤害到闽坚,虽然他觉得闽坚好像受到伤害了。 “闽大哥,我把念祖带来了,你能不能帮我好好照顾他?” 李敏并不准备牺牲自己的本性,来顺从别人的喜好。不过他得把身边的人事安排好,才能安心与李毓风一战。 闽坚这才终于看到拉着李敏手的念祖了,胸口腾起升起股怒意,凭什么念祖能与李敏手拉手,凭什么念祖能跟李敏同睡一张榻,凭什么李敏对念祖这样爱护,对自己却…… “念祖还是个孩子。” 李敏仿佛看透他的想法一样,柔声提醒道,闽坚往念祖脸上看去,只见婴儿肥的一张小脸,稚涩皮肤有着健康的弹性,一双眼睛黑深如渊,带着令人摸不懂的成熟之气,此刻正顽皮地眨着,朝自己看来,嘴巴不时地舌忝弄着,仿佛是来寻找好吃的。 李敏顺着闽坚的目光也朝念祖看去,他幽幽地叹息一声,人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债。他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就觉得自己已经背了一身债了。念祖这个样子,李敏总难放得下心。 他还没有给念祖看好这傻病,就遇到了齐劭的那番话。李敏本来不想要答应齐劭的,只不过回头想想,齐劭若是说服不动自己,自然会想其他的办法。与其再防备其他,不若一次性解决。何况李敏也想看看,李毓风有什么法子对付自己。 况且他答应了齐劭,对于齐劭当初对他的搭救之情,经此一事,便已经还清了。 看到李敏微微蹙起了眉头,却极力掩饰的样子,闽坚并未再坚持,而是擦了擦手,把念祖拉过来,给了李敏一记安抚的眼神,“你放心吧,有我在,绝不会让念祖出事的。”闽坚知道,李敏每当露出这副表情,便是不高兴很忧虑。知道自己再计较下去,便是狭隘了,闽坚当即爽朗地答应了。 “还有朗儿。”李敏紧接着说道,“朗儿在武堂,闽大哥,到下午朗儿黄昏之前,你提早把朗儿接回来,接回你家里来,知道吗?” “发生了什么事?”闽坚郑重问道,粗豪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李敏把念祖放到自己这儿,闽坚或许还能理解,无非是觉得念祖傻子一个,爱闹腾,碍了李敏的事了;可是现在李敏把朗儿也塞给自己,这其中一定发生事情了! 闽坚想着,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记,都怪他,若是一直跟在敏儿身边,就不会疏漏敏儿的事情了,现在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李敏笑了,语气突然间变得一团轻松,“闽大哥你不知道,现在修河堤,族长要我将全程监工的呀,再把朗儿放到你这儿来,我便去族长家帮工,实在没有时间照顾他们俩。还好郦儿在福喜家,过一会儿我还要去看看郦儿。” “原来是这样。”闽坚不疑有他,看到李敏轻松的语气,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当即点头,应了李敏。 李敏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走了。闽坚站在原地,目光长长,直盯着李敏的背影消失了,才叹了一声,回过神来。可他身边的念祖,却一直盯着李敏离去的方向,眼神很是空洞而悠远,灵魂像是出窍一般,身子笔直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闽坚瞧了他几眼,叫了几声,看他一直就不动弹,闽坚也不再去管他,心中想着这傻子是越来越傻了。 李敏匆匆走了,跑了趟武堂,把李朗安抚下,便朝着赵婶儿家去,携着赵婶儿一同去了福喜家。因着福喜去上工了,家里只有一些女眷,李敏跑去了,显得有些唐突,便牵了赵婶儿一齐去。 看到郦儿长得白白胖胖,李敏把心放进肚子里,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睿然,李敏便叫着他一同去了族长家里。 族长刚刚从河堤上回来,看到渐渐起形的河堤,心头一片慨然,若是没有李敏,这河堤也不会这么快地建起来哇,这转眼就看到李敏与睿然同来到了,忙招招手让李敏坐下,再谈河堤修建一事,李祺甫让人把李敏的那张工程图拿来,又细细地指了一番,让李敏把其中的一段防预水患的堤坝再重新讲解一遍。 第112章 反悔 李敏看到李庆也在,便将上游深挖的一段堤坝向李庆说了一遍,又将后期即将要开发的河水灌溉事宜,都细细地说了一遍,李庆多精明,一听李敏这交待的话茬,却是越扯越远,好像他以后都不会插手此事一样,便直问道,“大郎,你最近可是要读书?还是说要建自己的房子,亦或是开村塾?” 听到李庆把所有的顾虑都提问出来了,李敏知道自己三言两语没法打发面前这个人,于是诚恳地回道,“晚上,我要去曹横家里一趟。” 看到李庆眉头一下子皱紧,李敏没等他说话,便解释道,“尊道叔父与申屠氏交好,我的朋友齐劭家中有事,正好求到尊道叔父那里,也正巧了曹横今天晚上会醒来,我过去看看,说不定齐劭求尊道叔父的事情,便成了呢。” “我同你一齐去。” 李庆只说道,李敏话中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他心意已决,谁都劝不动;可是李敏去曹横家之前,却把河堤所有的事宜都交待完毕,这分明是打算有去无回的。李庆当然也意识到让李敏单独去曹横家里,非常不妥,虽然曹横现在病倒在榻上,可大晚上的,两家曾经又不愉快,自己若是跟去了好歹有个照应。 听到李庆的话,李敏打心里感动,嘴里却拒绝道,“庆叔,我有分寸的。”李敏笑笑,温和地续道,“郦儿在福夕氏处,庆叔若有时间便去瞧瞧她,郦儿这孩子很喜欢庆叔您呢!” 郦儿是个出生没百天的婴孩,还不认人呢,又怎么可能会表现出对他人的喜厌呢。李敏这样说,无非是要周全自己的小妹罢了。李庆当然也懂李敏的意思,福喜自修堤之后,便往自己这儿跑得勤快,福喜一家对于沐水村来讲,是搬来没多久的外来户,与整个村人的相处还不热络,若是李庆也同样勤往福喜家走走,那么带动的将是整个李氏宗族。有宗族对福喜一家的接纳和热情,福喜一家也不是傻子,能待郦儿差了么。 李敏正好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他之所以来族长家,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妹。 李庆表面上答应,只不过心里却另有准备,问了李敏什么时候去曹横家里,听到是今晚,李庆默默地算了下,待李敏走后,便私下召集了宗族亲厚的弟子,向曹横家处守着去,保证李敏不会发生危险。 天黑了,李敏回到了家里,齐劭正坐在原来的石凳子上,目光远远地朝大门处盯着,在看到李敏进门后,第一时间露出洒脱的笑,“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显然是松了口气,带着浓浓的期待,眼神发亮地看着李敏。 “安排了朗儿晚上的饭食,念祖以后还得找个郎中,待做好这些,时间就晚了,没有耽误时辰吧?” 李敏看着齐劭,露出淡淡一笑,“我们现在就走吗?” “你不吃晚饭再去吗?” 齐劭慢慢地站起来,缓缓地朝李敏走过来,云纹锦袍在幽暗的光火下照出一丝灿然金丝线的反光,李敏下意识地朝他的衣裳看去,才发现齐劭早已换了身衣裳,这衣裳与他平时的穿着很不一样,云纹绣金线的暗紫长袍,脚上蹬一双鹿皮雪色靴,背负着双手,目光璀璨耀眼,勾唇一笑间仿佛春花盛放,即使是在这样的暗夜中,眼前的齐劭也过于炫美得意了些,这样的神色是李敏从前所没有见识过的,这样的齐劭比从前他所认识的那个热情有胸腑,好客不计得失的齐劭比起来更光彩夺目,姿态也更大气开放。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眼前的人就变了如此之多,李敏暗暗觉得,或许齐家的危机已经解决了,而现在齐劭的任务,不过是让自己顺着他所设定好的棋局走。 “回来再吃。” 李敏回他,齐劭也不劝,率先朝外走。李敏跟在齐劭后面,扭头发现阿大的腰已经好了,跑过来不紧不慢地尾随在跟在他的后面。 三人乘着夜路而走,齐劭在前面领路,李敏在中间,阿大在最后,三个人保持着一致的步调,紧紧地将李敏夹在中间,突然李敏停了步子,前面的齐劭同一时间也停了,转过身来寻问地看他,李敏见之笑了,“齐兄,我想撒尿。” 他说着便借了前面一户人家的墙壁,把个人问题解决,回头就见阿大像座黑山一般就在两步之外,紧紧盯着自己,像是怕他跑了一样。 三人继续走,前面是分叉的两条道,往东边走是去曹横家的那条道,往西边走则不是。齐劭抬步便朝西边那道口而去,李敏住步在分叉的道口,月光下就见他削瘦的身子立定在原地,转头看看东边又看看西边,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 齐劭回身,看到李敏的样子,走回来掩住了眼底的为难之色,笑着解释道,“敏儿,其实曹横的妻子春花搬回了家里,可是曹横还在他叔叔家里呢,咱们这是去曹思的家里。” “哦,原来是这样啊。” 李敏面上不动,心中却一阵紧似一阵地发寒,他怎么算漏了一人呢,这件事情曹思若不参与,还真是怪了呢!说是去曹横的家里,这些人中途变卦,不过是防止他们那不可告人的完美计划发生意外。 “齐劭,我要去趟曹横家里!就现在!” 李敏冷不丁地严肃说道,抬步就要往东边那条路去,齐劭站在原地,他的脸隐在月光照耀的背面,像是远处高山处阴黑轮廓一角。 齐劭没有说话,但是李敏却也没得到自由,身后阿大伸出大掌捏住他的手脉,巨大的力量攫住了李敏,李敏顿觉得自己整条手臂和半边身子都麻抖起来,他拧着眉朝齐劭望来,脸上突现一丝难堪,语气更是不解而质疑,“齐劭你什么意思!” “敏儿……” 齐劭衣冠楚楚光华,慢慢踱步到李敏面前,伸出手,歪头轻轻地为李敏整理着衣襟,又替他拂去衣角上夜的寒气,才缓缓开口说话,声音低沉但充满强迫性,“敏儿你该知道的,你那样聪明也该明白的,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这个世界上,并非每个人都有反悔的资格。比如你,现在就没有再反悔的机会了……” “我没反悔,我只是想去曹横的家里,我有事情要说!”李敏大声驳道,从他清秀的脸上能够窥出几丝耐不住的焦灼与慌张,可是他的眼睛冷清一片,仿佛一口冰湖,纹丝的波动也没。 “你去曹横家里做什么呢?那里只有春花在,这样晚了,你遇见春花的话,又该有人说你们闲话了,毕竟春花曾经是你的女人。敏儿,听我的劝,跟我走吧,我不会害你。”齐劭最后道,语气平缓,却没了耐性。 “春花在,那就更不行了,你还是快些让我去……” “李敏!”齐劭厉声打断他,手从他的衣襟上收回来,眸光抬起,冲阿大施了个眼色,李敏就觉得自己浑身发软,转头朝自己手腕看去,就见阿大两指紧扣自己脉门,这应该是他们练武之人控制人的独门绝技。 “乖乖跟我走。”齐劭转身往西边的那条路走,李敏同时也被阿大钳制着被迫朝西边走。 “齐劭,齐劭……你果真不听我的话么。”李敏苦着声音在后面叫道,空旷的乡野小路上,他的声音哀哀回响在空气之中。 齐劭蓦地停下步子,半回着头,声音冰一样刺进夜的黑幕中,他说,“敏儿,你的话很多。” 话落,钳着李敏的阿大,一块厚厚的布团强硬地朝李敏的嘴里塞去! “我只说最后一句!”李敏挣扎着,同时朝前面大喊。 他清冷的眼瞳,定定地望着前面那云纹锦袍的雅致男子,齐劭挥手,阿大的动作立时停了,就见李敏垂下头,整张脸隐在胸前,他的声音仿佛无限悲伤,带着凄哀,“你不要我去曹横家,那么请你转告里正曹思,希望他能去曹横家里看看,今夜那里一定会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敏儿说笑了,咱们现在是去曹思家里,待一会儿你见到曹思后,自然可以对他说这些话,何须我帮你转达。走吧!” 齐劭冷笑一声,完全不在意地一挥手,阿大便抓着李敏朝前而去,齐劭在后面跟随。 李敏一路走得跌跌撞撞,耗了些时间,才到了曹思的家门口,李敏望着紧闭着的漆黑大门,转头朝齐劭最后问道,“齐劭,你会后悔么?” “哈哈!”回答他的是齐劭的大笑声,齐劭没意识到李敏问话的古怪,此刻的他眉眼都添着喜色,毫不在乎道,“敏儿你果真会说笑!后悔?我为何后悔呢?齐家依仗着申屠氏,危险会解除;而你,只需要来看看曹横,又要不了命,我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去后悔?!” 李敏垂下眼帘,蓦地嘴角勾起一道清冷的笑,“是啊,既然你不后悔,那么,我也是不后悔的。走吧。” 这一次不需要阿大再推搡,李敏甩了甩袖子,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公子这……不会有危险吧?”阿大看到李敏这样爽快地进了曹思家里,心里突然好像落空了一样,不安地寻问齐劭。 齐劭却不以为意,“你想想,曹思会杀李敏吗?李敏顶多是在这儿吃点苦头,却绝对不会丢了性命。任谁也不会在自己家里杀人,染脏了手不说,还弄脏了祖屋,这可不是一件喜事!” “那么我们现在,要不要进去?”阿大还想着,李敏先前让公子转告曹思的话。 哪知齐劭却摇头,“待曹思来找咱们。” 第113章 暗夜行刺 李敏进了曹思家的主屋,推门而入,便看到不远处的正桌上掌着两粒灯烛,国家队散发着幽幽的光,照亮了一弧之地。 李敏看了一眼,瞬间打量遍整个屋子,此刻在这正屋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单人小榻,借着那昏暗的光线看去,只见榻上躺着一人,头对着门开处,李敏甫一进来,便看到了这颗头颅,他的双脚叉出薄被,赤在冰冷的空气中,僵硬冰冷的仿佛一具尸体。有风声刮过,仿佛野兽的怪叫,身后的门便呼地声被甩上,门把手处响起叮铃叮铃的颤悠悠的回音,像是凄怨的鬼泣。 李敏定了定神,抬脚朝小榻处走近了一步,清冷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一颗头颅上,只见面似僵灰,嘴唇恶黑,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睑下垂得厉害,睁得铜铃之大,瞳孔散开,在幽暗中死死瞪向自己,屋子中的空气,潮湿而冰冷,压抑得像是能挤出墨色的浓汁来,李敏仿佛闻到死亡的*气息窜来。 “曹兄还活着,真是可喜可贺。” 俯下身,那双清冷的瞳孔带着轻嘲,淡漠而无惧地对向铜铃般的大眼,李敏轻勾唇角,笑容可掬,分明没有半丝惧色。 李敏就这样盯着曹横,等了一会儿,他本以为眼前死死瞪过来的曹横,会出口恶骂自己,甚至是会跳起来打自己,可是李敏完全错了,曹横就保持着圆睁着的眼珠,像一尊僵尸一样,不语不动,两个眼珠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可是当李敏抬步再往里走时,那双铜铃似散发着恶气的眼瞳,依然直直地瞪着门口的方向。 榻上的人,直挺挺地仰躺着,仿佛一口冷棺。 李敏终于意识到不对,奔上前就要检查,这时候房间内的烛火突然晃了下,同一时刻,耳边传来一阵剧烈的砸门声,李敏身形顿时止住,就见屋外闯进来一群人,每人手拿棍棒,带头的人面色精瘦而凶暗,指着李敏,断声大喝,“李氏宗族的子弟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杀了曹横的人给我抓住!” 李敏本能地一顿,下意识地去看曹横,人分明是死了,他突然意识到一点,自己中圈套了! 原以为他们只是摆上曹横来吓唬自己,可是李敏错了,齐劭、李尊道他们,完全不需要亲自动手杀自己,他们只需要事先把曹横的尸体摆在这里,再引自己前来,眼下这么多人“亲眼目睹”曹横“死”在自己手中,那么他们杀自己,便名正言顺! 没费吹灰之力,李敏便被曹思早已准备好的人给抓了住,“李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曹思狞笑,等待着李敏的最后挣扎。 “我要求见族长。” 李敏大声喊道,他要见族长,只要把他押到族中公审,或者是押到衙门,那么他便有反转的机会,曹横的尸体就在这里,只要尸体在,他就能找到自己有利于自己的证据!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这些人定罪! “呵呵,”曹思像是看小孩子玩闹一般,仿佛在看一个幼稚的顽童,“你杀了曹横,这尸体便是铁证!今夜不需要任何人,我便有权利处置了你!” “我没有杀曹横!”李敏大声反驳,奋力挣扎,“还有,你怎么知道曹横死了?你完全没有检查,便确定曹横死了,是你们提前杀死曹横,故意栽脏的吧。” 听了这话,曹思一怔,他倒没注意这个,如今让李敏给凭空拎出来,曹思脸上有片刻空白,之后便再不多说,冷然下令,就要处置李敏。 “你凭什么!是凭你是里正,还是凭你姓曹?!”李敏不甘地挣扎,身后抓着他的是之前常跟在李尊道身边的几个李氏宗族的子弟。 “身为里正,我确实没有处置你的权利;但是李尊道却有!”曹思似乎早料到李敏有此一说,断然一挥手,便看到李尊道打门外缓缓走了进来,李敏看着他,目光就是一凝,有什么东西迅速在心头滋长,这时就听曹思斥道,“李尊道是你们李氏宗族的长老;又是朝廷的命官!哪一个身份,都能处置得了你!李敏啊李敏,妄你读书多年,难道你就没听过一句话么,先斩后奏。今夜便让你好好体味体味!” “来人!”曹思扭头大喝一声,声音响动整个屋脊,他的脸一半陷在黑暗中,眼睛眯成一道缝,里面有白刃在嚯嚯而磨,“把李敏拖出去!按族规处置!” “他拿蛇咬了曹横,准备毒蛇——”有人在后面轰地喊了声,随即十多个人呼啦围上来,抬着李敏呼喝着出了屋门。一时间整个院子纷纷攘攘,挤满了人,显然全是李尊道的亲信。 李敏看到有一个黑壮汉打着赤搏朝自己走来,走近一看,根本不是黑壮汉,而是上半身缠着巨蟒的瘦小老头。 这老头引着吐出红芯的巨蟒朝自己走来,李敏对着那蟒眼以及血红的芯子,本能地把胃里面的酸水都交待了出来,他怕蛇,虽然不至于十年怕井绳一样的恐惧,可看到蛇,还是忍不住会胆怯。 李敏身体朝后退,同时大叫一声,“曹思,李尊道,你们住手!你们私自处置我,可想过此时在曹横家里的春花?!” “混账!这关春花什么事!”曹思奔上来,恶狠狠地啐道。一提春花,大家只能想到春花成亲之前,与李敏的那段私情。所以曹思听了这话,分外的难堪,恨不得立即让李敏闭嘴。 “呵呵,你怎么不问问齐劭呢?”李敏轻笑,掩住那巨蟒慢慢靠近时,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 李尊道这时候朝曹思送了个眼色,曹思会意,忙退下去找齐劭。 “我听说蟒蛇一般无毒,尊道叔父,你拿这东西来吓唬我,真是煞费苦心!” 李敏见曹思下去了,心中稍稍安定下来,只要这些人肯听自己说话便好,他要的便是这个效果。早在来之前,李敏凭李庆的话,就已经断定,李庆会让人去曹横家里保护自己。李敏从来时便在拖延时间,甚至鼓动曹思去曹横家里。他算定曹思与李庆会撞上,便等着李庆来救自己,如今也该时时候了。 李尊道并未看穿李敏的用心,他自有一番计量,闻听李敏之话,顿时露出阴恻恻的森笑,走了两步上前,朝瘦小老头一扫,只见那巨蟒吐着舌芯呼地一声,在李敏脸上招呼了一圈,李尊道就看到李敏脸白如纸蜡,身体绷得笔直,连脚尖都点立起来,李尊道见之放声狂笑,笑罢后,深有余味地望着李敏,很有认同感地说道,“我听说李秀才怕蛇,大郎啊,我拿这巨蟒给你当个开胃小菜,怎么,你现在还满意吗?” 李敏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巨蟒,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都乍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还、还满意!”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声音从牙缝里面蹦出来,清秀的小脸荒白一片,仿佛快要崩溃了般。 “不知你下一道菜,是什么!”李敏身体被几个壮汉死死钳制住,一点挣扎的余地没有,跑又跑不了,面对巨蟒,他有着发止的恐惧,迫切想要得到救赎,如果李尊道接下来要杀了他的话,那也比面对这条蛇来得痛快! “你这么害怕蛇,不如让你跟它躺在棺材里睡一宿,不知滋味怎么样呢?”李尊道笑笑,手一挥就让瘦小的养蛇人,把巨蟒往李敏身上放去。 “不要——” 李敏扯着嗓子尖叫,看到养蛇人手不停,那巨蟒欢快地朝自己游来,仿佛找到了传说中亲密的小伙伴一样,李敏只觉得浑身像掉进冰窟一样,大声喊道,“李尊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李尊道没有说话。 这时李敏感到自己的脖子根处,与那冰凉的蛇身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刹那间李敏恨不得再次穿越一把! “你绝不是为了曹横才杀我!你来沐水村,根本是躲难!躲避萧家的追杀!我告诉你,萧家人就要来了,你逃不过的!” 李敏的话声刚落,身上的冰凉一下子消失了,只见李尊道寒着脸,终于出声,目光之中渐渐露出了杀意,“原来你都知道!很好很好……李秀才啊,你知道得确实太多了,看来接下来只能给你上盘好菜了!” 瘦小的养蛇人听到这话,巨蟒哧溜一声爬走,自养蛇人的手腕子上游出一道细如小孩子手腕的小红蛇,在灯火通明的院子中,小红蛇游戈着,滋滋地吐着信子,那信子上却是发出幽幽的绿光! 这蛇有剧毒! “曹横是死在蛇毒上的,李敏,今天你也来尝尝吧!” 李尊道说着,那小红蛇就被养蛇人给送到面前,正要动手,这时候从院门口传来重物跌落地的声音的,接着就看到一名护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扑跪到李尊道面前,“大人!大人不好了!” “里正还没到曹横家里,半路就发现那李庆正逼问春花,往咱们这边来……还打起来了!” 听到护卫的话,李尊道目眦欲裂,李庆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军,他手底下的人怎么能比得过自己手中的护卫?可是眼前这名护卫,分明是被高手所伤,莫非是萧家的人?不可能的,萧家的人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巧! 李敏听了这话,暗道不好,李庆他们被拦住了,便是不能及时来救自己了,李敏心中大急,他得靠自己脱身! 就在李敏思虑之际,李尊道暴吼一声,命令养蛇人,训着小红蛇来咬自己。被这蛇咬上,半分钟之内,必死无疑! 李敏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伸脚朝后面的人踹去,就听哎哟一声,那人被踹疼,手一松,李敏得脱自由,撞开李尊道,飞快地朝大门口逃去! 李尊道的人还要再追—— “都站住!不必追了!” 就听空气中传来一声命令,手下人以及族中的子弟,纷纷回头,只见一身形中等,四方脸,皮肤黝黑结实的男子缓缓地自人群之后走到前面来,见此,所有人不禁愣住,曹横捏着拳头晃了晃结实的手臂,神情阴暗冷喝,“看什么看!都盼着我死不成?!” 所有人全部噤声,曹横这才走到李尊道面前,滴溜圆的眼睛黑漆漆地爆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声音却是极其恭敬的,他问道,“姑父,您确定李敏不是装的,他是真的逃走了?那么我们埋伏在路上的人……” 李尊道轻轻舒了口气,他设的局,总算开始了。他散发着幽芒的三角眼中,锋利一片,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揉搓着,眼睛缓缓地眯起一道缝,长方脸上蓦地一暗,说道,“李敏呀李敏,看似很聪明,不过人被吓破胆后,也会慌张,慌张之下,所有的智谋也都抛到脑后了。横儿你看着吧,今夜,我们会收获李秀才的尸体的。” 原来曹横所中的蛇毒早已经清除完毕,身上半点毒素也没。 他故意装尸体栽脏李敏,无非是胸口的这股恶气出不来。曹横又怎么舍得这样让李敏痛快地死了呢。他一定要在李敏死之前,好生出这口恶气。如今看到李敏逃出了大门,曹横眼中泌出阴毒的得逞之色,深以为然地颔首,“姑父有考量便好。如今我们的计划只剩最后一步,待收回尸体来,再狠狠将萧家一军,到时候毓风就能顺利回到帝都,当上虎贲勇士了。” 下面的人没头没脑地听着,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大家交换着眼神,可谁也没敢问出句话。 先前报信的那护卫,咕哝一声,“不知里正现在怎样了。” “他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尊道喝骂道,“不过是个小小的李庆,竟然也摆不平!”转头看了曹横一眼,吩咐道,“横儿亲自去搭救曹思,免得他又坏了事!” 曹横应命,抱拳行了一礼,黑而大的眼睛印出一团残酷,“这里便交给姑父了。李敏的尸体,我回头就来取。” 场中的子弟和护卫都被曹横带走,出了大门,往与李敏逃的相反方向而去。 曹横本以为李庆那帮人成不了什么气侯,至多带着族长那老家伙身边的几个亲信族中子弟乱闹一顿,可是到了地方,他不禁怔住了。 就见曹思带着十多名护卫把三名黑衣人给围在中间,曹横双手抱胸站在原地,嘴角噙着丝邪气的笑容,“原来李庆早被吓跑了,就留下这三个黑衣人闹腾,也够看的!” 曹横正想叫曹思把人都撤出来,李庆都不见了,他们围着这三个黑衣人到底要做什么!曹思这个叔叔,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护短还爱计较,针尖一点的事情,他都能放在心上,还天天计较着要讨回来。 就在这时候那三名黑衣人左冲右突地在十多名护卫和曹思的围攻下,似乎已无还手之力了,直到其中一护卫忽然歪头倒下,曹横见之,脸色一点点开始发白。 曹思隐隐捏了把汗,暗暗咬了咬牙便冲进战团,这时才惊骇发现,自己与曹思等十个人,明明占有上风,将三个黑衣人围困住,当动起手来才感觉得出,这三个黑衣人身形劲速,仿佛一道烈风般,倏忽穿梭于战团之中,随手一掌闪电劈出竟然爆发出骇人气势。曹横只挥了两下长刀,刀刃碰到其中一黑衣人袖中量出的一角寒白,便见火花四溅,耳中嗡呜直响,震得曹横被迫弃刀,朝后退去,想要跳出圈外,哪知身上像是有磁铁一样,又被黑衣人吸了过去,曹横手无寸铁,被迫与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他娘的!这到底是什么怪武功!”曹横连连骂娘,体内渐渐被毫尽。 此刻隐身在暗处的黑影,目睹下面一被黑衣人缠住的十五个人,如深渊般的黑眸聚焦在手忙脚乱应付黑衣人的曹横身上,随意把玩着手中的一根树枝,他黑眸微微眯起,对准曹横下盘不稳定处就要出手,然而下一刻他便停下了,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声音竟然异样年轻清朗,“唉,曹横若死了,敏儿一定会被怀疑的,还是让萧家人背黑锅吧。” 黑影拍打了下身上沾着的干树叶子,转身下树,转朝李庆等人去的方向而走。刚才李庆被曹思的人缠住,一团燃烧着的马车将两伙人分开,哪知李庆等人却回了族长家里找寻李敏,他在春花那里并没有问到李敏的去处,自然是先回来寻人。 黑影在暗中听说李敏并未如期回来时,那婴儿肥的小脸倏忽沉下,深如黑渊般的眼眸仿佛盛载着无边的杀戳,紧紧地抿起晶莹的唇瓣,他站在暗处思索一阵,便毫不犹豫地返回原地!此此此刻,只有曹横和曹思知道李敏的下落,他一定要赶在萧家人的杀戳开始前,问出线索! 然而待黑影又返回去时,刚才因为打斗声发生在靠近村口的地方,热闹非凡。有的村人已经被惊醒了,都赶去看热闹,黑影远远地觑了一眼,那里躺着歪七扭八的尸体,不时地传出几声村人的尖叫。意识到人已经被灭口,黑影转而循着曹横来时路,往回疾奔! 此刻这村里异样安静,越是这样的安静,越是令人提心不已,没有找到李敏,他的心越发往下沉,脚下的步伐三窜两窜,眨眼间便将大半个沐水村搜找一遍。 李敏从曹思家里逃出来,一边跑一边觉得不对劲,他挣扎再厉害,钳着他的那两个人也不可能轻易被自己挣开的,心下飞快盘算,李敏停下步子,突然觉得是李尊道是故意放了自己的。他抬头看着面前这条黑暗的乡村小道,本能地一步步朝后退。 李尊道为什么会回到沐水村,李毓风一直没有成为正式的虎贲勇士,李尊道难道不着急吗,兼又被萧家的人追杀,总在沐水村躲着不是个办法,以李尊道的性格,他定然是要想法子脱身的。 李敏之前还想不出,可是现在,答案呼之欲出了。 耳边传来啪的一声,是枯干的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李敏蓦地止住脚步,低头看脚下,平坦一片,没有枯树枝,那么这枯树枝是—— 他回头,就见一蒙面高大的男子鬼魅一般立在了自己身后,手中赫然捏成一根寒光凛凛的箭翎。李敏只觉得后脊冒凉气,回过头来时,见前面也同样站了一名蒙面男,一前一后,堵死了他最后的通道。 看到这两个蒙面杀手,李敏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李尊道会改变了主意,如此推崇自己修河堤,因为他一定要让李敏成为沐水村举足轻重的人,让他主持修建河堤,更加重了砝码。 “你们是谁?”李敏定在原地,声音竭力镇静。 “萧家的杀手……”蒙面人回答。 然而话还没落,便被李敏寒声斥回去,“不对!你们不是萧家的人,你们是申屠世家的杀手!” 这些人手中拿的箭翎,与当初嘉元捧着的那根箭翎一样,锃亮而精巧,箭不大,三叉箭头包裹着的却是纯银质地,是萧家箭! 可是萧家人还不会笨到杀个人,还要携带着自家的箭,让人认出来的道理。这是李尊道的阴谋! 栽脏萧家!要对付萧家,并不仅仅是李尊道一人,所以眼前的杀手必是李尊道的靠山,申屠世家的刺客! 李敏当即便肯定了,那黑衣人的沉默恰恰肯定了李敏的猜测,只是李尊道刚才在曹思家里玩的那套把戏,李敏想不通。 李敏也没时间再想,这时其中一名蒙面沉不住气,执箭朝他刺来,哔的一声,袍子被割成两片,李敏朝侧闪去,蒙面男子执着锋利的箭尖不容喘息地再度朝李敏胸口刺来! 第114章 昏睡 李敏就地翻了一滚,黑暗中摸索着一木棍,迅速深吸口气吐出,放松手腕以及全身肌肉,这时蒙面人提箭翎刺来,李敏提弓步迅速跃退,眯眼见蒙面人攻击自己心腑,他上半身防护大开,引箭翎而刺。等箭尖没向自己胸腑时,李敏身形突然一纵,动如脱兔般,挺棍直刺!蒙面人的箭尖擦着李敏的衣袍掠过,眼睛被长棍捅烂,哇地声惨叫,抱着箭翎栽倒在地。 这时候另一个蒙面人身形顿了顿,显然是为这种结果而心生意外。他们所长的是剑而非箭,而同伴竟然被李敏几下给刺瞎了眼睛,李敏的招式太过怪异,明明不是他们的对手,却能在瞬息之间拾棍而舞,引敌来击,诱敌入瓮,对方的长处也许并不仅仅是擅舞长棍,更深里的是心智机警。 蒙面人刷地声扔了手中的箭翎,从腰中抽出软剑,破空一震,软剑哗地散发出凌厉的光芒,当下蒙面人的长剑挽出个剑花,杀意四起对准李敏,一个在危急处还能伤了他同伴的人,已经没有必要再拿着萧家的箭来作戏,速战速决才是关键。 刹那间,长剑如闪电般朝李敏刺来,一剑九式,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飞虹,长嚣着俯冲向李敏,宛如一具猛兽张开血盆大口,直将萧条的秀才吞没! 李敏在现代时,玩得西洋击剑很溜滑,虽然不至于去参加得奖比赛,可也是业余中最喜爱的一项运动,时至今日,当初教他击剑的教练都已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如今他耍击剑,碰到行内人,或许会得胜,但是在申屠世家这些精业的杀手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刚才捅瞎了蒙面人的眼睛,完全是出于手脑的专精度配合,再加蒙面人不擅长短细的箭翎杀人,短一寸险一寸,李敏这次得了便宜,可另外的一名蒙面人却不傻,抽出擅长的锋利长剑来,又在李敏刚才捅瞎同伴眼睛时,摸出了李敏出手套路,蒙面人打定主意,当即便不再浪费时间,一出手便是杀机,誓要速战速决! 李敏手里拿的不过是个愚笨的木棍,看到蒙面人的长剑犹如魔兽一样,寒光变成了锋利的兽齿,密密麻麻地朝自己噬来,那一刻李敏连反应都变成了木然,只能呆愣愣地看着危险靠近,眼下所能做的,迅速举起木棍,横挡那劈下来的剑势。 只听手中的木棍唰地被截断,像是切萝卜一样痛快,感觉到寒光侵袭着皮肤,李敏只意识到,完了,这下死定了! “李庆!!” 李敏不甘心,最后朝天狂喊一声。 “李庆”的喊声在黑夜之中回荡,这时候,黑影在听到那声音之后,身形陡然一震,侧耳细听,辨识方向,可是那声音却再没响起来,他心下突然一阵无比焦燥!深黑如渊的眼瞳,朝自己身处的这条羊肠小道粗粗扫了一眼,沐水村的房子盖得虽然歪七扭八,可是每一户房子都排着次序,身处在两排房子中间的狭长小道中,黑影陡然一闪,乍然朝屋顶掠去,同时极目朝下四望去,期望能够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李敏逃无可逃,蒙面人剑尖落下,只切断了李敏一根头发……李敏没想到自己会死里逃生,可是在看到蒙面人接下来的动作时,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只见蒙面人拿出那只萧家的箭翎,剑尖抵着李敏的脖子,同时一手提起箭领,缓缓往李敏的心脏递进,死亡的气息涌上心头,李敏压着口气述道,“你们不会得逞的。萧家的人是绝不可能拿自己家的箭来杀我,李尊道的办法烂透了!无论他怎么说,皇上都不会相信的……” 李敏对自己这最后的遗言很不满意,他还想多说点,可是那箭尖刺进自己的皮肤,李敏嘎地声便止住了,眼前乡村的黑夜一片漆暗冰冷,死后的黄泉路上,也不会比这差,李敏深重地吸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会死,反而不怕了。 他以为蒙面人不会回复他,哪知道身后那被他毁去一只眼睛的蒙面人,捂着自己受伤的眼睛,阴沉凛的声音森森地回荡在寒夜之中,他说,“皇上不会相信李尊道的话,但皇上会相信申屠世家的话。待你被萧家箭翎杀死后,李尊道就可以陈情上书,俱诉萧家猖獗无度!” 李敏是沐水村惟一的秀才,德才武功样样杰出,更重要的是还为国分忧修建河堤,来年应试说不定是状元之材!状元是什么,以后说不定是丞相的高位!萧家杀死了如此有为的年轻人,分明是居心不良!皇上听到这儿会想什么呢? 丞相之位是萧家的人担当,萧家为什么要杀李敏?为什么要折他大敬的人才?更隐喻着深刻的歹心,想独揽朝政,想让这丞相之职,永远被萧家霸占着。李敏死了,就少一个竞争者。这样的猜忌虽然证据不足,毕竟李敏在应付以及帝都之中并无名气,但这样虽然不会置萧家于死地,却会使皇上疏远萧家,到最后得利的人是申屠世家。 申屠世家要做的,是无时无刻扳倒萧家;而李尊道要做的是,让自己的儿子正为虎贲勇士,不再受萧家的威胁,因此更加支持申屠世家所为,更加听命于对方。 所以,李敏必须死在萧家箭翎之下! 李敏拼着口气,想最后一搏,但面对的是历经百战训练的无情杀手,在李敏做出反应之前,抵在他胸口的那支三角箭翎,便毫不容留地刺入。 一时间,李敏只觉得异物入体,生生扎入血肉带来的惊惶与刺痛。想着死,与真正面对死亡时,感觉又大不相同,李敏便算是再有准备,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被人拿武器生生钉进心脏的滋味。 他“啊”地一声惨叫,只闻叮鸣两声,那箭尖刺进身体的痛觉,刹那间止住,李敏迟疑地细目去看,只见黑夜中,从身后奔赴而来一黑影,兜头就朝那两蒙面男子电闪雷鸣般地击去。 没看清是什么人,但是自己没死成,李敏大喜,瞬间知道自己得救了,眼看着两名蒙面人倒下了,李敏张口朝黑影问去,“李庆呢?”他以为是李庆派人来救自己,他来之前,所留下的惟一的救命之人便是李庆,现在有人来救自己,肯定是李庆派来的! 咔嚓两声,两个蒙面人先后倒地被结实地扭断脖子,黑影的功夫快到令人咋舌,李敏一喜就要上前去见识这位保守神,哪知刚走了两步,就见黑影回身,月色下黑影的脸阴在暗中看不清晰,身形大约比李敏高出小半个头,李敏还没有走到跟前,只扬着清秀的脸冲黑影热情而真挚地笑时,突然看到眼前一花,黑影不见了,下一刻就觉得自己耳朵后面一阵麻抖,眼前的景色顿时模糊起来,李敏身体一颤,软软地朝后倒去,闭眼之前,他似乎看到黑影朝自己走来,可是为什么……他不是得救了吗,为什么还会被暗算? 李敏心中狂喊不能晕!不是晕的时候!可是身体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世界突然倾倒,陷入黑暗,他闭上了眼。 黑影仿佛一道闪电般掠过,在他掉在地上前,结实地一把接进怀中。 将李敏瘦瘦的身体拥进怀中,搂住那突出而咯人的骨头,感觉到与曾经那些个日日夜夜,在偏房中与他同榻而眠,深夜里趁他睡着偷偷抱他时,一模一样,如此真实而甜馨。 他的李敏,没有死,没有被人杀死。 多亏他提早来了一步,才能重新拥有这具活生生的身体。 可是,那些想杀他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李敏,对不起。”黑影修长挺拔的身躯,立于黑暗之中,他抚着怀中那张清秀的小脸,声音异样地清朗低沉,喃喃念着,“我必须要点你昏睡穴,因为只有你睡过去,才会完全不知道是我;因为一旦你知道是我,猜出了我的身份,你一定不会容得下我的……” 李庆把人分成三拨,将整个沐水村找了一遍,只回来了一拨人,另外两拨都没按时回来,李庆急得团团转,正要亲自出门,就看到黑暗的小道上,突然出来了一个黑影子,他让人拿火把去照,却看到了念祖,只见念祖怀中还抱着一个人,他边走边傻兮兮地笑着,那张婴儿肥的小脸上瞬间堆砌成了一堆肉,连五官都给挤盖住了,看起来痴乎乎的笨拙,他把李敏抱到跟前,嘴里唔唔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庆四十多岁的人,熬了大半夜,脸上满是疲惫,看他怀中的李敏,身上的衣服被划了两道,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受伤,李庆松了口气,忙问念祖,“你在哪里找到大郎的,他怎么睡着了?” 发现李敏呼吸很正常,李庆放下心来,这才朝念祖问去。 只看到念祖婴儿肥的小脸上,挂着亲切的笑,不时地舌忝着嘴唇,听到问话后,摇摇头,伸手还朝黑暗处指指,一双黑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火光下清澈真挚。 “算了,你们带人去那边看看。”李庆知道念祖的情况,便没有再深问,好在李敏平安回来了,便让念祖把李敏给抱进房间,李庆则亲自出了门。 李庆带着一队人往念祖所指的黑暗处的小道赶去,一直绕到了曹思的家门口,都没有发现异常,李庆不由地纳闷,莫非是李敏昏倒在路旁,然后被念祖闲晃到那里,然后顺道给救回来的?可是他的人分成好几拨,都闲晃完大半个沐水村了,也没找到李敏,竟然让念祖给找着了。难道说,傻子的运气分外好么? 李敏第二天还没有天亮便醒了过来,他非常痛苦地抚着自己的脑袋,就跟之前的感觉一样,只觉得涨痛得厉害,这令李敏的脑袋本能地想念起了那双施力有度,按、摩得宜的念祖的双手……床前正有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在忽闪闪地看着自己,眼瞳之中满是期待,李敏触到那张有一点婴儿肥的小脸时,脑袋有一瞬间的混乱,哑着声音问道,“念祖,你怎么在这里?” 念祖看到李敏撑着要坐起来,起身便将他抱坐在榻沿上,还无比关切地替他按头,李敏顿觉得自己脑袋舒服多了,眼前豁然开朗,昨夜的事情也都想起来了,他伸手抓住念祖放在脑袋上的手,忙问,“你从闽坚家里出来的?朗儿还在那里吗?他没事吧?” 他说着便抬腿下了榻,这便要往外走,低头间看到自己一身衣裳都换了,不禁怔住,念祖跳了过来,抓着他的手,在他面前晃悠不住地点头,作肯定答复。 李敏见了不禁挑了挑眉,念祖听懂他说的话了? 可是他是怎么回来的呢,难道是那个黑影人送自己回来的?李敏慢慢地想,却总是对昨夜的黑影人记不太清楚。只不过李尊道他们没能杀成自己,如今却不知他们这出戏将要怎样唱下去,还有齐劭……他有没有回来? 李敏开了门朝外走,后面的念祖倏忽之间跟上,李敏只顾着出门,一时没发现身后的人步伐快若闪电,腾挪间便闪到自己左右。 齐劭没回来,李敏看到屋内并没有人,这便去了族长家里,出乎意料的族长家此刻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长老们也都围聚一团,李敏定晴看去,似乎都到齐了,惟独没有看到李尊道。 李敏越过人群往里走,手突然被人给抓住了,他朝那人看去,李睦正捏住李敏的手,语气别有深意,“敏儿,曹横死了。” “曹横死了?”李敏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自他的手中,将自己的腕一点一点抽出来,挑眉一笑,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二叔修堤辛苦了,您理应多歇息的,敏儿有时间没去看婶娘了,不知道小堂弟还好吗?” 李睦自李敏轻嘲的笑容间便明白了,他坚冷的脸闪过暗芒,突然劝道,“族中有人看到你去曹横家里了,正好李尊道说自己丢了从帝都带回来的夜明珠,敏儿你进去可要多思少说啊。” 叔侄俩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挤在旁边的人却听得明白。 “是吗?那小侄更应该进去澄请了。” 李敏冲李睦微微一笑,笑容中全是感激,眼中却是冷的。李睦说这番话,不过是在人前作戏罢了,况且他的话分明是坐实自己偷人夜明珠之实了。李敏抿着唇,望着李睦,笑意更深了,修过一次堤之后,李睦话里夹枪带棒的本事也渐长了。 两人往前走,李敏心念电转,早在昨晚时曹横便死在他面前了,现在李睦再提曹横之死……莫非曹横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死? 想到李尊道对自己设置的圈套,李敏不由暗暗点头,是了,自己看到曹横的那个时候,他肯定是还没有死的,他是死在自己离开之后,是谁杀了曹横?李尊道为什么没出现?曹思呢? 带着心底一连串的疑问,李敏抬步进了族长家的正厅之中,念祖紧跟在李敏身后,深如黑渊般的眼瞳一丝一毫不离开李敏。看到李敏快步而入,他突然将自己的手伸进李敏的手边,然后紧紧握住。 “念祖别怕,这里的叔叔伯伯都是好人。”李敏感觉到念祖温热的手抓住自己,仿佛很紧张似地,手心都带着汗意,李敏的心蓦地柔软了下,扭头冲念祖软软一笑,轻声安抚道。 念祖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嘻嘻地笑,不断点头。 李敏上前朝各位长老以及族长施了一礼,问道,“听闻曹横出事了,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夜都没睡的李庆,两眼圈发黑,混浊的目光扫了一眼自己父亲,率先站出来,走到李敏面前,轻声说,“曹横昨夜发现被人杀死在自家门口,与他一同的还有里正曹思和一干宗族的子弟连带着李尊道身边的护卫也死了几个……” 李敏听罢,眉头蹙紧了,实在是李庆所说的,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昨夜不过是李尊道只针对自己的一场圈套,可是如今看来,这圈套内另有乾坤,而被套住的显然是设圈套的那方,那么最终的主谋者又是谁呢?竟然连李尊道都圈了进去。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李敏轻声问道。 “李敏!听闻你家那位贵客说,昨夜你去了曹思家里,有没有这回事?” 李康听到李敏的低言,突然满是怀疑地诘问道。 李敏转目看去,认识这上了年纪,脸上皱纹像是刀刻在石碑中的长老李康,上次族议上,便是他与李浦和最反对修堤,暗中替李睦说话的。 “大郎是秀才,举块石头还好,其他的就不在行了。”一直坐在李祺甫旁边的须发花白的族中第一长老李城,突然开口说道,毫不相干的一句话,却是替李敏撇清嫌疑,他目光闪闪地朝李敏点头。 “曹思不仅是在李敏去他家的时候死了,还丢了夜明珠,此事相当可疑,莫非是有人见财起意,杀人取那夜明珠。毕竟是帝都达观贵人们玩的东西,乡野人见了,好奇也说不定。” 李浦和笑眯眯地接道,幽眼的眼瞳深不见底,仿佛有冰刃朝李敏窜来。 他是整个宗族之中最年轻的,相貌彬彬,修眉炯目,看起来很是斯文有礼,只不过因着上次族议被李敏给搏了个无语,在众人前失了脸面后,心下便记恨起了这个秀才。今天是李敏自动送上门来的,他这落井下石的话,完全信手拈来,能定李敏个死罪,也少碍他的眼了。 除了长老李城之外,在场的人竟再无人支持李敏,族长一直沉默不语,目光混浊之中带着哀恸,想是死了族中的子弟,年纪大了,他瞧着心疼,一时心情提不起气力来。 “大郎你说句话吧,昨夜都去干了什么,为什么就你平安回来了,曹思和曹横却死了?” 李康语气尖锐地质问道。 曹横因中了蛇毒,在之前便被送回了家里,因着春花照料不周,曹思又将人抬回自己家,现在这叔侄俩却一齐死了,最大的嫌疑自然是昨夜去了曹思家里的李敏了。 族长李祺甫也同时望向李敏,现在整个宗族的人都在等着他做决定,要把李敏送到官府去,李尊道直到现在都不出面,无非是在逼自己,可是小儿子李庆坚决相信李敏没有杀人,只是李祺甫只相信证据,有了证据,他才能说服眼前的这些人! “既然这些话是齐劭说的,不若让他出来再重新说一遍。”李敏没有否认也没承认,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众人。 原以为齐劭把自己送到曹思那虎口中,任务便完成了,没想到他的任务还没完成,说不定过一会儿那夜明珠就会从自己的院子里面搜出来吧? 李敏想到此处,目光一动,猛地朝身后瞧去,脑中立时便想到了斑斑,心一点点下沉,若是让斑斑将夜明珠找出来,然后再藏起来,到时候齐劭想要栽脏自己的诡计便行不通,可是—— 念祖在哪? 李敏没看到念祖,更没办法吩咐念祖让斑斑出现,将夜明珠找出来藏起来,李敏心头一阵发紧,站在人满为患的屋中,一时如履薄冰。 没等李敏弄清楚念祖突然消失的原因,便看到由外面让宗中的子弟簇拥着进来一人,只见面庞逸,目若流光,他头戴束发玉冠,身着精致华贵的长袍,一入屋子,顿时蓬荜增辉,满屋子的宗族长老房长都被他的颜色比下去,仿佛玉树置处蒹葭之中。 “李敏兄,昨夜确实是我带你去的曹思家里,后来我便回来了,顺道还见着了你们沐水村的几个村人,大家都可以作证啊。” 齐劭走进来,手执骨扇,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好像是在谈论风景一般闲逸,几句话中,便将他自己的嫌疑给撇清了。 李敏闻言,神情清冷目光沉吟不明,半晌才仿佛醒悟过来般,冷冷地陈述道,“齐兄的意思是我去了曹思家里,还做了一些事情,可惜你根本拿不出证据来。” 齐劭望着李敏,手紧紧捏着骨扇,仿佛在下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连眼瞳中都流露出一丝不忍,然而他蓦地转头,朝一旁的李康看去。 李康咳嗽一声,老着声音训道,“要拿证据还不是简单的事情?李大郎,让人去你的院子里搜,你可愿意那?” 李敏目光在齐劭以及李康两人脸上扫了一眼,两人自刚才便暗中交换了几次眼神,如今看到李康脸上胸有成竹的表情,李敏明白了,看来从自己的院子里面一定能够搜出夜明珠的了。 第115章 揭穿念祖 “当然可以。”李敏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着人去搜临院时,室内一片沉寂,谁都没有说话,李敏轻垂着眼帘,表情一片平静,看不出喜悦,冷风吹着口框,发出嘎吱的声音,他不经意间转头朝门口看去,意外地看到念祖不知何时已经钻了进来,在门口处漾溢着婴儿肥的小脸,正在可爱地冲自己灿烂露齿微笑。 毫不掩饰地正面打量念祖,脑中浮现出的是自从念祖出现后,他身边发生的所有异常的事情,将那些事情串连起来,李敏到现在只需要一个证明,一个借着李康之手的证明。 李康的人搜查了半天,也没有搜出半粒夜明珠,回来的人十分肯定地保证,已经翻遍了,并无夜明珠。 李敏耳中听着,目光却半点没有离开念祖,他深沉如黑渊般的眼瞳正在散发着冷幽的光芒,傻嘻嘻笑着,仿佛不知道场中的人在干些什么。 在齐劭的眼中,现出一丝不可置信的惊然,李康更是眼露责备地瞪着齐劭,仿佛责怪他没把事情办好。 “既然没有搜到夜明珠,我想在座的各位长老,都不能冤枉敏儿偷东西吧?至于曹横的死,为什么不去请尊道叔父来诉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呢?” 李敏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李祺甫闻听此言,当即站了起来,命令道,“既然李敏的嫌疑已经洗清,现在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还是请李尊道来此,或者是报官吧!官府的人来了没?” 现在没有谁再敢逼他把李敏交出去了,李祺甫总算是松了口气,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早在村口迎接了,还未到,想是马上就到了。”有人回道。 李祺甫神情冷清,缓缓自座位上站了起来,语气骤然严肃,“这件事情不能只凭单方面说,空口无凭,既然李尊道知晓其中的缘由,他便该出来凭说一番。也罢,既然你们请不动他,我亲自去。” 李祺甫这要出门亲自去请李尊道,在场中座着的长老们自然也不敢耽搁,相继跟随而去,李敏站在人群的后面,没有动作,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转头朝齐劭露出清水般的微笑,“齐兄果真好本事,在沐水村如此游刃有余,连宗族之内的长老都要看你三分颜色而行事。” 齐劭轻轻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道,“只是随口说了些实话,没想到却与你们族中之人意外相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刚才之举,确属无奈。 “想必到了这时,齐府所开的那口金矿已经划归申屠世家了吧。” 陡然间李敏问道,清冷的眼眸,深深地打量着面前衣冠雅洁风流倜傥的男子,今时今日,李敏相信,眼前的人再也不需要演戏了,经过昨夜,李尊道已经履行了承诺,但是代价却是要自己的命。只是现在自己活着回来了,李尊道怎么可能轻易罢休,他还需要眼前的人替他做事,并且继续做下去。而在先前,已经明着与自己撕破脸的齐劭,却已经再没有演戏的必要了。 昨夜一役,若非那黑影相救,李敏小命不保。而在李敏的心中,昨夜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将欠齐家的那些人情债全部还清,从这一刻起,他不需要再对眼前的人,手下留情! “齐家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齐劭静静回道,垂眼打量着自己洁白的手指,不时地轻轻抚摸几下,样子有些漫不经心。 “既然如此,敏儿便放心了。”李敏手臂一挥,背负于身后,抬步便朝外走。 “李敏!” 身后传来齐劭坚冷的呼声,李敏停下身形,感觉心中有什么在一点点变凉,齐劭这样真呼他名姓的时候很少,还记得自己与他喝酒时,说到自己在沐水村受到的累累欺负,齐劭大叫,毫不在乎自己是否生气,便直说,“若我是那沐水村之人,也会狠狠欺负你”,只这一句话,李敏便觉得穿越一回,能够认识齐劭此人,不枉此生。因为此人的想法语调,竟然与当时的他如此契合,灵魂上的契合之人,是不容易在现实中遇到的。 只不过现在…… 李敏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凝结成冰,寒意渗遍四肢,使他秀气的脸冷峻得形如一尊冰雕。现在的他目标很简单,他只想好好活下去而已,不让朗儿失去哥哥,拉扯郦儿长大成人,嫁个好夫君。只是这样简单的要求而已,但若是有人阻止他,那么他要做的只是铲除阻碍。 李敏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表示自己在听。 齐劭面容深冷阴暗,仿佛陡壁峭岩的黑黢黢轮廓,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质问,“当初李朗失踪,你与闽坚落迫寻人,我齐家是怎么对你的,我的家仆无时无刻不照应着你们二人,甚至找遍了角角落落,为你寻找李朗,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可是你呢,你怎么回报我的?!昨夜不过是让你去见见李毓风,你承奉阴违,转眼就反悔,甚至还杀了曹横和曹思!就算我齐家得到了申屠氏的庇佑,有你李敏如此在中间捣蛋,我齐家能安宁了?我齐劭能安心了?交你这样的朋友,却处处遭你连累,连带着我整个齐家都不得好日子过!李敏,你从头至尾想想,我齐劭欠过你什么,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你欠我的!” 李敏如冰雕似的寒雪般的脸上,仿佛有什么在一点点龟裂,直到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极力撑着的平静,慢慢地裂开,仿佛被冻结的湖面,瞬间砸下一块巨石,煞然间冰面破开,湖下的激流翻天覆地的激涌上来。李敏缓缓地把目光转向齐劭,这时他慢慢地移步过来,动作是如猫一般的轻捷却迅速。 “齐劭从你来沐水村,住在我家里送郦儿长命锁时,便早已经准备着今天这番话了吧,因为你觉得我欠你的,所以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理所当然。甚至是把我的命拿给你,你也觉得,那是我的亏欠!从李睦带着他那一家子人,在我家里像强盗一样,大肆吃喝一通,奶娘跑来明着是给郦儿喂娘,却将郦儿身上的玉珠佩饰摘个精光,这些齐劭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吧;从送李毓风美人图起,到暗中勾结李睦,为他出谋划策,假装将半个钱庄写入我名下,这个主意若是没你齐劭参与,李睦会有这么大的决心这样做?也多亏了你齐劭,我才能骗得李睦团团转;昨夜你要我去曹思家里,可知道曹思要的是我的命?齐劭……你究竟帮了我什么啊,要我值得用命去为你付出?不过是给了我马车找朗儿,请我吃几顿酒,甚至是放下你尊贵公子的身份,与我这布衣结交,还跟我多说了几次话而已。莫非就因为这几许小事,你想要我这贱命,我便舍了弟妹心甘情愿的奉上么?笑话!莫说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会!我这条命虽贱,但还要照顾朗儿,还要看着不足百天的妹妹长大好好嫁人,齐劭你以为你是谁,你不配,更没资格!” 一番话说出,齐劭听得浑身都打颤,他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李敏是什么身份,自己如此相待,他应该感激涕零,哪怕真的是要他的命,李敏也不该有半丝怨言!可是现在他终于听到李敏的真心话了,齐家对李敏做的一切,李敏他根本就没放进眼中!人家根本不拿他当回事!连个屁都不算! 齐劭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面对着面色如冰雪般寒酷的李敏,齐劭再无法忍受心中的怨气,挥掌一巴掌甩过去! 李敏非但没退,反而还迎上前,将脸伸过去,任他打,清冷的眼眸中瞬间迸射出冰山崩发般的激烈,对上这样犟绝无情的狰狞气势,齐劭伸出去的巴掌硬生生止在半空中,将落未落,便在这时李敏展颜一笑,嫣红的唇在这寒意四漫的冷屋之中异样的刺眼而妖媚,“想要我的命,齐劭你尽可以试试看。” 之后李敏离去,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念祖。 齐劭盯着这两个人的背影,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阿大阿二跑进来,急匆匆的。齐劭咬着牙狠道,“李敏不能留着!” “可是……”阿二看着念祖的背影,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问题!”齐劭盯着阿二问道。 “公子,属下虽然没有试出念祖的路数来,可是那一夜,属下也没有真正与念祖交上手……” 阿二愧疚地低下头去,那一夜少爷让他去试探念祖,哪知道偏房之中的念祖像是与他心有灵犀一样,悄然翻窗而出,阿二便跟着出去了,可是一出了那院门,阿二就对念祖的身影去处尽失,也不知怎么回事,阿二在外面逛了一夜,还逛进山林去了,用了一天一夜才逃出来。自从回来之后,阿二看到念祖就有种本能地胆怯,感觉这个傻子很邪门,可是又不敢轻易去试探。那一夜在山林中阿二被里面的野兽时刻威胁着性命,他总觉得自己再敢试水,这个傻子必不会再便宜了他。 “废物!” 齐劭大斥一声,转头却说道,“李敏身边有念祖,可是他弟妹身边却都是平常人,难道对付他们,你还有问题?” “李朗进了武堂,那个石豪功夫不错,对付他有点费力,但是郦儿那个没满百天的婴儿可就容易多了……”阿二见主人面色不愉,赶紧出计道。 齐劭深以为然地点头,“只要能找到一样东西控制住李敏便可。你去办。” 阿二应命而出。 “公子,我们真的要从李尊道之命吗,毕竟这是他们李家的事情,咱们没必要……”阿大觉得主人把手伸到郦儿身上很不好,郦儿那个小孩子他见过,还没满天,虽然他没有抱过,可是那个小女婴却是不喜欢哭的,平时见了人,只要稍微逗逗她,她便扬着小脸冲你笑,一团喜气,看起来可爱而灵俐,这样对付一个婴儿,未免太…… “你放心。我只是让李敏听我们的话,没有想把郦儿怎么样。”齐劭别开脸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轻轻解释道,“齐家虽然暂保一时的平安,但若是李尊道在李敏这儿便输了,你觉得我们齐家能够一直顺顺利利地走下去吗?所以李尊道一定不能输!尤其不能被李敏打败!” 念祖颠颠地跟着李敏走了一路,走在半道才发现这不是去李尊道的家里,他扭头看看李敏,发现对方正在瞧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瞳中有着冰雪一般雅洁的美好,引得人心头咚咚直跳,“念祖,夜明珠在哪里?” 李敏冷不丁地直问。 他的眼睛一刻不移地看着这张婴儿肥的小脸。 在这张脸上,那双深黑如渊般的黑眸仿佛刹那闪烁了下,快到几乎令人以为是眼花,可是李敏还是捕捉到了。他任李康等人去搜自己的院子,其实也想看看那自己从来没有拿过的夜明珠究竟在不在,若是在,那么齐劭的计谋自然是成功了,接下来李敏只需要静等他们的处置便好,这是李尊道为他铺好的路,他怎么能辜负呢?李敏想要见招拆招; 只是那夜明珠不在,李敏到现在还能想起齐劭那失望至极的神情,可这也证明了一点,念祖恰巧在那个时侯离开,又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回来,这动作也太时机也太巧,李敏同时借这机会,识出了真正的念祖。现在夜明珠不在了,那么便证明他所救的念祖,一直以来都不是傻子。 想到这里,李敏便有些沉不住气,念祖不是傻子,那么一直以来自己都被当成傻子,被念祖耍来耍去,这个孩子还觉得很好玩!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来到我身边?” 李敏连问道,眼底越来越冰,整个人迅速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息来。在经过齐劭一事后,李敏再难轻易将心扉打开,他轻易受人好处,齐劭便要他用命来还。那么现在呢,他顺手救了念祖一命,念祖又想得到什么呢?李敏心中涌起一丝疼痛,念祖是个傻子又是个孩子,李敏对他格外纵容,简直比李朗还要宠爱,可是现在一切都是假的,有的时候真相并不好看,所以大家都要戴着面具和颜悦色地做人。 只不过现在,李敏不想再过从前的日子,像对待齐劭一样,戴着面具,糊里湖涂地过日子。 “喜、喜欢……敏儿;不要、不要……别人伤害敏儿!” 念祖婴儿肥的小脸吓得一片僵白,吞吞吐吐地解释,两只手绞在一起,一副被吓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你是谁?” 李敏复问道,语气不见半丝缓和,平静中带着咄咄之意。 他猜对了。念祖不傻,也不是哑巴,虽然他可能有点结巴,可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装的呢? 他当然不会相信念祖的话了,喜欢自己?李敏笑了,念祖当然喜欢自己,那一夜有动静自己让念祖出去察看,很久之后念祖才回来,李敏心疼的不得了,总担心念祖会发生意外,同时又很内疚,自那时起,李敏便将这个没人疼的傻子放在心上了,连自己去曹思家里赴约,都不忘先安排好这个傻子,害怕他再出意外,害怕他会有危险,可是今天证明这个傻子根本不是个傻子,李敏的心又怎么可能平静?他不知道这个傻子真实的身份,他也不知道傻子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一片最真挚的关切之情,最后得到的全是别人的伪装。他只不过想要守护自己要守护的人而已,他分明是那样真心地想保护好傻子的,可是……为什么就这么难? “敏、敏儿……” 念祖抱着李敏的手臂,一边摇头一边苦哀哀地乞求,那双深如黑渊般的眼眸仿佛绽开的莲池,水盈盈地可怜兮兮地呜呜,仿佛承受不了李敏如此深重的怀疑。 李敏一脸冰霜地看着他,冰结一样的脸没有半分动容,显然是一副铁石心肠,要他说清楚的样子。 “敏儿敏……” 念祖抓起李敏的手,放在唇边,仿佛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真心一般,伸出粉嫩的小舌便舌忝舌忝,他这样的动作使李敏莫名地想到了斑斑,当初救下斑斑后,那豹子不知是怎的,拿舌头来舌忝自己,动物表现自己最真挚的感情时,是会这样做的,可是念祖这样做,李敏却不相信。 他甩开念祖的手,抬步就要走。 哪知下一刻念祖硬是抓起他的手,弓下身子,朝念祖自己的脑袋上按去。 李敏恼了,回手就甩了念祖脑袋一掌,李敏告诉自己,不能上当不能受骗,就像对待齐劭,他一次次地给对方机会,将真心交纳出去结交,得到的却是对方量出来的屠刀。这个伪装成傻子的念祖,量出来的又将是什么呢? “呜呜呜……”念祖旁若无人地大哭起来,比李敏还要高小半个头,却干脆坐在地上,伸着脖子放声大哭,那副样子简直像小孩子跟大人要不到糖吃,倒地上打滚闹腾一样。 李敏抬步而去的脚蓦地收回来,转头迟疑地朝念祖看去,却见念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块,对着他自己的脑袋就是砰砰砰的一阵转砸。 “可恶!你在干什么!” 看到石块上隐隐殷出血,李敏再顾不得,奔上前去抓住念祖的手,阻止他再自残,哪知道念祖另一只手却非常精准地抓住李敏的手,同样的动作,重复着,把李敏的手往他的脑袋上按去,“敏敏儿,痛,痛……” 念祖哀哀地吐着气,婴儿肥的小脸稚嫩地望着李敏,眼底清澈如溪。 李敏皱着眉头,顺着念祖按下的手,在念祖的头上摸去,赫然发现念祖被柔软发丝覆盖住的脑袋上,有一道深疤,长约寸许,因为当初缝合得粗糙,此刻拨开头发,显得很清楚,可见当时受的伤不轻。 “敏儿……痛、痛……”念祖软软地抓着李敏的手,语气稚涩地解释着,看到李敏缓下来的脸色,念祖摇着头不断地说,“以前、不、不记得,不记得……只记得、记得敏儿……” 念祖不记得他的身世了? 李敏轻抚着那疤,想到自己救念祖时,是斑斑领了自己去的,那时候念祖浑身都是刀伤,大雨中冲刷尽了他满身的血,无一处完好的,现在脑袋上竟然有这么一处伤,显是在自己救他之前受伤的,那么说念祖先前真的是傻的了,直到现在才清醒的? 一切都变成了谜了,李敏为难地望着念祖,只见念祖温热的手抓住自己的袖子,可怜兮兮地仰望着自己,蠕动着柔软的唇瓣断断续续地,“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敏儿,敏儿……敏儿最好了……” 他这样说着,还不忘突然起身,嘴巴十分精确地触碰了一下李敏的嘴唇,离开后又飞快地解释,“喜欢!喜欢敏儿!” 唉—— 李敏深深一叹,先前所有的揪结都在这一吻中化为虚无,肢体的碰触更能增强人的记忆力,李敏还没有忘记从前,从前念祖看着郦儿时,郦儿整宿都不哭的,郦儿似乎与念祖特别投缘,只要念祖在,一定是把郦儿看得周全的。 至少……念祖不会像齐劭一样吧? 至少……念祖对郦儿是真心的吧? 李敏这样安慰自己,便伸手将念祖拉了起来,整理一下情绪,轻声吩咐着,“念祖,你的功夫还在吗?” 看到念祖欢喜地点头,李敏忧虑上心头,一句句叮咛着,“念祖,我只对你说一遍话,你现在不傻了,要都记得,郦儿在福喜家,你去看着郦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郦儿,可以吗?” 李敏最后几个字说出来很艰难。 他虽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可是这样要求念祖,一个忘却自己前尘的大孩子去保护一个不相干的婴孩儿,李敏觉得自己很自私。他是要多自私呀,会要求一个孩子,去守护自己的亲妹妹,还要这个孩子不顾一切。 李敏深叹一记,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幽黯,神情低落到极致,目光低垂下,看都不敢看眼前的人一眼。 “敏敏、儿……” 念祖的声音带着一分奶气与童真,听在耳中仿佛天籁,李敏头愈是低下了,下一刻便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钳住,被迫扬起脸来对上念祖那张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他的眼瞳深沉如渊,黑得仿佛能吸进人的灵魂一般。 只见念祖可爱的舌忝舌忝粉唇,冷不丁地垂下头,捏着李敏的下巴,将他的嘴唇送到自己面前来,然后低头,落下一吻。 “郦儿、不要郦儿……受伤害!” 耳边只落下这样一句轻喃,随风而逝。李敏站在原地,伸手轻轻地抚过自己的唇,刚才那个吻,他感觉怎么有一点,类似亲吻情人的意思? 第116章 凶手是谁 念祖早离开了,去福喜家守护郦儿。 李敏调头去了武堂,李尊道要出什么妖蛾子,他管不了,但他必得周护自己弟妹安全,放下了郦儿,他就要去武堂看看李朗。 还到武堂,迎面就被人抓个正着,闽坚急吼吼的声音爆来,“敏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闽坚说着,两只大手扒着李敏,上下翻看一遍,李敏也没反抗,留着力气张嘴说话,“闽坚你昨天看着朗儿了吗,朗儿去武堂了吗,石豪师傅在武堂里吗?今天朗儿什么时候下武堂啊,你会不会去接他?” “一旦出了事情,你净想着别人!”闽坚看到李敏身上似乎没有受伤,连袍子都是新的,他松了口气,却依然不悦地啐骂了一句,当即又埋怨道,“李朗跟着石豪学武,这一整天都不会离开武堂,谁会在跑去伤害他?况且还有石豪在!倒是你,谁陪在你身边?你受伤又该怎么办?!” 李敏听了闽坚的一番话,不由地笑了。他李敏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闽坚这样周全的照应,想到这里,不禁抓住闽坚的手,冲他露出真诚一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闽坚,能叫你一声大哥,真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啊,在前世他生病时,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这样关心过。闽坚不过与他相处了一些时日,便这样关心他。哪怕是出于一种扭曲的爱恋吧,也足够李敏感动的了,“可是……闽大哥,你这样待我好,日后会、会要我的命来作为报答吗?” 闽坚先前听了话还很高兴,突然又听到李敏这句话,那张粗犷的脸继而沉了下去,“敏儿,你是在说齐劭吧!那个狼养的畜牲,你怎么能把我跟他比?齐劭当初不过是载我们去寻朗儿,没有他的马车,咱们还有马呢,照样能找到朗儿!他居的什么功?!竟然还敢把你往曹思家里引!” 李敏垂下了眼帘,心中一顿矛盾挣扎,这世上最纯洁的是人类,最不纯洁的也还是人类。每个人做事付出的同时,就要求回报。闽坚帮了他不少,李敏自问,若是闽坚要求回报的话,自己怕是把命抵给他,都不会多。 “敏儿我又没为你做甚!” 闽坚上前捏捏李敏的肩膀,声音柔下来,隐隐带着一股子憨气,“你为沐水村建了河堤,汛期不会淹没田地,可是大家不会把家里收的粮都给你送来。所以敏儿啊,做人不要这样认真。遇上齐劭,你只不过是碰上个混蛋而已,就当个屁放了吧!” “噗哧”一声,李敏刚才还阴云密布,听了这话冷不丁地笑了,指着闽坚说道,“闽大哥,你这话说得真风趣。” “我是个粗人,哪里会说话。走吧!” 李敏与闽坚到了李尊道家中时,却看到里面挤满了人,虽然偌大的院子中,人满为患,可是每个人站的却很整齐,李敏仔细看去,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类似于恭敬与严肃甚至是敬畏的表情。 转眼粗略扫去,只见两旁冠衣甲的护卫气势雄壮地将人群拦住,留出中间的空旷,那护卫衣甲麟片在初晨的光下照耀出金光一片,眼花缭乱却异样肃重。 李敏与闽坚挤了进去,被那护卫给拦住,伸着脖子朝正厅大敞开的门内看去,李敏隐隐看到几个族中的长老和族长,再便是李尊道以及坐于上位的一名穿着便袍的面色僵冷而威严的陌生中年男子。 “大郎,你且莫要进去!” 这时候从身后冲来一道压低了的训斥之音,接着人挤过来,强硬地拉过李敏并压低他的头部,拿手护住他的脸,与闽坚便朝人群的稀疏处退去。 出了李尊道家的大门,来到外面,李敏随着李庆出来,看到李庆颇为凝重的神情,李敏暗觉事情不妙,这就听李庆沉吟了一阵,仿佛是在整理怎么说这儿的情况,“大郎,曹横与曹思的死与你没关系……虽然我不太清楚,为什么族中会有长老一口咬定是你干的……但是,曹横与曹思的死却并非小事,县太爷也正在审理着,只不过连、连萧家的人也赶来了……” 李庆的脸色不太好看,非常凝重而严肃,唇角隐隐地发白,眼中也仿佛带着一种焦灼之后的木然。 “萧家来人了?那么申屠世家有没有来人呢?” 听到李敏轻飘飘的话,李庆仿佛突然被蝎子给蛰着一样,猛地抬起头,尖声问,“你说什么,申屠世家?” 李庆仿佛是被李敏的话给吓着了。目光古怪而尖锐,他不明白,李敏在听到被洗清诬陷之后,为什么没像平常那样露出欢喜,反而是问出这么一句话,李敏这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吗?还是说他一直都在计划着什么?如今只来了萧家的人,他们都快要翻天了,李敏还想让申屠世家的人来,若是这朝廷之中最具重量的两大家族都来了,他们沐水村就要地震了。 李敏见李庆这副样子,本来到嘴边的话,便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昨夜那两个手执萧家箭翎的人,李敏怀疑是申屠世家的人。 如今萧家的人来了,李敏不相信,申屠世家会落于人后。 这时候李庆仿佛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严重了,忙缓了口气,安抚似地说道,“李尊道将此事告到了县太爷那里,县太爷处来了人,收敛了尸体,与李尊道正一齐整理案卷,打算即日上书于朝廷,哪知道萧家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赶来。萧家的人之所以来,是提前知道了李尊道所为,想要阻止才赶来。” 李庆连连摇头,只觉得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太过始料未及,他们还都在揪结李敏是不是杀曹横凶手的时候,李尊道早已经准备上书陈表,直指萧家无理杀人,这案卷若是到了皇上那里,萧家哪怕翻案,这的罪名也算是背了。可是萧家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及时赶来……有什么似乎呼之欲出,可是李庆此刻却只觉得这事闹得太混乱了。 当他们来到李尊道家里的时候,县老爷早已经来到多时了。想到此处,李庆都不由地唏嘘不已,想想李康说李敏是凶手,李庆都不由地感到好笑,李康等人还在那里蹦哒诬陷李敏,人家李尊道早已经另寻凶手了,李康等人这通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了,半点作用都没有,还平白曝露了自己。 “敏儿你怎么了?” 李庆正在想着,突然听到闽坚嚎了一声,抬眼就看到李敏正咬着嘴唇,面色白得仿佛抽干了血似。 李敏摆手,忙说道,“没事没事。”此刻的李敏心中乱极了,他转过身子,背对着李庆和闽坚两人,眉宇拧成了疙瘩,心下迅速分析着,结果越想,心中的越是震惊,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冷寒如冰。 “敏儿怎么了?”闽坚声音放低再次寻问道,伸出手包裹住李敏的双手,眼底一片关心与温柔。 在后面的李庆也想问,尤其是想知道,昨夜李敏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昏过去,又为什么会被念祖给带回来?这些疑点他都想知道,可是在看到闽坚的手轻柔地握着李敏的手时,李庆昏暗疲惫了一夜的面容终于有了些其他的表情,被硬生生震惊了一下,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李敏和闽坚脸上来回旋看,脑中突然想到了族议上李毓风指责李敏的话,他说李敏喜欢男子。李庆研磨着李敏的脸色,紧索眉头,似乎是在想着艰涩的事情;但是闽坚就不一样了,脸颊栗色黑红却溢满柔情,浓眉大眼满满当当装的只是李敏,甚至有丝丝的怜惜在其间。 李庆脸色一下子就冷了。 李敏没注意到身边两个人的变化,他只在一心思考着眼下的情势,昨夜李尊道是想杀他的,若是成功了,那么剧本是不是也便会如现在这般一样唱下去呢,请县太爷来,道萧家杀人,送入帝都,定萧家之罪? 正如那两名蒙面人所说,皇上就算不会听李尊道的陈表,可也会听申屠世家的递言。 “大郎!”李庆突然抓住了李敏,严声说道,“你走吧!” “什么?”李敏闻听此言,有些莫名。 李庆则是深有思虑地说道,“若是萧家的人不来,李尊道会与县老爷勾结在一起,道是萧家的人杀了曹思与曹横,但是萧家的人来了,官职甚至是在李尊道之上,李尊道的阴谋肯定达不成的,那时候曹横与曹思的死,必定需要有人来负责……”李庆的眼中闪过一抹游离般的忧苦,“大郎,你还是走吧!快些离开!” 在这闪念之间,李敏听到李庆的话,顿时就明白了,虽然现在看似凶手不是自己,但是有李尊道这五品官职,以及萧家人的高位之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秀才,早晚会像之前在族长家里一样,那杀人凶手的罪名,会落于自己头上。 李庆多在官员之中游走,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参军,却在这瞬息之间参透了其中的玄机,是以让李敏尽快离开,免得最后遭殃。 李敏止住步伐,朝李庆淡笑着摇摇头,突然问道,“庆叔可知道,曹思为什么会死?” 李庆等人在曹横家里,会逼问春花,到时候早晚会找来。李尊道是担心东窗事发,才让曹思去阻止的。那么李庆一定会遇上曹思的。 李庆一阵语滞,面对李敏清冷的目光,他只好放下把眼前的心绪,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再次俱陈一遍,“我昨夜是去春花的家里问你的事情了,可是春花根本不知道,出了门之后便遇上了曹思,曹思上来没说话,便与我们的人打了起来,之后莫名其妙地中间冲出一辆燃烧着的马车,把我们两拨人都冲散开了,我便趁机带着人跑了,想着赶紧找到你,谁知道最后却是念祖把你给伏了回去。” 念祖? 听罢李庆的话,李敏心头一警,最后把他带回家的人是念祖?念祖怎么会在那里?他不是在闽坚的家里吗? 李敏转而看向闽坚,就见大胡子满脸的无辜无奈,嘟囔着,“那傻子太调皮了,一会儿就不见影子了,谁知道他跑去了哪里……” “是谁放的燃烧的马车?”李敏续问。 李庆则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若让李敏相信,是李尊道杀死了曹思和曹横,他是绝不肯相信的,李尊道是不会做这种自砍手指的事情。这两人是李尊道妻族的人,杀了他们对李尊道绝没有半点好处,所以李尊道才会捧着李敏,然后再宰杀,以期合于申屠世家的心意,达到打击萧家的目的。 但是现在,一切都偏离了计划。 李敏心头冷笑,他今天倒想看看,在这连带着两条无辜人命血淋淋的计划之中,李尊道还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庆叔,您觉得萧家的人来了后,真的会发生你所想的事情吗?” 李敏露出一抹兴灾乐祸的微笑,李庆则是眉头蓦地一片阴霾。萧家人来势汹汹,并且是赶在李尊道上书之前,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屋子,早晚会发生不测。李庆恨不得把老父亲一块接出来,免得伤及自己。可是现在却是,所有人必须小心陪侍。可是李敏这胸有成竹是怎么,莫非他看透了什么? “既然萧家人都来了,我们也没有错过看热闹的道理,不是么。”李敏笑,拂开李庆抓着他的手,抬步往院子中而去。 “大郎你……” 李庆抚胡须的手一下子停滞住了,异外震惊地盯着如此潇洒的李敏,他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都快乱成一团了,李敏竟然还要掺合,这不是他们这种小民能掺合得起的呀! 李庆还想要上前去劝—— “庆叔,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李敏坚持地说道,转而对闽坚说道,“闽大哥,麻烦你去临院,帮我把魏五那断了的烟杆拿来,我有用处。” 闽坚点头,转身就走了。 李庆见李敏认了真,忙劝道,“大郎,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李庆当时在族议之上也看到了,李毓风身上有被烟壶烫伤的痕迹,那时候状告李毓风,也算是有个证明,可是现在,时日久远,李毓风身上的烫伤早已经消除了,李敏这样做无非是结怨罢了,李庆觉得李敏太不理智了。 哪知李敏只是冷冷一笑,冲李庆说道,“庆叔莫要担忧。既然萧家的人在这里了,相信我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族中子弟都亲眼目睹的事情,必定会被重视的。再说了,庆叔你怎么知道,与曹思和曹横死在一起的那几名无辜的族中子弟,不是出自李尊道之手呢?” 最后这句话,简直令李庆震在当场。 昨夜李敏差点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成为李毓风前进路上的垫脚石,既然老天让他得救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得让李尊道父子尝尝,暗算他的后果是什么。 大大方方地进了李尊道的家门口,将拦着的盔甲护卫推开,直朝正厅而去,李庆目送他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一步步踏入那受众瞩目的正厅之中,他一身襦衫,背脊笔直却消瘦,冷冷清清地立在正厅之中,双手恭恭敬敬地朝着正座中的大人们作揖,之后便被允于一侧,再然后是被重重的人群挡着,李庆再也看不到了。 李庆神情渐渐平静下来,不再那样急燥了,他开始渐渐想起自己曾经观察过的李秀才,他相信李敏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那样无助,他觉得李敏一定会做出一点事情的,可是他没有想到,李敏的心会那样高,今天李敏若是说出魏五一事,等于是变相帮了萧家,也必定会攀附上萧家,若是能被萧家青睐瞩目,李敏,将不再是李敏。 李敏因为村中惟一的秀才,被允许旁听。 坐在正位上的县太爷牟乐舟正苦着一张脸,不时地拽拽那下巴上的山羊胡,满目的苦色。李敏突然进来,终于让他松了口气,向萧家来的大人,介绍李敏修河堤,建河道一事,并且建议萧大人随自己一块去看看修建的河堤…… “牟大人,曹思与曹横之死一案,还未有查清楚,如今却要拉着本官去看甚劳什子河堤,你平时便是这样办案子的?” 萧晋萧大人目光发寒,一张面无表情的石头脸,未着官袍,只一袭暗墨色的便服,气势却是高高在上,年纪在四十岁左右,他只瞥了眼牟乐舟,公事公办地问道,看不出喜怒来。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下官只不过是随口提提……” 牟乐舟牙关打颤,抖着手忙下了主位,向一侧副座中的萧晋连连告罪。 在另一侧,与萧晋相对而座的李尊道,寒闪闪的三角眼狠狠地盯了眼牟乐舟,满是嫌弃。亏他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牟乐舟之子,与这种人家结亲,可是此时此刻,这牟乐舟如此胆小,连个萧晋都压不住,这种人家,何曾配得上他李家!? 可是牟乐舟早慑于萧晋强大的气场,根本都不敢回头看李尊道这边,一身威武的官服下,身子抖得似筛糠一样,一张脸也面无血色,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眼前的人是大敬朝的廷尉,掌管着天下刑狱的阎王脸萧晋啊,此人执法严苛,不容情面,牟乐舟窃以为跟李尊道做点小功夫,把曹横与曹思之死的案卷搞定,送达上面,一切也就没他的事了,到时候萧家找上门来,也是定局了。何况还有李尊道这个官级比自己大的,在那里扛着呢。可是牟乐舟做梦都没有想到,萧家的耳息会这样灵通,自己这边的案卷还没有定完,萧晋竟然来了! 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脚程?从帝都到这里,怎么着也要两天两夜啊! 牟乐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突然听到萧晋阴沉沉的声音毫无起伏地斥道,“牟大人!莫非审个死人的案子,你要拖到明天早上吗?!” “下、下官无能!还请大人您亲自审理。” 牟乐舟赶紧说道,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案子给推了。 与李尊道的儿女亲家可以不结,但是却绝对不能在萧晋面前糊弄事!要知道萧晋的手上,从来没有过错案冤案。这也是从另一方面来讲,萧家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牟乐舟根本就没有看到萧家的人把曹横和曹思给杀了,被李尊道给说得心动,才会一时糊涂办了错事,现在再错下去,牟乐舟担心自己头顶上的这乌纱可就要保不住了。 萧晋的石块脸连点风波都没有,气势雄浑地坐在椅子上,不言语。牟乐舟得了个没脸,只好悻悻地又坐回了主位,想拿惊堂木拍两下,震震声势,却发觉这里不是自己的公堂,一切都是临时摆出来的。 下面的原告与被告都坐在椅子上,原告李尊道,官比他大;被告萧晋,官大得更是压死人。 牟乐舟手抖了抖,哪方都不是他能审得起的,他还审个什么啊? 牟乐舟硬着头皮,对着桌子上摆放着的冷掉的茶水,摸摸索索,冷不丁地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李敏,忙向他施眼色。这个秀才,平日里鬼机灵的,河堤都能修得,李睦的钱庄布庄都被他硬生生地兑成了现钱,修起了河堤来,现在他怎么变成哑巴了,怎么不说话了! 李敏收到县太爷求助但严酷的警告般的目光,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朝着偌大的正厅之中,地上摆放着的两具盖着头面的尸体,悄悄地指了指,又朝牟乐舟案子上的卷宗觑了眼,又十分郑重地点点头。 那意思是让他按原计划,审案子。 牟乐舟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满目的为难。原来与李尊道的计划是,萧家的人杀了曹横等人,证据便是桌子上摆放着的这一把把的悬刀。 以前牟乐舟还敢这样说这样做,可是萧家的人都坐在他面前了,他是找死了,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做。只不过看到李敏那鼓励的眼神,牟乐舟叹息一声,干脆公正地陈述事实,若是萧晋翻脸,自己便顺手让他来审,总之自己不表态不下定论,先保住乌纱保住小命再说! 牟乐舟一整神色,把县衙的仵作传唤上来,让他将曹横等人身上的伤口检查一遍,说给在场的两位大人听。 听着那记录着死者们身上悬刀的伤口,坐在一旁的萧晋终于不淡定了,僵硬冰寒的脸上,瞬间铺了一层如雪的寒霜! 这悬刀并非普普通通的刀,此悬刀乃是按装于铜弩之上的其中一部分。萧家擅弓射,除了单使箭翎隔于数丈之外,亦与持弓射箭一样,可将人兽准确无误地置于死地。 而这把悬刀出现在案发现场,就很耐人寻味了。 萧家擅弓,同样将弩造得亦是出神入化,弩来源于弓,却强于弓,使弩者不必需要练有强深的武功。 而这悬刀却是来源于弩的部件,李家的人死在这悬刀之上,伤口不一,喉咙心腑,俱有切断刺入,看作案手法虽与萧家无关,可是这悬刀却是最大的疑点也具有最大的指控力。 李尊道见此,冷笑一声,眼中不无得意,“萧大人,你们萧家的人想杀我的儿子,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因为没证据而被你们给逃过了,这一次,你们没杀成我的儿子,恼羞成怒下,杀了我李氏族人和妻族至亲,证据就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说罢,转眼朝身侧不远处的李祺甫等人送去个眼神。李祺甫老眼微垂,并没言语,李康在列,及时出声喊,“萧家便是再势大,也不能杀害无辜。还好萧大人能够及时赶来,也好给我们李氏一个公道!” 言下之意便要萧晋澄清此事,若是做不到的话,哼哼…… 李康说话口气刚硬坚决,完全不把萧晋放在眼中,更无视萧晋手中的权势,与牟乐舟懦懦弱弱的样子,断然相反,话声一落,便引得萧晋不由侧眸而视,就看到说话的李康年事已大,头发花白,面色严冷,神情冷滞,仿佛一尊亡坟前的石刻,看起来阴沉沉不好相与。萧晋嘴角不禁冷冽地扯动了下,不置一评。 这李康无论口气多硬,手腕多强,在萧晋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萧晋是干什么的,掌管着天下刑狱,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在朝廷中摸爬滚打,什么样的官员没相处过?在萧家那深冷却又强厚的大宅之中,萧晋虽身为萧家的庶子,却做到如今这样的官职,什么样的内宅外宅丑恶之事没经历过? 跟他比起来,李康虽然年纪高,似乎也好像见多识广的样子,甚至是李氏宗族的第一长老,可是李朗这略略带着威胁的语气,实在无法被萧晋看在眼中放在心上。 比这更强的风浪,更大的世面,萧晋都见识过了。李康这句想要留下他的威胁之语,实在是够可笑的了。 所以萧晋只是拿那石块一样僵硬的脸,扯出个极其难看的笑,便算是表了态。 看到萧晋的表情,李尊道以为他是在强撑着空架子。毕竟现在人证与物证都摆在眼前,萧晋就算是个廷尉,如今也不过是个杀人犯的同党,现在他没资格审案,就算他及时赶来沐水村,也照样改变不了事实,等案宗交到皇上面前,萧晋这个廷尉之职,也做到头了! 李尊道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趁机说道,“萧大人,有句话说得好,无凭无据不能随便冤枉人。萧大人你曾经审案子,也是最在意物证的了,这悬刀到底是不是出自萧家,到时候拿来萧家的弩,一对便知。你又何必在这里阻挡牟大人办案呢?即使你在这里拖他个一两日,也是没办法销毁物证的,还不如低头认罪的好。” “萧家并没有杀人,认什么罪。” 萧晋僵冷的脸上无一丝表情,但李尊道却了解,平日这位廷尉大人,最擅长察颜观色,更懂得刑讯逼供,冲破犯人的心理防线,他那张阎王脸,一旦到了审案子的时候,越发地精彩,越是到犯人认罪被他审破案子时,萧晋的脸上越发地精彩纷呈。 可是现在,萧晋越是面无表情,越是摆这张死人脸,李尊道就越是高兴,那只能说明萧晋走投无路了!现在让牟乐舟盖上官印,把卷宗送往帝都,不但萧晋走投无路,连诺大的萧家,都要震上三震! 到时候李毓风成为虎贲勇士,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况且,他们李家又能风风光光地返回帝都了,并且不再受萧家无时无刻的威胁! 李尊道打好了算盘,转眼就朝牟乐舟递了个眼色,催促他快点盖大印。 牟乐舟为难地偷偷朝萧晋看去。李尊道是骑都尉,常在军队中走动,跟他这些官可不一样,李尊道哪里有他了解萧晋。牟乐舟迟迟地不敢往卷宗上盖印,他总觉得萧晋不说话的时候,比在堂上审部犯人的时候,更可怕!也更让人摸不透! “萧大人这……” 牟乐舟非常轻地拿手指头在桌子上悄了悄,像是怕吓着萧晋一样,仰着脸,尽量摆出最官方的微笑面庞,朝萧晋为难地探问道。 若是萧晋再不回复,自己可就盖印了。这下子可再怨不着他牟乐舟了呀。 “大人,李敏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屋厅中的气氛凝重得几能滴出水来,突然这时候,李敏规矩地站出来,恭敬地作了一揖,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牟乐舟见此,忙朝萧晋看去,又扭头看看李尊道。萧晋还是没什么表情,李尊道眼睛中瞬间要喷火。 “那你就讲讲看!” 牟乐舟像是不烦地挥挥手,心中暗暗想道,待李秀才讲罢,自己就盖印。如今这件事情是该到此为止了,总不能让他一屋子人,都看萧晋在这儿沉着脸吧。反正萧家有事,是要先问李尊道的,自己一个小县官,只有听从于人的命运。 李敏点头,目光朝李尊道轻柔飘去,“曹横等人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谁所杀,依李敏来看,并不能单凭一把悬刀就怪罪到萧家的人头上。毕竟这刀也可能是有人心故意为之,栽脏到萧家身上。” “既然李秀才这样说,那你一定是有证据的了!” 李尊道猛地起身,光闪闪的三角眼,恶狠狠地噬向李敏,显然李敏若是拿不出证据来,便要让其付出代价。 “你是李氏宗族的子弟,却突然出此妄言,其用心险恶,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是死罪,但是随意攀咬,罪刑一样!!” 李尊道一番话落,李敏非但未露出怯色,反而泠泠一笑,神态自若道,“尊道叔父的话可是说远了。族内子弟之死,李敏比谁都心疼。可是若找不出真正的凶手,胡乱冤枉人,想必那些人泉下有知,也不会有瞑目吧。” 听罢李敏轻描淡写之语,李尊道眼底闪过一丝酷辣的残佞之色,李敏早就不该留着!只不过昨夜,申屠世家那两个废物,竟然没能得手,才臻这秀才跳出来坏自己的好事,李尊道脸上掠过层杀意,当下便决定,待搞定萧家这件事后,便把李敏解决了! “依你之见,凶手是谁?” 李尊道沉吸口气,强自沉静下来问道,同时看向石块脸萧晋,别有深意地续问道,“萧大人不会与李敏有着相同的见解吧?” 萧晋未语,只抬头望向李敏,然尔李敏还未说话,便见身后的院子中,突然跑进来一名身着铠甲的护卫,闯进来高声喊道,“大人!在天然河下游,我们发现三具尸体,尸体身上俱携带悬刀等凶器,已经确认,是萧家的家将!” 李尊道闻听这话当即一怔,他原本准备全力反击的,可是突然听萧晋带来的护卫说了这么番话,顿时面色发僵,许是好运气来得太容易太迅速,李尊道脸上都来不及表现出来,内心已经欢跃成海洋了,他竭力控制着涌上心头的喜悦,摆出公事公办的语气,刚硬道,“萧大人,你们萧家的家将拿着杀人凶器死在天然河,我看这案子不必再审,直接请皇上定夺罢!” 第117章 情势急转 相比之下,萧晋石块般僵硬的脸,此刻威寒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抠住身侧座椅的扶手,心中如巨浪般来回翻腾,萧家那群没长劲的废物,来沐水村找个人,竟然也能造出杀戳来!奉那人的命令,他们想找想杀的人,分明不是曹横之流,更不是什么李毓风,可是现在却好,非但没完成使命,竟然连命都送在这儿,偏偏还要他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萧晋的脸上僵冷得犹如寒天雪地的冰石,心中截然相反地滚烫揪结,面上却是无半丝风波。 与他不同,李敏则是带着意外而缓缓皱起了眉头,昨夜,萧家的人果然来了,只是萧家的人会这么蠢吗,大老远的跑到沐水村来就为杀一个不起眼的李毓风?是未杀成李毓风,所以才导致曹横与曹思的死? 但是,这早在帝都之中,李毓风便被萧家的家将戏弄过多次,萧家的人没有任何必要,千里迢迢地跑来下杀手,更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李毓风大动干戈。那么萧家的人是来干什么了? 莫非……是萧家的人燃了马车,故意分开了李庆与曹思的人死了的曹思与曹横,是碍了他们的事,才会被杀掉的?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伤害李庆他们呢?他们真正要杀的人究竟是谁? 想到此处,李敏不由地把目光放向萧晋身上,心中暗暗说道,萧家的家将来沐水村做什么,没有人比萧晋更清楚了。也可以这样猜测,萧家的家得到的命令,或许便是萧晋暗中指使的!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得通,萧晋为何远在千里之外,在听闻沐水村发生事端后,却能如此及时赶到。他必是早在暗中监视这里。 李敏浑身寒凉,想到了是念祖把自己驮回来的,那么念祖会不会知道一些事情,哪怕他只是目睹了现场,是不是也有可能? “什么?” 牟乐舟拍案而起,大声斥诉着,“你说凶手抓到了?!” “凶手”两个字,彻底让萧晋的脸变成了阎王脸,只见萧晋冷冷地一眼朝牟乐舟扫去,牟乐舟半站起来的身子,本能地一哆嗦,抖抖絮絮地摔回了椅子,他抿紧着嘴巴,有些发怯地别开眼,没敢再提凶手一事。 “可让仵作来验尸,不管是不是凶手。”李敏清晰的声音在整个厅中响起来。 萧晋这才好像反应过来,目光如利刃般朝下面跪着的护卫荡去,说道,“将尸体抬上来。” 萧晋的声音沉而静,平平地涤荡而出,响彻整个厅屋,犹如敲金击石一样,下面萧家的护卫这才敢起身,谨慎地朝外走,不一会儿便将尸体都搬了进来。 三名着黑衣的家将被揭开了真面目,每个人的腰间都匿着一把悬刀,独独最后抬上来的那具*的尸体,身上空无一物。 李尊道面容上的肌肉隐隐抖动,一双三角眼中颤栗着寒芒,他不是畏惧,他这是兴奋的!没有任何东西比萧家人自打嘴巴来得痛快!这一次,萧家完蛋了! 他眸中四射的光芒向厅中亭亭而立的李秀才扫去,牙关紧紧地绞合在一起,脸上一瞬间覆过层杀意,待解决完萧家,就把李敏解决了!曹横死了,李敏没陪葬的道理! “两具尸体身上俱藏有悬刀,只有一具尸体并无悬刀。尸体上的悬刀与呈上来的证物悬刀,一模一样。萧大人,这三具尸体确实如您手下人所言,是萧家的家将么?” 牟乐舟捋着山羊胡,似笑非笑地望向萧晋。现在案子好判了,只要萧晋一点头,他马上盖棺定论!这下子萧可怨不着他了!再说了,萧家人当真是凶手,他们自顾都不瑕,自己当然也不必再顾虑那么多。 一瞬间牟乐舟又有了精神,飒飒的目光笑看着萧晋。厅中一时寂静,所有人目光都朝萧晋看去,只是这目光再不如先时那般畏惧卑微,每个人都开始打量萧晋,每个人的眼神都渐渐开始带了肆虐的味道,仿佛一把把手术刀,要把萧晋坚硬而虚假的硬皮割开,大家争相目睹,在这硬皮底下,会有怎样精彩纷呈的丑陋! “连萧大人所带来的护卫,都认为这三具尸体是萧家的家将,我想萧大人绝不会否认的。” 李敏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响彻当场,萧晋一听,由一个秀才做实自己萧家之罪,他脸上一瞬间涌出难堪;李尊道闻言却是一阵皱眉和防备,李敏诡计多端,连昨夜的刺杀都被他给躲过,李尊道绝不会相信李敏表面上说的每一句话,于是李尊道当先起身,想要开口—— “啪!” 牟大人的随从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方砚台,当成了惊堂木,就着桌子一摔,声音不大,却震动人心,李尊道吃了一惊倏地朝牟乐舟看去,心中升起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阻止牟乐舟下意识的判断,可是已经晚了。 “萧晋!你伙同萧家家将,暗中潜入沐水村,杀害曹氏以及李氏族人,你还有何话说……” “牟大人——” 牟乐舟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敏拉长着的音调,坚决地打断了他。 “李敏!你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放肆!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牟乐舟再拍惊常木,指着李敏灼灼大斥。 “在下是秀才之身,应当能在大人面前说一两句话吧?” 李敏朝左右奔上来的若干衙门衙役,清清冷冷地露出抹寒笑,直接反问道。 “牟大人,平日里你就是这样审案子的?蒙蔽视听,刚愎自用?”萧晋也想听听李敏还能说出些什么来,如今这个时候对萧家最不利了,可是他也知道,在牟乐舟以及李尊道这两个官级低微的人面前辩解,对萧晋来讲,只是失了身份!他要辩解,也待到皇上面前。所以,李敏出来说几句话,哪怕是对萧家不利,萧晋也想听听。毕竟这个李敏还是个秀才。 李敏扫了眼刚才摔先跑进来汇报的萧家护卫,目光漾着笑意,冲牟乐舟拱拱手,“牟大人一定知道,眼前这三具尸体是萧家的家将,您手中的证据也是这尸体所丢。而请您看看,这三具尸体哪个人脸上写着‘我是萧家家将’之字,为何萧家护卫冲进来,就大声嚷嚷,死的人是萧家的家将?李敏不太明白,大人可否请这萧家护卫说说,因何会如此果决地判定尸体是萧家的家将呢?” 牟乐舟一听,面色一阵古怪。他虽是县官,可也不是白痴。李敏这番话别有深里,分明是怀疑萧家护卫被人给收买了,只要萧家护卫不能瞬间辨出这三具尸体乃是萧家家将,那么接下来,李敏就会大说特说,萧晋如此受冤枉,而自己首当其冲,来冤枉萧晋冤枉萧家! 这个该死的秀才! 牟乐舟心中咒骂,可是面上不动声色,他看看萧晋的石块脸,同时呵呵笑起来,朝李尊道扫了一眼,李尊道冷冰冰地坐着,连看都没朝自己看半眼。 “好啊,李秀才,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李尊道显然想置身事外?牟乐舟迅速判定,同时心中有了巨大的危机感。自己刚才欲判萧晋罪名,当真是得罪了萧晋,摆明了偏向李尊道的立场。过一会儿,若是真让李敏给揭出个什么来,依如今李尊道冷冰冰的态度……牟乐舟深觉情势凉薄,心有戚戚。 “李敏,从刚才你就说萧家人无辜,此番你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来,莫怪将人逐出去,施以重责!”李尊道在旁阴恻恻地提醒道,他已经不耐烦再看到李敏,与其再拿冠冕堂皇的话吓唬他,李尊道更倾向于实在一点的,这一次李敏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便让人往死里先打他几十杖再说。 昨夜,萧家的人是来了!李尊道非常肯定!但是,萧家的人并非是想杀李毓风,他们另有目的,连李尊道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不过曹横他们太过莽撞,缠着萧家的人不放,最终被杀。 这一边李尊道派去申屠世家的杀手,欲杀李敏的,可是李敏不知怎的竟然逃过一劫,最可恨的是,连跑去杀李敏的那两名申屠世家的刺客,居然没影了! 李尊道无论如何没办法向申屠世家交待! 现在李敏竟然跑来帮着萧家人,李尊道怎么能容忍! 李敏一揖到底,笑容清淡,“尊道叔父所言极是,李敏谨记。” 李敏说着抬步朝那萧家护卫而去,尔后突然出手,抽出侍立在旁护卫腰上的长刀,劈面就朝那萧家护卫砍去! 这一势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连萧晋都不由地挑起了眉头,只见看萧家护卫见刀来袭,一脚踹下李敏手中的长刀,翻身朝后跃出,摆出备战架式! 李敏这一刀砍完,见没有砍到人,便回身复命,牟乐舟没看明白李敏这是想干吗,顿时惊堂木一拍,朝李敏问罪,“李敏,你敢在堂上动刀,来呀,给我拖出去大板侍候……” “牟大人何必心急呢。李敏的话还没说完,您如此急切要将我拖出去,莫非是与这假扮萧家护卫的这厮一样,想要掩盖事实真相么?”李敏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懒洋洋地朝牟乐舟露出一记微笑,却是镇定自如,不见半分慌张。 “你、便让你再说两句!”牟乐舟咬牙,心里面异常急燥。想要笑脸朝李尊道相迎,旁边的李尊道不理他;想要朝萧晋看两眼,萧大人像石块一样,眼观鼻鼻观心。 牟乐舟瞬间觉得自己没了依靠,将腹中的火气,通通都发泄到了李敏身上。 李敏朝萧晋拱拱手,面带微笑问道,“萧大人,刚才可看清了这假护卫的招式了?” 萧晋再次挑挑眉,这是他自来到沐水村后,第二个表情,然而却是点头,表示自己看清楚了。 “那么请问萧大人,这护卫可果真是你们萧家家养的,武功路数都是出自萧家?” 萧晋再次点头。 “萧家擅弓箭,萧家的练武者在瞬间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除了本能地躲避外,手臂的进攻被列为第一位;刚才这位名义上的萧家护卫,却是在遇到危险反击之时,拿脚踹我的手,李敏不太明白了,这人果真是萧家的护卫吗?” 人在遇到生命威胁时,当然会拿自己最擅长地来反击对方。可是这人所擅长的,显然与萧家所擅长的不一样。李敏只不过一把刀,就将此人的路数摸了出来,萧晋僵石一样的脸,隐隐有些溶动的迹象。 “来人。”萧晋没回答李敏,只是喊了一声,立即从外面哗啦一阵窜进来十多名护卫,萧晋只朝那假护卫粗略一指,很随意地说道,“将此人拿住,看看他是谁派来的,因何栽脏我萧家,务必审出结果来。” 又一阵训练有速,假护卫被拖了下去,牟乐舟半张着嘴有些发呆,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审;李尊道则是阴森着脸,目光在李敏和萧晋身上来回巡逡,他怀疑这个李敏近乎妖邪,竟然不过一个拔刀砍人的动作,就生生地把萧晋给讨好了,这个李敏,不能不除! “虽然,我身边的护卫是被人安插进来的,但是,这三具尸体究竟是不是萧家的人,还有待查证,若是查出来,是被什么人诬陷的,那么我萧晋绝不会容忍……” 萧晋缓缓地自座位上站起来,目光有瞬间的开山裂石样的震慑。 如今萧晋很有离开的意思,他已经不想再听眼前这些人的废话,李尊道指责萧家杀手杀害曹横之流,现在已经变成了证据不足,连萧晋身边都是别人安插的眼线,再指责萧家杀人,未免有些牵强,甚至是带着故意栽脏的恶意! 李尊道当然不敢再硬往萧家人身上扯,可是萧晋要走,李敏却走不了!李尊道在萧晋起身的瞬间,迅速做出决定,曹横等人不能白死,就算告不了萧家,也要把李敏扯上!虽然死了这么多,仅仅把李敏拉下水,有点太浪费,可是李尊道怎肯就此善罢某休呢?! 他蓦地站起身,正想要说什么,突然就见从门外奔进来一人,定晴一看,丰神俊朗,目光凶猛而强大,不是自己儿子又是谁? 李毓风冲进来,仿佛一道强光射入,连萧晋都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站定在原地,只听李毓风冲在场的各位大人一抱拳,朗声宣布道,“曹横之死绝非意外!昨夜李敏便入了曹思家里,曹思与曹横等人却死于非命,而李敏竟平安归来。牟大人,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言下之意是,李敏与曹横之死,有着莫大的关系。 一方面萧家还没有完全摆脱嫌疑,另一方面,李毓风又将李敏拖下了水。 从表面看来,似乎是李毓风等人胡乱攀咬饥不择食,实际上却能使李尊道试出李敏与这萧晋,是否暗中勾结。何况——李尊道可没有忘记,齐劭曾经向自己汇报的一件事情。李敏家里偷偷藏匿了一个傻子,这个傻子看似很傻,不过,齐劭三番两次试探,却觉得他很古怪。 李尊道虽然意在李敏,可目的却是那个傻子。他早在之前已派手下探过,李敏昨夜平安而回,是让那傻子给驮回去的。这个傻子,还真有意思! 李毓风虽然是在问牟乐舟,可是同样也在问萧晋,于是萧晋抬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静立在原地,面无表情。 “大胆李敏!” 牟乐舟惊堂木一摔,朝着李敏直指而去,“你竟然知情不报,昨夜你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事,为什么曹横等人都死了,你却活脱脱地站在这里?!还有,昨夜究竟是什么人跟你在一起,都给我统统如实招来!!” 听了这番质问,李敏笑了,这牟乐舟的意思很明白,他李敏得跟曹横等人一样,尸体一具,这才算是清白。他还真没见过如此父母官! 李敏目光清淡地在厅中四扫了一遍,甚至轻轻地把手背负于身后,嘴巴却没有吐半个字,他摆出这副闲逸的样子,显然是没把牟乐舟的问话放在眼中。 “来呀!给我用刑!”牟乐舟气坏了!萧晋敢给他摆脸色,他受着;李尊道敢不理会他,他也受着!可是李敏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给他摆谱?!很好,现在就让这秀才尝尝摆谱的滋味! 两旁的衙门侍卫很快便冲了进来,撸住李敏就要用刑,“大人……李敏是秀才,而且现在只是稍微有点嫌疑,大人若这样便用刑的话未免……” 牟乐舟身边的师爷上前咬耳朵,一团告诫,同时朝萧晋看去,目光中带着几丝忌讳。 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萧晋可在这儿看着呢。 李尊道看萧晋像尊石像一样立在原地,对牟乐舟向李敏用刑一事,完全没有表现出异样,李尊道摸不准情势,当即轻咳一声,说道,“牟大人,李敏昨夜回去的时候,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人。相信这个人有很多族长家的宗室子弟都看到了,都能做证。” “哦?那就是说还有同伙了?”牟乐舟听罢,找李祺甫说话,李康率先出来,及时证明了李尊道的话,把念祖给揪了出来。 牟乐舟立即下令,让人把念祖提溜来。 萧晋与李尊道再度坐下来,李尊道带着得意的神色朝萧晋扫去,眼底暗芒流转,深有沟壑。 萧晋的气势仿佛一座无底洞般,全全接纳了李尊道的眼神,并且不动声色,根本看不出情绪来。 不多一时,从厅外被两个气势堂堂的护卫从中间架着,一路拖行着进来,看到中间那张婴儿肥的小脸,李尊道目光锋锐了下,转而他便扭过了头去,直直地朝萧晋盯去,那副模样,仿佛不把萧晋盯出个窟窿来,绝不罢休。 萧晋即使高高在上,不把李尊道放在眼中,可被人这样盯着的情况,却是极少有的。依他现在的身份,只有他盯着别人不放,从来没有别人敢一直盯着他不放的道理。于是萧晋微微回视李尊道,便在这个时候念祖被人从门外门坎处一把给推搡了进来! 似乎是因为念祖脚下没个防备,便被人给硬生生地推倒了,整个人被门坎绊了一下,身形直往前冲,不知怎的,硬生生与靠在门口处,几乎是隐形人的李康给撞在了一起,念祖把李康一同撞倒,还十分笨拙地把李康压在了身下! 顿时李康一阵哀叫,因为年纪已大,被撞扑在地上,力气又不足,这一摔之下,李康竟然只能倒抽着吸冷气,本想要斥责这傻子,却连连晕头转向,哪里还顾得上。 “念祖!” 李敏可顾不得李康,奔上前就把念祖给扶了起来,没看到念祖深瀚如渊般的眼瞳,一闪而过的狡黠得意。李敏把人拉到身边时,念祖正傻兮兮地舌忝着嘴唇,一副吃了蜜糖的样子,李敏上上下下地查看着,一边拿袖子擦去他脸上不知何时染上的灰尘,一边朝那衙役斥道,“念祖不过是个孩子,哪有你们如此下重手的?!县太爷爱民如子,你们这些人简直丢县太爷的脸面!” 本来想训斥两句的牟乐舟,听了这话,硬是把训斥之语给梗在了喉间,让人把李康扶起来,带下去诊伤,这才算将这场混乱给平息了。 “念祖!我且问你,昨夜你去了哪里,从什么地方把李敏给带回来的,其间你又跟李敏在外面做了些什么?曹横等人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牟乐舟噼哩啪拉一顿话道尽,换来的是念祖鼓着婴儿肥的脸,冲李敏嘻嘻地笑,高高的个头,将李敏削瘦的身材完全比下去,他那双深黑如渊的眼眸仿佛只有眼前人,两只手搓着李敏的手,不时傻兮兮地自嘴里冒出几个字,“敏、敏儿……呵呵……敏儿真好……” 县太爷的话不知被他扔哪里去了,完全是傻到彻底的样子。 李毓风见此,不知哪里来的怒意,指着念祖控道,“牟大人,你千万不要只看这傻子的外表,他是在装!要知道,天下间没有一个傻子懂得照顾婴儿的!这傻子照顾那刚出生未满百天的郦儿,可是顺手,都不带哭腔的!试问一个傻子,如何能够把个婴孩照顾得好?!” 李尊道冷森森一哼,三角眼中划过一抹兴灾乐祸,越看萧晋,李尊道眼底的笑意越深:萧晋啊萧晋!你铁面无私,你是阎王脸。只是这些东西今天都要破一破了,我倒要看看,你与这傻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罢,李尊道朝牟乐舟一施眼色,牟乐舟立即收到,同时又朝萧晋看去,那意思很分明,仿佛是给萧晋最后的机会一般,若是萧晋再不肯对自己留有颜色,那么牟乐舟可要真正投靠李尊道了!可是萧晋根本没看到这边的互动,因为萧晋的一双眼睛,此时此刻,只看到念祖一人。他的目光描画着念祖的眉眼,鼻额,哪怕是一颦一笑,都仿佛素描一般,深印进了萧晋的心中。萧晋的手动了下,绞住袖口的衣裳,不自觉地狠狠收紧,石块一样的僵硬脸上,突显出一种扭曲般的神情夹杂着丝丝惊悚。 “来人,这傻子极不老实,给我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敏儿救我,不要……不要……” 两旁的衙役冲上来,硬扯过念祖,生生拖着人往厅外带。 李敏见了,心下就是一急,不管念祖是否真正看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他都绝不允许有人打念祖!念祖还是孩子,皮肤幼嫩,怎么经得住打?便是念祖真犯了错,也不能打他! 李敏心中执拗,也不知怎的,硬是看不惯念祖挨打,也许是一直以来养在身边,早看惯了念祖活泼好动的性子,一想到念祖伤痕累累的样子,李敏就止不住心头发苦。 “牟大人,你不问情由,先斩后奏,算什么好官!”李敏大喝一声,拨开拦阻的侍卫就冲上了牟乐舟的案台,与县老爷面对面叫板起来,“牟大人不问清红皂白,偏听偏信,李毓风说甚,牟大人便认为是甚。请问牟大人,若是李毓风杀了人,铁证如山,您又当如何?您敢让衙役们打他吗?!” “李敏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杀人了?”李毓风及时接上,与此同时,念祖被衙役们推出去,板子早已备好。 牟乐舟不理会李敏,大声喧道,“给我打!” “不准打!”李敏大喊。 “李秀才,你今儿再敢给我以下犯上,我连你一块打!”牟乐舟急了眼,一把推开李敏,当场朝外走去,就要亲自下令,非要把念祖打到招实情不可! 第118章 风波再起 “吵什么?!” 一道敲金击石似的穿透力十足的中年男音响彻当场,他一出声,连带着浑身的威慑都抖了出来,石块一样严酷的面容,如寒风一般扫撤当场,他朝着牟乐舟看去,一双眼睛微微地眯起来! 李尊道同时也站了起来,三角眼中很是一片得意!终于等到了,只要萧晋敢说半句为念祖求情的话,那么齐劭的怀疑便是事实,到时候对付萧家,不费吹灰之力! “都吵什么?”萧晋脸罩寒霜,声色俱厉,“本官算是看出来了,今儿就算是皇上来了,你们这群人也能吵翻天去!都没事干了,想跟我回帝都是吧!那好,牟乐舟你的县衙交给师爷,带着你那些道理跟我回帝都,皇上那里自有你的分辨之处,到时候你有的机会,发你的官威!” “李毓风是吧,你是将成为虎贲勇士之人,如今也跟着在这儿吵闹不休,身为皇上的虎贲勇士,你可知道三缄其口的道理?哼,若是有话,你自可去跟皇上说,没理由在牟乐舟这找道理,你不觉得脸红,本官都替皇上为你脸红!刚刚李敏说你杀人……嗯,此案本官绝不会姑息!” “至于尊道大人,尔身为骑都尉,如今回乡探亲,算是休职,此处怎么说也是公堂,还没有尔等插话的余地吧?你究竟想干什么,莫非在军队之中呆得久了,连我大敬朝堂律例也记得一干二净了?” 屋中顿时静谧一片,牟乐舟脸色一阵发白,鼓着双眼山羊胡扎起,仿佛跟主人一样在参加战斗一般,不甘地瞪着李敏。李尊道面色一寒,硬是忍下这口气来,他拽拽李毓风,示意他不准顶嘴。令李尊道没想到的是,萧晋竟然把所有人都训斥一通,这个萧晋,就算他有点本事,今儿念祖这关,他也得过! “既然念祖是个傻子,我大敬也没对傻子用刑的道理。”萧晋声音低下来,目光头一次现出一丝温和,朝门口一挥手,念祖便又被带了回来,院子里面看热闹的百姓一阵鸦雀无声,大家瞪大了眼睛,往这厅中瞧,震慑于刚刚那番巨石碎震般的斥责之语,大家都想看看,这位说话的大人,长什么样。虽然刚才好像看见了,但到底没看清楚呀,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莫非把个傻子打死了,你们很开心?把责任都推到不晓事的傻子身上,你们觉得这案子办得精彩?还是说,根本查不出凶手,所以才要拿傻子当挡箭牌?!!” 萧晋一叠声斥道,牟乐舟缩缩脖子,连声告罪,低头退下。 “呜呜……敏儿……敏儿……”傻子被衙役又给拘了回来,这傻子也不听话,蛮力推开衙役便冲向李敏,窝在他怀时,不时地呜咽着,他比李敏还要高大的个头,蜷依在李敏瘦弱的胸膛前,使人看上去,有种非常别扭的扭曲感,加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面还流出了两行清泪,他抓着李敏的衣裳,脸埋在李敏的怀中,不时地东蹭蹭西擦擦,李敏总算松了口气,拿手轻轻摸念祖柔软的头发,轻声安慰着。 “即便傻子不能严刑逼供,也是有审问的道理的。萧大人身为廷尉,审案多年,莫非连这点本事也没有?若是传出去,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吧?”李尊道率先开口,矛头直指萧晋。刚才萧晋一切反应都看在眼中,如今李尊道已完全确认,念祖这个傻子,定然与萧家有着不解之缘!不论是齐劭口中的通人性的豹子,还是刚才萧晋看似禀公执法,实在暗护念祖之举,都说明,念祖这个傻子,一定与萧家有关! 意识到此,李尊道突然觉得自己手中多了一张王牌。只要死咬住念祖不放,萧晋便算是再厉害,也要被击溃得节节败逃!这个傻子,显然是萧晋的弱点!还有一点令李尊道觉得非常痛快的是,萧晋如今的表现,绝不像要承认念祖的样子,那么念祖是要长久地呆在李敏的身边的了,正是这样,自己以后下手的机会多得是了,这个傻子随他捏扁捏圆! 萧晋神情凛冽地看向李尊道,转而朝念祖看去,仿佛摸到荆棘一般无处着手,却被平白刺得浑身生疼冒血。 他盯着念祖看了一眼,在李尊道不断逼视的目光之下,抬步朝念祖走去,同时挥手,有护卫将念祖与李敏分开来,这时就听李尊道及时提醒道,“若是这傻子知道曹横为什么会死,那么查出萧家是否乃凶手便不远了,你说是吗李秀才?” “尊道叔父,你有什么直接冲我来就好了,没必要总是咬着念祖这个孩子不放。昨夜我回去时半路遇上念祖,你若是还想要问什么,直接问就行了,念祖脑袋糊涂,不能正确回答问题,你何必要难为一个孩子呢?不觉得有失身份么?”李敏回头朝李尊道昂扬对去,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李尊道非要往深里揪结问题,那么自己只好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出来了,相信李尊道也不会脱得了这趟混水。 李敏虽然这样说,萧晋却已经率先而出,朝护卫架住的念祖看去,目光仿佛带着一丝柔和,声音带着几分温软,“念祖,你昨夜去了哪里?” 念祖哪里会听萧晋的问题,一双眼睛哀哀地朝李敏看去,不断地呜咽着,仿佛一个极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恨不得扑进李敏的怀中,换寻安全感。 “萧大人,您没必要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吧?”李敏提前出声质疑道,“念祖不过是个孩子……” “李秀才,即使是孩子,也有说出真相的权利。这一点,你不会不明白吧?”萧晋脸色又冷硬起来,朝李敏毫不留情地对去。 李敏皱紧了眉头,眼中流露出几许舍不得,念祖是他救的,是从他的手中一点点活过来的,李敏亲手给他洗身子,亲手给他上药,亲眼看着他一点点从死人变成活人,每日每夜地身边跳腾,一个活生生的念祖,一个最可爱的念祖,李敏不愿意让念祖受到外人的质疑,他总觉得心头不是滋味。 “大人……” 这时候由外面奔进来一名护卫,进门便单膝跪在地上,非常谨慎地禀报道,“大人,有村人发现两具尸体,请大人过目。”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敢在萧晋之前,发出任何定论了。虽然那两具尸体手中好像还拿着两只箭翎,似乎是很好就下结论的,但是先前萧家护卫那一番,使大家都不敢随便说话了。 “抬上来。” 萧晋目光深冷地朝念祖扫了一眼,旋即收回来,令人都退向一侧,让那护卫将两具尸体搬上来。 把尸体身上的盖布打开,屋子里面布满了凉气,虽然两具尸体已经惨白僵直了,可是却不见半丝的血腥之气,萧晋一眼便看到尸体脖颈上的青紫,两具尸体俱是被人拧断脖颈而死,但是其中一具尸体却另有伤处……李敏回头猛地看去,就见到其中一具尸体,眼珠子被捅烂了,虽然已经死了,可是那黑洞洞的眼眶,看起来非常的可怖,那眼珠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脸上溅了几许血红,看起来非常的残忍,可见出手之人,没留了情。 李敏的目光一震,手不由自主地动了下,身边的念祖仿佛知道什么一样,一双手轻轻地呵住了李敏冰凉的小手,还傻兮兮地把李敏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呵着气,顽皮的婴儿肥的小脸上,现出名为幸福的颜色,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面仿佛闪过狡黠之色,可也是快若闪电,未停留半毫。 萧晋看了一眼尸体,正想回头让谋士把尸体的特征伤况都记下来,冷不丁地看到念祖抱着李敏双手,傻吹呵热气的样子,萧晋石块般僵硬的脸上顿时裂了,仿佛渐渐被风化一般,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 一向不露情绪的他,非常外露地重哼一声,朝谋士施了个眼色,接着便让人记录那尸体。 一会儿功夫过后,萧晋第一个朝李尊道说道,“看来李大人这一次回乡省亲收获颇丰。不但死了曹横等人,甚至似乎连萧家的人也死在了这里,这突然冒出来的两具尸体,腰中别着软剑,手中拿的却是萧家的箭翎……呵呵,不过这两具尸体好像不是萧家的人呢,依李大人来看,这是谁的人呢?” 申屠世家派来的这两个废物,竟然被人活生生扭断了脖子!废物!简直是废物! 李尊道的脸青得像是被人硬扇了两巴掌一样,申屠世家的人很好识辨,腰间别着软剑,剑是特制的,剑身上刻着申屠二字。一般人根本模仿不了,而他们手中拿着的箭翎,则模仿得很低劣,一看便不是萧家的箭。只不过,若是拿这箭杀人后,取了箭,只留下伤口,那么便无从辨别了。 李尊道毫不留气,硬声回驳,“那悬刀莫非不是出自萧家的么?莫非也是随随便便能偷出来的?” 萧晋一瞬间脸色发黑,僵硬的脸上染着杀气,重重哼了一声,袖挥朝着手下的人说道,“把尸体保存好!既然李大人不肯认罪,那么我们就只有帝都见了!” 萧晋转身就走,眼前的这件事情已经很明了,申屠世家的人暗中协助李尊道布下这一切,然而萧家这死去的三名杀手,则是无意间反中了圈套,丧了性命不说,还未完成任务。萧晋觉得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有申屠世家这几具尸体,足够他回帝都复命了。申屠世家想要对付他萧家,呵呵,看这一次,到底是谁对付谁! “李敏还有要事相告,还请萧大人暂且留步。”李敏走出来站定在当场,昂首阻住了萧晋的去路。 “什么事?” 李敏朝李毓风看了一眼,轻轻说道,“关于李毓风杀人一事。” “李敏混账,胡说什么!”李毓风在旁大喝。 啪地一声,就见李尊道拍案而去,疾步到李敏面前,一掌挥下! “尊道叔父何必动怒,若是李毓风是清白的,你打了我,反而会更不妙了。” 李敏朝后退了两步,堪堪躲开,李尊道一掌风落空,目眦欲裂地瞪着李敏,那副样子,恨不得把李敏撕碎! 李尊道朝旁冷喝一声,便有随侍的护卫冲上来押住李敏,“萧大人在此,哪里有你胡言乱语的份,拉出去,仗责三十!” 县老爷牟乐舟撩着他那山羊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于上位者的萧大人,目光冷硬地朝外面看着某一处,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无感。 护卫接到命令拖着李敏便朝外拽,哪知,这时候突然自外面的人群中传来一声爆喝,“住手!既然萧大人在此,便更不能随随便便伤人!” 院子外面,随着萧大人而来的护卫,紧紧地阻拦着往这边冲倒的一个中年男子,只见他面目坚冷,身形高壮,形色有些萧条,但那双眼睛里面的犟倔之色,却令投过目光来的萧大人一挑眉,顺势便挥了挥手,那护卫当即松开了手,放行。 李敏正被拖出门去,可是在萧大人挥手之下,冲进来的中年男子蓦地伸手护住了李敏,像是护着自己自己的孩子一般,张开羽翼,将李敏纳入麾下,一双冷硬的眼,放着四射的寒光,防备地朝场中的所有人扫了一遍,最后大声陈述道,“李敏是小人的亲侄子!若是他有什么罪,便让小人这个二叔担当吧!” 一句话摔在地上,碎了几碎,李尊道的脸旋即变色!县老爷牟乐舟也不禁翘了翘那山羊胡子,满面质疑地看着这突然不顾生死,闯进来的李睦,心中大为怪异,这个李睦是吃错药了,他怎么平白冲进来,护起李敏来了? 相比于场中人的意外,李敏却冷静得多,他嘴角含着一丝清淡不过的笑容,非常老实而乖巧地躲在李睦的身后,小声而带着委屈地说道,“李毓风杀了魏五叔,可是尊道叔父却不让敏儿说,二叔您最公道了,您要替魏五叔做主啊!” 李敏说罢这话,县老爷牟乐舟差点笑出来。李睦是最公道的?他若是公道便不会趁着自己大哥大嫂之死而急急分家了,分了家后便将自己大哥的孩子都赶进了茅草屋中了,现在李睦冲出来究竟是为什么,这李敏也跟着李睦疯。县太爷突然又摸了摸山羊胡,眼睛眯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李毓风杀了魏五,这件事情整个李氏族人都能做证。李尊道,你袒护自己的亲生儿子,置人命于不顾,你还真是妄为朝廷命官!” 李睦目眦欲裂,眼珠都染着血丝,狠狠地瞪着李尊道,那副样子,好像李毓风杀死的是李睦家人一样。 “可有这回事?” 萧大人突然朝李尊道问道,声音冷而硬,语气很平,公事公办的模样,其实早在之前李敏说李毓风杀人一事时,萧晋便注意上了,但是他目光转而朝旁边的谋士看去,那谋士旋即执笔,刷刷刷地又开始记了起来。 李敏是秀才出身,萧家人早在刚才便对他的话信以为然,但是突然采用李敏之言,反而会引起质疑,于是便一直冷眼看着,直到李尊道命令人打李敏。萧大人的嘴角这才不易察觉地牵了起来,在这个屋子里,谁都没有资格打李秀才,只有他才能下得这个命令。 若是这板子落在李敏的身上,萧大人转眼便给李尊道治一个越权之罪,先杀杀他的锐气再说,谁知道这个时候李敏的二叔,竟然冲了出来。 萧大人自然乐得其成,让这叔侄俩继续说下去,同时看到院子外面那些村人的情绪,萧大人知道自己做对了,看来自己让李家叔侄说话,似乎也是顺了民心。 “绝无此事!”李尊道刻骨仇视地盯着李睦,那副样子,恨不得将李睦剥骨抽筋。 如今李尊道对眼前这对叔侄,恨透了。 “魏五与李毓风发生的仇怨,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当初携魏五离开沐水村的车夫老铁知道,对于两人的冲突,老铁一清二楚,萧大人若是不相信,自然可以把老铁找来,我将此人保护得很安全!” 李睦横了眼李尊道,坚冷的脸上不看不深刻的喜怒,可是他握拳透爪绞着袖子的狠劲,却是曝露了内心真正的愤怒。 李敏在旁平心静气地静听着,不作声。 李睦与李尊道,本没有那么多的仇怨。但是李尊道招惹了李睦,暗中保证一定会周护李睦的钱庄和布庄,使李睦将全部的希望都寄到了李尊道的身上,只是最终的结局却是,李睦成为了李尊道的弃子。 李睦是真正的被牺牲掉的棋子,也许最初李尊道是想利用李睦来打击自己的,甚至是为了曹横出一口气。但李尊道突然改变了主意,让李敏成为沐水村举足轻重的人,让他主持修建河堤,以此加重砝码,到时候萧家的人杀死李敏后,李尊道的筹码便更重了,与此一比,李睦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李尊道不但没有帮他,还在李氏宗族将他的布庄钱庄都兑干净,开始修堤之后,李尊道竟然还跑到修堤的现场,当成沐水村老老少少的年,对李敏大加赞扬。 这时候,李睦的内心彻底扭曲了。他开始恨李尊道,他恨李尊道胜过恨李敏。 如果说李敏暗算李睦,这样的行为使李睦深恶痛绝的话;那么李尊道耍弄李睦一通,便成了李睦心中的一个丑陋烙印,在李睦的心目中便成了不可饶恕! 在来到这里之前,李睦仔细分析了眼前的形式,他发觉自己不能再把矛头对准李敏了,因为在夜明珠一事上,连齐劭与李康联手,都没能制住李敏,李睦再明目张胆地收拾李敏,只能引得村人笑话,李睦这样做只能使自己在村人心中的形象越加抹黑。他不是那么笨的人,于是他跑到这里来,因为除了李敏,李睦的心里还放了个李尊道,当他看到李敏告李尊道的儿子李毓风之时,便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 “原来还有人证。” 萧大人恍然大悟一样了解的语气,好像终于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他并没有急于让人传人证,而是侧着眼睛,一双冷硬而深黑的眼往旁边的李尊道身上晃悠,手指间轻轻地绕滑着圈,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李尊道仵在原地,半个字不说。既不求情,更不肯松口。他是告萧家的人杀了他李家的人,现在李氏宗族的族长都在这里,他的理由够充分!他绝不会让人打断思路,把告人的案子,又扯回到毓风身上去! “既然李大人不肯说,那么牟大人说说,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在你治下出的案子,莫非要让本官帮你审么?” 萧大人眼看着李尊道不肯说话,便将问题抛给了牟乐舟。 牟乐舟那撮山羊胡迸得笔直,瞬间如坐针毡,他朝萧大人拱拱手,盘算着向萧家来的这位大人澄清事实,魏五的死与李毓风半点关系都没有,是李敏和李睦故意栽脏。 哪知道此刻站在李睦身后的李敏却率先提醒道,“县老爷大人,您的儿子与我尊道叔父的女儿正要结亲,这一些敏儿都是知道的,可是敏儿也相信您是公正廉明的,沐水村的河堤以及当初嘉元捕头来,捧回了萧家的箭翎而去,都是您一手促成的,如今面对萧大人在此,您一定会公正说话的,对不对?” 牟乐舟山羊胡顿时被说得一翘一翘的,干瞪着眼看李敏,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小人的侄儿所言不虚。”李睦赶紧接上,抱拳向萧大人禀报道,“李家与县大人家里有结亲,但是县大人对朝廷大人却一直怀有崇敬之意,上次箭翎一事,确是牟大人所为。” 李睦朝看了李敏一眼,坚冷的脸上表情有倾望的冻结,望着李敏时,眼睛中依然带着针刺般的怨愤,可却竭力控制着,即使如此依然难掩怨气。 李敏冲着李睦送去意味未明的一笑,接道,“二叔说得正是。” 这叔侄俩一唱一喝的,连在场中一直当背景的族长等人都不由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他们是在玩什么,为何会如此异口同声。 李敏面对李睦如此“示好”,他自然会顺水推舟。李睦变聪明了,早在今晨,李敏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尤其是李睦冲进来护着自己的情形,更加使得眼前这个看似冷硬不近人情的二叔,显出了几分人情味。 是啊。当着帝都赶来的大人的面,李睦护侄如子,宁可自己挨打,也要护着李敏,问题是有萧晋在此,他会让人无缘无故地打李睦么?如此一来,李睦一是表现叔侄俩并没有嫌隙;二是可以在李敏向李尊道落井下石时,再重重踩一脚;三来则用心更长远了,院子里面都是沐水村的村人,李睦这样做,得到的更多的是沐水村人的好感,如今又是修堤的关键时候,李睦这样的用心,真可谓及时雨。 李敏似乎是被李睦利用了一道,还帮他出了李尊道这口恶气,顺便又收获了好名声,可是李敏并没有再多为,只是立于一侧,静待下文。 “原来遗失在沐水村的萧家箭翎,是牟大人送回去的,”萧大人一直面无表情的石头脸,听闻此言后,微微绽开一道似笑的模样,高高在上的气势在这一刻仿佛突然有了一丝施舍一般,冲牟乐舟看过来,可也仅仅是看了一眼而已,“本官事忙,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牟大人辛苦了。” 牟乐舟做了这么久的县官了,还是第一次听到廷尉大人对自己的表扬,顿时就不敢再坐着了,连忙起来谦虚称谢,同时满面感慨,仿佛终于找到方向一般,开始往萧晋处示好,“那时是萧家的人在打猎,顺道给捡了箭翎来,所以下官便让捕头送去了,哪里称得上辛苦。” 上次萧家羽箭之事,嘉元带着羽箭送去了萧家,萧家人还亲自召见了他,并许以上风美言,还要让他转达牟乐舟,要珍爱百姓,得圣上赞誉,相信升迁之事便不远了。 牟乐舟为这件事情,都快高兴疯了,打算着今年便要搬地方高升呢,加上沐水村的这河堤修成,只有他的好处,又有萧家人的话,那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么! 如今看萧大人肯对自己的和颜悦色,牟乐舟心里正盘算开了,看起来他若是站在李尊道那列,很不妙啊。不但自己的官位有可能升迁不了,还极有可能掺合进萧家与李家的那些恩恩怨怨之中…… 李敏见了,暗暗摇头,牟乐舟的态度根本不成问题,有萧晋在,牟乐舟根本不算事已。 萧晋会怎么处理呢? 李敏好奇,可是看到萧晋明显只听言,却并不做决定,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李敏不由地暗暗摇头,看起来曹横等人之死,萧晋不会处理,他也许会转交出去,甚至会称病告假,来躲避这件事情。毕竟他姓萧,而李尊道这次要告的,是萧家。 “李毓风杀魏五一案,牟大人怎么看?” 冷不丁地,萧晋沉沉的声音打来,击得牟乐舟一个激灵,硬是回神,张大眼睛看着萧晋,同时又悄悄地看了一眼李尊道,心中叫苦,看来萧大人还是不放过他。当下不断地琢磨着,听萧大人的口气,分明是已经把李敏所说的话当真,坐实了李毓风杀人了,自己应该怎么说,若是搏了大人的话,以后可没好果子吃。 虽然与李尊道结了亲,可是李尊道那个女儿还没有嫁过来,李尊道虽然依仗着申屠世家,可是自己跟申屠世家连边都沾不上,可是跟萧家就不同了,至少一向冷得像块石板的萧晋大人,此刻肯跟自己和颜悦色的说话了,这就是很大的进步啊,比起李尊道来,似乎自己与萧家走得更近一些。 牟乐舟轻咳一声,正要回答,李尊道沉不住气了,当先截住,“萧大人说话请注意,什么叫做我儿杀人一案?我儿何时杀过人?你莫要听这秀才一派胡言,就妄下定论!” 李尊道伸手愤怒地拿指尖隔空朝李敏戳,恨不得把李敏给戳死。 李敏淡淡地站定当场,根本就不打算再说话。 萧晋像是局外人一般,眼看着李尊道孤独地发飙,他以为李敏会反驳,可是李敏比自己还淡定,比自己还局外人,说完了李毓风杀人一案后,根本就像个外面站着的那些护卫,冷冰冰地立在当场,完全是一副不肯再多说半句的样子。 他怎会如此淡定? 萧晋面色如严冬一般,抱拳说道,“既然李都尉觉得本官处置不当,那么便将此事交给陛下处罢吧。”萧晋说着朝自己带来的谋士林臻问道,“可将刚才李秀才等人所言,俱实写下?” 李敏刚才所说,无非是李毓风杀魏五一事,顺带还把李氏宗族的老老当当,在族议上见证此事的人,一个个点了名,都说了出来。 林臻朝萧晋拱拱手,表示已经写好。 这动作令李尊道面色又是一寒,阴恻恻地朝李敏看去,心中却已经波涛翻涌的悔恨了,若是把李敏给杀了,到时候让萧家顶替杀李敏的罪名,又兼埋藏了毓风杀了魏五一事,多么齐全的计划,可是现在却独独让李敏成了漏网之鱼,还害了自己的家人死去,李尊道简直恶恨到极点。 不过,萧家的人杀了曹横曹思,却是事实!李尊道绝不肯忍下这口气,至于毓风杀魏五一事,如今魏五的尸体早已经被埋于地下,都腐烂了,还能查出什么来? 想到这儿,李尊道心一横,冷哼一声,跟萧晋撕破脸皮,沉冷说道,“便如萧大人所愿,此事当禀明陛下,请陛下做主!” 萧晋点头,这就起身,转而朝牟乐舟扫了一眼,“牟大人看看,将一切证人都带回帝都,以便于审案。” “可是李秀才还要修河堤呀,他去了,河堤谁修呀?”牟乐舟显然是站在了萧晋这边,一听萧晋吩咐,顿时干脆应声。 李尊道见此,暗暗愤懑,打算过后就与牟乐舟断了儿女这门亲事! 萧晋这才把目光都放于李敏身上,冰僵一般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略有深意而刻骨地盯入似乎能一眼看穿他,只是,萧晋发觉自己失误了,眼前的这个秀才亭亭玉秀,年纪不过才十五岁左右,在萧晋过了大半个人生来讲,眼前的秀才不过是个小仔子,根本经不住他一眼的,哪知道李敏不仅仅经住了他一眼,还经住了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即使如此依然不动不摇。萧晋见李敏不动不摇,转而不经意地朝他旁边的念祖看去,神情中带着一丝冷凛。 “李秀才也非亲眼目睹之人,不去也可,只是让那几个李姓宗族的人跟着去吧,若是帝都传来消息需要李秀才作证,你可莫要推辞。” 萧晋这话说得实在太客气了,往日在帝都审案,他的态度从来就没有软下来过,一向是冷硬地命令态度,也只有在陛下面前,他才显得恭敬一些。 李敏恭敬行了一礼,应了声是。 萧晋等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沐水村,李尊道一家人准备回帝都,李敏正由李尊道家里出来,回头就被人一把捉住,觉得自己后背被撞得一痛,赫然发觉自己被人抵在了李家的大木门上! 第119章 同为庶子 “李毓风!”李敏大喝,看到这人过于凶猛的眼,李敏禁不住地皱眉头,实在对这个人无法不厌恶。 “李大郎,你放心,我绝不会动你一根毫毛!”李毓风噙着丝阴戾的寒笑,目光从李敏脸上浏览着,仿佛是在欣赏他的惊异失措。 与李敏同走在后面的李睦,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李毓风钳制的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一只路边溜达的猫。 “因为我想让你尝尝魏五受过的滋味。” “你什么意思?”李敏往左右看看,李睦正双手抱胸,坚冷的脸扭曲出一抹怪异的笑,朝这边得意地瞧着。李敏只觉得一阵头疼,李睦不是他的二叔,绝对不是! 李毓风猛地钳住李敏的下颌摆正,阻止李敏不肯集中的注意力,他目光狰狞狠辣,与他俊朗的面容相合,显示出一股过于凶悍的强大无匹之感,李敏却对于这个动作相当反感。 他扭动着自己的脑袋,试图挣脱李毓风对自己下巴的钳制,可是还是被紧紧地捏住,甚至感觉到骨头不堪承受的颤抖感,一会儿功夫,李敏就疼得面色苍白,“我会让你体味下客死异乡的滋味。李敏你早晚要去帝都的,我在那里等着你。” 李毓风饶有兴趣地俯耳向李敏,说罢这番话,便陡地松开了手,但他立定在李敏面前,并没离去的意思,而是当着李敏的面,将刚刚摸过李敏下面的两根手指放进嘴巴里,轻轻地舌忝了舌忝,眼底是恣意的掠夺之态。 李敏眉头拧成了个疼,终于受不了偏头呕了口酸水上来,不住地拿袖子擦自己的下巴,恶心人,很好,李毓风赢了,他是真被恶心到了。 李毓风走了,带着满腹的怨气,与萧晋一起上了路。 李尊道依然留在沐水村,他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李尊道留下来,使李敏很是不安,李尊道的女儿李莲儿与县老爷之子的婚事搞砸,随着李尊道一齐的李氏宗族的子弟死了几个,族内的气氛压得很低,人虽然不是李尊道杀的,但却因为他而死,死了人的人家对李尊道颇有怨气。 李睦望着李敏离开的背影,心头冷冷笑,李尊道这口恶气,他从李毓风身上找回来了。至于李敏,哼哼,李敏是他的亲侄子!有什么事情,关起门来做!他就不相信,自己关门教训侄子,有哪个敢插嘴?往时,李睦自觉把事情闹得太大了,反而被李敏给尽数利用了去,从今往后,他不会再上李敏的当! 李敏呕完了酸水,便与念祖一同回了临院,路上念祖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不时地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块。李敏回头看去,念祖都落下他好大一块距离了,他又回头又走回去,突然看到念祖右手上全是血,顿时吓了一大跳,抓住念祖的手,不住地翻看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的伤?”刚才还没有看到流血,怎么眨眼间就受伤了。 念祖嘟着嘴巴,狠狠地拿指甲又朝着手心抠了顿,直到血水翻涌出来,还要继续自伤,被李敏一把拦住,非常焦怒地训他,“念祖你傻了,怎么这样伤害自己?!” 念祖只是伸手朝李敏被掐红了的脖子摸了摸,然后又重重地咬了口自己受伤的手,满脸痛恨的样子。 李敏一看念祖的样子,便明白了,脸色缓了缓,摸摸念祖的头,无奈地说道,“你是在怪刚才李毓风动手吧?没关系啊。李尊道他们是咱们惹不起的,可是魏五的死足够李毓风麻烦缠身的了,说不定我们可以都不必再看到李毓风了呢。比起这个,被他掐一顿又算什么……” 李敏自顾自地说着,念祖凝望着他洁白的脸,心中只觉得难受。若非当时李睦在场,若非李毓风势盛,他早跟拧断申屠世家那两个杀手一样,直接断了李毓风那小细脖子,敢碰他的李敏,定要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念祖攥了攥拳头,越看李敏脖子上的红痕慢慢地变成了青紫,他心头越发堵得难受,见李敏摸他的头,一副安慰小孩子的样子,念祖心头抖然涌出口怒气,挥手就把李敏给甩开,回身就往村外跑去。 “念祖你干什么去!” 李敏跟在他后面大喊,尽力地追上去,可是李敏身后突然传来闽坚的声音,嘴里不时提到郦儿,李敏心头一怔,忙停下来,担心地看着念祖越跑越远,只好回顾闽坚,“闽大哥,郦儿怎么??” “哪里郦儿怎么,我是说咱们完事了,可是去福喜家找郦儿了。”闽坚非常高兴,那断了的烟杆被萧大人的手下给收回去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虽然念祖那小子跑了,可是闽坚觉得那是太好不过的结局了,就让念祖这个傻小子走吧,敏儿有自己便很好了。 念祖眼看着身后没了李敏的影子,当即便放开了脚步,蹭蹭蹭不过几个起落,便出了沐水村,掠到了村水村外的大山之侧,再眨眼便到了官道之上,眼看就要追上李毓风一行人,念祖握在身侧的手掌攥成了拳头,深瀚如渊般的黑眸,杀机凛现! 李毓风死在沐水村,也许会有人怀疑到李敏身上。可是现在,李毓风若是死在回帝都的路上,哪个还会怀疑李敏?这个人三番两次,敢碰他的人,不可饶恕,一定要永绝后患! 念祖身形隐藏在大山的巨石身后,在看到队伍之中骑马的李毓风后,目光中陡现针芒般的杀狞,他缓缓地低下身子,手朝着脚下那颗有着小孩拳头般大小的石头而去,这块石头以他如今的武功修为,隔着两丈多之距,射中李毓风心腑,要他命不在话下。到时候队伍一乱,他便乘机扭断李毓风的脖子,彻底绝了他的活路! 然而念祖只顾着盯着李毓风的马匹了,手中去捡那石子时,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怎么没摸到石块,好像摸到……人脚上的靴子了? 念祖意识到不对,后脊蓦地出了一阵冷汗,同时身形朝后迅疾掠去,确定一丈多距,李敏再抬头,猛地朝自己刚才的位置看去,却见一浑身威慑气势的男子立于眼前,一张脸如石块一样僵冷,目如锐锋,朝自己威寒迫来。 只见他轻轻将手负于身后,眼中带着复杂的闪烁之意,半晌后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责难和不耐,“你在外面到底还要玩多久?” 念祖听了这话,那张婴儿肥的小脸陡然煞寒冷栗起来,深如黑渊般的冷瞳带着丝丝的杀意,他虽然年纪小很多,可是气势上绝不输于眼前的人,念祖轻轻地搓弄着双手,目光在不远处已经骑马经过的李毓风身上迅速扫过一眼,神情闪过一丝遗憾,仿佛是很可惜,并没有在刚才那个极好的角度和情况下杀了自己想杀的人。 “这句话,你该问问你们萧家的掌家婆子!” 不再如先前的傻兮兮和温吞好欺的外形,此刻的念祖,针尖对麦芒,毫不客气地与来者对上。 “天佑,你是萧家的人……” “萧晋!” 念祖厉声打断来人的话,浑身瞬间紧绷,绷直得仿佛一条拉紧的弓弦一般,他目光凌厉地瞪着眼前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姓萧!也不叫萧天佑!那是你们萧家人取的狗名,与我无关!我叫念祖!我是念玲珑的儿子,与你们萧家,没半点关系!” 面对念祖如此激愤的情绪,一向冷如冰石的萧晋,居然软了下来,仿佛是说情般地劝声,“你所使的武功,总归是萧家的吧。天佑你这样做,会让萧家人伤心的。” “我说了,我叫念祖,不是什么狗屁天佑!” 念祖断声大喝,转身就要走,萧晋两步追上,坚决地拦住他的去路,看到念祖额上的表筋飞舞,一双眼睛仿佛要爆裂了一般,死死地愤然瞪着自己,萧晋忙往后退了两步,不想再激怒了念祖,在看到念祖脸上的婴儿肥时,萧晋的态度再度软了下去,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你不必这样恨我,你知道的,我也是萧家的庶子,再怎么说,你也不该这样怨恨我的,不是么?” 萧晋说出这番话后,才使念祖稍稍平息了下情绪,就听萧晋又说道,“申屠世家的那两个人也是你杀的吧?还有拿着悬刀的那三具尸体,他们是奉命而来,他们其实是想来杀你的吧?结果却阴差阳错杀了曹横之流……” “没错!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沐水村了!上一次他们来,并没有找到我的形迹!可是萧家的婆子却怀疑上了这里!”念祖的有仿佛被冰冻了一样,目光中带着残酷,“是我利用了他们杀了曹横等人,然后又将他们解决了,至于申屠世家那两个鼠辈,竟然敢碰我的人,死不足惜!” 望着念祖毫不留情的眉眼,萧晋只说道,“你给萧家惹了相当大的麻烦,你知道吗?这一次回帝都,萧家将不会全身而退。虽然有申屠世家那两具尸体在列,但是相信他们绝不会善罢某休的。天……念祖,你要知道,你始终是萧家的人……” “如果当我是萧家的人,何必对我苦苦追杀?!” 念祖冷笑一声,望着萧晋,轻轻地呼了声,“堂兄,你又何必多管闲事!萧家如此势大,嚣张,早该尝点苦头了!你这样周旋其中,何苦呢!” 萧晋面上顿时一滞,脸色有些僵硬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萧晋是萧家的庶长子,能做到如此地位,全是萧家的正妻给了庶子无尚的荣耀,是萧家旺族开恩宽宏,更是得到了萧家的福荫。可是谁知道,他的母亲是萧家二房的妾室,母亲家室低微,在二房之中,不过是最低贱的一个,自己在内宅之中也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他看尽了浮华与乖张,受尽了人心的凉薄,苦苦奋斗挣扎,才渐渐斩露头脚,可即使如此,上面有正妻压着,正妻又有自己的子嗣,那些子嗣即使不出色,也会有最优渥的条件与身份,他这种庶子又如何能望其项背呢?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超越嫡弟,光付出努力是不够的,萧晋明白,他付出的不仅仅是箭翎出弦般的迅疾努力,更是非常人般的心性。惟有如此,才能压过嫡弟,登朝堂入宫门,在大敬皇朝之中,耀眼夺目。 可即使如此,萧晋也知道,朝中有一位响当当的人物,那便是他的大伯,萧家老夫人正经所出的嫡子萧别叙,此人是大敬朝堂第一人,堂堂丞相,他的一句话,举足轻重,可左右皇上的决定。同时也是萧家最耀眼的一颗明星。萧晋知道,自己跟人家比,还差一大截。可是萧晋也知道,自己做到如今这个地位,自己那身份卑贱的母亲,也能安享天年了。正妻再如何,也不可能如从前那般,肆意凌辱自己的母亲了。如今萧晋已经稍稍释怀,可是他知道,无法释怀的还有眼前的人。因为念祖的母亲念玲珑已死,被萧家人所杀。尸体萧晋去验看过,念玲珑是被名正言顺杀死的,因为她私通,被捉奸在床。于是萧家如此宽容,罚她跪祠堂,可是念玲珑跪不过一天便死了,一个私通男子的婬妇又是萧家三房连妾室都入不了户的小商户女子,死了便是死了,人们对这样的结果,只有拍手称快。 可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完,随后传出天佑重伤他的大哥,引得萧家老夫人震怒,一气之下,训戒念祖,哪知道念祖当场辩解,却被制住责罚一顿,恢复过来的念祖冲出了萧家,在老夫人阻拦途中,伤了老夫人,这才逃了出来。可是他逃不了,伤了老夫人是不孝之罪,萧家不会饶过他,大敬朝的孝道也不会饶了他。除非他死,或者提早主动回去认罪,否则即使死在外面,萧家也不会有人同情半分。 “念祖你该回去,只有回去才能……” “我娘没有跟人私通!我还没有伤大哥!他们都在诬陷我们母子!”念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那双黑渊般的眼瞳,不再似曾经的那般天真易信,反而深不见底。 萧晋点点头,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譬如当初,他在内宅,被百般打压时,吃过一两次亏,便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看通了。明白人性是种痛苦,他宁可永远天真无邪,可惜,他没有这样的资格,他有母亲需要保护。 但是念祖便不会那样幸运了,他的母亲是小商户出身,这种硬伤,对萧家来讲再卑微不过,这又给念祖的身世蒙上最致命的阴影。 萧晋石块一样僵硬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忍。念祖所要走的路,比他还要艰险得多。萧家会承认自己这个庶子为官,甚至是做到廷尉之职,可是萧家不会容忍念祖出入朝堂,因为他的身世太不堪……现在萧晋又不由地点了点头,也许把念祖放在这里是一件好事情,只要念祖不想出头,永远安于现状,那么他也许会永远安全的吧?只不过…… 萧晋皱起了眉头,念祖的武功似乎日趋精进了,日以继业地练武精进,他这是要甘于平凡的作派么? “萧晋,你走吧。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念祖最后说道,转头目送着早已经消失了身影的李毓风等人,眼中突现出一丝憾意,可恨,竟然让他这样逃了! “你的脸?”萧晋望着念祖婴儿肥的小脸一阵迟疑,他的身高没多大变化,可是这张脸……若非是识得以前念祖的脸,当时在沐水村,萧晋也不会识出念祖来。 “吃了你们萧家的药,不但可以阻止成长,还会使身体回到幼年时期。”念祖说着自嘲一笑,“可是,这药是假货,除了这张脸看起来像是十一二岁,勉强能骗骗李敏那个呆秀才外,身高以及身上的皮肉,没一处能骗得了人,害得我要装傻,才能过关。” 萧晋听了念祖的话,僵硬的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古怪,仿佛是笑了,可又竭力隐忍的模样。 “你想笑就笑罢!对于萧家,我只偷出这点药来!若是他们还想再来拿我的命,来一个,我送还一具尸体回去!我便不相信了,萧家的人还死不光了。” 萧晋闻言,自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只看到碧幽幽的,比人手小那么一点儿的玉佩,被他直直地递了过来,“念祖,给。” “这不是萧家每人一块的东西么,我有。”念祖淡淡冷冷的表情,他也有这种玉佩,是给萧家的子女所有,不过他不稀罕,扔给郦儿玩了,看郦儿那小丫头喜欢不得了的样子,念祖才没把它随手扔掉。 “这一块不同,”萧晋述道,“拿着这块玉佩,你可以随时出入廷尉府,只要我还在廷尉一职,那么你可以随时出入大敬各个衙门,他们待你犹如见到我。” 念祖看着那碧幽幽的玉佩,突然冷笑一声,“这东西还真管用。” 萧晋并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只是将玉佩塞进他的手中,叮嘱道,“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看着李秀才那个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柔弱,此人很有机谋,也懂得作戏,在你入厅中之前,他便助我蔽除了李尊道的怀疑,随手拿刀一砍,便识出了我身边那护卫的真实身份……” 萧晋说着似乎有些尴尬地摇摇头,“其实那个护卫确实是萧家的人,只不过却不是我的人。是萧家的人安插在我身边的,若非李敏识出来,我还当那护卫是自己人,没成想早被萧家有心人给买通了。那个人还真是煞费苦心,这样给我找不痛快,看来这一次回帝都,还真是有得忙了。” 身为萧家人,却自己给自己拆台。萧晋不由地苦笑,在萧家之内,看他不顺眼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呵! 看着念祖静立在原地,并不出声,目光深沉,似有所思的样子,萧晋再次劝道,“这些日子你莫要轻举妄动的。若是你还想让那个李秀才过安宁日子,便老实装你的傻子。至于李毓风,你也别想再动歪脑筋,李毓风还不能死,尤其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对李敏起了歪心,我不能让他活着。” 在萧晋以为自己做通了念祖的思想工作时,抬步即将要走,却突然听到念祖这样一句话,他旋即顿下了脚步,扭头惊讶地看着面前这少年婴儿肥的小脸,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这样的固执这样地狠毒,是什么让念祖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自从我娘亲被他们害死,那个时候我便发誓,只要是我认定的人,便绝不会给他人哪怕一点缝隙的机会,去伤害去折辱!”念祖拧过头来,深黑的眼睛睨向萧晋,胸脯中仿佛有一股戾气涌过来,“李敏是我认定的人,李毓风敢当着我的面伤他,若留下这个人,除非我死。” “李毓风毕竟是回帝都了,莫非你要跑到帝都去……” “也无不可。”念祖对道。 萧晋仿佛生气了,僵硬的脸阴冷下来,抬步就走,抬过高高的干草丛与坑洼不平的山石路面,他大步朝着官道而去,仿佛厌恶了念祖如此尖锐的性格,走过了没几步,他倏地回头,看到念祖依然立在山路之中,一只手背负于身后,目光悠然地望着自己这边,嘴角甚至噙了一丝睥睨的微笑。 “萧天佑!你若是敢再随随便便杀人,那么我便直接拘了李敏!” 萧晋回头大喊,同一时间念祖脸上神情骤变,萧晋见之哈哈大笑,“既然你如今在意的人是李秀才,那么本官绝不会容忍,在我眼皮子底下再发生事端,否则拿李秀才来祭!” 他说罢便大摇大摆地甩袖子走了,甚至连头都没回,萧晋内心深处却不像表面来得如此潇洒轻松,念祖的年纪还少,比当年的他还要少太多,可是却已经比当年的他更有力量更有心机,只不过他虽然很厉害,可到底还是个少年人,怎么能比得过自己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呢?但若是让念祖再这样成长下去……萧晋不由摇头,这对萧家是极大的威胁。不是不知道萧家的人会怎样面对这个威胁? 随即萧晋不由地敞声复笑起来,能威胁到萧家,不是他也乐意看到的么?是啊。他虽是萧家人,却无时无刻不受制于萧家,若是能够看到有一个人冲击到萧家,他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他会无条件给予那人无限的帮助,呵呵……念祖,你准备好了么? 念祖盯着萧晋离去的方向,一瞬间浑身爆发出威凛的煞气,他没有想到自己不过一句话,便成了萧晋拿捏的把柄!看来比起萧晋来,他还是太嫩了! 念祖捏着那块玉佩,塞进了袖口之中,也许是对李敏会有帮忙的吧。 第120章 偷换婴儿 李敏想了想还是先去找郦儿,让闽坚去看看朗儿,李敏便朝着福喜家而去。 一路还他还琢磨着,万一家里只有福夕氏以及她婆婆该怎么办?自己一个男子往那里一站,怎么看怎么别扭,要不再找上赵婶,一块去福喜家? 绕过了眼前的旧巷,李敏眼看到福喜家就在眼前,当即快步而去,福喜家在沐水村的最边缘的位置,离着沐水村繁冗的村落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在离着福喜家不远的地方,便是李敏置办下的一块土地,已经走了官府通告了,接下来就只剩下修建小楼了。 李敏没去福喜家,率先到了这块地处,背负着手在空地上转了两圈,脑子里面想象着该建怎样的房子。郦儿还小,肯定提出意见来,但是朗儿便不同了,他那样独立,一定会有意见的,先征求一下朗儿的意见,看看盖怎样的房子。 李敏望了一眼脚下的土地,这块地皮不算小,也是因为离着村子远的关系,地皮大,便能多盖一点房子,要不圈个院子也好。不知怎的,李敏突然想到了闽坚,不若多盖几间房子,让闽坚也搬来一起住吧。他一个单身汉,自己起灶做饭,冷锅冷灶的,不若一起吃住。 待闽坚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想到这儿,李敏思绪嘎然而止,苦笑地摇摇头,恐怕自己相中哪家的姑娘,闽坚都相中不了吧。现在李敏明白了,为何闽坚至今是光棍,唉! 把脚下的凹凸不平和干巴巴的枯草都拔掉,李敏摸了块石头来,在地皮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房屋结构图,一边摩婆着石块,构想着基本的房屋规划,这时候便听到后面一阵嘶心裂肺的尖叫,吓得李敏一哆嗦,回头看去,浑身都震住了,只看到福夕氏像是疯了一样,发髻散乱,满脸泪水,扑腾着朝三两个妇人的拉扯下,极力挣脱,放声大哭。 李敏扔下石头,奔到跟前,恰在这时福喜跑了来,抱住他家媳妇便问了缘由,可是福夕氏哪里还能说得清楚,眼泪都来不及抹,挣扎着往外跑。 旁边的妇人倒有个明白了,急忙说道,“你家的柱子娃,不知怎的,被人给抱走了。那人还说让李大郎去,这抱走的是你家的娃,他怎么让咱们去找李大郎啊?” 妇人闹不太明白,只能紧紧抓着痛不欲生的福夕氏,阻止她要想不开。 福喜听了这话,顿时就怒了,但还剩一丝理智,伸出甩了福夕氏两个巴掌,看到她冷静下来不哭了,才吼着嗓子喊,“你把咱家的柱子给弄没了,李大郎家的郦儿呢!你这没用的妇人,若是把郦儿也看没了,我便休了你!” “啊——”福夕氏白挨了两个嘴巴子,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自己的夫君竟然不顾自家的孩儿,反而问什么郦儿! 郦儿哪里有事呀,郦儿吃得饱饱的,比自家儿子幸福多了。可是自己的夫君不想自己儿子,偏偏想别人的,为此还打自己,福夕氏身子虽然瘦弱,脾气也很是温柔,可是失去儿子的痛苦,又挨了打,心中委屈而愤怒,平日的温顺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冲上前就朝福喜又骂又撕扯,嘴里大喊着,“你这个天杀的,自己儿子不关心,想别的孩子!若是没有李大郎,咱们儿子怎么会被人给抱了……他必须得把我的儿子抱回来,否则我要跟你们拼命啊……” 福夕氏扑向福喜,巴掌鼻涕眼泪乱打一通,福喜也不反抗,任她打。等她打累了,才朝眼前的几个妇人说道,“麻烦你们把我家这没用的妇人扶回去,我这就去找儿子!” 福喜转头便走,才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李敏,他忙走上前说道,“大郎,我家里不安全了,柱子不知怎的被人给抱走了,那个……要不你先把郦儿抱回去,免得被连累了?” 李敏早听到了刚才福夕氏的话,正好与福喜的想法相反,李敏感觉很不好,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福喜。 “郦儿在哪里?” 福喜胖胖的手朝家里一指,让李敏自去接郦儿,他则转身去找自己。李敏把他拦住,沉声说道,“你先别急,跟我回去,救柱子的事情,交给我吧!” “这怎么行……”福喜还要推辞,就见李敏脸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冷寒异常,“福喜,我保证你儿子会平安归来,稍安勿燥好吗?” 李敏与福喜回了家,福夕氏此刻在自己的房中,已经稍微安静了下来,她没有看到李敏,但是李敏觉得自己被福夕氏看到的话,定然会挨耳光的。 福夕氏的那句话,深烙在他的心中,“若是没有李大郎,咱们的儿子怎么会丢”,这句话听在李敏耳中很耐人寻味。 李敏目光温柔地看着床榻上正一脸天真哈着口水,四处张望的婴儿,他的小妹郦儿,此刻正平平安安地。李敏注意到郦儿身上包裹着一床冰蓝色的薄被,这布匹细腻是纯棉布的,可是却不在李敏给郦儿置办的小衣裳之列。也就是说,这薄被不是郦儿的,而是福喜家的。 “郦儿,我们回家。” 李敏二话不说,回头抱起郦儿往家回。柱子丢了,福夕氏是不乐意再看到郦儿的,福喜家容不下郦儿了,自然是要回家去。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抱错孩子了,可是依然没有把柱子送回来的意思,显然是吃定自己会去救柱子。只是不知对方会提什么条件。 “不如报官府吧?”闽坚得知此事后,提议道。 族长李祺甫不胜体力,回来之后便歇下了,只有留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李庆一直在周旋,听着这话后,亦是着急不行,“应该报官的。可是县太爷刚刚离开沐水村,李毓风杀人一事,有够他忙的了,咱们去说柱子失踪一事,便算是官府的衙役来了又怎样?那些人肯定都被县太爷派去别的用场了。” 念祖回去之后就看到李敏冷冷清清地在临院之中,周围围着一堆人,李庆更是深皱着眉头,显示出一种无法释怀的怨懑之感。 他转头看到李敏,望见李敏正抱着小郦儿,时不时地抬头望向他这边,念祖不知怎的,欢喜地上前,就要抱郦儿,“我先把郦儿放回去。” 李敏趁机朝场中的众人说道,怀中的郦儿并没有给念祖,而是径直朝偏房而去,念祖扑了个空,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此时屋中只有两人,还有他怀中正蹬着四肢,欢脱不已的郦儿,李敏摸了摸郦儿身上的小棉被,抬眼朝念祖看去,“念祖,这薄被是你给郦儿包上的,是不是?” 念祖婴儿肥的小脸上一片憨真,听了这话后,仿佛迟钝了下,连眼睛都呆直了,之后仿佛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指着门口的方向,拼命说,“是、是她……是……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福夕氏,李敏一想自然也明白的。可是李敏更了解,从福夕氏刚才发疯一样的话中,听出福夕氏并非是个疼爱别人孩子,胜过自己儿子的母亲,这也是人知常情,试问有谁会爱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呢?除非那人有病。所以包裹着郦儿这床新做的冰蓝色的薄被,肯定不是福夕氏给郦儿的,一定是念祖偷偷拿出来给郦儿的。 身为母亲,哪个不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孩子呢?福夕氏绝对不会把这新做的薄被给郦儿,而苛待她自己的儿子。 “念祖,你把郦儿原先的衣服弄到哪里去了呢?”李敏问道,目光紧盯着念祖的眼睛,在这双深如黑渊般的双眸中,李敏看不出丝毫变化,哪怕念祖极力表现出呆滞的神色,但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眼睛里面装着人的阅历。哪怕表现得再平庸,也会有蛛丝马迹中窥出端倪。又何况念祖只是装傻,并不是真的傻。念祖若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疯傻起来,李敏才要更怀疑呢。 “脏、脏了。” 念祖抱着郦儿,俯首嘴巴亲吻了下郦儿粉嫩的脸颊,委委屈屈地呜咽着,不时地抬眼觑一下李敏,像是被欺负了的一样,泪眼汪汪的,双脚在原地挪腾着,有种往角落里面缩的趋势。好像是被李敏的严肃给吓倒了般。 “是因为衣服脏了,所以要换下来?还是因为衣服脏了,不能给郦儿穿,所以换给柱子穿了?” 冷不丁地李敏突然问道,话落,念祖低下了头,抱着郦儿,可怜巴巴地看着怀中的奶娃,仿佛是向奶娃求救一般,无措地拿手捏捏奶娃的鼻子,脸蛋,仿佛期待奶娃说一声话,来缓解这有些压抑的气氛。 “念祖……” “嗯?” 李敏突然走上前,柔声唤着念祖的名字,念祖迷茫地抬起脸来,无助地看着李敏,眼中不时翻着泪花,将落未落,在看到李敏伸手朝他的脸伸过来时,念祖仿佛吓倒了,猛地闭上了眼睛,豆大的泪珠滑过脸颊,掉落在怀中的婴儿脸上,啪嗒一声,郦儿好像感受到了抱她人的情绪,下一刻便哇哇地大哭起来。 抱着她的低声饮泣,怀中的小娃则是放开嗓门地大哭,顿时,整个屋子瞬间响满了哭声。 李敏只好收回手,头疼地扶扶额,最后看了眼念祖,非常沉重地摇摇头,他现在混乱了。傻的念祖,欢脱的念祖,看书时候一本正经的念祖,拿着石头往头上砸的绝烈念祖,以及现在这个孩子一样哭泣的念祖,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念祖? 深重地叹息一声,李敏摆摆手,“念祖啊,你好好看着郦儿吧。我去找找柱子。” 把念祖的事情搁在一边,李敏是再不想管念祖的事情了,总之郦儿平安就好。至于柱子,李敏也知道他是被谁给抱走了。 李敏回头就朝外疾走,才出了福喜家的大栅子门,就听到身后孩子的哭泣声,回头一看是念祖抱着郦儿出来了,“敏儿……” 念祖可怜兮兮地唤他,不时拿袖子抹一把脸,沾湿的眼睫能红的眼圈,仿佛被人扔掉的大狗一般。可是李敏并没有回头,径直朝外走去,念祖看着他削瘦的背影,心头溢起一丝喜悦,多亏他提前把柱子与郦儿所穿的衣服给调换了,包婴儿的襁褓也让他给换了,齐劭手下那几个废物还果真来偷孩子了,想以此威胁李敏,门都没有! 第121章 洗尿布 正在商量着,李庆派人出去先报官,这时候睿然奔了进来,看到李敏后,叫了一声,“找到了!” “啊?柱子找到了?”李庆猛地抬头,血红的眼中都带着惊喜之色。 睿然回他一记失意的摇头,转而对李敏说道,“大郎,我找到了。” “你到底找到了什么,说呀!”李庆急得不行。 睿然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我找到的,是章诚这小子灵活,打听到的。” 李敏听了紧接着追问道,“齐府中如今怎样?” 齐劭等人早从临院搬走了,甚至没跟李敏告辞一声,从福夕氏的哭喊之中,李敏听出了悬机,若那个抱走孩子的人,错抱了柱子走了,那么背后的人定然是齐劭无疑的。只不过,要对付齐劭,根本不需要太费力,那个岌岌可危的齐府,便是齐劭最大的弱点! 念祖在屋内听说,李敏要章诚再去打探城中齐府,便冲了出来,笑兮兮地伸出自己的手臂,晾出自己结实的肌肉,跟在章诚左右,要与他一同去镇子上。 李敏见之当然不同意,拉住了念祖的手,让他回屋里面去。念祖时而傻时而不傻的,李敏还想找个大夫好生给他看一看,现在怎么可能会让念祖跟着章诚出门呢,会不会添麻烦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李敏担心章诚忙起来会把念祖给弄丢了,再者章诚去做的事情,也不是甚安全的,念祖傻里傻气的,李敏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被有人心给利用了。所以念祖还是呆在自己身边最安全。 “敏、儿儿儿儿儿……” 念祖干脆摇着李敏的胳膊,拼命地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把李敏给晃得晕乎乎的,屋子里面传来郦儿的哭闹声,准是又饿了。李敏烦不胜烦,甩开手臂随他去了,“好吧好吧,你走吧,别只顾着玩,忘记回来了。” “耶~~”念祖一蹦三尺高,欢天喜地地跟着章诚走了。 李敏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摇头,回屋去抱郦儿了,看到郦儿并不是饿了,而是因为没换尿布……李敏赶紧跑去找尿布,找了一通才发现,郦儿的尿布都用完了,扭头看着郦儿小屁屁下面的那一堆,她红红的小屁屁红通通的,显然已经被那堆东西折磨已久…… “我先去找块尿布来,然后去把堆成山的尿布洗了先。” 李敏低声喃着,把郦儿的小屁屁给擦干净,先拿被子给她盖上,扭身去撕了块干净的衣服剪成尿布,先给她掂着,回头就把郦儿抱去了隔壁族长家,让李卞氏给看着点,回来李敏晕头转向地拾掇着郦儿用完的所有的尿布往天然河走去。 “怎么大郎,给你家郦儿洗衣服哇?!”迎上来的郑大牙,嘿嘿笑着,扫了眼李敏木盆之中那一堆黄黄白白之物,当即捂紧了鼻子,眼底更是一片促狭。 “大郎啊,你说你一个爷们带着那样小的妹妹,我看啊不若娶房媳妇,这样女人家照顾起孩子来,那顺手呀,你一个男人家,怎么能照顾得那样好呢!” 李敏听了,瞥了眼郑大牙,想了想说道,“大牙叔,您还是去修河堤吧,我去下游先把衣服洗了。” “哎?!大郎,我说的话你怎么不听哟,我可是为你好啊!”郑大牙追上来,抓住李敏急急说道。 “女人家进门,都要生自己的孩子,哪有女人愿意一进门就照顾还没满百天的小姑子的?大牙叔,您若是有心,也可以替我照看照看,若在这样的女人,我也愿意娶的。” 李敏回头冲郑大牙笑笑,淡漠地说了一番话,便走了。 郑大牙在后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甩了甩脑袋,别说,好像人家李大郎说的话很对,郑大牙对着李敏的背影大声告道,“那我就替你找着点啊大郎,若真有好人家的女子,就去找媒婆给你说道说道去!” 李敏边走边扭头冲郑大牙答应着,回身还是抱着自己的木盆认命地朝河岸而去,以前他倒是想过要娶房媳妇,照顾自己的妹妹,可是现在看来,那种想法简直太天真了,哪个女人愿意进门替自己照顾孩子?何况不踏实的女人,李敏不放心。郦儿从小没了娘亲,自己宁愿辛苦点,不能让郦儿受委屈。 把郦儿自从去福喜家前前后后,所用过的尿布都洗了个干净,李敏这才彻底吐了口气,从河边扶着腰撑直了身体,转而极目朝四下看去,只见三两个妇人从不远处往这边走,李敏收拾一下尿布,拧干了,这就要回家去。 “大郎你这是去哪儿啊?听说福喜家的孩子丢了,郦儿怎么样啊?”宝安媳妇扭着腰走到跟前来,伸着眼睛朝李敏怀中的大盆中觑了一遍,又酸溜溜地说道,“哟,大郎也亲自下手洗衣呀,还真是个好儿郎呢,以后这谁嫁了你呀,可得享福喽!” 后面的两个妇人也齐齐地挤了过来,凑到李敏身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见只有满盆子婴儿的尿布,虽然洗得干净了,但是到了跟前,还是能够闻到那独属于婴儿身上的味道,类似于骚尿与奶腥气混合的味道,连李敏身上都带着如此浓烈的气息,两个妇人都是刚刚嫁过来没多久,还没有生育子嗣,一闻到这种味道,都不由嫌恶地捂住鼻子,后退了两步,指着李敏,满脸怪异地叫道,“他身上是什么味啊,真难闻!” “我看啊,李大郎又当爹又当娘的,辛苦!改天,给你找房媳妇!到时候也能轻松一些!” 宝安媳妇瞥了眼身后那两名俏生生的小妇人,回头冲李敏笑吟吟地说道。她总觉得李大郎这人秀气加酸腐气,看着一派正直,还修河堤什么的,其实感觉还挺难以靠近的,至少一般人跟他搭不上话。可是宝安媳妇,刚才阴阳怪气的一通说,还以为李敏会反驳一二的,没想到这秀才竟然大大方方地冲她笑笑,还任由她上下打量个彻底,完全没有丝毫的拿捏气,感觉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难以靠近。 于是宝安媳妇心中初时的那点疏离,便变成了如今的亲切,转而又要给李敏说起媳妇来。 李敏也不拒绝,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面带微笑地说道,“那有劳宝安嫂子了。大牙叔说要帮敏儿说房媳妇,敏儿也有打算的,进门后,在郦儿长前之前,不能有子嗣,等郦儿长大懂事后再说。” 宝安媳妇是进门后,便育了一子,喜得公婆合不拢嘴,她在家里也颇有一些手腕,更是因为生了儿子,而很得公婆的心意。 如今眼耳听着李敏的话,她不由地给愣住了,“怎么?嫁给你还不让生孩子?” 宝安媳妇一条眉毛吊得老高,像是在看外星生物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敏,直觉得这个李秀才说得好像是外星语一样。 “对呀,你看郦儿还这样小,生了孩子也没用不是么?” 李敏垂下头,在宝安媳妇越加声厉的气势之中,他的存在感瞬间降低为零,显得仿佛受了欺负一般,带着丝丝的无奈,“我便是知晓了,一定没几个姑娘乐意嫁给我的,你说是么宝安嫂子?” “当然!进了你家门,还不让生孩子,你当女子是啥,你家的奴才啊!” “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敏儿还有事,便不打扰嫂子了,告辞。” 在宝安媳妇声色俱厉中,李敏垂着头,仿佛受伤了一般,很是无奈地离去。 “嫂子,人家李大郎不过说一说,你这样严厉,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冒犯你了呢。嘻嘻!”后面的妇人跟了上来,打趣道。 “是啊。你看那秀才一副受委屈的样子,不定嫂子在家怎么收拾宝安哥呢,李秀才一看到嫂子这样的,别说是找媳妇了,便算是见了你,也怕会一溜烟跑了吧!”另一个年轻的妇人抓住宝安媳妇的袖子,阴阳怪气地道。 “我怎么了。实在是李大郎太无理了,他怎么能让人家女子嫁进门,好几年都不生孩子呢?那人家嫁到你家里来干吗,难不成是给你家为奴为婢的?”宝安媳妇不服道。当初她嫁进来时,才刚刚一个月,公婆就盼着生孙子,可到了李大郎这儿可好了,干脆不让生。这算什么? 李敏抱着木盆往家里走,一路走一路想,洗尿布洗到红通通的手在寒风中吹拂着,怀中的木盆湿沉沉的,李敏叹息着感慨,做父母果然不容易。 回到临院,李敏把一干尿布都晾在有太阳照射的地方,回头就收拾房子,心中暗暗算计着,章诚这次去齐府怎样了,要把动静闹更大才好,否则廷尉大人也没办法听晓民声。 睿然带着宗室的子弟暗中守着沐水村口,防止齐劭离开,这会突然跑了来,冲李敏叫道,“大郎,刚盖好的河堤塌陷了一块,你快去看看吧!” 李敏听到这儿,晾晒的动作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睿然,“怎么会无故塌了呢,什么时候的事?” “唉!你还是别弄这些女人家干的事情了!还是快去看看吧,大家都说是得罪了河神,才会塌的啊!”睿然满脸着急。 第122章 藏身 李敏被他拉着朝外跑,还没到门口就被李敏给反手拽了回来,李敏问道,“那些守着村口要道的几个子弟可还都在呢?” “是啊。我是刚回来喝口水,才听说河堤塌了,这不正来找你么!”睿然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不解。 “那不去了。”李敏突然说道,引得睿然一阵着急,正要问原因,就听李敏复说道,“你去加派人手守着村口要道出口,不准任何人通过,一旦有人闯出去,立即敲锣打鼓,大家一起喊打!睿然,能不能找回小柱子,可在此一举了!” “你是说,那河堤塌了的事情,是齐劭他们给弄出来的?不会啊,村人一直在修呀修的,再说那河堤也坚固,怎么能一下子给……”睿然说到这儿,嘎然而止,抬起头来神色古怪地望着李敏,“难道说我们的人之中,混入了齐劭的人么?” “不过是找几身村人的衣裳便搞定了。而且……”李敏笑了笑,“不是奉县老爷之命,还有附近别的村人来帮忙么,那些人有没有可疑,我们便不清楚了。睿然,你快去。” 李敏说着回房间拎了那一直悬挂着的宝剑便往外走,睿然看着,一阵目瞪口呆,不解他要干什么。 “只要你们堵住出口,那么柱子很快便会被找回来的。”李敏回头,冲睿然说了句,转身朝宗祠方向而去,他才走出眼前的小巷子,转了个弯,便听到身后传来“唔唔唔”的闷吼声,李敏身形一顿,蓦地回头,只看到一头花斑豹子正仰着脖子吼了两声,便朝自己甩甩脑袋迈着四肢而来,到了李敏跟前,它大脑袋在李敏腿上蹭了蹭,露出尖尖的獠牙,又大着声音吼了两声,那双琥珀色的兽瞳盯着李敏,仿佛是在期待什么。 “斑斑?” 李敏伸手有些迟疑地摸它,好久没看到这豹子了,李敏不确定它待自己是否还热情? 斑斑见李敏的手落在自己脑袋上,它猛地仰起,李敏的手下一刻便落在了斑斑的嘴边,触手只觉得温湿一片,却是斑斑拿舌对着李敏的手舌忝试了一番,好像套近乎般,又伸出前爪,搁在了李敏的膝盖处。 “斑斑,你撒娇的方法与你的主人,一模一样。” 李敏收回手,在衣服上反复擦了擦,把那些粘腻都擦光了,这才伸腿朝斑斑踢踢,说道,“斑斑,你跟在我后面,待会听我命令,让你咬时你便去咬!” 李敏说着这话的同时,抽出宝剑,剑尖随着话声往前一捅,做出个冲的手势,然后挑眉看向身边的斑斑,想要看看它是否领会了,哪知道斑斑一个箭步冲出去,眨眼间便在两米之外,回头朝李敏看了一眼,转而朝前冲去。 “斑斑!”李敏在后面边跑边大喊着,“你这样不对啊,你得听我的命令行事啊,你怎么不听话呢!你要去哪啊!” 斑斑带的路与李敏所要去的地方,一模一样,一人一豹在李氏宗祠的祠堂之外停了下来。李敏奖赏地甩了斑斑一个激励的眼神,同时说道,“斑斑好样的,回去给你肉吃,烤熟了的那种!” 当初族议之后,李敏与齐劭在这祠堂之外说过一番话,至今李敏都记得很清楚,齐劭说他们是同一类人,可惜,现在这同一类人出现了分水邻,齐劭胆敢绑架柱子,不,齐劭本来想绑的人是郦儿吧,只不过阴差阳错变成了柱子,即使如此,也不可饶恕。 李敏拍拍斑斑的脑袋,伸手朝此刻已经空荡荡的祠堂一指,斑斑便跟离弦的箭一样朝祠堂里面冲了进去,这些人一定躲在祠堂之中,李敏暗暗想道,可是失踪了大半天的柱子不知是否饿了,齐劭会不会对柱子下毒手呢? 只是齐劭若这样做的话,估计也不会躲在这里了。他想要自己妥协,想让自己如李尊道的意,因为曹横等人的死,使李尊道太生气了,他一定要吐出这口恶气才罢休。 斑斑进去没多久,冲出来后咬着李敏的衣袖,便往祠堂里面拽。 李敏心知斑斑许是发现了重大的线索,便急忙跟随着进去,哪知道前脚才踏进祠堂的大门,后脚一把雪亮的剑就架在了脖子上,“李敏公子,久违了。” 声音很低沉地在身后响了起来,李敏回头,那把剑便割到了他脖子上的皮肤,只能被迫踏在原地不动,只听那低沉的声音又说道,“不过是个骗个畜牲,你以为这豹子很通人性么?再灵俐也不过是个畜牲,你把宝都压在这畜牲身上,焉能不丢性命的?” “你是……”李敏沉着气,攥紧了手中的长剑,他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可是就想不起来。 “你忘记了。当初便是我,吃了这豹子的大亏,可是回来向你求救,竟然还被你给悉落一通,李敏公子,你还真是心胸狭隘呢!” 他的声音落下,手中的长剑便换了方向,只眼寒光一闪,尖剑抵着李敏的颈处,执剑的人已经与李敏面对面地站着了。 “承然?!” 李敏见后,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可不是当初被自己送狼骨的承然么,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呵呵,记性真好。” 承然冷笑,高瘦的身形顿时散发出几许森然的寒意。 “柱子在哪里,齐劭又在哪里?”李敏当即问道,他相信斑斑找遍祠堂,之所以让自己进去,定然是发现了承然,可是待自己进了祠堂后,承然便上房跃顶,从祠堂的大门之外进来,请君入瓮倒是用得极其简练,可惜,李敏却丝毫不受威胁。 “李敏公子,我家主人说,与你有几分交情,所以不准在下杀你。但是断你的手脚,倒是容易,如今你便乖乖地受我一剑吧!”承然哪里会回答李敏的话,手中寒光一闪,携着两招一式,长剑朝李敏的手腕和腰腿处掠去。 “斑斑咬他!” 李敏顿时摸剑,冲着承然做出进攻的姿式,从祠堂之中转了一圈又出来的斑斑,突然见此,嚎吼一声,冲俯向承然,张嘴咬牙,獠牙在承然的背处落下,顿时只听到一记惨叫声,承然手中的剑落地,疼得甩动着身体,欲将斑斑从身上甩开。 李敏跃过这一人一兽互斗,转而走到几步远的地方,将那只带了毛的家鸡给捡了起来,刚才斑斑咬着这鸡往外跑,似乎是被这食物给诱住了。可是李敏看了看这鸡,只见嘴鼻中慢慢溢出黑血,显然这鸡是被毒死的。 他转头看着被咬得面目全非的承然,不苟同地叹道,“你来对付斑斑,怎么也不摸清楚斑斑的个性呢。一般情况下斑斑是不喜欢吃生肉的,它喜欢吃我给烤的熟肉。” 李敏说着把毒鸡扔到满身是血的承然脸上,转而冲斑斑喊了句,“斑斑,跟我走!” 他拖着剑率先出了祠堂大门,斑斑后脚跟上,舌舌忝着嘴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显然是被刚才的人血给诱导住了。李敏看它走得慢,回头拿剑背甩了它一屁股训斥道,“你敢吃人肉,我便宰了你!” 斑斑像是被吓倒了,呜咽一声,耷拉着脑袋,拖着尾巴,十分不情愿地跟在李敏的身后,一步步出了大门。 齐劭留下了承然对付自己,他肯定是在这沐水村中的某个地方等待着承然的战果,若他认定承然会得手,那么柱子便危险了。 想到这儿,李敏手心捏了一把汗。若是柱子有个三长两短,福夕氏是不会放过他的,李敏想到福夕氏那竖起爪牙的凶狠样子,心不由地抖了抖,都说女人是老虎,果真没错呀,福夕氏那样温柔的一个小女人,发起怒了竟然比只老虎都不怯色。得尽快把柱子找回来。 李敏领着斑斑在村中大大小小的街巷子找了一遭,回头就见到不远处奔来几个人,一看竟然是章诚他们。李敏心头一喜,忙奔上前,正要问话,就见身边刷地一声,一道黑黄相间的影子朝章诚身后扑了过去,李敏清楚地看到,斑斑把念祖扑倒,一人一兽抱在一起,欢喜地在地上打滚…… “念祖!你的衣服脏了!念祖——” 来不及跟章诚说话,李敏顿时朝念祖警告地大喊道,这个念祖,每回都穿自己的衣服。每回衣服都弄得很脏,到最后还是自己洗!李敏紧皱着眉头,盯着那个婴儿肥的少年,满目的嫌弃。 “大郎,齐劭家里着火了,嘉元捕头来了,听说还烧了一些关于金矿的账目之类的,廷尉大人正好路过,便顺道查了一下,现在嘉元捕头正在要拿齐劭回去呢!” 章诚拽拽李敏的衣袖,示意他,现在不是跟念祖计较的时候。 李敏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了,再加上章诚隐人耳目地冲他真挤眼睛,身后的嘉元满脸严肃,不时地朝四下看看,那样子果真是来拿人的。 “齐劭就藏在这个沐水村中,可是现在还找不到人。”李敏忧虑了起来,难怪齐劭会让承然在祠堂之中,原来并不仅仅是对抓住自己有把握,肯定是他事先知道了齐府的情况,忿怒之下,才会做出如此决定。 如此一来,齐劭做出来的事情便有可能会更加疯狂了。 这时候念祖与斑斑玩够了,这才一脚踢开豹子跑到李敏面前来,抓着他的衣角,笑嘻嘻的腆着脸。 “回去,看承然那里能不能找到齐劭?” 李敏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从承然那里寻突破口,一行人便朝祠堂跑去,出乎意料的是,祠堂大门之内已经没有人,只余下地面上的一滩鲜血。李敏定定地望着那滩血出神,看着祠堂之中一众的广屋,他不禁头疼起来,莫非齐劭再度回了来,就藏在这么多祠堂房间其中的一室之内? 第123章 劫退 嘉元查看了一下地上的血迹,朝身后的两名衙役扫了一眼,那两名衙役便率先跑到屋处,一间一间地搜查了起来,李敏紧紧皱着眉头,齐劭并不是那种肯束手就缚的人,而对付衙役,本就不在他的意愿之内,他想要对付的,从来只有自己而已。两个人由最开始的友人,变成了如今的敌人,李敏并不想推卸责任,可也不想让两个衙役打草惊蛇。 “嘉元捕头,这样搜下去,我们应该先保证柱子的安全为上。”李敏建议道。 “柱子?什么柱子?” 嘉元面色分外地冷,他家的县太爷被廷尉大人一通好生痛骂,嘉元也不太好受,这一趟来,便是要亲手拿出齐劭的,让他回去交待清楚,李敏说什么柱子,那是什么东西? 李敏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嘉元根本不知道柱子的事情。 “捕头是这样的……”章诚忙向嘉元一通解释,李敏却不打算在这里耗下去了,低头看看上的血,只留有一滩,但是在其他地方却没有血痕,难道并不是承然自己自发离开的,而是被人给裹住,将血都包住,这才离开的么?若是这样,移动他的便不会是一个人。 李敏转身朝外走,“敏儿……”念祖在后面跟上来,抓住了李敏的手,“柱子,柱子……” 李敏反抓住念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安抚道,“我们就快要找到柱子了,念祖不要着急。” 他说着便朝外而去,找了睿然,将村中所有的出口都放开,李敏则是与念祖一同奔向走出沐水村通往镇子上的,惟一的出口,在山道的枯草丛中埋伏着。 两人蹲在草丛与山石堆组成的大山根处,目光紧紧地盯着山下面的空地,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半黄昏,李敏的身体被山风给刮得又冷又僵,心下狠狠发誓,定要把柱子救出来,一定要把柱子抱回村里面去。 念祖像条大狗一般蹲在跟前,一双黑黑的眼睛像是隐藏在暗中的猎人一般,不放过分毫盯着李敏。斑斑早奔到山林中去裹腹了,黄昏中,渐渐地就要看不清人脸了,李敏蹲得双脚发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侧脸看到念祖还在看自己,不由地一巴掌拍到念祖脑袋上,轻轻斥道,“还不干正事,看我做什么?” “敏儿……好看!好看!” 好像不过瘾一般,念祖又重复了一遍,听得李敏浑身发寒,他还从来没听人夸过这张脸长得好看的,这个念祖,越来越不傻了,都知道夸人了。 “敏儿……晚上、晚上跟你睡!” 远处有几个零星的人踏着官道朝镇子处而去,李敏瞪直了眼睛,念祖的声音还在耳边播放,“敏儿一起睡,一起睡……” “看来是他们。” 李敏盯着落后一段距离的那个人,轻轻地喃道,看走路的样子,很像齐劭,虽然穿着一身灰布衣,还戴着大斗笠,可是身形走路的姿式差不了,李敏最后再朝前面走着的那两个人看去,结果越看越像是阿大阿二。怎么只有三个人,柱子呢? 李敏眼看着这三个人就要越过自己监视的范围而去,又没有见着柱子,他心中一急,手中的绳子猛地一拽,摆在不远处被系着的巨大山石,便咕噜噜地滚滚朝官道上落去,一块块山石像是劫道一般,凶猛地朝这三个人砸去。 齐劭等人没料到突然从官道的侧山一处滚下山石来,纷纷朝后退去,阿大阿二摔先护着齐劭往后跑,两人警惕地朝着山石滚落的源头看去,正好瞧见李敏站起来的身影,顿时大叫一声,一人护着齐劭,另一人便朝着这边袭来! 李敏拾起剑就朝袭来的阿二冲了过去,完全没有丝毫胆怯,仿佛一个勇猛的剑士一般,掠过阿二劈来的手掌,李敏执尖跃起,突然朝阿二的胸腹冲陡地一刺,剑势凶猛而刚烈,直来荡去,没有半丝躲闪更不会对自身有任何防护。 阿二一惊,没料到李敏出手这样直接,简直不给他自己留余地。然而之后阿二便想通了,既然李敏要找死,自己何必留他?当即一掌击来,卷着李敏的剑,在怀中旋了一圈,陡地那剑尖便硬生生朝李敏自己刺去—— “念祖,快去抓齐劭!” 李敏回头喊,这之际就见剑突然朝自己刺来,他惊得冒了层冷汗,忙回躲,连念祖都顾不上了。 正在这时,破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冷森森的兽吼,阿二手中的剑一顿,依然毫不犹豫地朝李敏刺去,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阿二手背上一痛,剑倏然落下,紧接着猛兽跃起朝阿二的脖颈噬来! 阿二忙着后退,招呼猛兽,李敏这才得以脱身出来,剑被念祖拿了过去,李敏被念祖捉着手朝官道而去。这时才发现阿大已携着齐劭跳过了巨石,朝着镇子的方向远远地跑去。 李敏眼见此,急得真跺脚,若是把他家的那匹马给牵来就好了,这眼见齐劭都跑得没影了,让他怎么去追啊。李敏追了两步,便气喘吁吁,正待回头吩咐念祖去取马来,自己先尾随着齐劭过去,突然就看到远处的两道黑影一闪一动,接着便矮了一截,李敏眯起眼睛定晴望去,就见阿大和齐劭,不知怎的跌在了地上。 见此机会,李敏赶忙追过去,念祖手中捏着个石块,洋洋得意地尾随着。 “齐劭!!” 李敏跑到跟前,冲着齐劭大喝一声,意外地看到阿大与齐劭倒在一起,竟然连动都动不了!李敏朝前走了两步,发现两个人的脸都是僵硬的,连基本的表情都做不到,“你们怎么了……” “被点穴了!”齐劭愤然大吼,只是碍于身体无法动弹,连愤怒的表情都无法摆出来,他吐出来的字眼也软弱无力。 李敏则是朝这官道两边巨大而高耸的大山瞧了瞧,一边支起下巴,眉头微蹙,很是不解地晃了晃头,“点穴还真能让人动不了么?那么你们是怎么被点住的?莫非周围有武林高手?” 武侠的那些东西,李敏也是看过一些的,可是让他相信的话,则是非常难的。中医所讲,行气活血,气运血动,李敏都觉得是真理是事实也很赞成,可是把人点住,动弹不了,李敏还真不相信,总觉得存在于传说之中。 “嘉元捕头来了,廷尉大人正在处理齐府的事宜,齐劭你别装模作样了,这没用,大家都在等着你回去交待清楚。” 李敏斟酌了一下,拿捏着合适的语气,算是语重心长地劝慰着,现在没看到柱子的身影,李敏担心齐劭再玩个人质威胁,柱子还是个婴儿,可经不住这些,李敏认为,现在还不是惹恼绑架犯的时候。 “李敏你他娘闭嘴!”齐劭的骂声像是从牙缝里面迸出来的一样,恨恨地咬牙切齿的,“快给你家少爷解穴!” “我们真的被人隔空点了穴,还请李公子把我们的穴道解开。我们公子是要回去齐府的,相信李公子也不想耽误嘉元捕头的差事吧!”旁边阿大诚恳的语气说着。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再说时,突然就看到眼前一个黑影,在认清对方便是那个念祖傻子时,那人的拳头就落了下来,噗噗,一边一个,把阿大两只眼睛给揍成了两团墨砚,回头念祖一脚冲齐劭腰腑踹了去,狠狠儿地两脚落下,齐劭已经疼得进气少出气多了。 “念祖!你怎么随便打人?!”李敏大喊,他还没反应过来,念祖就冲上去揍人。现在还没问出柱子的下落,念祖没轻没重的,真把人打死可怎么办! 李敏把念祖拨开,上前抓住了齐劭的手臂,就见齐劭居然能动了,捂着前后腰,整个身子蜷成一团,疼得直抽筋。 阿大也好不到哪去,双眼被递了两拳,被莫名其妙地解了穴也不知道,站起来后,脑袋重身子轻,整个身体真晃悠,更别说要出手伤李敏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念祖站在李敏的身后,深如黑渊般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这两个软脚虾也敢在他面前造次,也不看看自己份量! 正在这时李敏回过头来,就见念祖伸着手指,不断地拿舌头舌忝手指,一边呜呜呜地痛吟,他感觉到了李敏的目光,遂将自己打人打得发疼的手伸到李敏跟前,呜咽着求安慰。 “好了好了,不疼,不疼。” 李敏皱着眉头,看着被念祖舌忝得满满都是口水的大手,李敏勉强伸出手去帮他抚了抚,拿话哄了又哄,他清秀的脸上满是尴尬,等念祖不嚷着疼了,李敏忙甩开那满是口水的手,跑去问齐劭,关于柱子的下落。 念祖看到李敏惟恐不及地躲避样子,缓缓地低下头,两颊处牵起一个大大的弧形,无声地笑了。 “你把孩子给抱走了,这对你没半点好处,齐劭,孩子究竟在哪里?” 这时候齐劭已经慢慢地从疼痛中缓过劲来,他站起来,身上穿着村人的布衣,又沾着泥土,在昏黄的光影中,凌乱的发丝打在脸颊上,显得比李敏还要狼狈几分,可是他眉眼间却全是得意的神色,仿佛赢了一场比试般。 “李敏,你若是有本事,自己去找呀!既然嘉元要找我,带我回去,若是我死在这里,你李敏一定脱不了干系。所以,聪明的,乖乖找辆马车送我回去,否则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124章 冷血利用 “齐劭……你变了。”李敏闻听这番话,目光倏地冷峻起来,清冷的眼瞳之中布满了厌恶与绝决。若说从前,李敏还能稍稍忍受面前之人的话,那么现在,李敏对他已经忍无可忍。 “是吗?这就是我的本性,你还想要怎么样呢?” “你做这些,真的不后悔么?”李敏突然问道,齐劭听了这话,顿了顿,目光有些闪烁,却并非是源于内心的愧疚,而是一种来自于某种压力所导致的不甘。 李敏的话一落,齐劭下一刻便更加跋扈无情,毫不留情地回绝,“我为什么要后悔!是关于出卖你李敏,还是关于杀死了那个叫柱子的孩子……” “你把他杀了?!”李敏一阵惊惶,冲上前去勒住了齐劭的衣领,死死地用力,几乎要将齐劭给勒窒息,“你为什么把他杀了?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呵、呵……”齐劭用力握住李敏的双手,硬生生推开他,轻咳了几声,喘息了一口气后,齐劭才仿佛缓过劲来,笑眯眯地看着李敏,得意十足的样子,“因为他叫柱子,而不是叫郦儿!若是当初你肯让我成功带走郦儿,说不定柱子还能活……李敏呀李敏,杀死柱子的不是我,是你!” 李敏对上齐劭风流若朝霞般的眼瞳,此刻仿佛针尖一样恨不得扎进自己的肉里,李敏沉默了下,依然重复地问,“柱子在哪?” 齐劭的眼中飞快地闪烁了下,就在这时李敏又道,“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都给你,把柱子还回来。” 听到李敏说这话,齐劭笑了,舒展开的容颜带着流光一般地剔透洒脱,“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齐劭好整以瑕地打量李敏,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因为柱子若死了,李敏在沐水村名声就臭了。 齐劭是身为贵客,入住的李敏家里。现在齐劭捉走的孩子不是李敏的亲小妹,而是村人家的小孩柱子,非但如此,若李敏带回去的是柱子的尸体,沐水村还会如原来那般,亲热成团,聚首一处修河堤,赞李大郎本事大么? 这便是李尊道说的,能成全李敏,也能够毁掉李敏。现在李敏,只能乖乖地任他摆布! “既然我要回齐府,那么李敏兄,你随我走一趟吧。”齐劭做出一副请的姿势,神情一瞬间变得十分欢庆,兴灾乐祸地看着李敏。 “先告诉我,柱子在哪里!他一个婴儿,你以为离了大人,他自己能活么!”李敏不甘,大声斥道。 “你必须先随我走,柱子的下落,才能告诉你。” “你真卑鄙!” 李敏愤愤地骂道,回头看了一眼念祖,张嘴想要吩咐什么,可齐劭却紧紧盯着他,防备着他。 “走吧。”李敏想了想放弃了,转而先朝前走去。 李敏当先走在前面,齐劭走在他后面,阿大还则是定定地看着念祖,不时把眼睛不远处的山道上放,想要等阿二一起走,可是黑暗之中时不时地从高处的山道上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再接着便渐渐消失了,诡异的感觉充斥着心扉,让阿大总觉得不对劲,眼睛一时不离念祖,神情之中满是怀疑。 “阿大!还愣着干什么,把那个傻子带上,一起走!” 此时齐劭早已经忘记了阿二这人,一心想带李敏离开,回到齐府查看,他扣住李敏的手腕,拖着他疾步而行。阿大被唤了一声,上前就要捉念祖,手刚触到念祖的肩膀,当即便觉得一阵酸麻,清楚地看到念祖挥起长臂朝自己脑门拍来。 阿大焉能给他拍中的机会,握掌成拳击念祖胁肋,同时下盘陡地一震,如疾风般旋出,要断念祖的双腿。 上下横冲,本以为能制住这傻子,可是令阿大没想到的是,念祖击出的长臂在眼前划了一划,就听他傻嘻嘻一笑,阿大只觉得眼前蓦地晃了下,不知怎的,突觉脖颈处一阵凉嗖嗖,一阵天旋地转,阿大的脖子就被人硬生生地钳了住,念祖手臂朝空中一扬,阿大的四肢便在半空中舞爪挣扎起来,念祖提溜着他的脖子,依然傻兮兮地笑着。 齐劭猛地回头,就看到阿大竟然被念祖给制住了,心想着念祖的古怪,齐劭毫不含糊,反手制住李敏就想拿他来威胁念祖,抓着李敏的手腕猛地朝怀中一带,伸手就要掐他的脖子,哪知道李敏挥起一拳,就着齐劭往里顺的势头,对着他的腹部,狠狠一拳,打得齐劭踉跄了下,突然破空中传来一道声音,“闪、开!” 李敏回头,就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朝这边压来,忙朝后退了两步,那巨影砰地一声,栽在了齐劭的身上,只看到阿大与齐劭摔在一起,狼狈不堪。 “李敏你……”齐劭惨哼哼,连骂人的力气都失尽了,指着李敏,疼得俊脸扭曲,却说不出话来。 “齐劭,我忘记了一件事情。”李敏拍拍袖口上的褶皱,语气异常轻松,缓缓地说道,“既然你不想交出柱子……哦对了,柱子其实是被你给杀死了,那么一命抵一命,趁嘉元没来,我在这里先杀了你,到时候正好陪柱子的命,这个主意其实比跟你回齐府要好太多,你说呢?” 李敏笑笑,清冷的眼瞳之中溢满了月色光辉,然后他的目光一凝,朝念祖看去。念祖会意奔上前来,蛮力拽着阿大,像丢沙包一样,随手扔了出去,清黑的夜中仿佛听到骨头摔裂的声音,念祖却只一味蛮干,扔掉了阿大,开始收拾齐劭,随手从地上拾了块锋利的山石,刃处对准齐劭的脖子,下手就是一划! “啊!” 齐劭发出短促的叫声,浑身的疼痛渐消弥,惟有即将被割开喉咙的疼痛,最真实地反应在了意识之中,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惟一能做出来的动作只是浑身发抖,满面惊恐地盯着噬杀者。 “念祖,你没杀过人么,动手!” 李敏微带着嫌弃的话音一落,就见念祖黑沉沉深冷冷如渊一样的眼瞳,陡然噬出杀机,手腕一翻,尖刃的石块处,对着齐劭的嫩乎乎的脖子就下了手—— “我说……” 齐劭被吓瘫了,瞳孔放射到最大,一瞬间心中涌起的念头是活著!他要活下去! 可是他发出来的声音却驱于无力,像是垂死的小猫般,呜咽着求救。 念祖收了手,朝李敏看去,就听齐劭说道,“柱子在……在……被我扔进天然河了,竹篮随水漂,我也不知他现在漂向哪里了。” “你真卑鄙!” 李敏朝后退一步,向念祖招招手,“我们去天然河!”难怪河堤会倒塌,原来不是齐劭故意做怪,而是想要把柱子给扔进河里,都这个时候了,柱子会随水漂到哪里去?! 齐劭平白捡了一命,可是内心对李敏却依然怀恨,眼看着李敏弃自己而走,齐劭心头的颓废感越发浓郁,“李敏,你给我站住!”齐劭爬起来,冲着李敏的背影大呼,“我绝不会放过你,今天我若活着回去,他日便是你的噩梦!” 李敏应声而止,回过头朝齐劭看去,“你说什么?” “我说,你若是不杀我,我绝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齐劭不屑地抹了把脖子上殷殷渗出的鲜红,风流洒脱的俊脸一片狰狞。 李敏听了冷笑一声,这时候身边传来一阵簌簌的声音,只看到斑斑嘴里叼着一样黑乎乎的东西而来,走得近了,把嘴里的东西一甩,只看到咕噜噜地一滚,滚落在脚下,赫然是阿二的头颅,阿大见了顿时大惨哭,爬过来抱住了自己兄弟的脑袋,场中响彻他惨绝人寰的痛苦声。 李敏像是没看见一样,冲脸色变得惨黑的齐劭说道,“齐劭你家里,根本就没有姨娘庶子,你的庶兄相当老实谨守本份,你的亲弟弟与你一母同胞,所谓的开采金矿,不过是你自己闯的祸,呵呵,齐劭……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己该负的责任!现在你与我纠缠个什么劲?” 齐劭见斑斑把阿二给啃了,刚才盛起的怒火,在渐渐地被冷水泼灭,突然听到李敏揭自己的家底,他仿佛被一瞬间看穿一样,对着李敏那清冷透彻的目光,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惶措着尖声质疑,“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李敏抿了抿唇,笑了,“从你不断摸下巴,眼中时不时会冒出一团火来,从你光明正大地跑去看李尊道,而李尊道进了我家门,你却不与他说半句话开始,我便对你起了怀疑,这一些你都没察觉吧?” “李敏!”齐劭一瞬间大怒,他自觉扮得像极,连父母都不曾戳穿过,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外人看穿,怎么可能! “没错!可那又怎样!我帮了你那么多,你也该帮我!这又有什么难!只要你死了,整个沐水村都会春风得意!李毓风也会做上虎贲勇士,李氏宗族会一时荣耀无极!李敏,你当自己是谁,凭什么你的命就那么值钱,凭什么你的命不能用来换取功名利禄!你不过是个区区秀才!还真当自己是贵人不成?!” 齐劭眼中一片凉薄鄙夷,他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气势高高在上,目光居高临下地睨着李敏,像是在一件任自己随意把玩的物品。 听了齐劭的话,李敏竟然没有生气,他只是好像很疲惫一样地叹息一声,朝齐劭失望地摇了摇头,语气竟然前所未有的温婉,他说,“自古商贾重利轻义,我没想到你竟然把这句话做到了如此高深的境地。朋友拿来利用,兄弟用来出卖。齐劭,我是你的朋友还是兄弟,亦只不过是个奴才?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回去问问你家里那位,他把我看成什么。然后再回来,找你的功名利禄!” 齐劭的脸因这句话,面部的表情陡的撕裂开来,仿佛是被针扎到一样,死死地盯着李敏,半晌后,突然仰起脸来冲天大笑着,语气之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怨气,“李敏!你从来就没有真心待过我!没有!从一开始你就不相信我!” “若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的话,那么我对你的好,便都是真的;若你不是的话,那么我对你所有的好,都不过是试探是假意!” 李敏的话,齐劭听不明白。可是他知道,自己在李敏这里,没有半分重量,这使他一想起来,便抓狂一般地愤怒!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然而他终究没有想通,低垂着头猛地扬起来,紧盯着李敏,慢慢地说道,“你不会如愿的!更不可能再看到他!只要我得不到的,他休想!” 他说着转身大步而去,阿大抱着阿二的头颅,哭丧着追上主人,一会儿,主仆二人便不见了踪影。 “敏儿……齐劭他……”念祖迟钝地问道,其实内心疑惑极了,刚才那番话,为什么他根本没听懂?莫非敏儿还有瞒着他的事情?这个认知合念祖很不舒服,于是装作不解地问道。 “他不是齐劭。”李敏抿起唇,冷冷地看着齐劭与他的仆人而去。他相信念祖一定能听得懂他的话。 “齐劭在哪里?”念祖问出一句完整的话,顺势伸手牵住了李敏的手,热乎乎的手包裹着李敏冰冰凉的手,他的皮肤很滑,至少比自己要细嫩得多。念祖这样想着。 “这是齐家的事情,不是我能管得了的。”齐家确有齐劭这人,但是齐劭还有一个双胞胎兄长齐峻,眼前离去的人便是齐峻。 李敏皱起了眉头,眼中有一忧意闪过,他并不是不想帮齐劭的,可是他依附于李尊道,要置自己于死的,那么这件事情便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当初齐劭大力帮助自己,甚至肯把齐府之印借给自己,这么大的事情,这个假齐劭竟然半点印象都没有,从将那证明文书给假齐劭时,李敏便怀疑,眼前的这个假齐劭,只不过与真正的齐劭长得一模一样罢了。那么真正的齐劭去哪儿了? 他命人偷偷去查时,才知道齐劭有个双胞胎哥哥,那么一切便很好猜出。 只不过,这个人虽然不是齐劭,可是他能够代替齐劭来见自己,必是受到齐劭默许的,即使如此这样的朋友李敏也不需要。 念祖似乎是懂了,很点点头,与李敏赶去天然河,修了有腰高的河堤,此刻静静地矗立着,村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李敏越过河堤,朝河中一眼望去,吹打着河岸的河水一望无际,河面上哪有孩子的身影,即便柱子被放到篮子之中,顺水飘走,天然河的水浪不浅,柱子又怎么可能平安呢? 李敏心下渐渐地焦急起来。 郑大牙垒完最后一块石头也要休工了,抬眼就见李敏想不开似地非往河里面扎,他冲上前便将人给拽了回来,李敏气喘吁吁地望着他,不忿道,“牙叔,您干甚?” “你不是想跳河吗,我把你拉回来啊!”郑大牙歪了歪脸,十分不解地提醒道,“大郎,这河堤都修了,你怎么还想不开?莫非这河神去撺掇你了,想让你下河去陪他?” “牙叔,你可看到这河上飘着什么呢?比如一个盛菜的篮子之类的?”李敏自顾自地复问道,对郑大牙的话,他没半点入耳。 “篮子?”郑大牙仔细地瞧了眼李敏,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当即不由地疑问道,“你莫非是说白日里福喜家的那娃……” “他在哪!”李敏一把抓住他,激动地问道。 “早回家了。那孩子在河里飘着,多亏水浪不急,否则早沉河底去喽!”郑大牙一挥手,大声嚷着。 “……原来,竟是找回来了?没受伤?”这消息来得实在太快,李敏整个都愣住了,连高兴都来不及,只能顺着心中之想,继续问道。 “哪能啊!身上溅了些冰凉的河水,回家喂服姜汤就好了,你说是谁这么缺德,把个孩子往河里扔,多亏有人提前看到头,要不就麻烦了……”郑大牙一边说一边抓着李敏,殷切问道,“我说大郎,你不会是来找这柱子的吧?听说柱子被人给抱走了,郦儿却没事,莫非……” “牙叔,我先去看看柱子。”李敏抓住郑大牙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推开来,得了空,这便往外走。 郑大牙却不干了,两颗大门牙一突,再度扭住了李敏的手腕,非把他拉到一边,却是一副热心肠,“大郎啊,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亲事,你考虑得怎样啦?” “亲事?!” 这声音带着惊讶与怒意,突然爆出来,连李敏都露出了异然,朝旁边一直未说话的念祖看去,秀才蹙了蹙秀气的眉,“念祖你,你怎么了?” 第125章 说亲事闹腾 李敏心下想着,要好生给念祖看看病了。他这一会儿神志清楚,一会儿又很糊涂,连说话都看起来时而顺畅,时而结巴,这会吐出来的字眼倒是清晰,只不过这神志又好像越发迷糊了。 郑大牙可不管身边这个婴儿肥的小少年,他抓住李敏,非常亲切地说道,“大郎,你不是说嫁进门后,要待郦儿好么,我这儿便有这么一女子,黄花大闺女,家世也配得上你,人家一手的针线活,没有不精通的,若是嫁给你呀,不但帮你照顾好郦儿,还能再帮你生个大胖小子!包你满意……” “哇呀!” 郑大牙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突然压过来一记巨石一样的大家伙,将人呯嗵一声就压翻在地上,脚下正好有一块半大石头,他往地上摔去时,拼命地想要挣脱,哪知身后的力量非常强硬,硬是裹挟着他倒地,郑大牙柔软的肚子与那半大石头来了个亲密接触,整个便痛得说不出话来。 “念祖,你怎么样?” 李敏伸手忙去扶念祖,刚才念祖怪叫出两个字后,便不正常了,抱着他的脑袋,身体呈麻花一样来回扭动着,还没等李敏要做点什么,念祖就压倒了郑大牙。 把两个人都扶起来后,念祖便不再发疯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无力,像是病了一样,软绵绵地伏在李敏的肩头,脑袋让李敏的肩膀给扛着,李敏的手臂被他给紧紧抱着,又缠又依地硬贴在一起,这才算稍稍安份了些。 “牙叔,你跟我去家里治治伤吧,总这样,也不行。” 李敏一边撑着念祖,一边想让郑大牙回自己家救治,毕竟是念祖把人给弄伤的。 “哎哟!哎呀!疼啊!大郎……改天再说……你家就不去了,我先回了……” 郑大牙抱着肚子,非常不满地白了念祖一眼,这才离去。 等李敏把念祖给驮回家,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家里往官道上来回跑一圈,回头又从天然河转了一遭,还驮着念祖这个大块头,李敏只觉得念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了,就算是抱朗儿,也没这么费力过,“明天一定要给念祖请个郎中!” 家里李朗回了家,正在院中练武,闽坚则是在灶房做着晚饭,看到李敏与念祖回来,忙高兴地说道,“族长家里来人,说柱子找到啦。敏儿你跟念祖一起,就是找柱子去了?” 李敏吐了口气,把身上的念祖扶着一块卸下来,这才脱力一样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拾起桌上摆着的一碗凉水,二话不说咕嘟一阵都吞了下去。 “待会儿去柱子家看看。”李敏说着,又扭头看看念祖,叹息一声,“闽大哥,你知道哪里郎中医术高么,念祖这病越来越重了,先前还能完整说出句话来,刚才就把人家牙叔给伤了,唉!以后不能让念祖随便出门了……对了,郦儿也别交给念祖看了。” 李敏这话番一说出来,念祖的脸暗暗露出苦意,不能看郦儿,那么晚上就…… “我先去族长家一趟,顺便再找床被子来,晚上跟念祖分开睡。闽大哥,还麻烦你做饭,你们先吃着,我去族长家。” 李敏说着站了起来,抬步朝外走,闽坚在门口拦住他,一边说道,“族长家还不急着去,你先吃了饭再说。至于念祖么……让他跟我睡吧!” 闽坚憨直的脸上闪过一抹真诚之色,他是诚心诚意帮李敏的,再说了,齐劭来了之后,用度都是他自己的,连不住的房子都收拾得一干二净,那屋子实在没什么了,敏儿去要床被子,那也是应该,可是人家族长家不欠他被子啊,闽坚当即决定把自家的被子抱来。 李敏想了想点点头,让念祖跟闽坚睡也好。自己倒是没事,可是晚上念祖不正常的话,压到郦儿,小孩子可经不住折腾,念祖那体重……一路而来,差点把他都压垮了,若换成郦儿,不得小命丢了。 当晚,李敏去了福喜家后,看到健康的柱子,心下宽慰了阵,可是福夕氏却不愿意再出现见李敏,更不肯与李敏说半句话,显然是对李敏生了怨言,若不是李敏,她家的柱子也不会被扔在天然河,若是再晚发现一步,儿子的命都没了。 李敏来了之后,却全然不提抱走柱子的人是谁。这令福夕氏更加不安起来。福喜家的,只有福喜待李敏还算热忱,李敏将一篮子鸡蛋放下后,便很快地告辞了,出了福喜家路过不远处属于自己的那块地皮,李敏犯了难。 将来他们是要在这里生活的,可是与福夕氏的关系却搞得这样糟,那可怎么办? 当晚,念祖便被一个人扔进了偏房与闽坚一起住,李敏则是抱着郦儿在之前齐劭住过的那间主卧中休息,半夜中,郦儿闹腾着哭了起来,李敏早准备好了羊奶,热了之后就给她喂下,郦儿喝了之后,小精神特足,不一会儿尿了,然后又哇哇地大哭起来。 李敏睡在郦儿身边,看着郦儿自己玩,他困得直点头,不知睡了多久,这才听见郦儿的哭声,李敏惊醒了,发现该换尿布了,于是披着衣服推门出去,却发现晾晒的尿布,没一块干的,郦儿没尿布用了……意识到此,李敏仰面望天,无声地发出一声感叹,忙了一天,他忘记把郦儿的尿布架火烘干了,现在可怎么把,再拿件衣服扯成尿布? 混混噩噩的,李敏干脆拿自己的衣服给郦儿掂上了,这时候郦儿才不哭了,总算是到了天亮。 第二天,李敏第一要务便是揣着银子去镇子,给郦儿买一大块布,回来做成尿布。顺便打听了一下,打了个有名的老中医给了银子,好说歹说把人给请回来,让他给念祖看看病。 郎中来了之后摸着念祖的脉,很是一番神道,李敏就看到他一会皱眉头,一会又捋胡点头,一会又很是不解地迷惑地瞧着自己。李敏是不懂医术的,否则他早亲自上阵了。 还好,郎中总算给念祖开了药,李敏便拿着药方兴冲冲地要与郎中雇马车一块回镇子上。 这边还没有走出大门,门口就站了一人,李敏见是李庆,忙笑着把人给让进来,“庆叔,您先在家里呆一呆,我先去镇子上抓药。” 李敏低头看看老郎中写得满满三页纸的密密麻麻的药方,心中暗暗发苦,这得买多少药啊。他虽然不心疼钱,可是这么多药,会不会把人吃傻了?刚才老郎中告诉他煎药的流程,李敏一一记在心头,同时感慨程序太复杂了,他以后得每天蹲灶前给念祖煎药了。 “大郎我不急,正好与你一齐去镇子上一趟,置办些东西。”李庆精神头很好,这便与李大郎雇了隔壁陈娃子家马车,一行三人上了车,摇摇晃晃地朝着镇上而去。 老郎中依然皱眉拈须,满脸的不解和古怪,一边老神在在地絮叨,“从没见过这脉向,这小娃的脉向怎地如此古怪?!”见到没人理会他了,老郎中扭头又对李敏念道,“李公子,你可要好生照看你弟弟,依老夫看,他这病不轻哇!” “说谁?是念祖病了?”李庆正打算开口与李敏说些事情,突然听到老郎中这番话,不由反问道。 “念祖的脑子总是不太清醒,这不,才让老先生来看看,没想到病得还真重。” 李敏感慨地点点头,他倒是不怕念祖一直傻下去,这样个傻子留在身边,李敏也情愿养活他一辈子的;可是现在,李敏也发现了,念祖这个病时而轻时而重,连他都看出来了,念祖有时候脑袋很好使,有时候又很糊涂,说发脾气便很危险。 李庆笑了笑,拍拍李敏的肩,截断老郎中的话茬,“大郎,你说李毓风被带回帝都,他会因为魏五之死,而受到惩罚么?” “您是想问问魏五叔的死能否昭雪吧?”李敏续道,“魏五能否昭雪要看李尊道与萧家的恩怨有多深,确切的说是申屠世家与萧家的恩怨几何?你没看上面并没有理会县老爷对魏五死的整理供词么,甚至连那断了的烟杆,也不过草草收起来。” “这么说李毓风逃脱的机会很大了?”李庆进一步追问,李敏刚才说的话使他恍然,申屠世家与萧家不对付,并非一两日之事,李毓风杀人能使萧家对袁修真之死,痛快报仇;但是曹横之死,却令萧家陷入困境。萧家的杀手持悬刀而亡,但申屠世家的人也同样死了,耐人寻味的是,申屠世家的杀手所持的竟然是萧家的兵刃。 这件案子即便告到皇上那去,似乎都是对萧家不利。但是萧家只有稍微一查,便能捏住申屠世家的弱点,极有可能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结果,问题是这两大世家,可能在没有杀死对方之前,而互拆台么。 “那么齐劭呢?他走了?”李庆冷不丁问道。 李敏面色微微黯然,颔首回道,“回去了。不知道这一次,齐家的命运会怎样。”尤其是那个真正的齐劭,在这场事件当中,真正的齐劭到底在扮演怎样的角色呢,默许这个假齐劭“为所欲为”,也许他也是不由衷的吧。可是李敏却不能够原谅。兄弟是可以两胁插刀的,但在这个世界上,李敏已经没有这样的兄弟兼朋友了。 到了镇子上,经过布庄,李敏看到一件紫色花样的布衣,在下面还琳琅满目地放着一大批的未成衣的散布,同样有一款紫色圈罗纹的料子,李敏伸手摸了摸,是锦缎,贵公子穿的,不太适合乡下人,但是那件紫色花样的成衣却是棉布的,很适合在乡下穿。 这时候布庄进来两个穿着绸缎的年轻妇人,一边讨论着做花样活计,一边选布。其中一个梳着荷花髻,芯蕊处贴着秀美荷花簪的俏妇人朝李敏这走来,一眼就看中了李敏手中的布匹,“看吧,这件衣服给我家相公做正合适。” 她声音清美,话音刚落,后布庄门外急忙忙奔进来两个小丫头,齐齐的簇到荷花妇人跟前,其中一个小丫鬟身子一挤,硬是把同样站在原地摸着紫锦缎的李敏给挤开,小丫头圆圆的脸庞对着荷花妇人腆着笑,回头使屁股对着李敏,不时地晃着脑袋,脑后勺似乎能扮成个鬼脸,冲着李敏鬼笑。 “夫人且莫动手,由奴婢拿着就好。”圆脸丫鬟忙将紫锦缎抱进怀中,径直跑着朝掌柜而去,“我家夫人看中这匹布了,掌柜你快些包好。” 李敏退后了两步,静静地望着这一幕,心下其实有些好奇,古代的这些贵妇是怎么生活的。可是亲自带着丫鬟出来挑布么?他看到那荷花妇人鲜嫩如葱一样的小手,李敏大为感叹,原来贵妇人的手美得比现代的手模还要精致,她们一般都是不干活的吧? “公子公子?”李敏蓦地回神,循着叫自己的声音而去,见是那荷花妇人,满面带羞不好意思地赔礼道,“我家的薰儿很是无礼,这匹布本是公子看中的吧,多谢公子割爱了。” 荷花妇人面庞俏美,说着话便仪态万方地朝李敏行了个礼,接着便领着与她同伴的妇人一齐出了布庄。李敏听到她的同伴说,“你向人家公子赔礼有何用,他一个男子,怎么可能会买那匹布呢!” “是呀,我也觉得男人不可能会拿这布绣做衣裳呢。”荷花妇人的回答声渐渐地远去了,飘散在空气中。 李敏听得,只是笑笑。暗道这荷花妇人倒是够霸道的,所谓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仆人。圆脸的丫鬟薰儿盛气凌人,这荷花妇人也不遑多让。一句不可能会绣东西,便抢了他事先看中的布去;一句赔礼道歉,便定了那紫锦缎布匹的主人是她,而非自己。 呵呵,莫非这些有钱人家的人,说话都这样有教养吗。不过平淡的一句话,便无形中夺走了别人的意志,李敏当时便算是想开口要回那匹紫锦布,恐怕也会落得个嘲笑之声呢,因为荷花妇人说了,“男人不可能会绣做衣裳”……可以想见,李敏当时若是坚持要回紫布,会遭遇什么。 好在,那套紫色的布衣还在,李敏还有选择。 他便让掌柜把挂在墙上撑起来的成衣给拿下来,看到上面紫色的小暗花纹,李敏莞尔一笑,倒是不显得女气,只不过穿在念祖身上,再加上念祖那肥嘟嘟还没有长开的小脸,倒显出几分潮气和可爱之气。 “诶诶诶?!!!” 李敏拿着那成衣还没有走到柜前付账,那个刚付完账,要抱着紫锦缎而走的圆脸丫鬟薰儿猛地冲了上来,一把夺走李敏手中的成衣,与那匹紫布给放在了一起,声音如黄鹂一般婉转好听,冲着还在算账的掌柜说道,“刚才不是有块碎银子没找吗,这件成衣算上了,掌柜便不必找零了,剩下的算你的打赏!走了!” 这个薰儿就像是成心跟李敏过不去一样,抱着成衣加上布匹,冲着李敏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大步朝外走去。 李敏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他清冷的目光之中突然掠过几丝沉浮,紧两步上前就要说话,就听那薰儿尖叫一声,蓦地捂住了鼻子,唔唔地怪叫,“哎哟,好重的奶气。这世上原来还有男子奶孩子的呀,真是怪事咧……” 她盛气地翻着白眼,目光朝天看,脚下并不停,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李敏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识相地闭嘴,低眼看到布庄的门栏,薰儿提起一只脚,飞快地迈过,另一只脚接着迈出去时,突然感到门栏似乎变高了,她呀地一声,想低头看,却觉得屁股上蓦地一疼,有一道力量将她猛地踹出门去,耳边劲风掠过,薰儿哇地一声惨叫,声音还未圆满地发出来,便抱着成衣与布匹,跌了一个嘴啃泥。 “身为女子奶孩子,固执职责所在,理所应当。但男子当爹做娘,喂养孩子,亦是劳苦。”李敏笑笑,不紧不慢地走上前,一把将薰儿提溜起来,抹开她脸上沾着的泥土,轻轻道,“有钱人家生了孩子后,可以扔给奶娘;但没钱的穷人家孩子,母亲生下来后,只能亲自带养,甚至有时候还要忍受母汁短缺的尴尬。薰儿姑娘,你父母生养你,是为了把你送进高门当个侍候人的丫头,反过来嘲笑穷人,引此为傲的么?” 薰儿本来对李敏一着寒酸的粗布衣,很是反感,尤其是他脑袋上的发髻,还以一个粗木钗给别住,以此来固定,连个发箍都买不起,穷乡下人,也配跟她家夫人抢紫布?怕是把他卖了,也买不起这布吧! 可是李敏这番话让薰儿心头反感,加上李敏冲自己温和微笑,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收紧,再收紧。薰儿终于体会到李敏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比她家少爷还凶。 她家少爷训斥人时,脸黑得像阎王。可是眼前这位寒酸公子,笑脸迎人,可却会讲道理,道理说进你心坎里,暗里还让你反抗不得。 薰儿觉得这寒酸公子捏得自己手臂都快要断了,现在肯定青紫一片,可是她虽然身为奴,可也是姑娘家,总不能掀开衣衫,冲大街上嚷嚷,这寒酸公子欺负自己了。 “也许……你说得对!” 薰儿吃了闷亏,甩了两甩,没好气地说道,终于把李敏的手给甩脱了,这才小跑着走开了,边跑边往回看,像是被猛虎追一样。 第126章 瓦罐与棉衣 李敏满心遗憾地从布庄离开,朝当铺而去,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被卷折得几乎掉了色的纸,在整个街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朗儿所说的那家当铺,将自己的当票送上去,又将银子呈上,还没有放到柜台上,那掌柜的脸已经变了色,苍白地看着李敏,语调不稳地问道,“这、这罐子是你的?” “随手捡到的。掌柜,我那罐子呢?” 李敏望着掌柜怪异的脸色,不禁问下去。 哪知道掌柜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绕过了柜台,就奔了出来,李敏还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取瓦罐,不料这个人却抓住他的衣袖,不由分外往外面推,一边推一边求饶地哀哀呼道,“公子您是贵人,就饶了小店吧。趁着他们没来,你就快点走吧!这个瓦罐,你以后千万莫要再对人提起,否则招致杀身之祸呀!” “掌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敏一点儿都不明白,当初自己在天然河钓上来的那条鱼与瓦罐,后来被朗儿给当了五十两银子,现在他也算是有钱人了,理应把那瓦罐给当回来了,可是掌柜却说了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掌柜,你说清楚啊,那瓦罐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说杀人之祸,难道是宫里贵人用的东西?”李敏觉得那东西完全看不出半点贵人的味道来,倒是一眼看去,像是一个寻常的插花的瓶罐子,没什么太特殊的地方。也许做工考究一些,值些银子,却完全与贵人沾不上边,又怎么会引起杀身之祸呢! “哎呀,你还罗嗦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快走,以后别来了!” 掌柜把李敏推到门口,便要关门,这是干脆连生意都不做了。 李敏忙从袖口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硬塞进了掌柜手中,眼睛转了转说道,“我知道给掌柜添麻烦了,只是可靠告知在下,是因为什么?” 掌柜这下子脸色更差了,直接推拒了银子,把李敏往门外一扛,看到李敏坚决的目光,他叹息一声,只说道,“跟萧家有关,你就别问了!” 啪—— 下一刻门便在眼前合上,李敏怔怔的,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抬头再看这间当铺,以前他没有来过,可虽然如此,依然看出这间当铺的萧条。莫非掌柜如此忌讳,是因为萧家的人已经来过了,把那个瓦罐给拿走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敏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了,回去的路上,李敏自己一个人回来,李庆留在了镇子上,说是住一宿,再去自己的本职上去,最近积压了太多的事情,暂时不回来了。 马车上垒了一包又一包带着中药香气的药包,李敏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把自己抱成一团,下巴磕在膝盖上,眼睛呆呆地看着远处,脑中回荡的是掌柜所说的那番话。 瓦罐与萧家有关系。这件事情会不会与先前发生的,萧家的那几具尸体有关系呢?还有申屠世家的杀手,也同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他一直都没有去想过,甚至似乎是刻意地漏掉了这一点,为什么这两大家族的高手,会变成冰冷的尸体,他们若是自相残杀,绝不可能会死得这样干净。 难道是暗中还有高手潜伏?只是李敏实在想不透,沐水村不过是个连打猎都不成的穷乡僻野,那些高手实在没有理由藏在这里。 连诸葛孔明都不会隐居这种偏僻的地方,人家还知道找个讯息发达的地方,展示好才艺,好使刘皇叔三顾茅芦,那么这个高人的存在性,就十分值得商榷了。 李敏想了一路,都没有想出个头绪来。 回到临院就看到念祖与郦儿玩得正好,闽坚在劈柴,灶房的水盒之中还放着几条大鱼。 李敏将马车之中的三大提草药都提进了院子,回了马车夫银钱,这便进了院子。 念祖抱着郦儿,轻手轻脚地跑过来,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真的不太像傻子,他那看似粗糙的手放在郦儿的身子上,每一下都是轻的,李敏只不过粗略看去,再看到郦儿闪着没有半颗牙齿的嘴巴,奶声奶气地在念祖怀中笑,李敏暗暗觉得不可思议。 他在现代时,听说有自闭症的儿童,对哲学有了极高的造诣。那么是不是像念祖这样的傻子,对照顾婴儿,也有着天生的造诣? 李敏把草药都放到屋中,亲自收拾了一间房间,放那三堆草药。大夫说这些药不能发潮不能湿了,还交待了一堆煎药的方便,李敏记得清楚,自然不敢耽误了给念祖治病。 看到闽坚劈完了柴,要去收拾那大鱼,李敏笑呵呵地走上前,腆着脸问道,“闽大哥你会煎药不?” “你是说给念祖煎药?”闽坚回过头来,目光发横,冲着抱孩子的念祖就是狠狠一瞪,对李敏的笑脸一点都不买账。 “你、你怎么了?”李敏指着闽坚半边青黑的脸,讶异地问道。刚才进来得急,没看清楚,怎么脸会伤成这样? “哼!还不是那个傻子给弄的!昨夜里就不安生,多亏我有防备将他制住!今天白日里,他非要抱郦儿,我不准……顾及到郦儿才没有动手,谁知道被这傻子给占了先!”闽坚眦牙咧嘴,多说一会儿话,他的一半边脸颊都疼得钻心。这个傻子到底用得什么功夫,刚才他冲水里一照,这脸一点儿都不肿,可是却青紫了。若非有着浓密的胡须掩盖着,这青紫会更清楚。 “我看念祖,似乎挺会看小孩的。”李敏扭过头去,看到念祖啊啊地呵着话,像是应呵郦儿一般,他不由地露齿而笑。 “你是说,他打我是应该的了!”闽坚重重哼了一声,被个傻子给打了,他很没面子。再说他也是一片好心,敏儿怎么能这么说。 “哪有。我只是觉得,使念祖快点好起来,就应该给他多吃药!” 李敏把手中的一个拿纸包住的大药包放到闽坚的手中,笑嘻嘻地露出了一双虎牙,“闽大哥,你会煎药不,我说步骤你来煎啊。我们一起让念祖恢复正常吧!” “你说,我们一起?”闽坚听了“我们”两个字,顿时眼前一亮,当即点头,“我也不太会煎药,但是有敏儿你在这里,想必那药就很好煎的。” 李敏听了不由地莞尔,连闽坚这个老实人都会说谎了,听听,还非得让自己在这里才成。想到闽坚的爱好,李敏心中的反感突然变得不那么强烈了。虽然兄弟之情跟男女之情不太一样,但有一点是相通的,感情,最真挚的感情。 若是闽坚并不提一步,李敏觉得就这样把他当兄长,也是一件好事情。何况他的房子马上就要启盖了,借着这段时间来试探下闽坚也好。若是他肯停留在兄弟情谊这一步的话,便让他一起住进去。若是他不肯,那么住在一起,只会使事情变得越发麻烦。 往深里下想,李敏觉得闽坚早晚也是要娶妻的,即便他有那方面的爱好,但古人传宗接代的思想很严重,闽坚是不会违背的吧。到时候闽坚娶了妻,想必这方面的想法就淡些了。自己若是也能遇上个好的……窈窕淑女做老婆,倒是不枉穿越一回了,果真是香甜甜货真价实的美人呢。 当给念祖煎药便用了两个时辰,这些草药首先需要浸泡软了之后,才能开始煎煮。李敏是第一次,虽是听了郎中的嘱咐,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差别了些,再说给闽坚这个一年到头不吃副药的壮汉子,则又是差了几分,两个人在灶房里面捣腾了两个时辰后,终于把那一大包的草药煎成了两大海碗的黑乎乎的药汤子。 “敏儿,我怎么感觉人家吃药的时候,没吃过这么多呢。你怎么把这药给煎出了两大海碗,念祖不是驴啊,再说驴也喝不了这么多吧!”闽坚骚着脑袋,很是不解看着李敏。 李敏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很有心得地回道,“这些药喝不了,可以明天再喝啊。” “大夫是给念祖开了七天的药吧,那七大包药是一天煎一副的,你让念祖明天喝今天剩下的,那么明天呢?” 听到闽坚的话,李敏顿时犯了难。 他想了想回道,“那干脆晚上我跟念祖睡,半夜醒了就叫他起来喝药,总归是能把这两碗药喝光的吧!”郦儿都会半夜喂次奶水的,到时候郦儿喂奶水时,顺便把念祖的药一起温热了,把他俩叫起来,一起喝。李敏打定了主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闽坚也不太明白,听了这话后,憨憨地点点头,“敏儿说得都有理。” 李敏郑重地总结道,“有今天这个教训,明天我们就知道了,煎药的时候要少放水,明天就煎一小碗药给念祖喝。”那郎中说过,煎一小碗药就成,李敏今天明白了,这就粹取精华。把这一大包草药中的精华给汲取了,汇成一小碗,这便才能医病。 把药都端出去,闽坚这才去收拾鱼,李敏觉得念祖空腹喝药很不好,便回头将做好的馒头拿着油炸了之后,酥酥软软的放到了碗中,然后从灶房中端出来往屋内而去,打算让念祖先吃点东西,掂掂肚子再喝药。 李敏端着碗才刚进屋,就看到念祖正在将最后一碗药吞下肚。 “念祖啊,你怎么没吃东西就喝药?”李敏走上前来一看,那药碗已经见了底,念祖的唇边沾着黑乎乎的药渍,抬起脸来,冲他傻兮兮的笑。 “不对啊,我还没说这药是给你煎的呢,你怎么就给喝了。你也不怕喝错了药啊你!”李敏一拍脑袋,突然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是这样顺利的。傻子怎么可能这么乖乖喝药呢…… “哇……苦……苦……苦……” 这时候念祖吐着舌头,呜呜地大吵大嚷,他这一哭,连放在一边床榻上的郦儿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我、我去拿糖!” 李敏赶紧跑出来,跑到一半又回来了,抱起了郦儿,一边走一边念道,“郦儿饿了,我去给郦儿喂了奶,喂完之后再拿糖给念祖。对,先喂奶。” 望着李敏急匆匆离去的步伐,念祖慢慢地停歇了喊嚷声,他从床榻底下,捏出被浸透了的棉衣,上面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道,拿手一挤,有药汁从上面流下来。念祖扬了扬手中沾满药汁的棉衣,摇头叹了一声,“该放到后山上的树顶吹干,到时候便没药味了。只不过,若是明天敏儿再逼我喝药,又该怎办?” 郦儿吃饱了便睡了,李敏张罗着将未干的尿布就着炉火烤干,回头才想到自己还没给念祖拿糖吃,放下手中的活,跑进屋里,找了一圈,才蓦地发现,自己到镇子上,根本就没买糖。 李敏深深地叹息一声,这日子过得可真充实。 好在念祖不闹了,倒是乖乖地进了屋,跟着郦儿一齐睡觉去了。李敏开始想,郎中开的那三大页的药草,拿树枝在地上一一又记了下来,一个个朝闽坚问,最后把闽坚给问烦了,“敏儿,这些药草没一样是安神的!我看念祖喝了药便睡,没准是昨晚跟我闹腾,他人小没精神,这才早早歇下的。” 李敏听了感觉似乎有些道理,正要再说什么,便对上闽坚好奇而探索的目光,“敏儿,郎中开的药,你全都记住了?” “记这个不麻烦,一般看一遍便能记住的。”李敏不以为然。 闽坚听了一拍大腿,仿佛得了宝一般,高兴道,“正好族长那里缺个记账的,我看敏儿你就行!” “鱼熟了吗,我好像闻到香味了,”李敏当即站了起来,不等闽坚说完便急急地往偏房而去,“我去叫念祖吃饭啊,闽大哥,你把鱼从锅里盛出来。” “哎敏儿,你到底去不去啊?”闽坚在身后喊,李敏早已经进了偏房,还把门给关上了。 把念祖叫起来去别屋吃鱼,李敏突然发现他穿着单薄的长衫,“你棉衣去哪儿了?”李敏奇怪地问道。 念祖打着呵欠,瘪着柔嫩晶莹的嘴巴,张开懵懂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李敏。 “我是说你的棉衣去哪儿了!”李敏大叫一声。念祖的棉衣,可是当初李卞氏给自己做的,后来又做了一套更暖和的,李敏把那件给念祖穿上了,现在竟然没了! “哇,敏儿……苦……苦……苦……” 念祖紧抿的薄唇突然一张,哇哇地又哭又叫起来。 李敏头疼地抚了抚额,下一次,他一定不会忘记给念祖买糖的。他明天就去镇子上给念祖买糖。 第127章 蛇咬加皮股受伤 第二天李敏起来个大早,昨天夜里他又忘记喂郦儿了,清晨天没亮就惊醒了过来,扭头看到念祖抱着郦儿,睡得正香,李敏甩了甩睡迷糊的头,目光落在郦儿犹带着一滴奶渍的嘴唇上,他狐疑了下,念祖不在的时候,郦儿每天半夜都会闹着吃奶;可念祖在的时候,自己却每天都睡到大天亮,这半夜郦儿喝奶,都是念祖早早给照料的,李敏也多少猜到了,不过他却一点声音都没听见,这倒是奇了,李敏决定明天半夜睡得浅一些,瞧瞧念祖是怎么给郦儿喂奶的? 刚起来床榻,天渐渐清亮的时候,刚把院子给清扫一遍,就看到门外站着个人,定晴一看却是老族长,李敏赶紧把人给让进来,李祺甫却不乐意进去,见面便说道,“大郎啊,这河堤使料甚的,还得有个记账的,昨夜困扰了我很久,一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李祺甫揉揉发黑的眼圈,老迈的眼带着深重的疲惫,“正好听到你扫院子的声音,便过来看看,去我那吧,一块记记账。” 李敏听了心下黯了黯,想到昨天闽坚说的话,顿时大为后悔起得这样早。 被族长拉到他那院中,便看到满桌子铺陈开的账本,一本本还都是新鲜的呢,旁边摆放着笔墨和砚台,李敏看到那乌漆漆的毛笔,顿时一阵头疼。 他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族长早殷勤地为他铺好了纸,一边让李卞氏去泌一壶茶端上来,李敏哪敢坐着接茶,赶忙站起来要去泌茶,被李祺甫给摁坐下来,“大郎啊,族长里面的长老个个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东西啦,脑袋糊涂,有些事情还得依仗你们这些年轻人那。这会,庆子也不在,而你又离得我如此近,便让你来记账啦……”李祺甫说着,摸着清晨早起时,被冻得冰冰凉的老腿,仰起脸看院子上的天空,一边琢磨着说道,“这修完河堤,也该到你建房子的时候了,正好有一些剩料,再加上我熟悉的一些砌石工等,给你盖院房子也不成问题……” “爷爷您,敏儿都可以自己来的,爷爷您便不必操心了。”李敏低着声音,非常诚恳而带着一丝激动地说道。 他没想到李祺甫竟然还挂念着他盖房子的事情,这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李祺甫摆手止住他,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点着头,雪白的胡须随着说话一颤一颤的,“你的心思,我老了,虽然糊涂了,可也看得明白。这临院是我的院子,虽然记在我名下的,可是待我死后,这院子归膝下的儿孙,总归是做不得主了。你要自己盖房子立门户,我也是理解的。如今能帮的,便帮。不能帮的,大郎啊,也只能靠你自己了。我这老身板,也不知能撑个几时,唉,走到哪算哪儿吧。” “爷爷您怎的这样说,敏儿听说山里有百年千年的人参,待改日敏儿入山时挖一些来,孝敬您。”李敏这是说得心理话,对于李祺甫所说的死亡,他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李敏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很多事情,他可以用这些时间去做很多,慢慢地将自己古代生活建设好。 可是,他没有想过别人,更没想过眼前的老人,他的时间也许并不多了。 “废话莫再多说了,你现在便记账。”李祺甫说道,转了转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你不是说要建村塾么,石豪那里开设了个武堂,里面净是一些村中的孩童,你的村塾开在那里甚好,那些孩童学完武后,再进学堂识字,不但方便招揽学员,那些孩子们惯于练武,若是在你的课堂上调皮,石豪也能帮你管教一二……” “待吃罢了午饭,我便让人将石豪找来,晚时与他商量一下此事。” 李祺甫说着这话时,李卞氏便将茶水都泌了上来,给李祺甫准备了一碗,拿到李敏这儿时,李敏忙站了起来,一边拱手施礼,一边道谢。李祺甫嫌他规矩多,转而便让李卞氏去做饭,要留大郎下来吃早饭。 “听说闽坚一直在你那里居住,”李祺甫说道,老眸的眼瞳中带着一丝疑虑。 李敏当即点头,以为李祺甫是想让李朗也过来用饭,当场便想推辞,因为闽坚做早饭很好吃,完全有必要让李朗也过来。 哪知道李祺甫却说道,“之前李毓风在宗祠之中所提出的敏儿你的事情……老夫自然是不相信的。只不过闽坚总是居于你那里,村里的汉子们不说,可那些老娘们儿,闲着没事就磕叨,自家汉子们管得了一时,管不了她们闲磨牙,现在也非农忙,那些老娘们儿正闲着呢,嘴里正愁没料儿说,依我看啊,闽坚便回他自己的家住去,与你住在一起,总归好看不好说!” 没想到李祺甫是说这件事情,李敏张了张嘴,面上一瞬间没了表情。 李祺甫以为李敏是同意了,便推推那账目,示意他开始。 “族长爷爷,其实敏儿是想,您为敏儿找的那块新房子地皮,够大够开阔,敏儿想盖个二层,盖宽阔一些,顺便让闽大哥也住进去……” “你说什么?”李祺甫脑袋上的貂皮帽子因为他猛地倾身,而掉了下来,花白的头发在冷风中吹呀吹,孤独而凋零,他瞪着一双精瞳的老眸,半张着嘴,满是幻听的表情。 “闽大哥帮了敏儿很多。他一个人冷锅冷灶的,敏儿不想落了他一人。至于李毓风说的那番话,其实敏儿是不在意的,嘴长在别人身上,说出个天来,最后也会有她们说烦了的时候,敏儿并不在意的。” 李敏诚恳地说道,清冷的眼瞳之中浮动着恳求之色。他知道李祺甫是为他好,只不过,他又不是明星,对于那种“绯闻”,还真没有在乎的必要。他相信闽坚也是不在意的,即便闽坚果真有那方面的嗜好。 “你是不是以后要考功名的?”李祺甫半晌之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李敏愣了愣,缓缓地低下了头,脑袋中此刻浮起来的是那一堆自己看过的之乎者也的东西。说实话,他对考功名,实在没有多大兴趣。他要先盖好房子,然后教教书,当然他的特长是做生意,他知道自己不会永远这样下去的,他要在这古代开设自己的生意王国,他要追求更高质量的生活……至于功名,为国家效力,他果真没有想过。虽然原身是个向往功名的,可他不太喜欢,他还是比较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李祺甫见李敏半晌不说话,他便明白了,当即代李敏决定道,“既然如此,也有一个答成你心愿的法子,让闽坚娶妻,或者是你娶妻,只要你们两人其中一个有了自己的女人,村里的闲言碎语自然散去,这于你的功名也有利。他日,若是有望及第,那些对手们也不至于以这种事情来攻击你的名声。” 说来说去,李祺甫还是为了李敏好。 李敏想了想,觉得族长虽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可这法子还是可行的。虽然他于功名无意,可以后还得生活,找个媳妇确实是件好事情,但有句话他得说在前头,“爷爷,敏儿要找媳妇,定然是要良人女子的,郦儿还小,这几年她进门是不能生养的,敏儿想把郦儿照料长大再有自己的孩子……” 族长闻言猛地笑了,伸手拍着李敏的肩膀,老芒的精眸之中全是戏谑的笑意,“李大郎啊李大郎,你这话早在沐水村传遍了。那些妇道人家在后面个个都说你酸腐得厉害,谁家有好女儿也不会嫁到你家里去,为你拉扯弟妹还要为你做家事的。你呀,还是等着靠缘份吧!不过老夫人尽力帮你物色的。只不过与你比起来,还是闽坚好找一些。曾经曹思的女儿便想嫁予他……如今却是不行的了。算了,你还是快些记账吧,亲事这件事,老夫定会先帮你物色的!” 李敏吃力地在有着两个成年人巴掌大的小本本上,拿着毛笔,由上到下,竖行而写,写着蝇头小楷。那小楷,他其实也是见过的,可是等写出来却—— 李祺甫拿过李敏记下来的,一笔一笔的账目,慢慢地老眉头深深皱起来,看了半天,满面不解地望着李敏,他张了张嘴,嘴巴下的胡须一拽一拽的,拽了半天,才总算想好了字眼,问了一个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问题,“敏儿啊,那个……你前次应试落第,是否因为此啊?” 他说着,将自己手中的账目上面的字,在李敏面前晃了晃。 别说他李祺甫活了大半辈子了,就算是七岁小娃,应该也能识出好歹来。这歪七扭八的字……是出自个秀才之手么?莫非李敏前次落第,就因为字迹太差,主考官看不懂,他才名落孙山的? “我、我……”李敏支吾,清秀的脸烧红一片,他狠命低着头,尴尬极了。 “你、你不能总是手不舒服吧?” 李祺甫语重心长地问道,刹那间李敏无比尴尬,红通通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血色。他抬起头偷偷觑了眼族长,让他该怎么说呢。说自己不是真正的李敏?族长会不会把他架火上烧妖孽呢? 可是刚才族长的问话,显然已经都看出了端倪,他若是不招,会不会与族长产生隔阂? “罢了。”李祺甫叹息一声,告诫道,“敏儿啊,你得练字。老夫知道你识字厉害,可是也不能写成这样,否则即便开设了村塾,那些小娃儿,也会笑话你的。村中的孩童甚为顽皮,你不会不知道,大敬连皇上的公主,也是极为厉害的。你须得先练好自己的本领,才能服众。” 李敏赶紧称是。 从族长那里被收拾了一顿回来,李敏垂头丧气地从偏房之中,把那堆书给翻了出来。 中国人是方块字。 李敏顺从在地上画了个方块,然后把自己那繁体字给放进去,结果,并不是跟狗爬似的。还真是很像模你样的。那么他为什么拿毛笔写的时候,就跟狗爬似的? “嘿嘿!敏儿,你在练字啊?”身后闽坚把下巴磕在了李敏的后背上,带着几分逗笑,浑身都洋溢着快活,闷笑着问李敏。 “要开村塾,所以要练字。我不想让那些小娃们笑自己的先生。”李敏对道。 “那你得找个字贴来练。镇子上的书铺不是有卖的吗,要吧,要不我去给你买几本,可多呢!”闽坚开心地说道,伸手揪住了李敏脑后黑黑的长发,发现并不如自己想象之中的柔顺,张口就要建议他去天然泉洗洗。 “那些东西,不过是骗人钱的,还不必那样铺张……” 啊—— 李敏慢悠悠地絮叨道,他蹲在地上,背对着门口,正拿着一本书,一边翻着看,一边偏头回复闽坚,然尔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身后的闽坚嚎吼一声,惊得李敏陡地回头,只看到闽坚捏着一条灰干草颜色样的小蛇,大呼大叫,陡地一把甩着那蛇尾,脑袋冲下,狠狠地摔在地上。 只一下,那蛇便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闽坚则是捂着自己的屁股,满脸幽怨,恶狠狠地瞪着小蛇。 “闽大哥,你怎么了?” 李敏转到他的后面,特意躲过了那条蛇的尸体,看到闽坚的屁股被咬出了血,见流出来的是鲜血,李敏大大松了口气,手中的书丢在一旁,扶着闽坚往床榻而去。 “敏、敏儿……”这时候听到门口发出断断续续的叫喊声,李敏扭头看去,只见念祖柔着肥嘟嘟的小脸,无限委屈地望着李敏,“敏儿苦……苦……” “念祖乖啊,待会就不苦了。”李敏头疼地抚抚额,赶紧把闽坚给扶进床榻,要去找药。 “敏儿苦……”念祖高高大大的身躯站在门口正中,双手朝两侧伸直,两腿分开,摆出一个立形的大字,阻止李敏出门。 “敏儿,别理念祖!他故意闹腾呢!昨夜喝的药,哪里到现在还苦的道理!” 闽坚捂着自己的屁股,趴在床榻上,闷闷地哼,转头看到念祖又要粘着李敏,当即毫不留情地批出声。 “念祖,我下午便去给你买糖吃啊。”李敏从念祖扬起的手臂下钻过,边疾步往外走,边说道,“你乖乖的,我先去给闽大哥拿药!” 念祖收回手脚,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转脸目光定定地看着李敏离去的背影,深黑的眼瞳中渐渐变得又冷又暗。 等李敏回来时,念祖像狗狗般支着下巴,蹲坐在门口,乖乖地守望着赶来的李敏,“念祖乖乖的,我去给闽大哥上完药就去给你买糖哦。” 李敏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却看到刚才颇有愠怒的闽坚,不知怎的,竟然睡了过去。李敏叫了好几声,都不见他醒来,给他匆匆上了药后,便盖上被子退了出来。 看看天色还早,李敏把郦儿抱到李卞氏那里,回头带着念祖去了镇子上,去了布庄挑了匹布,让裁缝量了身形尺度,便给他做了两身衣裳。 念祖穿的衣裳全是自己的青灰衣缎的长衫,李敏的衣服本来就不多,给郦儿扯做了尿布,又给念祖穿上,就没剩两件了。况且念祖比他要高小半个头,李敏觉得应该给他做几身合适的衣裳,又扯了匹棉布,打算回去,让李卞身做一套棉衣。 看到念祖孤冷冷地穿着薄衫,李敏分外觉得不忍。 两人在回程的马车上,李敏看着念祖随手将买来的黑焦糖扔一边,半点不像他表现的那样,这样喜欢吃糖,李敏想问问念祖,仔细观察之后,却突然发觉不对劲。 他叫了一声,“念祖?” 念祖闭目养身,双手抱胸,倚在马车的一侧,懒洋洋的样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李敏叫他一声,他也不理会。 “呀,外面下雪了!”李敏突然大叫! 可念祖在那里纹丝未动,嘴角似乎扯动了下,仔细一看又不见了。 李敏搓了搓手,似乎他还从来没有过特意逗小孩子的时候,这一次突然做了,竟然如此不见效果。莫非念祖是真的睡了,可是睡了也不该倚着马车半点不动吧,这马车颠波,马车上的念祖在睡着的情况下,却不受半分颠波之苦。李敏觉得,只有超重量的巨石,才会不受马车的颠波,所以念祖这样的表现,实在太怪异了。 于是,他动了动,伸手扳住念祖的双肩,猛地就要将他提起来。 “敏儿……” “嗯?”李敏怔了怔,抬起头来看他,清冷的瞳孔撞上他深黑的眼眸,一下子陷入,仿佛即将要掉入悬崖下的深渊一样,无论怎样,仿佛有着拔不出来的危险一般。 “念祖你、你的脸,变了?”这句话连李敏都有些不确定,甚至忘记了想要把念祖扳起来的初衷,念祖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看不出丝毫表情,李敏只好继续说道,“你的脸变瘦了?还有你的声音、声音变得低沉浑厚,你……似乎长大了?可是在什么时候,为什么我没有察觉?” 李敏越往下说,目光渐渐地从念祖的脸上转移到了别处,语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念祖这张脸他看了无数遍了,说这番话的声音,再面对念祖这张没有表情的脸,李敏会有种本能地颓败感。这就好像,无论你做什么,对方都不会有回应一样。李敏知道念祖傻,自己这番话若果真是问念祖的,那未免太无聊了点。所以,他惟有自己说给自己听。 他低头深深地思考着,却慢慢地发觉,生活就像是时间,如静谧的流水一般,水过无痕。念祖的变化,他没能察觉。就连刚刚念祖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他也没有察觉。 李敏在思考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那就是昨天他给念祖喝了两大海碗的中药,今天他就发现念祖有变化了,莫非是那中药的问题?还有念祖喝了药之后,喜欢睡觉…… “念祖,念祖,念祖?”李敏一叠声叫他道。 念祖没有回应,李敏扭地去看他,却发现念祖正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刹那间,李敏豁然开朗! 念祖开始不傻了!那郎中的药,果真管用! “车夫!快点回沐水村,我们还得回家煎药呢!”意识到此,李敏哗然而兴。念祖不傻了,这就说明郎中的药管用!此刻已尽下午,他得快点煎药了,要不就赶不上念祖吃药。 “敏儿,抱抱!敏儿,抱抱!” 念祖嚷着这话,便大手大脚,大剌剌地在马车上把李敏瘦削的身子拥进了怀中,双手紧紧地索住,禁止李敏反抗。 然而李敏也没反抗,因为他惊喜地发现,念祖说话开始不结巴了。一句话,他能够完整地说出来啦!激动下的李敏,赶紧回抱住念祖,胸膛起伏,念叨地低喃,“好,好啊念祖。只要你不傻了,花多少银子都值得。你这个傻孩子,若是这样一直傻下去,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自力更生呢。你白有这一身武艺,若还是傻的,以后走出沐水村后,别人要利用你的,利用你的力气和武功,为人家做事情。只要你不傻便好的,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骗被利用的。念祖呀,你要快快好起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要教你,你可要好好吃药,等你完全好了,我要再盖一套房子给你……不了,还是提前先给族长要场地皮吧,等你好了,长大了,盖几间房子娶妻生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李敏在这边絮絮叨叨地念着,抱着他的念祖,眼睛之中无波无澜,仿佛凝固了一般,定定地看着经过的远山,静静地凝望着,像是看得痴,又像是看出了深情,渐渐地眼角湿润,等李敏放开他,挣扎着从他紧索的双手中脱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念祖抹着眼角的湿润,钻进他怀中,不高兴地大叫道,“不要!不要离开敏儿,不要!不要离开敏儿。” 哈哈哈! 李敏则是放声大笑起来,念祖果然是好了。他开始能说连贯的话了啊。 两人带着一团喜气回到了临院,这时候闽坚早已经清醒了过来,看到李敏与念祖从外面回来,他满面的不解,“我怎么睡着了?敏儿,你踢我了?” “啊,什么意思?”李敏不解,看到闽坚捂着屁股,立即明白了,呵呵笑,“你只是被蛇咬了。还好那蛇无毒,我帮你上了药。” “我也觉得敏儿不会踢我的。可是我这里怎么很疼呢,总觉得像是让人给揍了一顿,还有这里!” 闽坚憨着声音,一边摸自己的屁股,一边抚自己的后颈。总觉得自己的后颈又酸又疼,像是被给砸了一棍子似的,他还莫名其妙的睡着了,他以前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是吗?我看看。”李敏见闽坚并不是开玩笑,便随他进了屋,留下身后的念祖,阴沉沉地盯着他们两人。 不大一会儿,李敏面色阴沉地出来,没了先前的喜气,反而带着几丝古怪。闽坚的屁股上一大块青紫,那青紫的形状赫然是一个脚印的形状,就好像是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的。闽坚还嚷着脖子疼,李敏看了两眼,上面倒是没什么。想想发生在闽坚身上的事情,李敏怀疑起了那条蛇,按理说那条蛇是无毒的,即便咬了人也无多大防碍,可是闽坚这症状有些奇怪。再说了,那蛇是从何而来的呢? 在现今这个季节,蛇都是要冬眠的,除非你打扰到了它,它才会利牙咬人。临院之中很干净,连个蛇洞都没有,这蛇就平白出现在了屋子的地面上,莫非是有人将蛇抛进来的? 想到这里,李敏撸起袖子,把郦儿睡觉的房间以及朗儿睡的房间,拿着扫帚角角落落,挨个扫了一遍,蛇咬到大人不要紧,但千万不要咬到朗儿和郦儿。尤其是郦儿,皮肤那样嫩,被咬一口,肯定受不了。 李敏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拜访下二叔了。 闽坚受了伤,李敏让他休息,煎药的活就全权包揽了。 这一次李敏有经验了,在煎药的罐子里面放了只有一瓢的水,然后等草药泡得差不多了,便放到灶上烧,旁边摆上沙漏,一直烧到两个大沙漏的时间,李敏不时地揭开盖看几下。 等时间一到,就看到药罐子里面的药水都飘到了草药之下,李敏吓一跳,赶紧去把药罐从灶上抱下来,刚贴上手,滋辣一声,烫得他扔下罐子在原地闷哼着直打转。 等那一时的疼痛下去后,李敏忙包了块布,把药罐子给拿下来,急忙往旁边准备着的海碗,拿布将药烫给滤出来。 他滤了半天,只看到偌大的海碗之中,只有一小茶杯的黑乎乎的中药。 李敏瞬间拧起了眉头。 扔下药罐,抱着海碗往房间冲去,闽坚正在趴床榻上翻看李敏的一些有画和小人儿的书,猛然见李敏冲了进来,他吓一大跳。 “怎么了啊敏儿?灶房失火啦?” 闽坚看到李敏头上都急出了汗,连忙坐起来,却疼得屁股一抖,赶紧不动了,只是撅着大胡子冲李敏示意。 “闽大哥,你看这些药,是不是比咱们昨天煎的那两大海碗少多了?” 闽坚看看那飘飘悠悠着几片草叶的大海碗,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黑黑的药汁子,他拿手摸了摸胡子,很是皱眉地想了想,又问道,“敏儿,你去拿茶盅来,看看能不能倒一茶盅。” 李敏又飞快地拿了小茶碗,将大海碗中的药都倒了进去,然后……只有半茶碗的药量。李敏的眉头一下子拧成了疙瘩,“这个……会不会太少了?” 闽坚见只有半茶碗的药量,那一大包药,就煎出半碗茶来,想也知道,这药已经煎毒了。可是看到李敏苦着小脸,鼻尖额头都有着黑灰,抱着茶碗的双手,起了皮…… “你手怎么了?”闽坚忙起身,抓住他的手。 “我忘记了那药罐子是热的了,刚才去抱,就烫破了点皮。还好药没有洒。”李敏强忍着笑笑。烫伤跟别的伤不同,那种滋辣而又一阵阵火燎一般的疼痛,李敏捏了捏拳头,这种滋味还真不如直接给一刀舒坦。 “我看这药成!” 闽坚躲过欲出口的真话,一拍大腿很肯定道,“敏儿你想想啊,为什么有很多郎中喜欢把药做成药丸或者是药丹呢,就因为这药小了,它的治愈力才高啊!这一盅药,不仅念祖喝起来不费力,以后咱们煎起来也不费力。我看啊,下次我去问问大夫,让他教咱们弄药丸吧,这样念祖吃起来也不费事,更不觉得苦了。” 李敏偏头想想,觉得甚为有理。现代的时候,怎么都做出胶囊和片剂的呢。看来是为了减轻苦涩的原因。下次便问问那郎中,能不能把这药直接煎成药膏,等以后念祖吃的时候,吃药膏。 当李敏把那药端给念祖的时候,念祖正在房间里面哄着小郦儿玩,在看到李敏端过来的一个茶杯,里面有着半杯子药,药汁浓黑得几乎能刮出一层黑药渣子来,而李敏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的更是无比关心真挚的表情。念祖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在李敏走近时,冷不丁地舞动着双臂,就要哭喊苦。 可是李敏根本没有端到他面前的意思,只是转了个弯便杯子放到桌上,伸手在桌子上面敲了敲,“念祖,过来喝药。” 念祖往四下望望,想到自己那浸了药汁的棉袄,还扔在山林的大树顶上,被冷风吹着,也不知有没吹干。下了树后,突然觑着一个蛇洞,便顺道弄了条蛇回来,敏儿怕蛇,念祖知道,但敏儿也不喜欢杀生吧,这蛇在蛇洞里肯定会被冻死的,念祖觉得它跟着自己或许不会被冻死,于是便拎在了腰间,谁知道进到临院就看到闽坚正撅着臭烘烘的屁股,下巴搁在敏儿的肩膀上,都快贴一块了。念祖拨出腰间的小蛇,便丢了出去。还好那小蛇很争气,直接咬中了闽坚的屁股…… 念祖甭提多高兴了,本想赏赏那小蛇,可谁想到闽坚竟然把他的蛇给摔死了。等李敏出去拿药给闽坚敷的时候,念祖看着闽坚实在碍眼,索性就让他睡了,看他趴在那里,实在令念祖厌烦,便一脚踹了出去—— 第128章 送孝敬 “快过来喝!” 李敏等待多时,颇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想要走开,但想了想觉得自己不看着念祖吃药,总觉得像是不重视他一样。还有念祖的病好了这么多,这都归功于那个郎中,等下次去拿药,再让郎中给念祖诊下脉,再开一个周期的,等到时候,念祖肯定会全好了吧。 念祖磨磨蹭蹭的,瞅着那半茶碗的药,心头直发苦,“快点。”李敏叫道。 这时候念祖才看到李敏手上包扎着的布,他的表情一下子就深了,像是英勇就义一般,冲上去拿起茶杯,一股脑地咽了下去。 李敏看到念祖如此乖乖听话,心下大喜,总归是没有白忙活,但喝完药的念祖,肥嘟嘟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李敏赶紧去找糖,给他吞了几口,总算是不苦了,念祖蔫了,躲在墙角,抱着膝盖,无精打彩地看着李敏,喝了药之后,他连郦儿都不看了,像是一团软泥,缩成了一团。 “念祖,念祖,你没事吧,你醒醒!”李敏上前,不停拍打着念祖的脸蛋。 “敏儿,你别管他了。这念祖喝过药之后都要睡一觉的,快把郦儿抱走,让他睡觉吧。”闽坚的声音传过来,李敏想想也是,便将郦儿抱走。这时郦儿怀中“啪”地一声掉下来一样东西,李敏低头在地上找去,只见是一块碧幽幽的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李敏拾起那玉来,抱着郦儿便退了出来,往主房而去,翻到了那块先前念祖给郦儿玩的玉,跟自己手中得到的这一块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 先前的那块玉,似乎在正面刻成一个“佑”字;其他的地方,没有显而易见的标志。而刚得到的这块玉,同样有巴掌这样大小,只不过上面隐约刻的字却与这块不同,是一个“萧”字,还有一个“玉”字。 萧玉?李敏怔了下,将那块刻“佑”字的玉扔在一边,专心研究起了刻着“萧玉”的这块玉。只觉得通体光滑,碧幽幽凉咝咝,显然是上好的佳玉。李敏围着这“萧”字闲逛了半天,没有找出端倪来。 怀中的郦儿不耐烦,哇哇地哭,李敏只好把这玉给她,郦儿才止住哭声。 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一块玉上还刻着萧字,李敏觉得一定要赶快治好念祖,问问念祖的来历再说。 族长家儿子多送了两只鸡,李卞氏便送了一只给李敏这儿来。李敏灶房中上次买的肉还没吃完,推辞不要,李卞氏也不劝他,放下鸡便走了。李敏便收下了这鸡,左右想了想,是时候该去拜见下他的二叔了。 李睦整日在修河堤,定然不轻快,他家里全是女眷,说实在的,二叔其实很需要他这个侄子啊。 于是,李敏拎着那被退了毛开了膛的鸡往李睦家走去。 其实李敏想把那条咬了闽坚的蛇也一块带上的,哪知道,找遍了屋子,也没见蛇的身影,看起来那蛇来得鬼诡,走的也很蹊跷。李敏暗暗冷笑,他二叔的本事也见长了,知道做事不留痕迹。这一次也就是把闽坚给咬了,若是伤了郦儿……李敏咬了咬牙,他便让二叔那宝贝小儿子赔! 一路思虑间,便来到了村正中,走到朱红漆的大门前,远远地朝里面看,正半开着的门,里面的人忙忙碌碌,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闹成一团。李敏掐指一算,除了李静雁,二叔的家里还有好几个丫头呢,他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回想着,可是却没那几个丫头的踪影,看起来以前这几个丫头确实没有原身的脑中出现过。 李敏拎着鸡,面上摆出得体的笑,门也不敲,抬步就跨进了门坎—— “你来做甚!?” 李敏的继祖母冯氏正好端着一盆污水往门外倒,以前这些下人活计,统统都归请为的嬷子,现在却轮到她干。姜氏躺在榻上坐月子,懒得连动弹都不肯,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到最后这一胎儿子,姜氏生生地把奶水给喂没了,再挤不出奶来,最后还不是得请个奶娘进门来。 可是家里的铺面都被李敏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给掏空了,害得她一把年纪,居然还要干这些力气活。年轻的时候跟在李老头子跟前受罪,已经受得没谱了,现在竟然受自己的儿孙连累,她这到底是什么哟。 李敏进门就看到冯氏肿着一张黑漆漆的脸,下巴微垂,眼皮上番,露出可怖的眼白,一脸阴森地盯着自己,仿佛瞪几眼就能把人瞪死一样地仇恨,“你来做甚?!” 冯氏上次的账还没找李敏算,敢说她是李老头子的妾室,这一次要让这小子吃些苦头再走。 “祖母,敏儿来,当然是要看小堂弟的呀。当年母亲生下朗儿的时候,祖母不也是去看朗儿了么,敏儿这是想到祖母当年的仁慈,特意来看堂弟的。” 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冯氏像是被隔空挨了一巴掌似的,脸都青了。 想当初她去看郦氏的时候,那时候李朗刚出生水久,她做了一件婴儿用的襁褓,眼看着放无防备心的郦氏把襁褓给李朗包上,自此后李朗就整日的哭,连夜里都不放声的,直被邻里私底下叫夜哭狼。 冯氏洋洋得意,她去兑了细软的针来,放进了襁褓之中,扎得那小畜牲曰曰夜夜地哭,可她竟然没想到,小畜牲李朗竟然没被扎死。从那之后冯氏每看到郦氏李信夫妻都绕着道走,可恨的是,李朗竟然一天比一天健康。恨得冯氏老后悔,没有在那细棉针上涂毒,若如此,李朗还能活到现在。 冯氏黑一张黑黄的面皮干枯皱巴巴的,眼睛深深地凹陷,像是枯井,此刻在看到李敏的时候,先是一阵尖刻的指责,最近姜氏生孩子,家里的铺面又都没有了,她是没有那时间和金钱去收拾自己的了,连身上穿的,也不过是一块干皱皱的团福的紫袄上衣,旧色锦盘罗裙。 但看到李敏笑语翩翩,几日不见,长得更加精神了,冯氏很是失望,同时心头涌起巨大的不甘!他不过是李信生出来的蹩脚仔子,当初出生的时候,冯氏亲自找的接生婆,这仔子生下来后,一点气都没有,接生婆都吓一跳,还是冯氏伸手巴掌,照着这仔子屁股上狠狠地一巴掌,才将这仔子给打出气来。否则这仔子早死了,还能活下来!还能到这儿来跟自己叫嚣?!想当年那一巴掌,打得真过瘾,冯氏冷呵呵地笑,李敏的小嫩屁股都被她给打得青紫了,之后被李信看到后,还以为是天生的一块胎记,哼哼! 李敏扬了扬手中的鸡,温和地送到冯氏面前,“祖母,敏儿拿吃的来孝敬您了,您让开道路,敏儿进去看看小堂弟。” “你不准进去!”冯氏坚决地挡在了门口,把李敏拦在了面前。见李敏把鸡给送上来,她挥就将鸡打在了地上,染了一地的泥土。 “祖母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李敏笑了。 “我们家不欢迎你,你滚!”刚才李敏不提倒还罢了,冯氏瞧着李敏提来的那只鸡,本能地就感觉李敏在这鸡里面投了毒。 望着李敏,冯氏心头的恨意更甚,李信不是她的亲生子,偏偏一个个带把的生得比自己亲生儿子还快,老大李敏,老二李朗,个个都是男娃,偏偏姜氏是个不争气的,从她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就没有过带把的!冯氏是气狠了,才起了坏心。可是如今看人家都活得好好的,她真是恨自己当初太心软,尤其是让这李敏长大成人,现在来欺负自己这个老人家! 李敏拾起地上的鸡,拍拍上面的泥土,绕开了冯氏,转身朝院内走去,冯氏上前就拦他,冯氏这点力气,在李敏看来根本不在话下,目光一厉,伸手就搏了回去。冯氏哪肯吃亏,当即抓着李敏手臂,另一手就甩出一巴掌。 “啪!”李敏结实地捏住她手腕,眼中已经带出了几分冰峭般的寒酷,一扯一拽就要将眼前这干瘦的老婆子扔出去,哪知道身后传来邻里的声音,“哟,这不是李大郎么,怎么有空来你二叔家里啊?” 李敏握着冯氏手腕的手改成了硬生生地扶住,转过脸来,冲着走到进前的老吴家的素芬大娘有礼一躬,笑容瞬间变得和煦无比,“主要是多日不见祖母了,想念得紧,这不,过来看看。” 他说着还扬了扬手中刚刚褪了毛的肥鸡。 “素芬,你不要听他胡说!刚才这狼崽子还想甩我巴掌,你看你看,我的手腕都被他给捏出青紫来了。”冯氏气呼呼的,伸手狠狠地在自己手臂上扭了一把,伸到素芬面前,巴巴地证明给她看。 素芬便住在冯氏的斜对面,以前农田不忙时,两个人老凑在一起念叨村里的事事,算是传说之中的闺蜜。但是自从冯氏有铺面,那眼界就高人一等,身上穿金戴银,脸上敷粉,眼睛看人都高出好几个格。素芬这老娘们,自然不被她放在眼中,她私底还嘲笑素芬,可惜了这名子,这多高雅,可这张脸,纯正的一黄脸婆,素芬眼皮深陷,面皮黄黑,农作的时候整日被太阳给晒着,就更不够看的了。再者她比冯氏还大个一两岁,每每冯氏乘着高贵的马车去镇子上看铺面时,就对那些经常进铺面的城里面的老嬷子们念叨叨。那些有钱人家的老太太自然是说不上话的,可那些老嬷子却是很顺着她,当然买她家的东西,自然是要比平日里便宜许多,这许多的银钱,自然是被老嬷子瞒着东家给揣了起来。于是她们更乐意,来冯氏这里来买东西,有时候冯氏不去,她们便想念得紧。 第129章 窝被 可是自从失去铺面后,冯氏便没了从前的那些“老朋友”,竟日里都是要在家里侍候这个只肥通通的姜氏,至于她的亲小孙子,她是连看都不想看的,他生得忒不是时候,自己家的产业都被夺走了,他出生了。以前这里福裕之时,生下来五丫头。以前冯氏还觉得五丫头是个丫头片子,享受不起这富贵,现在看来五丫头还真是个富贵丫头,比这六小子强多了,这小子是个穷命!家里没银子了,他出生了……不对,是他出生了,导致家里变穷了。 冯氏心中只要一想到这穷小子,就觉得晦气!非常晦气! 素芬看到冯氏自己扭出来的老大一块青紫,她瞬间看出了端倪,再看看李敏颇为委屈的面容,偏过头去看李敏,语重心长地说道,“李大郎,你还是把鸡拿走吧。依我看那,你这祖母并不需要这些。你看她最近胖的,刚生下小孙子来都没能让她瘦呢,你呀,应该让她好生瘦瘦,到时候再拿这鸡来,保准她会对你大加欢迎。” 素芬绝口不提冯氏手腕上的青於,反而一脸兴灾乐祸地撺掇李敏,冯氏心里那口气自不打一处来,当即便要发作。 却听李敏淡淡地说道,“大娘说得是,敏儿这就把鸡拿走。”李敏说着摆了摆鸡身上的灰尘,看了一眼素芬大娘,“祖母是为了敏儿好,知道敏儿住着族长家的院子,又无自力更生的能力,好容易族长家送了一只鸡来,敏儿便想到了祖母,祖母是看敏儿无依无靠,朝不保夕的,才推辞。敏儿都是理解的……” 冯氏面色变了几变,刚要尖刻地咒骂出声,就听素芬啧啧啧地围着冯氏和李敏转了一圈,怪声怪气地说道,“大郎这样住在别人家,倒也不是法子。你这二叔的家里有的房子,不如……” “休想搬过来!这里没他们住的地方!”素芬的话还没有说完,冯氏大喊大叫地当头一炮,止住素芬的妄言,还不忘恶狠狠地剜了素芬一眼。 “祖母放心,敏儿是绝不敢来叨扰您老人家的。不过,有了小堂弟在,家里定然是要忙的了,每日敏儿总会来看看帮忙的,顺便晨昏定醒,给祖母您老人家请安。”李敏满面恭顺,无比虔诚地望着冯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甚至溢满了哀求。就像是一个渴望亲情的孤独流浪在外的孩子。 李敏的这副样子,令素芬大感意外,黑黄的脸皮探寻地上上下下打量一下李敏,那样惊异的样子,仿佛好像错看了眼前的人一般。都说李大郎变了,她怎么看着还是原来那个柔柔弱弱的秀才呢,看起来好像还是挺倚仗这个继祖母的。 素芬被李敏给骗了!冯氏看着素芬半信半疑的样子,便知道李敏在作戏!上次李睦第一次从河堤上回来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对她说了,对于李敏的虚伪,冯氏是再了解不过了,当即冷冷一笑,冲着李敏说道,“晨昏定省?好啊,现在就给我跪下来,磕个响头!” 她便不相信了,李敏还能真的给自己磕头!她倒要看看,李敏还能虚伪出什么劲儿来! 然而李敏听了此言,二话不说便跪下磕头,径直朝冯氏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直起身子来,仰脖望着冯氏,殷殷叫道,“祖母,您可原谅孙儿了。” 这行大礼叩头,真真令冯氏惊到了,她还真想不到,李敏竟然能跌下面子来做这件事,冯氏眼珠一转,看了一眼素芬,李敏只当着素芬的面向自己磕头,根本没意思。如果让他当着所有的沐水村的村人面向自己磕头行礼,那才算事。 她张张嘴就想要说什么,素芬插话了,“行了行了。地上冷,听说你以前进山时把腿给寒着了,上次又被李静雁给泼了满腿的热水,你祖母能忍心让你这么跪着,我却是不能,快起来吧李大郎!” 素芬见好就收,亲自将李敏扶了起来,伸手将李敏手中的那鸡给拎了住,这便携着李敏朝外走,“大娘您?”李敏意外了下,他的话还没说完,他今天要做的事情也没做完,怎么就这样走了。 “大郎啊,你还看不出来么!”素芬一把甩开,冲上前来抓手中鸡的冯氏,挑了挑眼皮,不屑地说道,“你祖母暂时是没时候理会你的。这只鸡啊,你先拿回去,等什么时候有时间,做好了之后孝敬你祖母一碗就好了,实在没必要拿一整只来,你还有弟妹要养呢。走走走,去我家坐坐,你不知我那老头子天天去河堤,也弄出了一身的老寒腿,这不正好给你个方子,一起使使,可好用了呢!” 素芬一路甩着冯氏抢上来的手,把那只鸡护在怀中,一边抓着李敏就出了门。 “祖母,敏儿明日再来请安。”李敏回头冲着冯氏喊道,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看着冯氏,仿佛是在看一个笑料般。 眼看着李敏肯跟自己走,素芬心头大热,因为她家的老头子去修堤,倒是赚了不少钱银,老族长那里可是都会发工钱的,这些钱可都是活生生赚得冯氏的!为此素芬觉得老天开眼,让李敏这个秀才突然转变了,可算挫挫冯氏的锐气! 进到了老吴家里,李敏杵在门口没进去,一来不熟,二来,他觉得也没甚必要。就等在大门口,便看到素芬大娘进去之后没多外,便拿了贴有成人两大巴掌大的黑乎乎的膏药来。 “大娘这个是?”李敏捏着那薰人的膏药,他以前见过的,但是从来没有用过。 “大郎啊,你腿不好,这膏药你先拿着,到时候放到火上烤一烤,待到这黑膏子都融化了,你便将腿上疼的地方擦干了,将这膏药贴上,保证你用一天,一定用疗效!”素芬热情地说道。 “这怎么好使呢大娘。敏儿也没做什么。”对于素芬大娘的示好,李敏实在受宠若惊,他没想到素芬会对自己这么好,他毕竟什么也没有做啊。 “你跟大娘客气甚。让你拿着便拿着!”素芬把膏药给李敏,同时将从冯氏那里抢来的鸡重又塞进李敏的手中,不平地嚷道,“冯氏那个货你别理会她!这鸡既然是老族长给你的,何必拿来孝敬她!她肚子中净是坏水,吃了指不定会冒更多坏水……”看到李敏越发面无表情,素芬讪笑了一下,“大郎啊,你别生气呀,我这不是骂你祖母呢,我实在是气不过……” “大娘说得对。可是她总归是我的祖母,是爷爷的继室,敏儿便算是再不乐意,也得去问安的。这是自古以来的孝道。”李敏垂下了眼帘,脸上带着异样的忧伤。 素芬看在眼中,气道,“实在不行,你哪次去李睦家里,我去为你帮衬着!村里的老老少少可都看着呢,那冯氏也不敢多为难你。至于磕头这件事情,她做得实在是过份了,本就没有为你们兄弟做什么,她竟然还敢这样做。你放心吧,以后定不会让她如此嚣张了!” “那敏儿先谢过大娘了。如此,敏儿便先行别过了。” 李敏朝素芬揖了揖,留下一副失魂落魄的背影,远远地而去。 “这李大郎命真苦!每日还要给冯氏请安,还要磕头的!连我的孙子都不会每日来磕头,冯氏这是什么规矩!不过,李大郎也够懦弱的,要我啊,早不管这些了,先揍这坏心眼的冯氏一顿再说!”素芬见到李敏越走越远,扭头朝平时要好的方氏愤愤不平地说道。 方氏已经六十逾岁了,花白的头发,褶皱丛生的的黄面皮上一双混浊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李敏的背影,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若我有这样的好孙子该多好!每日请安磕头呢,便算是只来看看我,也满足喽!” 李敏拎着鸡走的,回头又拎了只鸡回来,手中还多了一贴的豪药。 闽坚正抱着郦儿,见他回来,朝房间里面弩弩嘴,“朗儿回来了。” “朗儿,怎么这么早回来?”李敏奇怪地问道,望见闽坚抱着郦儿,他心中冒出一丝怪异,还未想通是什么,李朗回来的消息占据了上风,他扔下鸡,这便朝着主屋而来,一进门便看到朗儿白着脸,趴在被窝里面,一动不动。 “朗儿怎么了?” 李敏把手伸进被窝,将李朗拎起来,却见这小子眼睛红红的,拿两只小手硬是捂着眼睛,不让人看。 “没什么,你出去。”李朗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 “到底怎么了?”李敏一眼李朗眼圈发红,第一念头便是他被欺负了,李敏心里面腾腾地升火气,当即更要问个究竟了。 “你不说,我去问石豪!是不是武堂中的学生们欺负你了?” 李敏扔下这句,抬步便要出门,“你不要去,是我做错了,你去找石豪师傅做什么啊!”李朗扔掉双手,红通通的眼睛瞪着李敏,满面的委屈。 第130章 围打 “你做错什么了?石豪说你做错了,还是你自己觉得错了?”李敏收回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是我们比武啦,我没掌控好力气,里娃就被我给摔地上了,屁股都摔两瓣了!”李朗说着,眼睛开始往四下看去,两只小手绞着,语气也更加含糊起来。 “里娃?你以为跟里娃打过架?”李敏坐回了李朗的身边,拿手抚着他的头发,语气温柔地问道,“所以这次比武就故意把里娃给摔地上了?”李敏是知道李朗的,这孩子力气很大,比一般的孩子力气都大得多,手上功夫若是行的话,再加上这大力气,那个什么里娃的自然是受不了的。 想到这里,李敏望着院子中放着的那只鸡,不由地哧地声笑了出来,看起来他这只鸡又吃不到嘴里了。 “你还笑!里娃差点被我摔死,早知道他那么不经摔的话,我就——” “里娃是谁家的孩子?”李敏笑笑问道,并没有任何责怪李朗的意思。 “你不怪我动武了?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学武的么?”李朗瞪大了闪光光的双眼,奇怪地望着李敏。 “我怎么会阻止你练武呢?只不过,有的时候不需要动武的时候反而动用武力,只会令自己吃亏罢了。而有的时候,表面上看起来是吃了亏,实际上暗地里却得到无限的好处。这一些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李敏拿手指指自己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对李朗道,“你要多动脑子,否则就像这一次,你把里娃给摔了,也不见得是占了上风……” 李敏说着止住了话头,复问道,“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把里娃摔在地上?” 李朗哼了哼,脸上带着不屑,但还是老实地说道,“还不是我刚去武堂的时候,里娃他们仗着会点功夫就联合好几个人欺负我……” “你被欺负了,我怎么不知道?”李敏讶异地截断他的话,满面的质疑。李朗被欺负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怎么可能? 李朗小小的手臂朝着李敏眼前挥了挥,小而稚嫩的脸上满是老成,“你怎么可能知道,那时候你总在忙,也不知道你在忙甚!里娃伙着几个同样会点功夫的家伙们,故意在去尿尿的茅厕劫住我,故意占着茅坑,还不让我尿尿。我急了,与他们吵起来,他们便动了手。” “可是你的脸上……”李敏想说,他从来没见李朗脸上有伤啊。 李朗翻了白眼给他,愤愤地哼道,“他们打架早打出心得来了,那拳头就往我身上招呼,不但是你,连石豪都看不出来!……这次就便宜里娃他们了,按我原先的想法,是要架住他,把他摔到旁边那块冒着锐尖的石头上,非要将他的腰摔成两半不可!” “朗儿!”李敏缓缓站了起来,“凡事留有余地,你不可以做事如此绝决。”发现李朗的心思实在太绝太狠,李敏突然有些本能地不喜欢起来。李朗才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以打架斗欧还搞出人命来,若是按李朗刚才的想法,李敏确定那里娃,定然是活不成的。 “哼!”李朗翻了个儿,朝里趴下去,闷闷地吐了口气,这下子根本就不瞧李敏一眼了。 这孩子应该还没有到青春期吧,怎么李朗会这样叛逆,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翻了脸,“朗儿,我知道你受伤了,我也没看出来,更没有帮你上药,是哥哥的不对,可是你也不能——” “你知道什么!”李朗趴在床榻上,脸埋在双臂之间,满是痛苦和愤懑,“里娃他们太坏了!不让我尿尿!那时候我打不过他们,他们的拳头就打我肚子,还嚷着说要看我尿裤子……呜呜呜……我死也不会尿裤子,我硬憋着,结果……” 刚刚还满面怒气,誓要复仇的李朗,这一会儿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李敏听了这话,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实在没想到,里娃他们竟然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弟弟,同时候他又很欣慰,这说明朗儿并不是故意找茬,说明孩子的本性还不坏。就当李敏以为自己再劝慰几句,想要哄着朗儿把这过去不开心的事情忘记的时候,突然就闻到一股子尿骚味从自己的鼻端传来,接着仿佛整个屋子都是这种气味。 李敏蹙了蹙秀气的眉头,起身想要找原因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床上的李朗身子颤抖,一只肉嘟嘟的小手紧紧地抓着被子,想要把自己裹得死死的,同时他也不再哭了,而是露出来的一角脸颊惨白,嘴唇咬得几尽出血,闷哼着道,“你快出去!” “朗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敏嗅了嗅,发觉尿骚的味道是从朗儿这里传来的,他伸手想要去拉朗儿,心头还在好笑,莫非朗儿尿床了,所以不好意思了。 啪地一声,手被拍开,裤子之中传来朗儿嘶声地抗拒,“你快走啊,我不要看见你!” “朗儿!朗儿!怎么了,怎么了?” 李朗从来没这样厌恶过自己,李敏一听慌了,同时觉得事情不对劲,赶紧上前扯开被子,这时候那尿骚味更大了,李敏心头升起巨大不好的预感,忙要将李朗扯出被子,哪知李朗死死反抗,就是不让李敏动半分。 “可恶!你给我松开!我看看你到底怎么了!” 李敏大吼,两只手死死掰着李朗,说什么不准他再遮掩。 “敏儿,怎么了怎么了!”闽坚打外面冲进来,抱着郦儿都跟着哭了起来,李敏一分神,棉被又被李朗给扯了过去,看到李朗眼中切实的惊恐,李敏伸手止住闽坚进来,冲他说道,“闽大哥,你把门带上,出去在外面守一会儿,我们兄弟有话要说。” 闽坚不安地望着屋内的两人,看到李敏面色冷硬冰寒,李朗抱着被子,埋着脸,看不出任何表情,闽坚心下不安,可也不得不退出去,边关上门边说,“有事情一定要叫我啊!” 门被呼啦一声关上,李敏从床榻上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瞧着李朗,拿下巴点点李朗,阴沉地命令道,“把被子自己掀起来,听见没有?!” 被子之中的李朗极明显地哆嗦了下,可怜兮兮地呜咽一声,可还是没有动弹。 “你再不听话,我让闽坚进来,看见院子正中那颗树没,把你绑在树上,到时候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了……” “李敏!你不是我哥哥!”李朗哀呼着大叫,抬起脸来,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李敏知道他已经动摇了,满意地点点头,上前,却看到那被子中湿湿的一片,冲鼻便是满满的尿骚味,“多久了?” “什、什么?”李朗泪水蒙蒙地看着自家哥哥,他哥哥竟然是这样冰冷的表情,他并没有半句关心自己的话。 “多久了!”李敏厉斥!清冷的目光蓦地狰狞起来,转过脸来,死死地盯着李朗,像是要将他吞噬了一般。 “半、半个月了。”李朗心头鼓动的那团愤意,在遇上李敏可怕的神情后,瞬间冷凝下来,只剩下畏怯,他从来没见过李敏这样可怕的脸,李敏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这样青黑的脸色来。李朗心中一跳一跳的,他以为哥哥会嫌弃他,他是第一次尿床,他是控制不住。以前的时候,他会在茅厕蹲很久,实在尿不下来的时候会勒紧裤腰带;有的时候也会因为只有一点儿,身体却突然没了自制力,呼啦一声都洒了出来,那水就像是天然河的河水一样,收都收不住。于是李朗这段时间都没敢让李敏给自己洗衣服,他总是早早地把衣服给洗净,虽然如此,在进武堂的时候,听到别人说有异味的时候,他总会以为别人是在说他。 李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上次被里娃他们打了之后,他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他们打他的肚子,那时候他憋得恨不得立即尿出来,可是他死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的。他宁愿不尿。自然那次挨打之后,他好几天都尿尿淋淋漓漓的,总是尿很久,之后便成了现在这样子。 “我们去镇子上。” 李敏二话不说,上前抱起李朗便要出门。 “我不要看郎中!我不要!”李郎扑腾着手脚,死都不肯出门。他裤子上都湿了,怎么能让人看到。 “为什么不看郎中?!”李敏厉嗤一声,声音大得震动整个屋子,把挣扎中的李朗都给惊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你的身子我早看遍了。从你出生,便跟郦儿一样,早被我看遍摸遍了,我还要半夜辛辛苦苦地给郦儿喂奶!我为的什么,不就是希望你们健健康康的,以后有个好伴侣,好好过你们自己的日子!现在你不看郎中,是要把自己给病死吗?那我养你做什么,我不如现在就摔死你们!” “跟我走!” 第131章 谎说风寒 李敏拽扯着李朗就朝外走,到了门口,突然觉得不对,看了看李朗裤子处的湿濡,转而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李朗包上,这便朝外走去。将自家的马给牵出来,李敏先将李朗放到了马上,这才亲自上马,身后闽坚问他们做甚去,李敏看到李朗一阵紧张,李敏深吸口气,笑着回道,“朗儿马里娃给摔伤了,我去镇子上拿些药给人里娃送去,朗儿惹得祸得让他自己去消,我们先走了,你看好家。” 话声一落,马匹绝尘而去。闽坚望着一路踏起灰尘的骏马,歪着头不解起来,要赔礼道歉,也不需要这么急啊。刚才还在屋子里面嚷嚷,不会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吧。 一路上李敏半声不语,李朗在马前面,紧窝在李敏的怀中,感受着马背的颠波,同时觉得紧紧抱着自己的李敏,异样的严肃。平时的哥哥过于冷漠,哪怕是待自己好,也是不动声色的。可是现在,李敏像是更冷了,可是李朗却觉得这时候的李敏,无比的温暖。 到了镇子上,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李敏面色阴沉无比,朗儿失、禁的情况在他心里生起无限波澜,这个病必须得尽快看,他最怕这件事情会影响到朗儿的以后,朗儿现在还小,长大了以后娶妻生子,若有这个毛病,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兴福。对于一个男人来讲,那方面若是不行,与死了无异。尤其是看着美人当先,却不能做。李敏并非把事情想歪,这件事情是人之天性,朗儿不能在他手里养歪了。 李敏找了先前那家给念祖看病的郎中,将事情简单给郎中一说,那老头率先捻起了胡子,上下打量着李朗,把李朗的脑袋都看进了胸膛里。 “到底怎么样!”李敏焦急地问道,他真恨自己不懂医术,若是放在现代,到底不会这样令人忧心忡忡。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先把伤处露出来,让老夫看看。”老头儿说道。 “不要,我不要……”李朗小声说道,拿手捂着自己的裆处,又是害羞又是痛苦地直往后退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不要!不准!”李敏扯住李朗,硬是扒了他的裤子,猛地一下,只看到李朗的小豆芽整个粗肿了起来,有两三手指粗细,小腹处也高高耸起,看得李敏眼珠子猛地血红起来,手中死死地捏住,身边的李朗顿时疼得颤抖起来,声音也低弱下去,“哥哥,我疼,我疼啊……” 李敏蓦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是把李朗给捏疼了。 郎中朝李敏看了一眼,吩咐道,“你抓着他,别让他动,我诊看一下。” 李朗一听说,当即在他哥哥的钳制下便没命地挣扎起来,口里嚷着不要,四肢不停地踢腾着。 给小孩打针的时候,一般的小孩子都会哇哇大哭的。 李敏认为这很正常,当即双腿夹住李敏踢动的双脚,两只手臂死死地钳住他的双手,直到郎中看完之后,李朗也没力气再挣扎了,瘫成一团,由李敏紧紧地搂在怀中,不时地低声安慰。 郎中见了,晃了晃脑袋,“被人打的吧?我先开一些消肿的药,待一周期之后,你再带他来诊治,到时候好方便我换药。” 李敏伸着脖子,认真地听话,不时地点点头。 朗儿许是害羞,挣开李敏便跑了出去,见朗儿走了,李敏把心放了下来,沉声问郎中道,“我这弟弟,以后不会影响夫妻之间的生活吧?” “何谓‘夫妻之间生活’?”郎中不解地望着李敏,在看到李敏皱着眉头,想了一圈后,终于吐出俩字:“人道!” “这个不一定啊。”郎中困苦地说道,点着手中的药方,“待治好后,再过两年看看。十二三岁,即可娶妻生子,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只是,这孩子伤在此时,正值发育之刻,难免会有影响,依老夫看,再给你开个药方,好调理一下他的……” “谢谢你啊,不用了。” 李敏起身将银钱放在桌上,急忙拿过郎中先开好的那个药方,这便不肯再多逗留。 他的心里面却有一个疙瘩,看来朗儿确实是伤到那里了,只不过在这落后的古代,是没办法细细查看的,只能等到朗儿长大娶媳妇之后,才能看出来。至于郎中又要开药,李敏认为那不过医家们敷衍之径,白花了钱,还治不好病。况且,在那郎中的手中,确实也无法保证朗儿以后一定会痊愈,一切要看朗儿的造化了。 兄弟俩回到沐水村的时候,已经早过了晚饭,马儿到了临院,后面还跟着一龊诤鹾醯暮谟白樱黾岫ㄇ缫豢矗谷皇悄峭繁印t倏蠢蠲簦嘧帕酱蟀┏庾呃矗罾试蚴谴雇飞テ赝肪臀呀葑永锩妫厣狭嗣拧 “敏儿,发生了何事?”闽坚直问道。 李敏面色不太好,一路风尘的,黑夜之中,多亏有斑斑送他们回来,否则那叫唤着的狼又要饱餐一顿了,他进了灶房,便割了块肉,放到架子上烤,对闽坚说道,“闽大哥,你看着肉,过一会儿熟了喂给斑斑吃。我先把饭热热,让朗儿行吃了,过会煎药。” “你是给谁买的药呀?”闽坚看着他手中的纸包,满面的不解。 “朗儿病了。” “什么病?” 闽坚这话一问出,李敏便垂下了眼睫,半晌才幽幽说道,“风寒。” “我看朗儿也没有打喷嚏啊。”闽坚不解地朝朗儿所在的屋子望去,很是纳闷。 “重症风寒,都不会打喷嚏的。”李敏轻声解释道,眉头却皱得愈紧。 朗儿还是小孩子,这倒是无所谓。可是等他有一天长大了,有那方面的需要了,万一身体却不成,那种滋味……该是比死都难受吧。前世李敏没尝过,男人对女人无能的滋味,可他却知道,任是个男人,都绝不会容忍被人说不行的。哪怕是真的不行,也要假的行。 若是以后朗儿不行,那可该怎么办? 李敏现在惟一清楚的是,即便以后朗儿真的不行,也不能够让任何人知道。即便是闽坚也不能知道。他要保密,死死地把这个秘密捂住。 热好了饭,李敏亲自端进屋,看着李朗一点点吃下,“哥哥,你不要像对待病人一样好吗,我又不是真的得了风寒!” 刚才同闽坚的话,显然被李朗给听到了。 李敏闻言,面部表情显出一丝忧伤,他望着李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此之后,若是那里不好的话,那么你便一直是风寒,知道吗?” “为什么呀?”李朗纯然天真的瞳孔满是不解,歪着脑袋看李敏。他还能打能跳呢,凭什么让他装风寒? “就当是为哥哥说慌的,好吗?” 与往时的李敏不同,这个时候的李敏似乎显得格外脆弱,他蹲到李朗面前,两只手轻轻地抓住了他仍然稚嫩的肩膀,只觉得鼻头酸酸的。男孩子是不比女孩子的。女孩子天生就是花儿,男孩子却是粗里粗里的养活,任何时候受了伤,都不能够跟个女人一样,躲在一角哭泣,甚至是寻求男人强大的肩膀和怀抱,加以依靠。 男人的世界,从来没有眼泪,从来没有不坚强。 朗儿以后会慢慢成长为男人,李敏想在他长成男人之前,尽最大的努力去爱护他。可走到今天,李敏发现,自己竟然错过了朗儿的成长,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看到朗儿默默地点点头,绞着双手,显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李敏伸指点点他的额头,这才问道,“里娃是谁家的孩子?他为什么要欺负你?” “下次你再这样对我,我一定会对你动拳头的!”李朗威胁地晃晃自己的小拳头。 李敏一愣,旋即笑开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反而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看来他弟弟没因为被人看光光,而心生恼意。他这样说话,反而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李敏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老吴家的。就离着咱们以前的家不太远。里娃也不叫里娃,他叫吴明里。他爹是吴全。”李朗回道。 “老吴家?”李敏低低念道。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以及叫嚷声,李敏忙把李朗放到一边,起身出了屋门,就看到素芬大娘领着她家的小孙子,登了门。 “大郎啊,我这是好一阵打听,才知道老族长家的临院是在这里,正而找上你门啦!”素芬笑着走上前,眉眼间都热络,“可不是,得带孙子来看看么!” “哦,看来里娃是没事了。朗儿力气大,比武难免会有伤害,刚才我还想着把里娃给弄伤了,我得过去看看里娃呢,没想到你们就来了。”李敏带笑上前,把素芬请进了屋,那被她牵着的里娃很不规矩,甩开祖母的手,冲到李敏身边,伸手照着李敏的后腰处便是一巴掌! “呵呵,看来里娃是个练家子,跟朗儿比试完,又来跟我比。干脆把朗儿找来,你们再比试两下?”李敏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越发地自然。 第132章 只有男人跟女人才可以 “大郎你说得甚呢。里娃怎么会是你家李朗的对手。白日里比试,你家李朗还把里娃给硬生生摔地了,这多亏是绵土地哟,若是石块上,可不就使我家里娃给折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孙子哟!”素芬没了白天时,在李睦家见李敏的热情和打抱不平。此刻换成她孙子受伤,素芬心急,就想领着里娃来讨个公道呢。 她又觉得做得太过份也不好,毕竟这李大郎也不是之前那样软弱了。好在里娃伤得不重,素芬这才亲自牵了孙子前来,一是想说自己孙子没那么弱;但是李朗伤了她孙子,那是事实;二来表示她的大度不追究。李朗虽然伤了她的孙子,但是她大度,饶过了李朗。只不过,李敏得把李朗叫出来,好好地惩治一番,也好替她孙子出口气! “素芬大娘,您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从我父母死后,身边的亲人就剩下一个弟弟和妹妹了。”李敏说着,就见素芬老黄的脸上一片惊愕,她揉揉眼睛,再看看李敏,觉得这个绵软的秀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呀。今天他还在冯氏面前下跪磕头了呢,口口声声叫着冯氏那新出生的孙子为小堂弟,他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大敬朝律列,正经的比武伤人,并不受到惩罚。但是,对没有分毫武功的人,蓄意伤害,却是早晚要入大牢的,里娃,你知道么?” 李敏说着,一双清冷的眼瞳被寒冰给冻住一样,他微微弯下身子,目光与里娃平齐,脸上虽然在笑,可那瞳孔之中,却毫无笑意,相反,令人遍体生寒。 里娃大大的眼睛盛满不驯犟绝,他才不在意李敏说什么,他甚至考虑不到李敏暗指的什么,可是当李敏用那样毒蛇一样的眼神看他的时候,里娃小小的身子不禁暗暗颤抖起来,不住后退,朝身边的人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李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素芬急了,僵黄的脸面因斥责声起,而荡漾着一团褶皱,“是你家李朗伤了我里娃,怎么看你那意思,好像是我里娃伤了你李朗呢!你这是何意!” 她的孙子手都被吓凉了。被她宠惯了的孩子,从来在家里是没个形样的,甚至是在武堂,都能跟师傅比划几招纠缠不已,可是现在竟然被李敏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吓住,素芬觉得自己的孙子肯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素芬大娘,您何必动怒呢。这件事情当然是李朗的不是了,”李敏斯文俊透的脸上突然洋溢出喜气,笑嘻嘻地冲门外喊了一声,“闽大哥,把咱们吃的猪肉割下一块来,让素芬大娘拿回去,给里娃补补身子。” 李敏的语气很轻然很随意,他举手投足,扬脸微笑,眼底的神色之间,却并没有任何喜色,反而带着令人莫名不适的陌生之意。这种古怪的意思令素芬一阵咋舌,当看到李敏负手出了门,而闽坚绳结系着一块肉,打发着丢过来时,素芬瞬间品味出了这其中的意思。 好啊!原来李敏把他们祖孙当成门外要饭的叫花了! “哼!李敏,你有种!伤了我孙子,竟然还摆谱!你记得,以后我孙子若有任何损伤,别说你要在沐水村教书,就是吃shi,也没你的份!” 素芬气哼哼地领着里娃而走,那里娃边走边层生生地回头,直到远了,才敢一手扒着下眼皮,朝李敏不住地作鬼脸。 “吃shi?呵!”李敏笑了,“这我可不敢当。以后朗儿残了,我要你断子绝孙!” “哥哥,什么叫‘残了’?”李敏正背着双手,高昂地睨着那祖孙俩而去,冷冷低斥时,突然从自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问话声,他一回头,便看到李朗扶着门框,正满脸好奇地问自己。小小的身子在灯下,映出了极矮的黑影,朗儿略显瘦下来的小脸,却是一派天真稚意。 “这个……”李敏抓抓头发,他该不该给朗儿上上青春期教育的课程呢?可是,面对这样的孩子,突然说那些话,很尴尬啊。 看到李敏为难的神色,朗儿低下头,很忐忑地问道,“哥哥不会是说,我以后都不能尿尿了吧?” “怎么可能呢。”李敏走上前,拥住了朗儿,心头满是酸意。就因为过了这许多天,朗儿受伤都不给自己说,使他没办法向来讨债的素芬,名正言顺地讨回公道。却反而使对方有理有据。这一些,都是他关心不足造成的。 “朗儿怎么可能不会尿尿呢。难道朗儿想要永远都尿床吗?” “怎么会,尿床很丢人哎!” 李朗大声叫道,闽坚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看着这兄弟俩,啧啧地肯定道,“你们似乎在瞒着我什么事!” 李敏见是瞒不过,只好简练道,“朗儿在之前被里娃他们几个人围着打了一顿,身上有伤,所以我给他拿了草药来。” 闽坚再看李朗,见他点头,这才松了口气,“若是你们早说,我定然会将刚才那祖孙俩一股脑地丢出去了,还给他们送什么肉勒!” “在老吴家眼里,是里娃受了伤。他们永远是有理的。”李敏淡淡回道,不免黯然。 “把里娃他们都找出来,一个个对峙,他们敢不承认打过李朗?!”闽坚不服气道。 李敏点点头,看了一眼满面受伤神色的朗儿,不苟同道,“朗儿已经是大人了。我相信朗儿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闽大哥,我们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了好吗?” 他说出这话后,李朗的脸上顿时奕奕出光彩。见此,李敏明白了,朗儿需要空间,需要尊重。 “你刚才还没说,里娃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李敏回去看了看浸湿的草药,回来之后才找到李朗问道。 “是你们。”李朗指指李敏又指指闽坚。 “我们怎么了?”李敏与闽坚异口同声地问道,话落,两人互视一眼,又讷讷地住了嘴。 李朗却是笑了,“还能是怎么了啊。当然是那件事情啦!闽坚在找我回来之后,便很关心哥哥啦。再说那次祠堂议会之事,李毓风说哥哥你跟闽坚有什么……嗯,里娃他们肯定是听他们的爹娘说的,觉得我跟哥哥是一样的人,所以要打我。其实那也没什么,我觉得闽大哥很好啊。” 李朗对于被打一事,完全没有阴影,相反还能笑哈哈地述说前因。这与他之前尿在床上时,尴尬发怒的样子截然不同,好像雨过天晴了。 但是,李敏的脸却阴云密布起来。男人跟男人,是绝对不可以的! 朗儿竟然了解这件事情,甚至还能如此开怀地说出来,这说明什么? 李敏眯起了眼睛,清冷的瞳孔中担忧与焦急并重,在这个大敬朝,男女夫妻是正统,是再正经不过的。可是朗儿听说了李毓风造谣的那些事情后,非但没有责备自己,竟然还貌似很宽容?等等,他之前说什么,他说早在闽坚找他回来之时,便看出闽坚看关心自己,莫非这小子早看出来了…… 李朗竟然看出来了,而他却一无所知! 李敏心头突突直跳,慌得他几乎站不住。这么说,李朗早被这种畸形的感情而扭曲了,还是说他思想很开,接受度很高? “不行!不能这样!” 李敏拍案而起,猛地抬头,见闽坚正在扬着红乎乎的脸颊,十分亲昵地望着自己。再看看李朗,一副好事将成的样子。 不知怎的,李敏心中一片反胃。瞬间就觉得这个世界扭曲了,不,是他被人给扭曲了。想想李朗那样的眼神,想想闽坚竟然不顾及李朗……不是不是的,李敏思绪再度回到救回李朗的时候,那个时候李朗不跟他睡,反而是跟闽坚睡了一宿又一宿,莫非……那个时候闽坚就做通了李朗的工作,歪曲了李朗对感情的认知? 太可恶了! “闽坚,你跟我过来!” 李敏扔下李朗,抓着闽坚便朝灶房而去,将闽坚推进灶房,看到李朗并没有跟来,李敏神色凌厉,语气尖刻,“你告诉我,李朗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心思的?你都对他说什么了?他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接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一辈子,不,这一辈子加下辈子再加下下辈子,只要我是男人我就会喜欢女人!如果我变成女人,我就会喜欢男人!只有异性可以结合,同性绝不可能!” 他说的话越多,闽坚红通通的脸就多一分白,直到最后的惨白,仿佛是打了一场败仗一样,闽坚伸出温厚的手掌抓住李敏冰凉的手,委屈地问道,“敏儿,真的不可以吗?” “你觉得可以吗!” 李敏甩开他,义正严词,“你认为男人跟男人可以吗?那么说朗儿以后也找个男人过日子?那么郦儿呢?郦儿是找男人还是找女人?你不觉得这很变态吗?都跟你一样的想法,这个世界怎么繁殖,人类何以为继?!!”只有男人跟女人才可以! 第133章 深夜寻医 李敏眯起眼睛,眼瞳之中霍霍着刺刃的光芒。闽坚该庆幸,他不是李敏那个新西兰哥们,否则李敏早把他扔进天然河。他并不讨厌基佬。李朗小小年纪就如此想,以后若果真给他找个回来,无论是当媳妇还是当丈夫,李敏都觉得自己恨不得找根绳上吊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基佬就基佬吧,你干什么要基我啊! 闽坚是这样的人,李敏不介意,甚至还愿意与他相处,李敏觉得自己思想够放得开了,他能容忍闽坚,可是他无法容忍,自己也被拉进去,他觉得恶心。为什么古代这么好的山水美景,窈窕淑女,他们不爱,偏偏就喜欢男人,有病吧。 看到闽坚低着头,一直不肯再说话。李敏伸出手,拉住闽坚的手,紧紧地握住,语气变得迟缓而凝重,“闽大哥,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对的吗?如果你以后有儿子,他也喜欢男人,你会怎样?” “喜欢男人有什么不好吗?想要传宗接代,可以找个女人。可是自己爱的,却是要一辈子的。我喜欢敏儿,想跟敏儿过一辈子,这样不好吗?我有了儿子,他喜欢男人,我也不会阻止的。”闽坚哀哀地说道,精壮的身躯仿佛瞬间绵软了下来,不稳而泣然地望着李敏,带着哀求。 李敏头疼地扶额,他觉得闽坚没救了。 “好吧。不管你怎样。朗儿总不是你的儿子吧,他应该喜欢女人吧……” “其实朗儿将来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我们都应该尊重他,不是吗……” 闽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敏厉声打断,“尊重个屁!他是男人,天生下来就该喜欢女人!”话落,李敏觉得自己似乎说重了,深吸口气,定定地睨着闽坚,好像要把他给盯出个洞来一样。 “敏儿,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闽坚双手抱紧自己,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锅里面泡着的草药,在零星的烟火之下,发出噜嘟咕嘟的响声,整个灶房弥漫着草药苦涩的味道,李敏抿了抿唇,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闽坚,仿佛要将他凌迟一样,“闽坚,欧美似乎很自由?” 李敏冷不丁地吐出这话句,一双冷瞳就如厉箭一般,直射向闽坚,监视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丝面部表情。因为就刚才的话,李敏怀疑,闽坚的思想实在是太……太现代化了。半点不封建。在他的脑袋里面,似乎根本就没什么束缚。那些礼教,在他这里屁都不算。李敏怀疑,他是不是也是穿来的? “啊,你说什么?” 闽坚不明所以地问道,眼睛之中是极明的疑惑。 李敏失望了。 闽坚的反应完全不像是穿来的,难道是他多虑了? 看到闽坚发髯又粗又黑,脸颊栗红带着羞涩之意,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渴望,李敏心头突然涌起莫名的厌烦,这如果放在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身上,李敏巴不得心动,可是放在闽坚这样的大老粗身上,李敏歇菜了,胸口本来应该鼓涨的那颗心像是被来回碾压一遍。 “闽大哥,我们都冷静冷静吧。你回家。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李敏垂下头,喃喃着最后说道。 闽坚还想争取,可是这个时候灶门口不知何时冒出来一道黑影,定晴一看,闽坚不好再说下去,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声,绕过了李敏,走出了灶房。 李敏给李朗煎完了药,端出了一大碗黑墨汁来,出了灶房朝屋内走去,突然看到门外立着一个黑影,仔细看去,却是念祖弓着背,抱着肚子窝在地上,一副痛苦的样子,李敏忙把药碗放下,把念祖扶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念祖?” “痛、痛,肚子痛……”念祖抱着肚子,手却指着李敏煎出来的草药。 “怎么会肚子疼呢,你吃什么了?疼多久啦?” 念祖不说话,婴儿肥的小脸嘟着,额头上有着红密的汗水,他一个劲儿地抱着肚子,好像是疼得厉害,连小脸都开始煞白起来,他一把推开李敏,疼得就地打起滚来。 这下子李敏慌了,忙把药给李朗送了去,让他照顾好郦儿,这便带着念祖往镇子上赶去,念祖一走,后面一直围在灶房之中的斑斑,也跟了上来。天黑路远,李敏抱着念祖上了马,朝着镇子上狂奔而去,等两人到目的地后,郎中早关门了,李敏好容易敲开了门,嘴里吐着好话,这才把念祖送进了郎中暖烘烘的房间。 听说李敏把一包药煎成了一小盅,喂给念祖吃,郎中的脸都黑了,“这样会毒死人的你知道吗!他只肚子疼,这还是轻的!我说你这秀才,你不是个有学问的人吗,怎么净办糊涂事?!” 郎中给念祖把脉,一边不时回头斥责李敏几声。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李敏在旁小声告罪,单薄的身子一路风尘下来,显得苍薄而狼猾,因为担心,有些拿不定地问道,“那些药煎一碗,可行不?”想着今天煎成一碗的药给朗儿,李敏又吊起了心。 “一碗行。但也别煎太多汤汤水水,药的浓度差了,也不治病!”老郎中横了眼李敏,大半夜刚刚睡下,就被这俩人给掀起来,郎中的心情不太好,斥了李敏一顿,看念祖没多大事,便不再多管,打了个呵欠,执笔开药房,“现在的药铺都关门了,我有个认识的,你去他那里取药。” 郎中说着刷刷刷一大堆,又开了一大堆草药,这厢还没有开罢,病蔫蔫的念祖突然哼唧起来,指着李敏直嚷,“马儿,马儿……” 李敏进来得急,只顾着念祖肚子疼了,一时忘记了拴马,听到念祖这话,忙忙地又就冲出了门去,好歹夜里的街上,行人几不可见,马儿虽然没拴上,却是一路溜达着没行多远,李敏随便找了个桩子给它拴上,回头看到小巷子中走出来的一矫健的身影,斑斑看到李敏后,冲他低嗷一声,李敏笑了,有斑斑在,这马儿是跑不丢的。 安排好了马与斑斑,李敏重返郎中家中,一时门就看见满桌子的药,老郎中没了先前的飞扬跋扈,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私下放起来的草药都摆在了桌子上,那纸上开出来的密密麻麻药单突然不见了,只有两味潦草的药草,他看到李敏进来,将草药和药方都奉到面前,唯唯喏喏地告饶,“李公子,这是草药,您拿回去给这位公子煎服就可以了。” “哦,那给你银钱。” 突然被这样对待,李敏有些不适,他看了一眼念祖,见念祖依然迷迷登登的样子,天色已晚,李敏也没心思多问,掏出银钱来便要给,哪知老郎中说什么都不要,忙推回给李敏,两人推搡了一阵,老郎中干脆给李敏跪下了,哭丧着求李敏把药拿回去,他实在是不需要银钱,还要李敏以后看病,都不要带银来。 “怎么会这样啊?” 李敏拿着一堆大补的药材回去,小人参,大人参以及当归,何首乌,枸杞子……这些药真的是给念祖吃的?他记得以前不是这些药的。 回去的时候念祖上马,坐在李敏的后面,两只手紧紧地锁着李敏的腰,下巴搁在李敏的肩头,惬意地听他絮絮叨叨地念话,“念祖,你觉得肚子还疼不疼?其实这些补药对人体没害处,你又在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些药倒是没错,只是应该吃多少呢?补多了会流鼻血的…以前那些草药,我看再煎了给你吃吧,反正也是用银买的,不能浪费。咦?念祖,你肚子疼不疼了?再疼的话,我们再找家郎中馆去看看……” 李敏回头,四下撒找了一遍,想是再寻医馆,哪知马儿突然嘶鸣一声,就听念祖绷着声音喊了声“驾”,刹时间马儿如离弦之箭,嚯地就冲了出去。 冷呀——冷呀—— 马飞冲出镇子,往沐水村方向而去,李敏一路上只感觉到冷,他两只手抱着一堆的草药,缰绳掌握在身后念祖的手中,李敏在马上避着头,躲着脸的,想要闪开像刀子一样打在脸上的冷风,随着马背上下起伏,李敏身体也跟着扭呀扭的,不时地喊两声,要念祖停下来,回应他的却是马更疯狂地奔驰。 冷,冷。 被寒风倒灌,不多会儿,身体就变成了冰块,李敏不喊了,冻得上下牙齿直哆嗦。 念祖一只手臂还在紧紧箍李敏的腰间,感觉到他那柔软的腰肌在自己有力的手臂间,被折弯,然后再用力,将他更加结实地固定在自己的胸腹前。念祖被烈风吹得眯起了眼睛,无尽的黑夜中,只有身前这具身体是真实的,只有他在陪着自己。李敏,这个人,如果能永远触手就能摸到,该多好! 两人到了临院后,李敏冷得差点自马背上栽下来,抱着草药在原地跺了跺脚,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忙扔下药,将下马的念祖上下打量一遍。去的时候,念祖在前面,李敏只顾着急赶路,没有给念祖多带件衣服。现在他真正体会到了,在前面冷啊,念祖又肚子疼,不会再感冒了吧? “敏儿……” 第134章 灶房 念祖伸出冰凉的手摸摸李敏的脸,嫩嫩的唇突然扬起,冲李敏灿然一笑。 “好好。”李敏看念祖不蔫了,还很欢脱,便知道没冻坏了,当即便让他去拴马,回到屋里,一接触到温暖的屋子,李敏打了个喷嚏,暗道别感冒就好。 这就拿了念祖的草药,又去了灶房。 给念祖煎药的空档,李敏跑到李朗的房间,轻手轻脚地,看到郦儿乖乖巧巧地睡在哥哥怀中,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朗儿病了,念祖也病了,郦儿不了病了才好。 想罢,李敏去自己屋,又拿了床被子给这兄妹俩盖上,看看时辰,见药煎得差不多了,便把药渣倒掉,只留下药水,叫念祖来喝。 谁知念祖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个冷冰冰的肉包子,放在火上烤热乎了,送到李敏面前要他吃。 “我待会吃,你先把药喝了。”上次给念祖拿的那一堆草药还没喝完,李敏可不想浪费了。 “敏儿吃。吃了就喝。” 被火烤得热腾腾的肉包子送到嘴里,李敏只好接过来,放嘴里刚咬了一口,便被大手大脚的念祖调转了身形,被他推着直朝灶房外去。 “敏儿吃,出去吃。”念祖嚷着。李敏未疑有他,出了灶房,赶紧回到屋子里,拿了件大衣裹上,咬了口包子,却觉得嘴里没滋味,扔到了一边。不一会儿,念祖抿着嘴唇,端着只剩下一小口药的碗进了来,李敏揉了揉冰凉的鼻子不疑有他地看过去,“都喝完了?” 念祖点头,李敏当即裹着衣服朝外走,该睡觉了,灶房的火应该扑灭了,那里还有很多干柴,有半点火星,李敏都不放心。 “敏儿干什么去?” “把灶房的火熄灭。念祖别拽我,我去去就回。”李敏挣开念祖的手,语气中透着疲惫,屋子里面只掌着一支油灯,看起来灰暗暗的,这样的灰色调令李敏莫名有些困倦,直想睡觉。 去了趟灶房,就见灶里面的星火早被念祖给扑灭了,李敏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念祖越发懂事了。看了一眼被淋湿了的灶灰,李敏又朝外瞧瞧挨着吃水缸的木盆,里面空无一滴水,而且水缸里面也没水了,李敏甩了甩脑袋,只觉得好像头疼得厉害,这一会儿仿佛一下子不够用了,意念却在执著地思考着,缸里盆里都没水了,念祖是怎么淋湿灶火的呢……对了,他在给念祖煎药的时候,正好洗过了草药,再倒上适量的水煎药之后,缸里正好没水了,念祖是从哪里找来的水泼灭灶里火星的啊? 李敏带着这样的念头回到屋子,却看到屋子里面黑乎乎一片,油灯早熄了。李敏又想,念祖这孩子真懂事,知道节约用灯了。他摸索着上了榻,黑暗中感觉到双强有力的手冷不丁地袭来,一手握住他的腰一手扶住他的背,陡地将他抬上了榻,扑面便是温暖柔软的被子,李敏轻吁一声,本能地笑了,低低念道,“好暖和……” 是啊,这一路来回,尤其是回来,他快被冻透了。灶房里面是比屋里暖和的,可也不能偎在那里睡。直到这个时候,李敏才觉得自己到了家。 他主动朝温暖的源泉而去,那比他高小半个头的少年身体,看起来似乎更热乎。 少年的两只手在他身上摸索,不一会儿,便干脆地将他外袍褪了,李敏突然想起一件事,“念祖啊,灶房的火是怎么扑灭的,没水了呀,你从哪里弄的水……” 他顺从地伸开手脚,让少年将他的里衣褪去,皮肤初初接触到被窝,凉意一下子侵来,李敏冷得直打哆嗦,将自己抱成一团,他甩了甩头,却觉得更疼了,哀哀地呼了几声,却没人答理他,只好止了声音,暗暗忍着,可身体却感觉那冷侵蚀进了骨头里面去,变成了一柄钢针击打着他的头部……连他的胸口也一阵阵地生疼起来,“穿衣服,穿衣服……太冷了……” 李敏念叨着,伸出去的手因为发冷而缩了下,下一刻依然执著地去找自己的棉衣。 念祖好容易把他脱光,见他又去够衣服,忙将那衣服扔得远远地,回头缩进被子,一把将李敏抱了个满满,声音低沉地安抚着,“不冷,敏儿有我,不冷,不冷!” 念祖的身体的确很热,李敏找到了热源,自然不会再去寻求衣服了。他像冰冰一样的凉手往念祖的腋下一掏,两条冰凉的腿和石头一样寒冷的脚,也准确地找到了自己温暖的窝,很自然地在进念祖并拢着的结实双腿中安了家。 “敏儿还冷吗?” 念祖冷得打了个激灵,却是更加拥进了身上的冰冷石块,两只手钳着李敏的腰跨处,一个用力,蓦地抽手来到他的屁股处,按着他整个身体,与自己细密无二地贴合住,“敏儿,敏儿……” 他的声音绻缱多情,在暗夜中深情地一次次呼唤着。李敏嫌他吵,不耐地晃晃头,觉得更疼了,闭着的眼睛,皱紧了眉头,不悦地哀道,“头疼!头疼!” 念祖以为他又跟往常那般一样头疼,心中只觉得没大事,以前李敏睡一觉醒来之后的头疼,只是因为自己点了他的昏睡穴,血液不流通罢了。现在头疼,指不定是因为在灶房里面,被那些划名其妙的草药给薰得,睡一觉便好了。 念祖柔声安抚着,见李敏慢慢不嚷了,身体也不动弹了,大约是睡过去了。念祖便大了胆子,在怀中这具身体,上下其手,探索着自己的未尽之地。 平时他虽然与李敏一起睡,可是李敏睡觉是极刁的,哪怕有一点动静都会醒来。念祖几次想点他昏睡穴,可是想到第二天他头痛的样子,又多是不忍。哪怕是半夜里,念祖也是极清醒地睡着,在郦儿睁开眼的一瞬间,便将小奶娃抱出去,给她喂奶,哄得睡好了,这才又把脚步放得最轻进到屋来。从来不敢打扰李敏,更没有一会像现在这样,两只手毫不规矩地在李敏身上揩。 喝了李敏的那盅中药,念祖差点把小命给丢了。多亏他运功将药给逼了出来。只不过撞到闽坚向李敏告白,念祖不敢大意,只好抱着肚子说自己肚子疼,他没想到李敏竟然当了真了,这样冰冷的寒夜中,还带自己去看郎中。 以前跟在娘亲身边时,自己生了病,也是娘亲先拿药吃,然后看实在撑不过,才看郎中的。李敏却将他生病当成了天大的事,半点怠慢也不敢,这直让念祖心里像浸了蜜一般甜而欢喜。 如果这个人,永远都这样关心他,那就好了; 如果这个人,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属于他,即使不让他报仇,只要能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身边,便是天下间最快乐的事。 念祖好奇地在李敏身上扭扭摸摸,探探触触的,笔挺的剑眉不时皱皱,仿佛不解,这时他的手便更深了几分,漆黑的眼瞳中带着迷惑与了解,最后又都化作欢喜。不知道捣腾了多久,亦忽略了,往时两个人一起睡,被这样搔扰,李敏绝不可能睡得香甜。 念祖觉得自己哪里似乎有了一点感觉,他本能地翻身压了上去,将李敏压在身下,时不时地拿自己的身体摩蹭着身下的人…… 他比李敏高,更比李敏要重,这样没有任何拿捏地整个压上去,即便是昏睡之中的李敏,也有些受不了,轻轻地咳了两声,李敏拿手挥挥身上莫名而来的重压,发觉不管用,而胸口的憋闷更严重起来,他捂着胸口想要重咳两声,把压在里面的积痰都吐出来,哪知手刚放在胸口上,就被人给拿开了,有个毛绒绒的大脑袋在他胸口舌忝呀舌忝的,李敏不知道他在舌忝什么,混沌地张开了眼睛,却发觉窗户纸外面的天,濛濛亮了。 “念、念祖……” 李敏本能地叫道,突然觉得自己胸口被狠咬了一口,那疼痛随着胸腔之内仿佛断裂一般的深痛,一下子随着他的声音爆炸开,四散到身体各处,李敏刹那间清醒过来,身体本能地拱起,脸往一侧陡然偏去,“呕”地一声,他觉得自己胸腔里面有灼热的岩浆汩汩涌过,那岩浆随着食道往上奔赴而来,途经他的嘴巴,呼地一声,被他倾泻着吐了出来,是血? 在模糊中李敏看到自己吐出来的,红红的液体,一瞬间便想着,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可是脑袋疼得被钝击一样,阻止他去想任何事情。李敏抱住头,想说什么,突然袭来的黑暗,就像是淹来的天然河水一般,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他掩没了。 “敏儿、敏儿!” 念祖察觉到李敏不对劲时,慌忙从他身上下来,见李敏吐了血,念祖慌得都傻了。他也没做什么,怎么敏儿会病了的?他只不过好奇,咬了敏儿一口,味道比敏儿的嘴唇还好吃,他正兴致高扬,敏儿却撑不住了。 第135章 嫂子 他抱起李敏薄薄的身体,大喊着晃了几遍,李敏都没回声。 念祖急忙忙拿衣服给李敏穿上,挡住他胸口那几个牙印,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先给李敏切脉,只觉得李敏脉浮而虚,具体什么原因,念祖有些糊涂,摸不到实症…… 突然,念祖想到了什么,忙运功,手掌放于李敏胸口处,先护住他的心脉,不一会儿,念祖大汗淋漓,身体的力气消耗了大半,丹田空空,全用来护李敏了。 他抹了一把汗,看到李敏悠悠转醒,念祖大喜,同时又想着当初在萧家的时候,就该没脸没皮,把那些练制的大补丸之类的都偷来几盒,敏儿的身子这么虚,多吃几粒大补丸,定然会有疗效的。 念祖朝不远处昨夜从老郎中那里拿来的补药看去,看起来这些药,倒也没白拿。 “念祖……我感冒了,你去……帮我泡一碗姜汤水。” 李敏睁开了眼睛,半晌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这才虚弱地吩咐道。 什么是感冒?念祖首先想道,但听说是姜汤水,他立即明白了,可又不太明白,“既然是风寒,你怎么会吐血呢?”只不过啃几下小、胸,没严重到吐血的地步吧? “老毛病了。去,回来再给你说。” 李敏缓缓地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里很疼,像是被刀割过一样,那样的一种疼痛,盖过了一切,使他所有的神经一瞬间密集聚焦。 念祖看到他疼得脸色煞白,心下小小地虚了一把,暗怪自己当时太用力,定然是把敏儿咬疼了。他这会,定然是疼的吧。 念祖拿来了姜汤水,李敏一口气吞下,拿被子裹紧自己,想到当初找朗儿时,经常发烧,闽坚会给自己熬一种草药,那种草药该是退烧的。只要吃了那草药,也不发烧,更不会想睡觉,胸口不疼。李敏想打发念祖去问问闽坚,找找那种草药,后来又迟顿地想到,自己因为那件事情把念祖给赶走了,当下只好作罢。 天渐渐发亮,李敏睡了一小觉,睁开眼睛,发现念祖像只大狗一样蹲在榻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手中拿着一块棉布,不时地擦自己头上的汗。 “我好多了。念祖你会生火吧……算了,我去吧,朗儿要吃饭,过会儿去武堂……嗯,还是我送他去吧,顺便去看看里娃。”李敏提到里娃时,话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一样。病中的他,一想到李朗,便思虑到李朗的未来,想到李朗肿成了像小萝卜似的小豆芽,李敏顿时觉得满头阴云,忧丝密布。 “我会我会!敏儿你躺着吧,我去送李朗!”念祖蓦地跳起来,接着便朝外冲了出去。 李敏哪里放心,念祖可是个傻子,当即带着满身的汗就下了榻,又披了件厚衣,这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出了门去,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李敏朝李朗的屋外走去,听到里面没什么哭闹声,看起来昨夜郦儿似乎没有闹着吃奶。 “朗儿,起来了,你该练武了。病了可不是你偷赖的借口哦。”李敏推门而入,看到李朗像是小大人一般,抱着郦儿左摇摇又晃晃,见李敏进来,李朗鼓动着脸颊,不服气道,“郦儿非粘着我,我哪有时候练武啊!” “呵呵,你多久没有关心自己妹妹了。她粘你,也应该。” 李敏坐在榻沿上,看了一眼神气活泛的郦儿,叹了一口气,声音嘶哑地念道,“郦儿快满百天了,待我风寒好了后,在家里摆个宴,请亲近的街坊都来参加。” “念祖倒是好好的,你却染了风寒。哥哥,你身体太差了!”李朗不满地撇撇李敏,放在被子间的肉嘟嘟小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处。 “等风寒好后,我会多锻炼的。”李敏勉强笑笑,苍白病容像是被寒风吹拂着即将凋零的黄叶,他伸手抓住了李朗的小手,探手就往他裤子里去。 “哥哥你干吗!”李朗大叫,上次就医时,李朗连吓带尴尬,身上还有着尿骚味,李敏说甚,他自然应承。可是现在,李朗缓过劲来了,况且李敏还病着,这一次想在容易地褪下李朗的裤子,确是难了。 李敏手心无力,被李朗硬生生抓住了,这回来裤角都没有触到,“朗儿乖,让我看看还肿吗?不行的话,咱们再换药。” 李敏眉头拧成个疙瘩,昨天忙得晕头转向,他实在没抽出时间来想这件事情。怎么就偏偏伤在这里呢,村中的那些顽童打架也没个正形,怎么就能把朗儿打成这样? 他鼻塞咽痛,脑袋里面嗡隆嗡隆的,像是有好几只蜜蜂在里面来回飞腾,李敏越想,心中越气,情绪很是不稳,一双眼睛红通通地瞪着李朗,又说道,“你昨天说我跟闽坚的事情,里娃才带人欺负你的……哥哥过几天便请媒人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到时候嫁进来,朗儿就不会吃这样的亏了。但是我绝不会这样放过里娃,快起来吃饭,今天我带你去武馆。” 李敏蹭地站起来,两手捏紧,他萧条瘦高的身子,松垮地套了一件薄衫,脸色仿佛欲雷欲电般的凌厉。 李朗见了,滴溜溜的黑眼睛紧紧地看着李敏,带着古怪和敬佩。他从来都觉得这个哥哥懦弱的,哪怕是经过两次族议,外加上修河堤一事。在李朗的眼中,别人不服气,那就只有拳头打得他们磕头求饶。爹爹都这样说过,对手来战,惟有反抗,靠实力将他们打趴下,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李敏做事情,恰恰相反,这个哥哥比之从前,变了许多,他能用嘴巴说一些令李朗听不太懂的话,之后过不了多久,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们,便莫名其妙地对他笑颜相对了;连李睦都是这样,哥哥把他的铺面都用来修河堤了,可是在萧大人来到沐水村之后,李睦竟然会挺身而出护着哥哥…… 这在李朗看来,等他长大后,一拳头把李睦打趴下,让他永远都不敢在自己眼前出现,这样多好!李朗也认为这样是符合爹爹所说的赢家的;可是在李朗小小的心灵中,第一次萌芽了不同于此的概念,他开始有点觉得哥哥的做法似乎是对的了。也许将对手打趴下,并不一定是真正的赢家,而如果让对手反过来为自己做事,保护自己,那这样算不算是最终的赢家呢? 那么……难道是爹爹的话错了吗? 李朗曾为此事很迷惑很不解。 当他终于认定哥哥是对的是最终的赢家时,现在李敏却摆出一副要将对手撂趴下的激烈之意,这使李朗又开始迷惑起来,他低下小小的脑袋,露出了后颈种嫩而柔软的薄薄的皮肤,突然他再度扬起头,嫩柔的嘴唇微张,冲李敏问道,“哥哥,你觉得怎样才是最终的赢家?” “什、什么?”李敏此刻正激流填胸,他满脑子浮现出来的都是李朗浮肿的小豆芽,孩子连尿尿都不能自理,他从穿越以来到现在,忍耐万分,自己受多大的委屈,都不过是一笑而过。他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可是他想要守护的弟弟却依然受到伤害。 此刻李敏的心中充满了颓败感和搏杀欲! 他可以忍耐一切,但对于李朗身体受到伤害受到欺凌,是可忍孰不可忍! “哥哥是想找里娃讨账吗?可是哥哥连我都打不过呢,你生病了,生病的人就应该在榻上躺着养病。哥哥去了武馆,若是也被里娃他们欺负了,又该怎么办呢?”李朗正捏着李敏的手腕,缓缓地将那手折回到主人身边,看到李敏脸色差到极点,李朗不在意地拍拍自己挡下,“这里已经不觉痛了。昨夜里我还尿尿了,没有尿到榻上,这说明老郎中的药,管用。” “真的?”李敏听后一阵惊喜,走前两步,想去看,被李朗拿手臂挡了回去,“哥哥,我是大人了!你总是要看我这里,为了公平公正,你也应该让我看看你的吧?” 李敏打量着李朗,过后面色沉下几分,冷冷嗤道,“越来越没规矩!出来吃饭!” 李朗被训了,还毫无自觉,冲着李敏萧条的后背伸舌头做鬼脸,不忘小声喊道,“哥哥不让看,你那里长得,肯定很难看!” 他以为李敏会开门出去便罢了,没想到李敏竟然在门口处停了下来,李敏的脚下拖着一双失了原来颜色的旧鞋,他背脊很清瘦,即便穿着衣服,也能看到那清冷的背脊从衣服之内凸出来,带着微微弯曲的弧度,显出几分可怜的柔弱。 “待给郦儿办完百日宴,我会给你找个嫂子。” 与他柔弱的身形截然不同,李敏的话像钢钉一样蹦出来,掷地有声。在李朗愣神之时,李敏抬步出了门,那萧瘦的背脊,此刻挺得笔直笔直。 李朗在榻上摸着自己的裤挡,在李敏走后,很是苦恼地甩甩脑袋,喃喃念叨,“这下完了。有了嫂子后,闽坚就没办法跟哥哥住在一起了……不对,是哥哥要跟嫂嫂过一辈子了,闽坚只能孤独终生了!” 第136章 女友 说完了那句话之后,李敏离开了李朗的视线,便深深地叹息一声,带着万分的不甘仰起头,望着此刻碧蓝的天空—— 好不容易穿越一把,没有奉子成婚,也没有父母之命,李敏以为自己完全能凭喜好,找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就像是从画卷之中走出来的古典仕女,肤如凝脂,凤目柳腰……温香软玉在怀,简直快活如天堂。 可是现在,所有的幻想都成泡影了。 李朗才十岁,这思想就如此腻歪,竟然觉得男人跟男人都成。趁他现在还小,不但要思想教育,李敏决定自己也该以身教育,到时候无论是怎样的女子,待他娶回来,就能在李朗幼小的心灵中竖立一种好的观念,以至于他以后不会走上那一条道。 李敏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瘦削斯文面孔藏在五指之后,他长长地低吟一声,现在最受委屈的便是他自己了。娶个女子回来,便是要一辈子的,在这个时代又没有离婚这种事情。他只能跟那个没见过面的女人过一辈子了,但愿朗儿有了嫂子之后,能够把那件事情从头忘干净了。希望他的疏忽,没有误导朗儿; 他抹了把脸,便朝灶房走去,中途看到念祖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扭着头朝这边瞧,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李敏扬起脸冲他笑笑,上前摸摸他的头,问了一句李敏觉得自己必须要问的话,“念祖觉得,男子跟女子在一起,对不对呀?” 念祖渐渐瘦下去的脸不再如小儿那般肥嘟嘟的,整张脸看起来器宇轩昂的,面皮细薄,浓黑的眼睫往上翘,眼睛瞪得又圆又黑,幼稚地眨着,然后使劲点头。 李敏听了心花怒放,“那男子跟男子在一起,可不可以呀?” 念祖板起脸来,认真严肃地盯着李敏瘦削的脸,然后迟疑却郑重地摇摇头。 啵! 李敏见了,脸上笑意更深,低头便亲吻了下念祖的额头,连连称赞,“念祖真是个好孩子!以后念祖多跟朗儿在一块!” 念祖也仰起脸来,手指抚着额头上犹带着温度的吻,他的笑渐渐变得深沉起来。望着李敏高兴地往灶房而去,念祖满是浮华的眼眸渐渐沉淀内敛,漫不经心地低喃道,“男子跟男子不可以在一起。但敏儿与念祖,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李敏进了灶房便把饭菜都盛了出来,等他盛完饭菜之后,风寒受阻的脑细胞反应很是迟缓,等他明白过来,才知道念祖竟然做了饭菜! 他回头要去找念祖,只看到念祖朝朗儿房间奔去的身影。一下子,李敏心头满是欣慰,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心头不断地说道,念祖是个好孩子。念祖是个好孩子呀! 早上的饭,念祖做的萝卜炒肉,活了一些面汤里面泡了昨日的肉包子。李敏几乎不知道这肉包子是打哪儿来的,他问念祖,念祖满脸茫然,显然也是不知道的。他问李朗,李朗却道是李敏忘记了,定然是带念祖看病的时候,顺手买的。 可是李敏晃晃头,硬是半点没记起来,他只是去了老郎中的医馆内,哪里去什么包子铺,那个时间,街上连只鸟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包子铺啊? “哥哥,你跟闽坚种的萝卜现在能吃啦,真不错!”李朗咬了口脆生生的萝卜后,冲李敏大声赞叹道。 李敏愣了会神,之后慢吞吞地说道,“我没有去地里挖萝卜呀。” “可能是闽坚挖了之后送来的。”李朗不放在心上地解释道。 “闽坚会吗?”李敏喃喃地,低下头看自己的双腿,依他对闽坚的了解,闽坚外表虽然看似是个莽汉,可是实际上却是个非常害羞内敛而细腻的人。就像上次一样,李敏找上门去把念祖放到闽坚那里,从那之后,闽坚才开始又与他来往的。若非他主动,闽坚是不可能主动的。 现在李朗说闽坚会主动挖萝卜给自己送来,李敏觉得不太可能,可又找不出其他原因…… 李朗吃罢了饭,便要去武堂,因着昨天比武时,师傅石豪怪责李朗手段太凶,差点就重伤了里娃,现今李朗反悔,不料李朗二话不说便跑回了家。李敏知道前因后果,自然不愿意再让朗儿受委屈,他要亲自前去见这个石豪。李敏拍拍身上衫子的褶皱,站起来摸了摸依然有些发烫的脸,甩了甩依然有些不太清楚的脑袋,猛地起身时,胸膛处一阵针扎般地疼,心脏快得像是要跳出来一样,他稳了稳身,想交待念祖看家,他去陪李朗去武堂。 院门口处,李朗早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李敏站在门口远远地就看到念祖竟然牵着李朗的手,两个孩子竟然高高兴兴地出了家门。 “诶?朗儿,念祖!你们回来……”李敏提步在后面追。 “哥哥,我要与念祖去武堂,你在家里照顾郦儿吧!郦儿饿了,马上就要哭了!”李朗说罢,一溜烟儿地与念祖消失在院门口。 李敏扶着院子中的石桌,捂着胸口直喘气,他面颊绯红,像是刚刚喝醉了酒般,身形摇摇晃晃地站不稳,眼前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眼神朝院子里的角落处拴着的那头奶羊扫了一眼,只剩下一小撮草了,闽坚不在这里,羊儿也没人照顾了。 羊吃不饱就没奶,没奶郦儿就会挨饿。李敏回灶房拿了一只碗,把羊奶挤了,烧开后一点点喂给郦儿,看到郦儿吃了个饱,李敏晕乎乎地把碗扔到一边,双手抱住脑袋,盘算着要把郦儿送到族长家里照看一天,还是带郦儿一同去山上找些干草给羊儿开餐。 郦儿身上带着奶气,瞪着大大的黑眼睛,舞动着胖墩墩的小拳头,甜甜地知,脸蛋儿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自顾自地玩。 李敏歪坐在榻前,看她实在可爱,便偎上前,拿脸蹭蹭她粉嫩的小手,李敏朝床榻的里面看看,不知何时那里正坐了一位拥有着波浪长卷发的美丽女郎,她皮肤晶莹如雪一般剔透,一双拥有东方颜色的眼瞳悠远地朝远处看去,她支着下巴,妖娆的嘴角微带着笑意。她穿着露肩薄纱长裙,妩媚却清纯得像天使,她坐在床榻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就像是ps剪切过来的一张极具现代气息的照片,被贴到了这古朴纷乱的屋子中榻上。 李敏忍不住伸手朝她而去,缓缓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女郎雪白如藕节似的手臂缩回去,李敏便扑了个空。 “安妮,你怎么也会来这里?”李敏只好问道,清秀的脸带着苦涩,他垂下脸去,又好笑地摇摇头,“不会,你不会来的,是我太想你了,一定是我太想你的关系。” “李瑾,你病成这样了还不回来么。”女郎偏头冲他顽皮一笑,精致的容颜清丽脱俗,她的笑容却温婉调皮,“你的弟妹,不过是虚假的幻影,回来吧,我给你生一个比这小丫头还漂亮的女儿。”安妮修长的美腿盘起,双手抱胸,女王范高居临下扬起小巧的下巴。 “李瑾?在叫谁呢,我是李敏呀。”李敏望着安妮,眼皮有些抬不起来,他甩甩手,像是喝醉酒一般要将安妮如烟雾似挥去,他迟钝地解释着,“我哪有生病,我只不过是困了而已。我想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啊,那你睡吧,我正要把郦儿抱走呢。”安妮突然自榻内坐了起来,翻身下榻,踩着十五公分的靓红色尖锥高跟鞋,一路妖娆而来,犹如模特一般纤美而均称的身姿在李敏面前一晃,如雪般的修长手臂伸过来—— “不要抱走郦儿!她是我的!安妮!你想生孩子自己找个男人去,不要抱走我的郦儿!还有,我不会跟你生孩子的,你这个只爱自己的女人!你的模特公司已经风声水起,你来抢我的郦儿做什么!” 李敏蛮横地去夺郦儿,大力的动作已经把郦儿的手抓破了。 念祖沉脸看着神情恍惚,满嘴不知在说什么的李敏。郦儿还小,经不起他乱抓,念祖手起,迅如雷电,捏住李敏的肩井穴,李敏只觉得半身麻痹,手臂便软软地耷拉下来,被迫倒了下去。 “看来郦儿呆在家里不行。” 念祖看了眼依然昏沉的李敏,转身将郦儿放到了偏房,一道轻吟的长嚣自唇间发出,便见斑斑飞越而出,念祖朝斑斑施了个手势,开了偏房的门,斑斑呜吼一声,垂着脑袋乖乖地进了偏房,半开着的偏房门,之后被斑斑拿脑袋拱上,因为没有关严实,只露出一道门缝。 回到正屋内,念祖看到李敏还在絮絮叨叨,嘴里说出来最多的便是安妮还有生孩子的事情。念祖歪头,只觉得安妮似乎是个女子,至于生孩子……之前,李敏说要给李朗找嫂子,这嫂子便是安妮吗?原来敏儿还是很在乎孩子的…… 念祖的脸一瞬间由阴沉转为轻松,生孩子很好办呢。在萧家,生不出孩子来的正房,往往会给自家男人配个妾或者是身边的丫鬟拿来入男子的房,“借腹生子”,敏儿想要孩子,多给他找几个妾就是了,保管他想生几个便有几个; 第137章 长大 念祖眉若刀削,瞬间凌厉笑起,是呢。萧晋说得没错,他是萧家人,身上留着萧家的血。就让他跟萧家人一样邪恶吧!眼前的这个人,他要定了。无论时间怎样变幻,他绝不会放开这人。 李敏病倒在榻上,双眼迷蒙,嘴里依然在叫着安妮,念祖听得心烦,拿被子裹住他,那声音便歇了下去,念祖出门。 不一会儿,他抱着一坛子酒回来,李敏已经两颊通红,双眼晶莹欲滴,身子瘫在榻上,眼神涣散,似乎是疯傻了一般。念祖见他病得实在不轻,心头微有些后悔,晚上回来时不该把李敏放在马前面惹了冷风入体。他的身子太差了,这么经不起寒冻的。 念祖打开被子,不由分说把李敏褪了个精光,这会儿李敏似乎是有感觉了,大叫大嚷着挣扎,身体冷得缩成一团,可力气上敌不过念祖,只好可怜兮兮地往榻里面缩。 李敏看到安妮突然变成了形感的女战士,穿着跟比基尼多不了几块的布料,满脸威武地站在自己面前,当她蛮力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光后,李敏竭斯底里地痛骂起来,反抗不了,可她的嘴巴还有用,他吐出一连串短而急促的音符,却是念祖听不懂的卷舌音,直觉得那好像是什么咒语,下一刻李敏抱着被子大吼了几句他能听得懂的语言,“安妮,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等我回去,回去就将你那个什么鸟模特公司撤资!我要撤资——” “还有,我从来不打女人,你给我滚远点……” 事与愿违,李敏越这样说,安妮朝他走得越近,直到一瓢冰凉的水迎面而来,李敏惨呼,狠狠打了个寒颤,太冷了,身上的被子,同时被夺走,那带着烈酒味道的水把他从头灌到底,酒味在他身上蔓延,接着便是安妮那凶悍的女人,拿着浸了酒水的棉布,硬生生摁住他,把他全身擦拭一遍。 李敏挣扎得累了,任人收拾,直到那双与安妮娇小青葱似的手一点儿都不符合的骨节粗大的大掌,摩擦过自己最隐蔽的地方,虽然有些羞齿,可身上能将水烧开了的烫意,总算是被这泌凉给消散了一些,李敏惬意地哼了两声,疲乏地沉沉闭上眼睛。 念祖拿干净被子将李敏裹得严实,包得像一个大粽子。他知道光擦了药酒还不顶用,还得给他喂一副祛热散。这样烧下去,他早晚会变成真正的傻子。 李敏舒服了,昏睡过去,念祖折腾了一阵,总算是把祛热的草药打齐,配上自己所知的几味药和从老郎中那里讹诈来的补药一齐煎了,整整一小碗黑乎乎的汤被端到李敏面前。 望着被子中红扑扑小脸,像是喝醉酒的李敏,念祖将汤药放到桌上,伸手隔被抄起李敏,将他圈进怀中,试了试药温还能下咽,念祖便将药碗放到李敏唇边,哪知道李敏厌恶这种恶心的苦药味,伸手就挥掉,念祖反应快,提前拿开药碗,李敏扑了个空,紧闭着眼睛嫌弃眼前的不适,翻滚着身子想找个舒服的地方。 念祖松开了他,他便滚到榻里处,埋脸再睡。 “敏儿不乖乖喝药该怎么办?” 念祖清傲低沉的声音慢慢喃道。 念祖扭又吞了口药,扳过李敏的嘴巴,压下他碍事的舌,将苦涩的药汁都喂哺了进去,李敏呼吸顺畅,猛地被一口苦药堵住了喉咙口,呛得他没命地咳嗽起来。 念祖喂了第一口药,之后便有经验了,一边为李敏顺气,将他抱在腿上,一边将药哺进他嘴里。 舌尖留着一丝苦意,念祖华丽雍容地舌忝了舌忝,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苦涩,相反还带着一丝丝甜意,将空空的药碗扔回桌上,念祖捧起李敏的脸,低头明目张胆地吻住他嫣红的唇,只觉甜意顺着双方融亲的地方迅速漫延,在全身流淌过一阵莫名的激流。 他想要更多…… 手掌窜进厚厚裹着的棉被,念祖腕如灵蛇般肆意游走于这具滚烫的身子。 李敏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燃烧了,突然窜进来的东西冰凉泌人,在他身上慢慢抚览,李敏惬意地舒了口气,昏昏的幻觉之中,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会喷火的龙,连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味道。 念祖整个钻进了被窝中,与那具滚烫的身子紧密贴合,两人仿佛变成了火山喷发时的岩浆,直到念祖的呼吸也变得狂热。 门外响起吼吼的声音,不时伴随着豹子轻捷的步伐,来回在门口游荡。 念祖坐在榻前,呆呆地望着榻上光溜溜的人腿间,那一沱他人生中第二次见过的东西。第一次的时候,娘亲还活着,那时候他太害羞,娘亲看到他褥子上遗留的这东西,只低过头说,若是你爹爹在你身边,该多好。 那时候念祖不太懂,自己流这东西跟爹爹有什么关系。 现在的念祖,依然不太懂。难道娘亲说爹爹在,就是现在这意思?可是隐约间念祖又好像懂了,他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他更懂得,那个一夜风流,将他生下的爹爹其实并没什么用处,他不需要爹爹,他只需要敏儿。 重又将李敏裹住,念祖打开门,看到斑斑轩昂地正蹲坐着于地,仰着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她饿了?” 念祖明白,越过斑斑径直朝偏房而去,屋子内郦儿正有一声没一声地哀哀哭泣,念祖一听这声音便明白了,找了块干净的尿布给她换上,下一刻郦儿便不哭了。 念祖低头吻吻郦儿,眼瞳中不再如往日那般温和,而是带了一丝更亲昵的意思,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而浑厚,喃喃地对婴儿说道,“小郦儿,你以后要叫我哥哥了。因为我要把敏儿变成我的人了。” 郦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啊啊地看着面前的大男孩,粉嫩的脸颊不时扬起嘻嘻一笑,露出没长牙的小嘴。 李敏再睁开眼睛时,只觉得浑身都酸疼得像要死去,呼出口气,喉间尽是苦死人的药味,他流了一身汗,都浸到了被子中,这时候粘腻而不适,他不由地伸出手探出厚厚的被子,突然发现自己在光着,看看从薄薄的纸窗处透进来明亮的阳光,李敏吓了一跳,他究竟睡了多久! “朗儿,郦儿,念祖……朗儿……” 李敏哑着嗓子拔高了声音朝门口大叫,随即由被子之中坐起来,去找自己的衣服,腿间却在这时传来一种莫名的濡湿感,李敏狐疑地伸出手,朝双腿处摸去—— 介乎于莹白与奶白色之间,似乎是稀稀的液体沾在手指间,李敏凝眉细细打量这物件,然后本来瘦削的脸一瞬间僵硬了,这东西……他认识。 虽然这一世现在的身体似乎发育迟缓,还没来得及有这种东西;可是在现代,李敏清楚记得,自己每次跟安妮之后,都会有这东西,有一次安妮甚至在两人用过的安全品上扎了一下,露出针孔,就为了能够留下一点点这东西,漏网之鱼后,怀上自己的孩子。 李敏每每在跟安妮亲热之前,都要反复检查,他还没那么想早结婚,更没有准备过奉子成婚,所以孩子,最好是在婚后出。因为他不喜欢被束缚,更不乐意被个女人威胁有了他的孩子,而不得不结婚。 只是现在—— 李敏放在鼻端闻了两下,有股腥味,是那东西没错。 他都高烧得快烧死的份上了,竟然还能流出这东西?这怎么可能呢?首先他的身体条件便不允许,可是这东西又偏偏在他身上…… “你醒了?” 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传进来,李敏机械般地抬头,不知何时,门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高高的少年,也许已经不能称他为少年了,他婴儿肥的小脸已经完全消下去,露出了瘦削的颧骨,目光深沉如渊,他的眉眼似乎在夜之间都长开了,显示出一股邪魅雍容的大气华美感来。他的个头高高,甚至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包裹在长衫底下的身体显得很结实,李敏皱眉看着他的穿着,不禁抚了抚脑袋,记起来了,这衣服是自己的,但是穿在他的身上,显然小了一号。 “念祖。你怎么变了啊?” 李敏放下手,清冷的眼瞳呆滞起来,看着念祖,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除了个头没变之外,这具身体好像也没外,其余的仿佛都变了,整个人显得更成熟了,这怎么回事? “我睡了很久吗?”李敏问。 一晃千年,解释了他的穿越;那么现在呢,是一睁眼便三年五载?所以念祖长大了?那么朗儿那么郦儿呢? 念祖的眼神像针尖一样盯着李敏的手,沉默了半晌,突然薄唇漾起微笑来,问道,“你手上的东西……” 李敏脸颊一下子变得绯红,忙将手在被子上拼命地抹了抹,尴尬地叉开话题,“呵呵,今天天气很好啊念祖,你也长大了,真好!”其实他看起来也不像傻子了。这令李敏很苦恼,如果是傻子的话,似乎事情就好办好说得多。 “这才过两天,没什么长不长大的。应该感谢,你给我吃的药。” 第138章 萧念祖 念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李敏因发烧有些不太灵光的脑袋,非常缓慢地转动着,念祖不但不结巴了,声音也恢复了原样,这张脸也变了,莫非是老郎中开的药的关系? “那个念祖,你傻之前,是不是就现在这样子啊?” 李敏藏起手来,想缩进被窝,顺便靠与念祖交谈,转移他的注意力,李敏则悄悄地把自己腿间那该死的东西擦干净。 念祖上前拿着从外面晒得暖融融的棉衣,兜头给李敏披在身上,将他温暖地裹紧,他那双深渊一般富有穿透力的目光,正盯着被子下面,想要偷偷作弊的手,看到那手凸起的地方,恰好在李敏所处的腿间,念祖精准地伸出手,隔着被子包裹住了李敏的手。 李敏的身体一瞬间有些发软,胸膛中的那颗心,慌得快要跳出来。他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场景一样,那双惯有的清冷的眼瞳都跟着发颤,整个人僵得像一尊雕像。 “敏儿,你昏迷了两天,可是这里有点不老实。”念祖的脸俯下来,说话的气息都打在李敏柔软的脸颊上,语气带着莫名的亲热和令李敏陌生的调戏的感觉? 李敏一瞬间无法呼吸,额头的冷汗刷刷往下掉,干巴巴地断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念祖是个傻子,从来都是他拿长辈的语气教育念祖,何时轮到自己被教育了?李敏内心愤愤,可眼下的局势,任他两世加起来足有四十多岁的人,硬是无法扭转。 李敏的心是善良的,虽然念祖看起来不傻了,说话有力,目光带着威慑,可是在李敏的心中,念祖还是那个傻傻的孩子。他在一个孩子面前,露出人类最原始的一面,羞耻心占了上风。 就算他能够大大方方地解释这些人类的本能,可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有些不自在。他至少要换个姿式,换成长者居高临下的态度;如果换成同辈也是可以的,可再不济也不能是自己在擦试自己的东西时,被人捉个正着吧。 “敏儿,穿好衣服吧,小心再着凉了。” 念祖却仿佛不再计较了,非常仁慈地转移话话,径直为李敏亲自穿衣,嘱咐李敏把被子拿出去晾晒,他临出门前,回过头看到,大病一场后瘦如销骨的李敏,“敏儿很厉害嘛,虽然病了,可是威风不减,出来好多哦。” 他说罢轻轻带上了门。彼时的李敏正在提鞋子,陡然听到这话,提鞋的手一抖,身子砰嗵一声硬是栽在了地上。 念祖听着屋内一阵扑嗵声,他离去的步伐顿了顿,接着便扬起唇瓣溢出了丝恶作剧的笑,哼着歌儿朝远处走去。 那东西其实是他的。 念祖潜意识地想把自己的东西留在李敏身上的。可是李敏竟然偷擦去,念祖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之前在李敏胸口留下的印痕,在过了两天之后,他的身体渐渐地自动消散了。为此念祖曾想方设法给李敏身上刻下点东西的,像斑斑那样,脖子里留下萧家的印痕,可是念祖不喜欢那种印痕。这念头在李敏又吐了一次血后,被念祖彻底打消。 李敏醒来后的表情,使念祖回味无穷。 明明那东西是自己的,可是看李敏的表情,好像是当成他自己的了。 念祖心中乐了,看着李敏恼悔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扮傻子,他比李敏要大两三岁,在他的眼中,李敏不过是个孩子。曾经李敏把他当成傻子,摸他头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该换成他萧念祖了。 这个处理是最好的,至少让李敏心里面有个印迹,起码李敏下次想那个的时候,会首先想到他萧念祖。 李敏迎着阳光把被子晒上,阳光照在他清秀斯文的脸上,皮肤透白,生了一场病他的身子像是薄纸一般,仿佛风一吹就倒,可是整个人却显得更矜贵而清美了,看到念祖把煎好的药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目光静静地看自己,李敏抿着唇,想到刚才的事情,他故意扳起脸,扔下被子朝石凳前坐去,屁股还没有挨到石块,下面就被体贴地垫了一个厚垫子,肩上接着被披了一件厚厚的棉衣,低沉浑厚的嗓音传来,“天还很冷,敏儿多穿一些。” “朗儿和郦儿呢?”李敏哑着嗓子说,低头吞下口药,脸深深地埋进手臂间,这药太苦了。 “李朗去武堂,郦儿在跟斑斑玩。” “啊?”李敏猛地抬起头,身体也蓦地站了起来,扭身就往偏房奔去。 斑斑那家伙会跟郦儿玩到一处去?不能吧?斑斑会吃了郦儿的! 事实上,等李敏推开门时,就看到郦儿这个调皮的丫头,正晃晃悠悠地伸出手,在斑斑柔软的皮毛上一扭一扭的,可能是因为斑斑到了换毛的季节了,郦儿的小手中竟是斑斑的一撮一撮的毛,大约是被她抓下来的。 斑斑足有米长的身躯窝在榻上,脑袋趴在郦儿身边,任郦儿伸手去拽它的胡子。整个身体很慵懒,没有半点属于兽形的防备。 见是李敏走进来,斑斑懒懒地朝这里看了一眼,接着便闭上了眼睛,任郦儿在那里折腾了。 “看吧,斑斑其实比狗儿还要听话,它不会伤害郦儿的。”身后传来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李敏一听这声音,恍若隔世。 他觉得这个声音该是自己的,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声音,当他工作忙碌之余,想要耍帅时,会走到被他指挥得手忙脚乱的女秘书身后,提醒她下个季度的规划表中其中一个数据错了,语气温和低沉,不像是个上司,倒像是个好情人。然后秘书会惶恐羞涩地回头,脸上娇羞的绯红…… 李敏猛然回头,看到了念祖眸光阴沉深如黑渊的眼,眉若刀削,鼻如玉砌,整张脸看起来器宇轩昂,他噙着一丝魅惑的笑,目光深情地看着自己…… “敏儿你怎么了!” 李敏只觉得一阵眩晕,紧紧地抱住脑袋,腰被念祖一把箍住,恍惚间他看到念祖皱起的眉头,深渊的瞳孔中染着异样的关心,李敏摸了摸自己的头,只觉得更疼了,声音不稳地说道,“念祖,念祖,你真的是念祖吗……你帮我找面镜子来,去,现在就去!” 他推开念祖的扶持,李敏朝一侧的床榻坐去,刚刚愈好的身体太过虚弱,他的神志经留在前世与今世的混合之内。 那一瞬间的回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穿着得体的西装,俊帅十足,意气风发,站在办公室一角,看着一室中的人忙忙碌碌,他就要做成一个大案子,他很高兴,那种兴奋使他看到平时有些笨手笨脚的秘书,都觉得很可爱。 然而印象倒转,念祖的脸落在他的眼瞳中,他看着念祖,仿佛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李敏捧着头,脑袋之中窜过无数的片段,撕扯揪结着他的神经。他仿佛还看到了安妮,安妮穿着比基尼朝自己戏水,转过镜头安妮抹着眼泪控诉自己的不忠。因为他去找了别的女孩,那个女孩并不比安妮好,但是他却觉得无比安全,他的心像是停进了港湾,他觉得自己很需要那个女孩,可是他却不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给你!” 念祖的声音拔响在耳边,李敏猛地惊醒,瞳孔中印着赤果的疲惫。 看到铜镜之中的自己,一张瘦削而泛黄的脸,虽然病容难看,可是皮肤却上好地娇嫩,是啊,才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镜子中的人很瘦,病了这几天颧骨高高耸起,下下的尖巴,眼瞳冰冷,薄薄的唇瓣是苍白色的,微微抿起时,带着一丝狐狸般的狡猾和刻薄。 镜子中的人不是他。 咣当,李敏把镜子扔在地上,十指深深插进头发之中。乌长的发丝耷拉下来,提醒着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英俊帅气,黄金比例的完美男人身材,只是前世的幻影,一切都已不存在了。 “谢谢你念祖,救了我。”李敏摸摸胸口,不疼了。 他叹息一声,认了命。想了想,以前胸口发病时只是缠绵低热,这一次该是受了风寒,风寒引起来的高烧,与胸口这个旧伤一同燎原了。可是好得却是奇快,两天竟然都不疼了。之前他可是病了半个多月,最后也没记得还吃过草药,便被忙碌的事情给忙得忘记了。 “我去灶房看看。”李敏扔下念祖,突然疾步朝外走去。 地上的铜镜被冷到一边,念祖高高的身体站在它的旁边,走两步上前,蹲下身子,望着地上的铜镜,它映出了此刻他的容颜,里面的人剑眉星目,神情中带着一丝坏笑,若非脸颊上两道灶房中抹上的油灰,这本来面目要更大气得多。 “敏儿,你不该怪我长成这样的。” 念祖对着铜镜喃喃,“我也不想这么早曝露这张脸的你知道吗?谁让你又吐血了呢,你病得太厉害,我怕失去你,又不敢独自去找郎中,把我身体中的内力输给你,护住了你心脉,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萧家的药效再也压不住我的成长,我变成原来的样子,完全是不得已。 念祖唉叹一声,把铜镜扔到一边,接着便朝外走去。 第139章 那一泡是我的 李敏给自己做了点饭,草草地吞了,便收拾收拾朝外而去。 “敏儿,你去哪里?”念祖跟在他后面。 “去朗儿的武堂看看,顺便去山根处的那块地挖两袋萝卜,河堤不知修得怎样了,我去看看。”李敏轻皱起眉头,掂起脚朝外看,这两天他病得人事不知,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里娃有没有再欺负朗儿?朗儿的病怎么样了? 最令李敏心忧的是朗儿的病,他尿尿怎样,会不会更严重了,如果还不行,得快点再换药才行…… 李敏心中纷纷扰扰地思虑着,前一刻他还在忧思着前世的事情,这一刻那一些幻影已经被他挤在了脑后,一家子的事情都要操心,李敏体会到又当爹又当娘的辛酸。李朗的病成了他心头的一个疙瘩,只要一想到,他就坐立不安,恨不得李朗现在痊愈了才好。 “敏儿,你病才刚好就不要去了。”念祖温柔地捏住他的手,眸光深深,“若是你再病了,郦儿可怎么办?” 李敏还想固执地出门,听到念祖提郦儿,他步子硬生生止住,是啊,这一家子人,就剩郦儿一个好孩子了,郦儿多乖,没生病没哭没闹的……李敏扭头看向那头奶羊,见干草丰厚,不禁朝念祖看去。 “羊是郦儿的娘,我怎会饿着它。”念祖立即露出微笑。 天渐渐黑下来,李朗很快回家,见到李敏坐在堂屋之中,李朗跑进来上下摸摸他,见是真好了,才开怀道,“哥哥,你以后不要生病了。跟我一起练武吧!练武强身啊!” “朗儿,里娃有没有欺负你?” 李敏站起来反握住李朗的手,拉着人就朝里屋而去,“朗儿,你尿尿……” “哎呀哥哥我都好啦,你看——”李朗朝院门口指去,“外面那一泡就是我尿的,我已经没事啦!” 李敏皱皱眉头,扔掉李朗的手就朝院门口走去,刚才他看到院门口一个布影的,原来是朗儿在那里尿尿,虽然随地大小便不文明,但是朗儿能顺畅地尿尿了,李敏还是要亲自去看看的。 李朗见李敏果真去看了,不禁捂着鼻子哈哈大笑。 他没想到哥哥还有喜欢闻尿骚味的嗜好,那尿多难闻啊,哥哥竟然还真去! 李敏研究了一阵子,又回到院中,发现那确实是尿,可是朗儿尿了多久呢?他回去想看看朗儿那里还肿不肿,无奈朗儿根本不让他碰。 李敏想到孩子长大了,肯定也知道害羞了,便也没强求,转而去了朗儿的房间,拎着鼻子在被子之中闻了一圈,发现没有尿骚味,李敏提吊着的那颗心总算给放下了,至少朗儿不尿床了,这说明老郎中的药很管用!李敏突然间信心百倍,“那药,还得继续给朗吃!等他吃完了,再去看看郎中,再开几副药,务必把病根除了!” 李朗回到家也不再练武,拎出块木柴来便劈了起来,李敏瞧着他人小,但是架子却足,力气也大,真正相信李朗是健康起来了。 晚饭时,李敏对李朗道,山根处的萝卜地要浇水,闽坚说了,不浇水,天总不下雨,萝卜也长不大。 “我去族长家要两个大桶来,去天然河灌些水来,便去浇了。”李朗说道。 李敏道,“我想再买块地。” “谁种?”李朗停下筷子,望着李敏。 “你种,力气大正好用于种田。”李敏笑眯眯地看着李朗,伸手想去摸他的头,被李朗非常固执地拍开,“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摸我的头!” 李敏见了心下更开怀,朗儿又恢复到从前了,朗儿还是原来那个李朗。 “我种。”念祖冷不丁地说道,目光灼灼地望着李敏。 李敏想伸手去摸他的脑袋,可是试了试又收回了收,尴尬地叹了一声,这个念祖越看越觉得成熟。李敏睡了一觉,念祖突然长这么大,那双眼睛也不再混沌傻气,看得李敏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可是他又摸不到是什么,难道是因为念祖没有从前乖巧了吗。 “我们的银子也不多,总这样坐吃山空可不行。过完了冬,还要盖房子,到时候就剩不了多少钱了。族长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李敏想到这儿叹息一声,李氏宗族,除了族长之外,李敏与之亲近的便只剩下李庆了。 盖房子不是一件小事,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都是一砖一瓦磊起来的,不但需要人力,还有物力,运石块砌墙头,李敏想趁着族长身子骨还好,尽快把房子盖起来,到时候再修整一下,趁着族长身子骨活络,把人接进自己房中,好生照顾,住些日子,也算尽尽孝。 “以后我养你。”李朗扒了口菜,朗朗上口。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无论怎么样子,都不要伤害你自己,即便是被人欺负,也不准你舍弃自己的身体。就像里娃这件事,他若是想看,你便扒了裤子让他看,只要不伤害到你的身体,无论怎样都可以。朗儿,你知道哥哥多么担心你吗,以后你不可以再这样伤害自己……”李敏说着,刚刚还在兴头上的李朗切了一声,别开脸去。 “明天我还是去趟武堂吧。”李敏再度不安起来,“我看能不能跟石豪说说,先教教你逃跑的功夫。我不求你做到第一,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身子健健康康的……”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输过,不过是比里娃他们晚入几天学,现在他们没一个能击败我!”李朗腾地站起来,推了碗筷内心很不平衡地朝外走去。 “朗儿,”李敏急忙站起来,在后面追着喊道,“即便你能一一打败他们又怎样,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对付你一个,你会吃亏的。朗儿你别走,你听我说……” 念祖身形一晃挡在李敏身前,伸出手温柔制止了他,“敏儿,你忘记大敬的律例了,在正规比武之中,即便是一方重伤致死,也不会负有责任。你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话,你考虑过朗儿的想法吗,朗儿是练武之人,他不会容忍自己失败,哪怕是身死,也不能受辱。” 李敏听着念祖的一番话,心在一点点变凉,他像是突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希望朗儿与郦儿都平平安安的,他不希望他们有危险。在朗儿的病好之际,他这种想法便更强烈了。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心一点点疼了起来。 朗儿受伤,他的心会疼呢。 李敏不敢想象,下次朗儿再受伤,又该怎么办?他的心会更疼吧。 看到李敏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连碗中的白饭也没吃两口,念祖坐到他身边,温柔地说道,“敏儿不要担心,朗儿不会受伤的,不是我还有吗?我会保护朗儿的。不信我们明天去看看好吗?” “看什么?” 李敏从碗里抬起脸来,脸颊上沾了一点饭粒,他的冷瞳中有些茫然,可能是想事情太投入了,他没有看到念祖眼底的热切。 “我们看看里娃怎么样了,偷偷去看,好不好?” 第二天天色还不亮,李敏便将李朗和念祖给叫了起来,去隔壁族长家里借了两个大木桶及牛车,这就去天然河运水,把山根处的那块萝卜地给灌溉一下。 牛车上拉了两桶,足足有一人多高的水往山根处赶着牛而去,来回浇灌了三四趟,总算是让渴极干裂的地面喝饱了水。 “敏儿,回去风大,小心着凉。”肩膀上被披了一件厚厚的棉衣,李敏回头,就见念祖将他身上的那件脱了下来,现在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寒风像箭矢一样一簇簇地钻进他的衫衣中,不一会儿,他的脸便冻得发青了。 李敏皱起眉头,坚决褪下那棉衣来,返身重又裹回念祖的宽厚的肩膀上,两个人面对面,眼前这个曾经的傻小子渐渐长大了,脸颊瘦削下来,有了大人的成熟,连这肩膀都好像分外有肌肉了。李敏内心感慨了下,他不过一闭眼一睁眼,仅仅是两天的时间,念祖就长这么大了……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接受,念祖就变得不傻了。 “你不必管我。若是再受风寒,你的旧伤会更严重。”在李敏思虑间,念祖已经将衣服重新披在他肩膀上了,手掌骨节粗大,坚持强硬,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李敏,深渊般的眼瞳,仿佛含着深意,甚至带着点点的戏谑之色。 若是以往的李敏,会安安稳稳地接过这目光来,然后含在舌尖细细舌忝慢慢分析,最后合成令他满意的表达方式,高昂地回敬给对方,然后冷观对方或狼狈或逃避的神情。 可是现在,突然面对如此强大的目光,李敏有些心慌,许是想到了自己昏迷两天醒来后见到的那一沱东西……许是回忆到自己起初救了念祖时,他看自己的第一眼,便是如现在这般,目光强大深沉,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眼神。 李敏自诩前世今世加起来,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哪怕不算是个老人精,也不可能会压不住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吧,可真实证明,他可能是病得太虚弱了,他现在的体力果真没那精神力压过念祖这个聪明的傻子。 第140章 夜哭 “咳……好吧。”李敏不再推辞。三人浇完了土地便回家,此刻天已经大亮,李朗赶着牛车往临院去。 李敏与念祖跟在后面,两人经过村中的大土道时,突然听到一声妇人的喊声,“原来是李大郎啊,这是去哪了,莫不是要去你祖母家里晨昏定省?” 来的是位老妇,李敏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素芬,老吴家的婆子。 “大娘说得对,敏儿正想去看看祖母。大娘也一块来吧。”李敏朝念祖看了一眼,让他去随李朗回家,这便朝李睦家而来。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忒俊的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素芬见到李敏本是扳着脸的,可是看到李敏身后高高瘦瘦的念祖时,垮着的脸旋即便堆砌出笑来,呵呵地看着念祖,她上次去李敏家里,都没有看到这么俊的公子呢,李敏是打哪儿变出来这么一个人呀。 念祖淡漠地扫过面前的老妇,朝李朗的牛车而去。 李敏早朝李睦家走去了,与念祖一个往南走一个往北走,素芬老婆子尴尬地站在中间,两个人,她谁都没能答理上。只好返身朝李睦家跑跟去。 李睦家的破红木大门半开着,李敏在大门口站了站,仿佛是在等人,素芬正好看到,这时候李敏主人翁般推开了门,他紧了紧披着的棉衣,瘦瘦的身子大剌剌地朝大门里面钻去。 素芬好奇地跟着进去,看到李敏跟进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去了正厅,在那里突然出来一个黑着脸的男子,素芬一看正是面色黑沉的李睦,见他脸色不好,素芬哪里还敢进去找没趣,只是悄悄地退了出来,临了似乎听到李敏的说话声,“二叔别来无恙……”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有什么“别来无恙”,秀才就是酸! 素芬暗暗想着,在大门外等了等,她以为李敏会被李睦给轰出来,顺道看看笑话,谁让李敏偏袒他弟弟李朗,欺负自己孙子里娃呢!素芬为这事,都仇恨死李敏了。 可她等了半天,没见李敏出来,不由地愤愤啐了一口,“真是蛇鼠一窝!”当即就跺跺脚朝家走了。 李睦坐在椅子上,手中捏着青花瓷的茶杯,突然听到李敏说蛇,脸色顿时变了,“魏五的案子朝廷已经有着落了,你还说蛇,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敏看看李睦手间的茶杯,而他这边的桌上却什么都没有。于是他起身,自己拿了个杯子,然后找到水壶倒了一杯,吞一口水后,才转头对一脸坚冷的李睦缓缓说道,“魏五的事情之所以没有深查下去,二叔应该感激萧家和申屠世家,若非这两大家族,想必县老爷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二叔你的,不是吗?” “魏五是我杀的吗,什么叫县太爷不会轻易放过我?!” 李睦火了,猛地就跳起来逼到李敏身边,高大的身躯危险地欺近他,闪着冷芒。 “当初在天然河时,曹横被蛇咬了一口。此事至今没个分晓,但是曹横箭上的毒却是有根有源的,二叔莫非也不知道那箭上的毒是打哪儿来,又是谁抹上去的吗?”李敏扔下杯子。 李睦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李敏低声续道,“本来曹横的箭是要射到我身上的,那个幕后黑手亦是旨意我死,可中间发生转折,他突然被水蛇给咬了……当初想要我死的人,除了曹横便是魏五,如今这两个人全都死了,我想某些人晚上应该能睡得着了吧。” “李敏!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李睦厉斥。他深觉李敏不好对付,相当难缠,十分可恨。那么久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李敏竟然还捞出来重新提一遍。李睦觉得眼前的这个秀才,可恨极了。 “前几天我家里突然冒出一条蛇来。”就在李睦震怒时,李敏突然说道。 “什么?” 李睦突然摸不透李敏的路数,刚说着曹横的事情,现在又绕到临院去了,再次说到蛇,李睦直觉得不好。 李敏却已自顾地说下去了,“那条蛇最后咬到了闽坚的屁股,多亏它没有咬到郦儿,如果郦儿有个不测的话……” 从院外突然传来婴孩响亮的大哭声,李敏怔了怔,看到有奶娘抱着个婴儿手足无措地在院子里面转呀转地,哄着孩子。那孩子不知怎的,无论怎么哄,就是不消停。 李睦见此,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是他惟一的儿子,他当然心爱不已,但这孩子有个毛病,爱哭。尤其是在晚上,根本就不住声地哭。这根本是个夜哭狼。 李敏见了上前,将孩子从奶娘手中抱过来,那孩子一准便不哭了,乖乖地窝在李敏的怀中,他娇嫩粉粉的脸颊上连点泪滴子都没有,李敏见了不觉得作怪,记得郦儿哭的时候,满脸都是泪水,可这孩子竟然干哭,连滴泪都不掉的。 李睦疾步走上前来,头一次对李敏拥有敌意之外的其他的情绪,他不由好奇而好学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敏冲李睦笑了笑,轻飘飘地说道,“二叔有了儿子,心情一定很不一样吧。”看到李睦露出悬疑的目光,李敏目光突然发寒,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郦儿只不过比他早出生几个月,二叔应该知道,这样娇嫩的孩子若是被蛇给咬了,后果是怎样的吧?” “李敏!你想干什么!” 只看到李敏抱着婴儿的双臂突然间陡动了下,那样子好像是要把婴儿摔在地上似的,李睦的一颗心陡地就提了起来,大喊着要上前制止,可是儿子在李敏手中,他像是被捆住了手脚一般,动弹不得。 “没想干什么,不过是告诉二叔,以后别再玩蛇了,小心被蛇咬伤,波及后代!” 李敏将怀中的婴儿送到奶娘那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儿子离开了李敏的怀抱,突然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声啼哭把李睦给惊醒了,他到底是没能弄明白,李敏这是干吗来了! 他看着李敏出入自己的家时,瘦弱的狐媚脸上却毫无风色,觉得他那目光像是带着吞噬性一样,仿佛这个家是他的,他能再拿回来一样。李睦觉得自己后背都冒出森冷的寒气儿了。 李敏回家后,李朗早去武堂了,他到家不做他事,只奔到屋内,把郦儿紧紧地抱在怀中。不知怎的,心头涌起一片酸楚。他的郦儿只能喝羊母亲的奶,可是李睦家新出生的那个,却是全天由奶娘带着的,即便这样那个孩子依然在不停地啼哭。 与他相比,他的郦儿乖巧多了,他的郦儿理应该得到更好更多的,为什么郦儿要跟着他受苦呢。 李敏把郦儿送到李卞氏那去,请她帮着看一早晨,李敏便将自己家的那匹马给牵出来,打算出门。 念祖问他干甚去,李敏只道找奶娘去。 念祖不太明白李敏的意思,他身子还不好,骑不得马。何况药还没喝呢,找什么奶娘啊?奶娘可不就在院子里面吃草了么。 “你不懂,羊奶哪有人奶好。我去镇子上给郦儿找个人奶娘。”李敏分辨道,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 “你不去看里娃了?里娃若是欺负李朗该怎么办?你不去看看了?”念祖问道。 李敏恍然,这才记起朗儿的事情还没完,当即扔下马,打算先去武堂。 念祖好整以暇地给他端上了饭菜,顺道将新煎出来的药给温热了,一同放在桌上,示意他吃过之后再走。 李敏看着脆香的萝卜炒肉,以及野山菜爆炒被切成一段一段的花花绿绿东西。李敏尝了一口,直觉得美味,咽下口菜他朝念祖看去,“念祖你……你还习惯吗?” 念祖傻的时候是自己给他煎药喝,现在看到念祖饭菜做好甚至给自己煎好了药,李敏恍觉轮回一般悚然,不确定眼前的人事是否真实,事情怎么能发展得这么快呢? “怎么不习惯?有敏儿的地方,哪里会有不习惯?”念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听得李敏一片讶异。 “你、你的家在哪里?”李敏本来是想问念祖,会不会在意给他煎药,如果他在意的话,自己愿意把他送回家的。念祖毕竟不是姓李,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李敏觉得他恢复神志,是该把这孩子送回去。 “我忘了。” 念祖回答的很简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说完便低头拿筷子夹了块肉,李敏以为他要自己吃,没想到那块花花绿绿的东西就被念祖夹着塞进嘴里,李敏被迫吞下,硬是没品出味道来。 “好吃吗?”念祖问。 “念祖你记得,你姓什么吗?”李敏模糊点头,觉得那东西咯在自己的喉间,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撑在喉间,感觉很难受,他伸手想要找什么,念祖早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李敏拾起来吞下两口,顿时觉得舒服多了,意识到那粥竟然恰好到温和适中,他不由地多看了念祖两眼。 第141章 复仇之路 “也许姓李。”念祖*地回道。 李敏听了,面容僵了僵,最后说道,“你大约也不会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浑身是刀伤了吧?好吧,我也不问了,只是,若是有一日你要离开,能不能告诉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样微带着低下以及试探的语气对个孩子说话,以前不是这样的,大约是念祖现在的样子,使李敏很难把他当成从前那个傻孩子。 念祖听后牵起薄薄的唇,优雅雅肆而笑,“如果念祖要离开敏儿,那么必定是与敏儿一同离开,到时候敏儿一定会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 李敏觉得自己也是一个谈判高手的,否则那一单一单的生意,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都是他拿嘴皮子谈下来的?生意场上,李敏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呢,泥腿子还是偷奸耍滑的家伙,亦或是财大气粗以及势力刻薄?他不敢自称八面玲珑,可这些人他都应付过,他还从来没有怯过场呢!他甚至从这些人手中拿到大单,赚到大款子。 可是现在,李敏觉得自己原来那些应付人的本事,都被吸星*给偷走了,面对念祖深渊一样的眼睛,李敏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这个大男孩,邪魅冷酷,虽然在笑,可他的眼睛之中只有无尽的黑,他根本没在笑! 他像是在布置一个巨大的深渊,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落入深渊,那深渊之中有什么,李敏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李敏心头本能地涌起一片厌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从何处而来,他只是有点儿讨厌。 李敏匆匆地站起来,往窗台而去,他伸手本能地想要在身上掏出来,然而他掏了半天,蓦然回神,发觉自己的裤袋之中已经没有烟了,甚至是他此刻穿的是棉长衫,他根本就没有裤袋! 他突然想拿点东西吸一吸,哪怕只是一个干巴巴的桔杆也好。 他终于在地上找了一截干巴巴的树枝,放在嘴里衔着,不时狠狠地吸两下,想象着那是前世烟的味道。 他眯起眼睛,双手抱胸,悠远地望着窗户之外,越过围墙,看着远方的天空。他在仔细回味着刚才念祖的那个表情,邪肆冷酷带着星点的玩味,就像是在现代时,那些有钱的纨绔子弟,就像……他自己?! 李敏衔着树枝的动作蓦地顿住,他豁地瞪圆了瞳仁,不敢相信。 想当年他追安妮时,故意耍帅,制造惊喜,一切掌握在手的感觉,那个时候他的表情,就与夜店里面那些泡妞的花花大少一样,得意风流,兼带着有钱人的睥睨高傲感。念祖就跟那时候的他一样! 李敏猛地扔下树枝,愕然地转脸朝桌前看去,他想要寻找,寻找刚才念祖那个表情,他想弄明白,那表情是否与曾经的自己一样,念祖这个表情究竟预示着什么?泡妞还是睥睨?究竟那份高傲从何而来,又是为谁而来? “敏儿,你为什么不吃啊?” 然而等待李敏的却是念祖委屈十足的表情,那双深黑的眼瞳仿佛能滴出水来,幽怨地看着李敏,他瘪着嘴突然间变得可怜兮兮起来,“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吃?” “不……不是……” 李敏喃喃,望着念祖的样子,他慢慢地重又坐回椅子,心中突然窜出许多思绪,念祖的变化真大,刚才他还是那样的,现在又变成这样的了。李敏甚至没办法相信,这判若两人的表情,会是出自同一个人。 待李敏吃过饭后,念祖将中药端到他面前,“敏儿先喝了吧,我去洗碗!” 念祖蹦蹦跳跳地去收拾碗出去了,李敏抱着苦药的碗直发呆,他好像不记得自己有看过郎中吧,这草药是谁给开的药方? “敏儿,你有没有在喝药啊?”院外传来念祖的喊声。 李敏忙将药水草草吞了下去,忙跟着应声道,“喝了,喝了,都喝了。” “喝了就把碗拿过来,我要洗碗。”李敏赶紧起身,将碗给他送去。 待念祖洗完了碗后,李敏反应觉得有些倦了,掀开被子,靠在床榻一角便眯起了眼睛。 念祖擦干净手跑进来,就看到李敏已经靠着床榻歪着头软软地睡过去了,他欢快的脚步立即停下来,转而变得沉稳有力,他脸上漾起来的乖巧笑容慢慢地收整,变得矜贵而轩昂。他一步步朝李敏走去,看到秀才瘦弱的身子越发单薄了,他伸出手又给秀才搭了床被子,轻款呢喃,“看来那药真管用,才刚喝下去,你就睡着了。” 念祖俯下身,指尖轻轻描画着那秀气的眉眼,最终落在他的唇边,轻轻婆娑。 “敏儿你不喜欢本来的我,我看出来了。其实你是喜欢原来那个傻瓜念祖的,可是我又怎么可能永远傻下去呢,我娘亲的仇定是要报的,敏儿……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你永远不离开我,呆在我的身边,跟我一起走完这条复仇之路呢?” 念祖说罢,指尖滑过李敏唇畔尚残余的药渍,他揩下来舌忝了舌忝,只觉得无比苦涩。 突然念祖笑了,那样俊美雍华的瑰丽容颜,仿佛瞬间绽放的花,灼人视线,只听他突然露出欢喜颜色来,快活地喃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意我的了!这样苦的药,你半句报怨没有就吞下去,可见你是很在意我啊。” 刚才他喊了一句洗碗,李敏就将药吞吃下去,生怕念祖等急了,表现得如此在意,念祖瞬间抓住了这细微之处,心下暗暗盘算起来,他要一步一步,慢慢将李敏每一个生活点滴都浸透了他,让李敏根本离不开他! 这些日子,念祖摸透了李敏每一分的行为习惯。从刚才李敏倏然离席,念祖立即发现不对,迅速改变。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将李敏的身心都握在手中…… 念祖目光朝李敏的腰以下扫了一眼,瞬间苦恼起来,他虽然比李敏大个一两岁,可是好像只有他快、活了,敏儿都没有快、活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敏儿,这个……找时间得去学习一下。 李敏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倒在榻上睡着了,他暗怪自己粗心,说好去武堂的。 还好念祖是个乖的,正坐在院中很老实地劈柴,不时地歪头想着什么,看似很苦恼的样子。 “念祖我们走吧。”李敏冲他招呼一声,摸了摸了一觉,犹然红通通的脸颊,径直朝前外走去。 念祖扔下斧头,回头窜进了屋里,李敏走到大门口还没有等来人影,回头一看,青色的棉衣重又罩回身上,李敏不安地推拒道,“念祖啊,你也会冷会着凉的,还是你穿吧。” “没关系,你可以再给我做一套棉衣。等你做完了,我再穿。”念祖乖巧地给李敏穿上,看到李敏一双冷瞳正朝自己打量着,他顿时露出笑脸,眼睛弯弯地冲李敏凑过来,像小动物般将脸颊往李敏的脖颈间蹭了蹭,状似撒娇道,“敏儿不做棉衣,念祖便不穿了。” 李敏带着三分探究的目光落在念祖身上,他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念祖又变了,变成从前那个粘人的傻瓜了,他不会又傻了吧? 念祖带着李敏往武堂去,他动作利落,熟门熟路,看样子好像比李敏还熟。到了武堂门口,念祖拉着李敏朝旁边的小巷子而去,“我们不是要进去看看朗儿吗?” 李敏见念祖把自己带到武堂的围墙处来,心中不解地问道。 “很快敏儿就能看到了。” 念祖贴着墙面,突然四肢并用,高高的围墙,被他三两下就爬到了墙顶处,李敏张大嘴,惊讶地仰望着屁股朝下的念祖,真没想到念祖还有这一手,李敏也会爬,他最擅长的是爬树,但是爬墙可能会困难些。 不用念祖招呼,李敏就搬了块石头,手脚并用地踩着石块朝墙头爬去,但他没有壁虎的本领,墙上光滑无比,他还差大半截,才能够到墙头,看到念祖趴在墙头,惬意朝围墙里面看的样子,李敏不由地一巴掌甩到念祖屁股上,压低声音喊,“别光顾着看,把我拽上去!” “啊?敏儿也要上来啊?” 念祖好像才明白李敏的意思,迟顿地扭过头来望着李敏伸过来的手,笑嘻嘻地问道,“现在朗儿还没出来,只有里娃在练武,敏儿真要看吗?” “废话!我来看的是里娃,不是朗儿!”李敏突然收回手,语气有些气急败坏,陡地从石头上跳下去,就在念祖心头发紧,以为李敏会做出什么事来的时候,就见李敏竟然拿着块小石头往怀里面一揣,再度踩着墙头的石块,将手朝念祖伸过去,“快点拉我上去。” “敏儿说要上来,念祖就拉敏儿上来。” 念祖一本正经地伸出手,同时展现一缕憨厚的笑颜,李敏觉得念祖这个笑脸刺眼极了,念祖自从脸瘦了之后,虽然越发英俊了,可有时候李敏突然去看他,会发现他沉默而严肃,一张脸基本没什么表情。现在这张脸对自己笑眯眯地讨好,李敏感觉浑身都不太自在。 第142章 打回几只狐 正在李敏思绪在别处时,他放在念祖掌中的手被猛地一提,只觉得身子突然间变得轻快了许多,顿时就从半截的墙飞扑到了墙沿上,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李敏一下就看到了院子之中的情形。 “我说李朗没在这里吧。”念祖指指高墙下面那一团围坐在一起的小娃们,嘻嘻笑了。 李朗今天穿了一件灰布棉袄,念祖从这堆小娃中,没看到一件灰颜色的衣裳,一目了然下,自然确定了。 李敏一边竭力抓住墙保持自己不往墙下面掉,一边抻着脖子极目往远处看。念祖见他撑得困难,伸出手掌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李敏柔软的腰间,不轻不重地箍住。 院内一片清新雅然,李敏凝视望向四下,看到这座院子真大,足足比他那临院大出四五个来,一排排的房子矗立在眼前,房子前面是大片的空地,用来练武。风吹来时,耳边传来哗啦啦的响声,扭头看去,正是一排排的竹子根植在房门前不远的地方,现在进入冬季了,它身姿依然挺绿,生机盎然地掩映在门庭之处。 “确实是个教学的好地方。”李敏轻轻喃着,这里房舍够多够大,小娃们的人数也不少,正好适合他教识认字啊。 这些小娃学完了功夫,正好再进学堂去识字,还真是件再方便不过的事啊! 李敏想到这,微微笑了,他倒省了很多事,至少不必自己亲自去招学生了。 “敏儿,你不是要看李朗吗?”念祖提醒的声音响在耳侧,李敏忙回神,点点头说道,“咱们在这里等等,朗儿大约过会就会出来了吧?” 果不其然,不过呼吸之间,李敏便看到李朗从屋后处跑了出来,他跑得很急,看得李敏慢慢皱起了眉头,握着墙沿的手也不禁握紧,念祖见了,箍着李敏腰枝的手紧了紧,感觉到这具身体骤然紧绷,念祖眼神渐渐沉了。 “李朗你去哪里,我说了要跟着你,你跑什么!”里娃从后面追上来,猛地抓住了李朗,下一刻被李朗一个肘击,摔翻在地。 “你跟我做甚?!”李朗翻脸,望着地上痛成一团的里娃,毫不客气道。 “谁让你功夫高啊,我不跟你跟谁啊?”里娃小脸痛成一片,看起来刚刚被李朗那一击,着实不轻。 李敏伸长了脖子,把耳朵顺着风的方向听去,依然没有听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看到李朗把里娃打在地上时,李敏心里舒坦了,总算不是里娃打朗儿了,总算朗儿不吃亏了。只要朗儿不挨打就成。 不知谁说了一声,李敏远远地就看到石豪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指着地上的里娃,转脸朝李朗大吼大喝。 李敏见了当即就火了,爬过墙头就要去找石豪理论! 他刚才看得真真的,如果不是里娃硬拽朗儿,朗儿怎么可能会不小心撞到里娃,把里娃撞到地上呢,这一切跟朗儿什么关系,全怪里娃! “敏儿,再等等……”念祖浑厚的声音响在耳侧,李敏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再扭头看时,就见里娃抓住了石豪的衣袖,一张嘴迅速开合,好像是在解释什么。 之后就见石豪绷得严冷的脸,渐渐缓和下来,似乎是对里娃说了几句,又严寒着脸对李朗念了几声,三个人这便散开了。可是李敏发现,里娃还在追着朗儿不放,他不禁拧起了眉头。 “敏儿,我们该走了。” 念祖声音告来,下一刻李敏便感觉到自己身形一飘,眨眼间便落在了地上,他扭头惊讶地看着握着他腰的男子,瞳孔微微颤动,满含不可思议,神情之中隐含的却是难以理解。 那么高的围墙,念祖竟然带着他“飘”下来了?这就是传说之中的轻功? 李敏脸都白了,他实在没有思考过,念祖懂武,可是会懂得这样透彻,这都比得上武侠小说了。是不是念祖还会开山裂石的? “念祖你真厉害。”李敏试探地开口,他想,再怎样他也应该了解了解念祖是属于哪个门派的。虽然他好像还没有听说,这个世界有武林宗派之类的。 “敏儿,我每天都去练武的,你在熟睡时,你看我练得多结实!” 回应李敏的并非是念祖高深莫测的矜持之语,而是十分粗糙的朴实之语,其间还伴随着念祖撸起袖子,露出钢筋铁骨一般的肌肉,他像是担心李敏不相信,又直言道,“每天天不亮哦,那时候我有叫李朗一起用心练武。李朗打败了里娃,把里娃打服气了,所以里娃才缠着李朗,想追随他啊。” 李敏眼中刚刚还盛满疑惑,可是在听到念祖提到李朗时,他脸上的惑意旋即转为好奇,轻声问道,“是真的吗?这么说朗儿以后也会跟念祖一样厉害吗?这样朗儿就不会受伤了吗?真的每天练功,就能从那么高的墙上飞下来吗?” 看着李敏深黑而清冷的眼瞳中带着稀奇之色,他看着眼前的念祖,第一次流露出类似崇拜之意。 “是哦。”念祖肯定地回答他,还配合着重重地点头动作,接着伸手貌似天真地朝足有丈高的墙头指去,“敏儿你看看,要不要让李朗练轻功呢?到时我拿根绳吊着他,让他从高处往下跳,然后一点点增到这样的高度,不需要多久,李朗就能不需要绳子,就能很安全地从这丈高的墙头,飞下来啦!” 念祖说罢眉眼笑得弯弯,纯纯的一张脸,笑眯眯无害地望着李敏。 “额……我们还是回家吧!” 然而回答念祖的,却是李敏迟疑的叹息声,他丢下一句话,然后便留给念祖一个背影,急匆匆地往临院走去。 念祖纯净的一张笑脸,在他离去之后,倏然变得端肃冷凝,眸光深沉下,嘴角缓缓荡出一缕玩味的笑。 李敏前脚到家,念祖后脚便跟回了临院。只是此刻院子里面多出一人,定晴看去,倒是不陌生,可不就是“失踪”多日的闽坚么! 念祖见了他,脸就沉下来,气势汹汹地跟在李敏后面,冲着他阴沉沉地冷视着。 “闽大哥你这是……” 李敏口气有些陌生,这几天不见闽坚,他内心倒是没怎么想起来,对闽坚也有些疏离。 “敏儿,我要进山一趟,本来、本来想……想来看看你的,见你这没什么事,我便走罢!” 闽坚说着,甩身就朝外走。 这几日不见,闽坚发髯又粗又黑又长了,李敏只顾着注意他的虬髯了,一直没弄懂他话的意思。当看到石桌上平白无故多出一块兽肉时,李敏突然扭身追上前,遥遥抓住了闽坚的衣袖,喘着气喊道,“闽大哥你去山里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进山的记忆在李敏的脑中仅存留了一点,那就是他打野狼,最难的时候闽坚出现了。现在闽坚要进山,李敏本能地就吐出了这句话,要进山也要两人一起去,万一再遇到会爬树的狼该怎么办? “没事,我就进去几天,待打回几只狐来,便回了。”闽坚脸颊栗色黑红,一边说着话,脸颊上粗犷茂盛胡须也跟着一颤一动的,他嗓音浑厚浑实,吐出来的字眼却带着敷衍的味道,他不时别扭地搓搓手,眼神恍惚飘过李敏身上,又飞速错开。 “怎么突然要去抓狐?谁要狐?”李敏见此情形,心里面明白了,闽坚不是个会说谎的人,难道他不是去抓狐,而是去做别的事?这一连出去几天,万一遇到事情,他身边又没个帮衬的人,吃了亏怎么办。 见李敏对自己的事问到底,语气关怀,闽坚心口涌起不知名的温暖,这几天他有冷静过,发现自己对李敏的感情,非但没有减浅,反而越加深了。这几日不见,他的内心焦渴无比,想见到敏儿,想看到他,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他偷偷跑到临院瞧一眼,装作在门外经过,偷朝里面瞧,可是每一次都没有看到敏儿的身影。 闽坚渐渐焦急起来,他想光明正大地来这里,可又怕李敏见到他后,第一句便问他想得怎么样了。若是他说更想了,敏儿会怎样?会不会打他一顿?可是他喜欢敏儿啊,这难道错了吗?为什么他喜欢敏儿这件事情,就变成错的呢? “有城里人,想给孩子做几条围脖,听说了咱们这儿有优质的好皮,央了我此事。”闽坚回道,浓黑的眼睛深深地望着眼前这张清秀的脸,放在身侧的手掌渐渐握成了拳,这一刻闽坚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出手晚了。他早该在敏儿没有防备的时候,决绝出手,表达自己的感情。这就像捕猎一样,在小兽没有防备时,突然猛袭,令对方措手不及,然后在对方来不及应对之时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令对方接受。 日积月累,慢慢地敏儿就会接受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要靠捕几只野狐来当作来见心上人的借口。 第143章 做鞋 闽坚望着那双冷瞳中,真洁无瑕的关怀,一瞬间胸膛有种莫名的情绪鼓动着——不晚吧?现在还不晚吧?即使猎物有了防备,但像敏儿这样纯洁无瑕的猎物,只要猎人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关爱,一定会驯服的吧,敏儿最后一定会属于他吧。 “敏儿……”闽坚猛地伸出手,然而下一刻他的声音断在了喉间,伸出去的大掌突然被一只坚厉的大掌捉住,眼前李敏清秀的容颜变成了一张器宇轩昂的脸,只见眼眸深沉如黑渊,凛冽视来,仿佛冰封。 闽坚不自觉倒吸口凉气,不由地后退一步。 念祖挡在李敏面前,扬目睨着闽坚,浮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声音浑厚响彻整个院子,音调却迥然相反敦厚而朴实,“闽坚大哥,去屋里坐坐吧!我准备做饭给你吃哇!” 闽坚迟钝而古怪地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年青人,他明明笑得这样不怀好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很真诚,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闽大哥进屋吧,待吃过饭,我陪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山上,抓狐一定会很快的。”李敏没看到念祖的表情,他只觉得念祖这样好客而诚善,果真是个好孩子。 “去吧去吧!敏儿都这样说了!” 念祖更加绽开了笑容,长开的眉眼越发显出一股邪魅雍容的大气华美感来,只不过他抓着闽坚的手,相反地加重力气,闽坚能感觉到自己的手骨在那强大的劲力下,有着几乎被捏碎的危险! 李敏抚抚胸口,自己的病还没好利索,即使不发烧了,这旧伤处还是在隐隐作疼,显然病还没好。他见闽坚没说话,便以为是答应了。他低头绕过了念祖,朝屋内指指,便率先把人往屋里引。 这一会儿,李敏也觉察出来了,刚才闽坚看自己的眼神,那股眼神……令他很不舒服。同样是男人,他当然明白那眼神的意思。 只不过李敏觉得闽坚用错了人,他该找个女人用的,怎么就用到自己身上了呢。在这样的时刻,还是保持距离得好。李敏无法做到与闽坚关系僵化,可也不能太亲密,他可不想成为闽坚的同形爱人。 他就算是找个肥胖有肉的村姑,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啊。总比闽坚这样的……李敏皱眉,削瘦的身子停顿了眼,抬头望望天,莫名地想到从前在客栈中,闽坚那满身的粗糙的体毛…… 李敏伸手擦擦额头上莫名冒出来的冷汗,脑袋里面的画面顿被抹去,换成安妮那火辣香艳的凹凸不平有致的魔鬼身材,旋即又变成了古典仕女窈窕柳姿的不盈一握。 他不禁深深一叹,抬步坚定地朝屋内走去。 “敏儿,我抓了狐后,给你做几条围脖,我走了!” 闽坚像是被蛰到一样,忙不迭地重重甩开念祖的手,大喊一句,兜头逃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被念祖狠狠抓着,那力量是他想象不到的巨大,还有念祖那双眼睛,又深又黑,就像是山林中的黑夜一般,无休无止,仿佛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吞噬下去。 闽坚本能地感觉到可怕,但更多的是莫名和无措。他从来就没想过,念祖这个傻子……他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威慑人的目光,他怎么可能有比自己还大的力气? 混乱感促使闽坚夺路而逃,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一定是这几日闷头呆在家里,一心想敏儿的关系;一定是昨天夜里孤身而眠,在榻上在梦中又看到了敏儿,不小心将敏儿压在身下,然后做了一个美好却令人羞耻的好梦。 闽坚需要冷静,他需要冷静。 看到闽坚慌不择路逃窜的样子,念祖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深如黑渊般的眼瞳卸去凌厉,转而在表面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纯稚之色,他张开双臂,狂跑向走向屋门的李敏,同时甜甜地大喊一声,“敏儿!我来啦——” 李敏才刚刚跨进屋内,听到闽坚的话还未及回身,就觉得身后一阵风,然而他还没有迎来那阵风,突然就听到一记砰嗵声,那阵风嘎然而止。 只见念祖双手双脚呈大字形,与大地母亲深深接吻中,李敏一眼看到念祖胸口正好卡在门坎上,他顿时觉得一阵疼痛,感同身受地将念祖拉起来,忙不迭地检查他的胸口,不时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路也不看道?” 能够想象,胸口直撞到坚硬的门坎上,会是怎样的疼。李敏只要一想到,当即就能感觉自己胸口隐隐作疼,对于念祖跌倒,他便更多了几分疼惜。 “敏儿,闽坚大哥走了呢。”念祖不顾满脸的灰尘,歪头把情况汇报出来。 “没事。他是专业猎人,不会出事的。”李敏安抚念祖,拿手轻轻摁他胸口,同时瞧念祖的表情,见没有表现出疼痛感来,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以后别这么莽撞,摔坏了可是大事。” “敏儿忘了,我是会武功的人啦!”念祖露齿而笑,对李敏伸过来的手,毫不客气地伸出舌头,重重地舌忝了一口! “武功高手也怕石头。你没看这门坎是石头做的吗?人的骨头哪能硬过石头,以后别再跌倒了。”李敏不在意看了一眼大狗般的念祖,将他扶进来朝屋内去,“你有没有磕伤,脸怎么样?”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念祖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黑瞳之中是数不尽的自得兴意,他伸手大胆地搂住李敏的腰,央着他粘着他,“敏儿最疼我!看我跌倒,第一时间来扶我!我喜欢敏儿!” 李敏听了这话不禁失笑,摸摸念祖的头,他不苟同地摇摇头,“念祖错了。最疼你的人该是你的父母亲。我再疼念祖也比不上你的父母。就像我很在意郦儿和朗儿,可是再大的疼爱也比不上母亲,因为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前世时,李敏不太明白亲情的含义。他以为那只是冰冷的卡片上,从来没有变少的生活费用,以为只是父亲随口漫不经意的一句问话,他以为就像是爷爷奶奶那样,在自己冷时突然训自己穿上衣服…… 直到今日,李敏也不太明白父母对孩子的那种亲情含义。可是他却明白了既当爹又当娘的感觉,那是一种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受伤的献身精神。宁可自己有危险,也绝不相自己的孩子受半点威胁的无私之爱。 李敏不知道,前世他的父亲有没有这样想过;可是这一世,他想了。真切地体会到了。 至于待念祖好,李敏觉得那更像是一种责任。从前他以为念祖是个傻子,自己必须有义务照顾他;而现在,他觉得念祖没有亲人,他应该做念祖的亲人吧。 “可是念祖没有娘亲了。” 念祖垂下头,忧伤地低语。他比李敏高小半个头,低下头时,李敏的目光抬起正好从他的脖颈上滑过,他那里的皮肤虽然不是洁白的,却是这个年纪所特有的稚嫩,李敏不由地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眼底现出怜爱之情,柔声安抚道,“念祖是想起自己的从前了吗,没关系,以后我会保护念祖的。” 能不能保护念祖,李敏不知道,但是相信每个母亲都是尽最大的力量守护孩子的。李敏想到了李朗,想到了李朗去武堂的时候,是念祖跟他一齐去的,他想到爬墙头时,里娃那渴切的目光追随在李朗身边,而李朗仅仅一个迅疾的肘击,就将里娃撞翻在地…… 这其中……有念祖的功劳吧? 李敏笑笑,他不是个糊涂的人。他能感觉得到,无论念祖想隐瞒什么,他待朗儿,总归是善意的吧。 “我去做饭。我要做肉给敏儿吃!啵!” 念祖欢快地叫了一声,突然仰起脸来,对着李敏的嘴唇精准地啄了一口,当场便欢欣鼓舞地朝外奔去。 李敏愣了愣,旋即摇头笑了,想到念祖傻的时候,就喜欢亲人嘴唇,心想着他现在不傻了,总该要好好地教育下他,亲吻是应该男子跟女子之间的行为。 中午李朗回来了,伸着露出拇趾的大脚在李敏面前晃晃,“哥哥,我鞋子破了,你给我补补。” 李敏一下就想到了李卞氏,第一念头便是让李卞氏给补补去,可是郦儿还在人家家里呢,都快呆一天了,好意思再让人家给补鞋吗?赵婶那里……李敏低头想了想,往外望了一眼,看到念祖穿着的单薄,当场一拍大腿,下定了决心,求人不如求己,这些活,他自己包了! 李敏找了个大头针,让李朗把鞋子脱下来,草草地缝了几针后,便让李朗穿着去武堂了,并且满口保证,明天就让李朗穿上新鞋。 回头李敏便去了镇子上,念祖一路粘着,非要跟着,李敏拿他没办法,只好两人一齐上马,这一次倒是与上次不同,念祖自告奋勇一定要坐在马前面,顺带还给身后的李敏披了件旧的厚棉衣。李敏不太好意思,自己本来有棉衣了,还再穿一件,更让念祖坐在马前挡冷风,万一念祖病了可怎么办? 李敏咬咬牙,去雇了辆马车,正好天然河修河堤的之处刚运来了一车石块,李敏与念祖便乘了那车去了镇子上。 第144章 给你补补 刚刚卸下来一车石块,两个人坐在那板车上,石块落下的尖锐碎屑在屁股下面,咯得人生疼。 李敏不禁略略抬了抬腰,念祖当即扒下他的鞋子垫到了李敏屁股底下,“敏儿,你坐这里。” “我蹲着就行。”李敏坚决让念祖把鞋子穿回去,念祖虽然长得比他高比他有力气,可也不是铁打的,这本来穿得就薄,现在又光着脚,李敏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念祖也不再坚持,只是坚决坐在车前面,挡住呼呼的北风,把李敏牢牢地扣在怀间。 镇子上人来人往,白天的人当然比晚上多,李敏东西瞧了瞧,然后打算去之前去的那家布店,上次想给念祖买身袍子,因着两个贵妇人便没买成。李敏想来看看,这里还有没有进新款式。 最好是成衣,李敏可不会做袍子。 伙计还是原来那个,李敏与念祖进去后,念祖一眼便看中了挂着的那件草青色的,他扭头看看李敏身上犹然崭新的棉衣,突然笑了。 李敏把那袍子让伙计拿下来,念祖便去试了试,倒是极合身,可惜却是单的,并非棉衣。李敏发愁,到哪里能买到成品的棉衣呢?总不能让他买两件袍子,然后缝到一起,再买一堆棉花,在这中间放棉花吧? 看着念祖穿着草青色长衫冲自己笑的满足样子,李敏心头微酸,加上这件新袍子,念祖身上已经套了四件袍子了,可套上十件袍子,也不如一件棉衣暖和。 无论如何,要给念祖做件棉衣,这难度肯定比不上打狼难,他一定能做到的! 李敏暗下决心,当即向那伙计讨教起来,问他要做棉衣的布料以及量尺寸。伙计一听这话,立即热情起来,心知这是一笔大单的生意,当然要好好招待。 从里衬到棉衣裱,从棉花的优质好坏到针脚针线,这伙计一手包办,说得是天花乱坠。李敏被他给说懵了,可是李敏脑袋好用,愣是将伙计的一番话一字不落地记在了脑袋里面。 最后那伙计看了一眼念祖的脚,很有意见地睨着李敏,“公子,再怎么说这位小大公子是你的亲弟弟吧,您怎么能让他在这大冬天的穿这样薄的鞋子呢,不行啊,还得多做两双棉鞋!” “棉鞋怎么做?”李敏突然想到了纳鞋底,以前看李卞氏就经常对着个油灯,针脚细密地弄在那里扎鞋底,没过几天,就见一双*厚实的鞋底子完工了。 伙计于是从选材到选料,全程监工,最后又找了两团结实的绳线交到李敏手上,“做鞋子,应该用这种线!” 李敏朝精明剔透的伙计看看,突然问道,“小哥,你也会做棉衣棉鞋吗?”如果不会做,怎么可能懂这么多。 “当然了!我家里弟弟妹妹的棉衣都是由我做的!你别看我是个男子,但是谁让咱家里没女人呢,又是这铺子的长工,还没有赚足银钱,家里吃喝拉撒的又多,哪个女人愿意跟咱。嘿,这些女人活,我就学了个十成十么!” 李敏听了这话,眨眨眼睛,最后认同地附和道,“你说得真有道理。” 这伙计的话就好像是跟自己的现状般配着来的一样,怎么说怎么像自己的现在一样。 最后结账,李敏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花了二十两银子! 他不由地肉疼,看到念祖将案子上磊得像是小山包一样的棉布棉花往雇来的马车上搬,李敏咬咬下,把揣着的白花花的银子给掏了出来,交完了钱,两人便乘着马车往村里赶。 “公子,下次再来呀。小人多送您一套长衫!”伙计在后面挥着手,朝着李敏他们的马车一路欢欣目送。 念祖见了,有些后悔地问道,“敏儿,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李敏点头。 “那你怎么还买这么多?”念祖挑眉,他以为李敏什么都不懂,被人给懵骗了,可是现在看来,李敏似乎看透了伙计的那一套? “总不能让念祖冻着啊。”李敏太息一声。他焉能不知道伙计那套推销手段,前世他是干吗的啊,怎么能不懂自己的同行的心理?可是人有时候就这样,明明知道有陷阱,却不得不往里面跳。 虽然李敏算不出来,在这一次的交易之中,伙计多赚了多少钱,可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交学费了。女人的活计他一点不懂,有这伙计在旁指点,自己总归买不错东西的。若是出了差错,回来再找这伙计便是,除非这家铺子为了自己这档子买卖关门。 只是接下来李敏犯了难,他找谁去呢? 李卞氏年纪大了,自己这儿的活重,看起来还是找赵婶比较好。左想右想,李敏又想到了福夕氏,若是没有郦儿那件事情,或许他还能通过两家的交情,把这做棉衣的活交出去,毕竟福夕氏家里还有个婆婆,这两个女人做起活来手快,再加上赵婶儿,肯定不出一天,这棉衣棉鞋就出来了。 眼看着东西都买了,却还让念祖冻着,李敏于心不忍。 两套棉衣加上两双棉鞋,李敏各拿了一套,一套送到了赵婶儿家,一套给了李卞氏。 李敏从这两位前辈脸上,都看到了瞠然的表情。 看起来做这棉衣,真不是个简单活。李卞氏手头虽然利索,可是上了年纪,天一黑眼神便不好使了,李敏便将把阵地移到了赵婶儿家里,看赵婶儿怎么做,他则也拿着针线在旁边穿两下。赵婶儿家的姑娘,则是负责了念祖的棉鞋。 郦儿在赵婶儿家,李敏做完棉衣之余,便抽空去看看郦儿。 天黑下来,赵叔由堤上回来,一家人要吃饭,李敏便将郦儿抱回去,连棉衣一起带回家,让回来的朗儿自己起锅做饭,他挚着油灯,就着灯光一直忙活到半夜。 李朗把他身上的棉鞋丢在李敏面前,说要明天穿。 李敏只好先赶制棉鞋,念祖在旁不时地帮他穿针引线,这一忙活,天便微微发亮了,李敏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到了一边的闭目打坐的念祖,他起身,抖了抖僵硬的骨头,将手中做得针脚粗糙的棉衣拿起来,就着念祖的肩膀处比了比,发觉竟然极为合适,李敏不禁暗暗敬服,那这棉衣的裱衬都是那伙计量着念祖的尺寸,亲手剪裁出来的,李敏又经过赵婶儿的指点,按着事先赵婶儿先缝下的针脚,重新补漏补全,现在看起来与普通的棉衣没什么区别了。 那伙计果真是有两下子的。 李敏暗暗想道,“敏儿……”念祖这时候醒了,望着面前的李敏,一双眼睛毫无疲惫感。 “正好你醒了,快看看,这合不合身?”李敏将草青色的棉衣给念祖套下去,念祖身上套了两件厚袍子,突然穿棉衣,根本套不下去。 “等等,我把衣服脱了。” 念祖哧溜一下,将两件袍子从身上飞快退下,接过李敏拿着的棉衣,便往自己身上套。 李敏视线冷不丁落在念祖的双腿间,看到了敞开的裤衤当部分,他脸僵了僵,问道,“念祖,你裤子开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给你补补。” 念祖不以为意地看着自己的的开裆裤,“这样很好,尿尿不用脱裤子了。” 他说这话时,就着穿衣的动作,腰朝前挺了挺,李敏只看到那开裆处窜出来一个肉嘟嘟的小豆芽……额,应该说是大豆芽……李敏不由地扶了扶额,忍不住比较一番,好像比他的大那么一点点。 “敏儿,你在看什么?”念祖穿衣的动作止住,抬起脸来,满是天真地望着李敏。 “……我在想,朗儿……念祖啊,你上次不是说跟朗儿有一起练武的吗,等你们一起撒尿时,你帮我看看朗儿,他那里还肿吗?”李敏尴尬了下,旋即便想起一件事情来。 “当然好啊。” 念祖笑,脸上的表情再天真不过,“敏儿放心吧,我跟李朗经常比撒尿,看谁撒得远,到时候我一定帮你看看!” “这就好这就好。” 李敏放下心来,看到念祖穿着的棉衣还算合身,他正想要说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事,转而问念祖,“念祖啊,朗儿有没有跟你说,以后要娶什么样的媳妇?他没说——” “哥哥!我的鞋好了没有啊!” 李敏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李朗的咋呼声。他不得不放弃这个话题,转身拾起给李朗缝好的鞋子出了门,一边嘱咐李朗要省着点穿,不要调皮,一边要李朗少跑一点道,鞋子再坏了,可没人给补。 “哥哥,你不是说要给我做一双新的吗?”李朗看着念祖身上新穿的草青色棉衣,纳闷地歪头寻问李敏。 “抽出空来就做。念祖冻着呢,当然是要先给他做。”李敏摸摸李朗的头,这就往灶房去。 “这针脚线粗陋,看起来就像是绳子绑在身上一样。”等李敏走后,李朗爬到榻上,细细地摸着念祖身上的棉衣,布料倒是极好的,可是这针钱活可就…… “是很丑。我找件外袍套上,这样就看不出来啦!” 念祖并没反驳,相反觉得李朗说得极有道理,随便找了件外衣,便套在了棉衣上,两人这便跑去院子中练了一套拳法。 等李敏做好饭上桌时,郦儿由于半夜没有再吃奶,这时候也觉得恶了,哇哇地大哭起来。 李敏让李朗念祖去吃饭,他赶紧跑到院子中挤奶,给郦儿煮了后,等温凉了,才慢慢喂下去。等他忙活完,李朗早走人,呆剩碗中几块肉冻子在隐隐飘着香气。 这个时间,念祖居然也不在,李敏真想不出他会去哪里。 他自己也吃了点,收拾完桌子后,便抱着郦儿去了李卞氏那里,看看念祖另一套棉衣的进程怎么样了。看到李卞氏才做了一半,李敏有些焦急,将那一半棉衣扔下,请教李卞氏做鞋子的法子。两人在院中说了半天,李敏便听到临院传来一道道拍门声,他抱着郦儿出门,就看到自己院门口坐着个灰头土脸的壮汉,走近看去,竟然是闽坚。 闽坚背上扛着一团毛绒绒的皮草,随着他身形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皮草的毛全是焦黄色,与深秋中那些枯掉的草差不多许,在看到那皮草处尖尖的嘴巴时,李敏明白了,当即问道,“闽大哥,你打着狐狸了?” 第145章 再遇 这时候门也被打开了,念祖蹦跳着出来,扑到李敏身边,“念祖,你怎么关上门了?”李敏看着骤开的大门,有些无奈。 “刚才在尿尿,没听见啊。”念祖脸上一片空白,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闽坚看到李敏身后的念祖,面色有些僵硬,他局促地点头,想要说什么,抬起头就只能看到李敏身后的念祖,那双凌厉如电一样的黑眼睛。 “我有话要对你说。”闽坚扔掉那身后的狐狸,抓住李敏的手,往外走去。 “敏儿敏儿,等等我!”念祖飞上前一步,抱住李敏的肩膀,就要跟他们一起去。 放在往常,李敏会将念祖放在一边,与闽坚一同离去。可是现在,李敏并没有那么做,他并没有推开念祖,而是要与他一齐跟闽坚离开。 “敏儿,我要单独和你一起……” “还是去家里吧,外面太冷了。”李敏打断他,冷瞳中依然是笑意,只是不复当初的热情。 闽坚张口结舌,意外异常地看着李敏,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般。 终于他蠕动了下嘴唇,只能随着李敏朝打开着的大门而去。 晚上时李敏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饭桌上更多说的是去建房子的事,李敏将一个图纸给闽坚,笑得很美,“闽大哥,你看看,这是房子的结构图,你要住哪间?” “你让我也住进去?”闽坚瞠目,他以为李敏说盖房子,只是在找离开他的借口,可是没想到李敏竟然也给他留了? “当然。”李敏笑着说道,“如果你不一起来住,那么大的房子,岂不是很孤单寂寞,再说了,你也知道,你自己住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偏了点,你自己一个人住,难道不觉得孤单吗?” “我愿意跟敏儿一起住。”闽坚当即说道,眼睛里面露出精光。 “哥哥,我觉得闽坚跟哥哥一起住最好了,等以后我们的房子盖起来了,闽大哥砍柴放牛,哥哥在家里做棉衣,多好啊!”李朗夹着一块肉,贼嘻嘻地朝李敏和闽坚看来。 听这话,李敏沉了脸。 “我要跟敏儿一起住!为什么要让闽大哥跟敏儿住呢,闽大哥是个大人了,而我还是小孩子!”念祖大声喊道,当场便坐到李敏与闽坚的中间,硬生生地隔开了两人。 闽坚脸红了一下,没在意念祖的打断,他很高兴,问李敏什么时候起地基盖房子,李敏说道,只等河堤完工了,大约是开春便能开工。 吃罢饭后,李庆突然造访。 彼时李敏正沉着脸把李朗叫到屋内,他还没说话,便听到外面李庆找他的声音。 “李叔,你任上不忙啊,这么晚赶回来?”李庆这是第一次回来,自从修河堤之后,李庆一直都没有时间回到沐水村。 李庆却是笑笑,走到李敏面前坐下,语重心长道,“大郎,我为你找了一门好亲事,就为这件事情,我才赶回来的,那家是个好姑娘正好配你。” 李敏听了怔了怔,他还没这个准备,李庆竟然就给他找着了。 “你总与闽坚住在一起,家里又是一堆大老爷们,念祖也长大了,这个家里也该有个女主人了。”李庆进一步说道,眼睛略带深意地看着李敏。 李敏听后,并没有多做犹豫,当即点头,“好啊,叔怎么说,敏儿就怎么做。一切都靠叔了。” “嗯,到时候我找个媒人去那姑娘家提亲。再摆场酒席,便算礼成了。那姑娘家也不是甚挑衅人家,听说你家的情况后,还颇为乐意,当时我还想着不可能成,却不料,姑娘倒是个痛快主。”李庆说道,脸上露出奕奕的笑意。李敏能够想通,是这最好不过的了。他就担心李敏会想不通。 刚才进大门的时候,他正看到闽坚在院子里面剥狐皮,看起来是要做成围脖的。想来今晚闽坚又是要住在这里的,李庆一想到那时候闽坚看李敏眼神,他就觉得有些浑身发寒。 看李敏这痛快样子,看起来自己这个媒是做对了。 “那姑娘是……”李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 他这辈子不求窈窕淑女了,可也不能太寒渗了,姑娘至少要长得清秀吧,再者不能缺胳膊少腿的,更不能太肥了,他不喜欢太过丰满的姑娘……李敏想到了春花,清秀的脸上慢慢地升起一抹菜色。 “那姑娘家里只有个老爹,娘死得早,是老爹将他拉扯大的,那老爹身上不舒服,偶尔吃药,可是姑娘却是个勤奋的……”李庆说着看看李敏,担心他不会愿意。 “如此是个好姑娘了。”李敏听后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来,反而带着一抹赞赏的颜色。 李庆看到内心顿时一阵欢悦,越发确定自己的眼光不差,算是找到登对的人了。 因着过几天便是郦儿的百日宴,李庆道在那时候,便来看看。他说着,略带深意的目光朝李敏扫了一眼,分明是要带那姑娘是来相看相看。 李敏见了忙点头,把李庆送走之后,便披上衣服朝自己的那块地皮奔去,黑夜中他在那块地皮上围了好几圈,几内一番感叹。 虽然人家那姑娘有个身子不太好的老爹,可是至少是个完好的姑娘;相比来看,自己这边可就有些差了,连住的房子都不是自己的,李敏心急了,如果能早早盖起房子来该多好! 这样姑娘嫁进来,就不会受委屈了。以后朗儿有了嫂子,便不会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闽坚做好了狐皮,便要拿到镇子上送到客家那里,李敏听说了,觉得自己也该去一趟,初十便是郦儿的百日宴,得准备一些东西招待来家里的客人,再说那时候姑娘也会来,李敏攥了攥自己微微泌湿的手心,直觉得心跳得比平常都快了。 以前也没见过会紧张成这样,李敏摸摸自己的脸,发觉烫烫的,他不由甜蜜一笑,自从穿越过来,他还没有近过女人,天天都跟粗糙男人呆在一起,早没有心跳的感觉了。 李敏暗下决定,要尽快把朗儿的嫂子娶进门,他就有个伴儿了。 两人乘成马匹这便去镇子上,李敏因上次风寒冻到,骑马不敢快了,生怕会着了风,再病倒。闽坚远远地早将他落在了身后,回头看他还没跟上来,便又溜了一圈回来了,让他快些。 李敏让他先走,自己随后跟上。 闽坚看他面容正常,并无不妥,便放下心来,朝镇子上而去。 等李敏到了镇子上,把材料买齐了,就看到闽坚两手空空而回,显然是将那裘皮给卖掉了。 “敏儿,你怎的买这么多肉?”闽坚看李敏一手提肉一手提鱼,不解地看着他。 “郦儿百日了,我想在家里摆几桌宴,请族长他们来吃饭。”李敏把手中的肉鱼自然而然地送到闽坚手中,“你拿着,我再去买一些别的。” “敏儿你别买那么多了,族长不是说要在他家里置办吗,你忙这么多也没用。”闽坚追在身后喊道。 “我怎么没听说?”李敏异道,他没听说这件事情啊。 “我还听李庆说要带个客人来,就去他家里啊。我看你买那么多也没用,李庆主持张罗着,你买了也得放着。” 闽坚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敏便透过他朝身后的人看去,脸上渐渐露出不解。 “我说打猎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急着跑了,你跑个什么劲!” 那蹿到跟前的人丫头有着圆润的脸,声音如黄鹂一般,她正而也看到了李敏,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止不住地尖声叫道,“蠢秀才?!” 李敏皱皱眉头,低头看看自己,他哪里蠢了? 闽坚回身,见是刚才那大户人家的丫头,他不由地憨憨笑道,“薰儿姑娘还有何事,银钱不都结清了吗,没有任何差错啊。” 薰儿白了李敏一眼,转而对闽坚露出一脸笑,“哪里是说银子不对了。我家夫人是想让你再打几只小狐来,我家小少爷喜欢着呢!” “小狐?”闽坚为难了,他进山那一夜,还真没有发现小狐。 “狐狸离开父母已经够凄惨的了,薰儿姑娘你竟然……”李敏正欲说话,那叫薰儿的丫头突然尖声打断道,“秀才!我没跟你说话,请你不要插嘴好吗!我知道父母生养不易,可是你手上的鱼儿难道没有父母吗,你吃下它,你忍心吗?” 因为上次被李敏给教训一顿,薰儿丫头半天没缓过劲来,但她是个泼辣性子,回去做总结打算一鼓作气,再遇上李敏,好生再教训回去,哪知道过了很久都没有再看到那蠢秀才。 如今却突然遇上了,薰儿没个准备,又急着交待闽坚事情,便将事情抛去一边,现在李敏又要拿父母那一套教训她,她焉能还被教育? 李敏当即闭嘴,眼睛看向别处,心中暗道,孔圣人说说得果真没错,惟女子与小人难养。这个叫薰儿的丫头,真是难缠呵。 见李敏闭嘴,薰儿得意了,对闽坚大声说了一番,闽坚只是附和着点头,急急告别了薰儿,伸手握住李敏手臂,这便走了。 第145章 再遇 这时候门也被打开了,念祖蹦跳着出来,扑到李敏身边,“念祖,你怎么关上门了?”李敏看着骤开的大门,有些无奈。 “刚才在尿尿,没听见啊。”念祖脸上一片空白,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闽坚看到李敏身后的念祖,面色有些僵硬,他局促地点头,想要说什么,抬起头就只能看到李敏身后的念祖,那双凌厉如电一样的黑眼睛。 “我有话要对你说。”闽坚扔掉那身后的狐狸,抓住李敏的手,往外走去。 “敏儿敏儿,等等我!”念祖飞上前一步,抱住李敏的肩膀,就要跟他们一起去。 放在往常,李敏会将念祖放在一边,与闽坚一同离去。可是现在,李敏并没有那么做,他并没有推开念祖,而是要与他一齐跟闽坚离开。 “敏儿,我要单独和你一起……” “还是去家里吧,外面太冷了。”李敏打断他,冷瞳中依然是笑意,只是不复当初的热情。 闽坚张口结舌,意外异常地看着李敏,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般。 终于他蠕动了下嘴唇,只能随着李敏朝打开着的大门而去。 晚上时李敏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饭桌上更多说的是去建房子的事,李敏将一个图纸给闽坚,笑得很美,“闽大哥,你看看,这是房子的结构图,你要住哪间?” “你让我也住进去?”闽坚瞠目,他以为李敏说盖房子,只是在找离开他的借口,可是没想到李敏竟然也给他留了? “当然。”李敏笑着说道,“如果你不一起来住,那么大的房子,岂不是很孤单寂寞,再说了,你也知道,你自己住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偏了点,你自己一个人住,难道不觉得孤单吗?” “我愿意跟敏儿一起住。”闽坚当即说道,眼睛里面露出精光。 “哥哥,我觉得闽坚跟哥哥一起住最好了,等以后我们的房子盖起来了,闽大哥砍柴放牛,哥哥在家里做棉衣,多好啊!”李朗夹着一块肉,贼嘻嘻地朝李敏和闽坚看来。 听这话,李敏沉了脸。 “我要跟敏儿一起住!为什么要让闽大哥跟敏儿住呢,闽大哥是个大人了,而我还是小孩子!”念祖大声喊道,当场便坐到李敏与闽坚的中间,硬生生地隔开了两人。 闽坚脸红了一下,没在意念祖的打断,他很高兴,问李敏什么时候起地基盖房子,李敏说道,只等河堤完工了,大约是开春便能开工。 吃罢饭后,李庆突然造访。 彼时李敏正沉着脸把李朗叫到屋内,他还没说话,便听到外面李庆找他的声音。 “李叔,你任上不忙啊,这么晚赶回来?”李庆这是第一次回来,自从修河堤之后,李庆一直都没有时间回到沐水村。 李庆却是笑笑,走到李敏面前坐下,语重心长道,“大郎,我为你找了一门好亲事,就为这件事情,我才赶回来的,那家是个好姑娘正好配你。” 李敏听了怔了怔,他还没这个准备,李庆竟然就给他找着了。 “你总与闽坚住在一起,家里又是一堆大老爷们,念祖也长大了,这个家里也该有个女主人了。”李庆进一步说道,眼睛略带深意地看着李敏。 李敏听后,并没有多做犹豫,当即点头,“好啊,叔怎么说,敏儿就怎么做。一切都靠叔了。” “嗯,到时候我找个媒人去那姑娘家提亲。再摆场酒席,便算礼成了。那姑娘家也不是甚挑衅人家,听说你家的情况后,还颇为乐意,当时我还想着不可能成,却不料,姑娘倒是个痛快主。”李庆说道,脸上露出奕奕的笑意。李敏能够想通,是这最好不过的了。他就担心李敏会想不通。 刚才进大门的时候,他正看到闽坚在院子里面剥狐皮,看起来是要做成围脖的。想来今晚闽坚又是要住在这里的,李庆一想到那时候闽坚看李敏眼神,他就觉得有些浑身发寒。 看李敏这痛快样子,看起来自己这个媒是做对了。 “那姑娘是……”李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 他这辈子不求窈窕淑女了,可也不能太寒渗了,姑娘至少要长得清秀吧,再者不能缺胳膊少腿的,更不能太肥了,他不喜欢太过丰满的姑娘……李敏想到了春花,清秀的脸上慢慢地升起一抹菜色。 “那姑娘家里只有个老爹,娘死得早,是老爹将他拉扯大的,那老爹身上不舒服,偶尔吃药,可是姑娘却是个勤奋的……”李庆说着看看李敏,担心他不会愿意。 “如此是个好姑娘了。”李敏听后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来,反而带着一抹赞赏的颜色。 李庆看到内心顿时一阵欢悦,越发确定自己的眼光不差,算是找到登对的人了。 因着过几天便是郦儿的百日宴,李庆道在那时候,便来看看。他说着,略带深意的目光朝李敏扫了一眼,分明是要带那姑娘是来相看相看。 李敏见了忙点头,把李庆送走之后,便披上衣服朝自己的那块地皮奔去,黑夜中他在那块地皮上围了好几圈,几内一番感叹。 虽然人家那姑娘有个身子不太好的老爹,可是至少是个完好的姑娘;相比来看,自己这边可就有些差了,连住的房子都不是自己的,李敏心急了,如果能早早盖起房子来该多好! 这样姑娘嫁进来,就不会受委屈了。以后朗儿有了嫂子,便不会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闽坚做好了狐皮,便要拿到镇子上送到客家那里,李敏听说了,觉得自己也该去一趟,初十便是郦儿的百日宴,得准备一些东西招待来家里的客人,再说那时候姑娘也会来,李敏攥了攥自己微微泌湿的手心,直觉得心跳得比平常都快了。 以前也没见过会紧张成这样,李敏摸摸自己的脸,发觉烫烫的,他不由甜蜜一笑,自从穿越过来,他还没有近过女人,天天都跟粗糙男人呆在一起,早没有心跳的感觉了。 李敏暗下决定,要尽快把朗儿的嫂子娶进门,他就有个伴儿了。 两人乘成马匹这便去镇子上,李敏因上次风寒冻到,骑马不敢快了,生怕会着了风,再病倒。闽坚远远地早将他落在了身后,回头看他还没跟上来,便又溜了一圈回来了,让他快些。 李敏让他先走,自己随后跟上。 闽坚看他面容正常,并无不妥,便放下心来,朝镇子上而去。 等李敏到了镇子上,把材料买齐了,就看到闽坚两手空空而回,显然是将那裘皮给卖掉了。 “敏儿,你怎的买这么多肉?”闽坚看李敏一手提肉一手提鱼,不解地看着他。 “郦儿百日了,我想在家里摆几桌宴,请族长他们来吃饭。”李敏把手中的肉鱼自然而然地送到闽坚手中,“你拿着,我再去买一些别的。” “敏儿你别买那么多了,族长不是说要在他家里置办吗,你忙这么多也没用。”闽坚追在身后喊道。 “我怎么没听说?”李敏异道,他没听说这件事情啊。 “我还听李庆说要带个客人来,就去他家里啊。我看你买那么多也没用,李庆主持张罗着,你买了也得放着。” 闽坚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敏便透过他朝身后的人看去,脸上渐渐露出不解。 “我说打猎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急着跑了,你跑个什么劲!” 那蹿到跟前的人丫头有着圆润的脸,声音如黄鹂一般,她正而也看到了李敏,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止不住地尖声叫道,“蠢秀才?!” 李敏皱皱眉头,低头看看自己,他哪里蠢了? 闽坚回身,见是刚才那大户人家的丫头,他不由地憨憨笑道,“薰儿姑娘还有何事,银钱不都结清了吗,没有任何差错啊。” 薰儿白了李敏一眼,转而对闽坚露出一脸笑,“哪里是说银子不对了。我家夫人是想让你再打几只小狐来,我家小少爷喜欢着呢!” “小狐?”闽坚为难了,他进山那一夜,还真没有发现小狐。 “狐狸离开父母已经够凄惨的了,薰儿姑娘你竟然……”李敏正欲说话,那叫薰儿的丫头突然尖声打断道,“秀才!我没跟你说话,请你不要插嘴好吗!我知道父母生养不易,可是你手上的鱼儿难道没有父母吗,你吃下它,你忍心吗?” 因为上次被李敏给教训一顿,薰儿丫头半天没缓过劲来,但她是个泼辣性子,回去做总结打算一鼓作气,再遇上李敏,好生再教训回去,哪知道过了很久都没有再看到那蠢秀才。 如今却突然遇上了,薰儿没个准备,又急着交待闽坚事情,便将事情抛去一边,现在李敏又要拿父母那一套教训她,她焉能还被教育? 李敏当即闭嘴,眼睛看向别处,心中暗道,孔圣人说说得果真没错,惟女子与小人难养。这个叫薰儿的丫头,真是难缠呵。 见李敏闭嘴,薰儿得意了,对闽坚大声说了一番,闽坚只是附和着点头,急急告别了薰儿,伸手握住李敏手臂,这便走了。 第146章 证实 薰儿见李敏灰溜溜的离去,得意地哼了哼,对着李敏比了个鬼脸,转身就要回府,才一回头就撞上一个人,薰儿捂着鼻子想骂人,只是抬眼看到的竟然是她家少爷,薰儿圆粉粉的脸当即变了色,赶紧告罪,“少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撞到您的!” “刚才那个人是谁?”郦邑行一向沉冷的脸紧紧追着那个单薄的人影而去,神情中似乎有一抹阴霾掠过。 “啊?那是给府上送围脖的猎户呢。”薰儿赶紧答道,之后便缩手缩脚地退到一侧,不敢出声。 “就那样的身子,能打着狐狸?”郦邑行神情沉冷下来,瞥了一眼薰儿,目光带着压迫感袭来。 “少爷是说、是说猎户旁边的那个秀才吧……”薰儿打了个激灵,无比灵巧地回道,“不知道他叫什么,上次奴婢陪夫人去布庄时,遇上过他,他是去买成衣的,总之是个穷人吧。” “你去告诉管家,让他把这个人查清楚回来报我。” 郦邑行阴着脸甩了一句,转身便回府了。 薰儿在后面不解地歪着脑袋,见自家主子又回去了,她不禁嘀咕,“少爷这是要来做什么了,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连点声响都没有。” 李敏与闽坚一同牵马要回时,在镇口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李敏对他那身短了一截的长衫很眼熟,打马上前,正而看到那人的脸,他正捏着一样东西在手心,低头沉思着什么,印象之中,李敏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样沉默过。 “念祖?” 李敏站在离他一步之外的地方,探声叫道。 念祖抖地回过身来,一眼便看到了李敏,他的眼睛很深很冷,望不见底的黑渊一般,可在见到李敏的刹那,他立即就笑了,眼睛弯弯地,浮着一层柔润的光泽。 “敏儿你在这里,太好了,我找不到回家的马车了。”念祖跑上前拉着李敏的手,自然而然地钻到了李敏与闽坚的中间。 “你来这里做什么?”李敏迷惑起来,念祖在这里,那么郦儿呢? “把它当掉。”念祖将手中拿着的玉佩放到李敏面前,只见上面刻着两个字:子玉。 李敏眼底露出了然又疑惑的光,这块玉佩他见过,以前念祖不就有一个吗,现在被他保留起来了,可是这一块与念祖那个一模一样,只是这块上刻的字不同,难道是一个人的姓名吗? “为什么要当掉,这玉很值钱的。”李敏把那玉拿过来摸了摸,见质地与念祖那一块,是一样的。 “因为没用嘛!”念祖轻松回道,“留着也没用,当了有银子,可以给郦儿买糖吃!” “胡说。郦儿还喝奶呢,哪会吃糖。不准当。”李敏当场否决。 两块一模一样的,又不是普普通通的玉,定然是有地位的人家所出。李敏瞥了一眼念祖,心中默道,念祖的身份定然不凡的。今次他突然自己来到镇子上,肯定是想找他的家人吧?可是他身上又没银子,定然是想将这玉当掉,换取路银,借此去找他的家里人。 李敏想罢,便回身去钱庄又取了一锭银子,他狠狠心一下取了五十两,把银子交给念祖,见念祖拒绝,李敏只说道,“别把玉当掉了。这些银子足够你买糖吃的了。” 念祖面上僵了下,迟疑地接过银子来,在闽坚的注视下,一把拥住了李敏,凄声说道,“敏儿你真好你真好……” “呵,给你买糖吃就是好人了?真是傻啊。”李敏摸摸他头,心头微微恍了下,他与念祖只是收照不宣吧,念祖想找家人,而他负责使念祖找到家人。可惜,若是他正面问念祖这个问题,念祖一定不会回答。 李敏悲哀了下,看起来念祖的家人一定是很了不起的吧,念祖都不敢对自己说,是担心自己给他丢脸吗? 回到临院,李敏将食材准备了阵,见郦儿是被放到李卞氏那里,稍稍放心。 这时候闽坚趁着念祖不在时,钻进了灶房,压低声音叫了声敏儿。 李敏吓一跳,闽坚满脸都是黑乎乎的虬髯,只有一双冒着光泽的眼睛,奕奕有神地盯过来,像是丛林中的野兽一般,李敏轻吁了口气,“闽大哥,什么事?” “我是说念祖,他有点不正常。”闽坚趁着回来的路上总结了一番,发觉念祖变了,变化太大了。在镇口的时候,他抱敏儿的样子,就像是在抱个女人,闽坚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敏儿,一定不能让敏儿吃亏! “怎么不正常?”李敏笑了,他怎么没看出来,念祖是太不正常了。念祖这时候怕是正想着离开他吧。这其实也好,本来念祖也不属于这里。 闽坚见李敏这样坦然的样子,当场便以为他大大咧咧的没看出来。 “敏儿,你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我也知道,你对所有的男子都不喜欢的。”闽坚低了低头,有些难过的意味,“可是念祖他……你喜欢他吗?” “什么?” 李敏当场便扔下了手中的胡萝卜,挑高了眉头,震惊地望着面前的粗莽壮汉,“闽坚,你在说什么?” “如果敏儿不是喜欢念祖,怎么会让念祖那样抱着你?”空气之中沉默了一下,闽坚的声音又传了来,“如果念祖抱你,并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应该拒绝的呀?” 望着闽坚一脸争辩的样子,李敏只觉得头疼不已,闽坚究竟在想些什么啊?他以为念祖抱自己,就是为了那点事? 李敏深吸口气,认真地解释道,“闽大哥你知道吗,昨天那边的姑娘就要来了,我择日成亲,这要你还怀疑我会喜欢上男人吗?” “可是念祖喜欢你……”闽坚仍旧不甘心,明明是他先喜欢敏儿的,为什么念祖就能轻而易举地把敏儿霸占了去,他不甘心,念祖凭什么能抱着敏儿,晚上还能跟敏儿一起睡,为什么他就不行? “闽大哥,念祖只是个傻子……”李敏颓力地解释着,他按着额头,只觉得这件事情简直乱了,令他觉得费力的是,闽坚现在脑袋里面都在想那种事了,照闽坚这么说,男人间多接触一点,也会变成闽坚想象的那样了,这也太怪异了。 李敏有些接受不了,别的不说,便是在河堤的那些村人们,每天都在一起修堤,晚上时三三两两结伴归来,村里偶尔有个小吵小闹,便是郑大牙跑到王五家喝酒去了,回来攀着王五说酒话,这也算是有那种关系? “闽大哥,你要用开阔的心胸看这个世界。”李敏想了想,终于找到一句合理的话,规劝道。 闽坚听了这话,当场就怒了,他身侧的两只拳头紧紧的捏着,眼睛黑沉沉地,直直地瞪着李敏,李敏还以为他会打自己,可过了大半天,就听到闽坚固执着声音提醒道,“敏儿若是不相信,你自己可以注意注意!” 见李敏眼中射出一抹迷惑和疑问,闽坚以为他不明白,当场便硬声说道,“现在我也看出来了,念祖却非十一二岁的孩子,你看他的脸,早已经没有了孩子的稚气;那个头,也比敏儿你高出一些,敏儿你觉得他还是一个不懂得男女情爱的小孩子吗?” 李敏听了这话,赞同地点了下头,“若是念祖懂了男女情爱,相信过不多久,他会娶媳妇的。” “敏儿!”闽坚突然大吼一声阻止他再说下去,认为李敏是在开玩笑,拿他取笑。 李敏吓一跳,这声音随即传出去,在外面正在收拾院子的念祖听见了,他朝屋内看看,见李敏并没有发现这声音,念祖噗地声吹熄了手中的油灯,如一条幽灵一般来到灶房,伸着耳朵细听。 此刻闽坚的声音郑重而严肃地传出来,就听他道,“既然敏儿你也同意,念祖长大,有了男女情爱之心,如此便证明下,他对敏儿你,没有邪念吧!” 李敏听后呛笑出声来,只问道,“要怎么证明?闽大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不会是黄花大闺女吧。”若他是天仙还成,身边有几个人觊觎,李敏还觉得特自豪。可是现在闽坚说这种话,李敏只觉得可笑无比。 “你不要笑。若是念祖果真对你没邪念,那么他定然对你们之间的接触没有反应。但他若是有反应,便是一直想得到你。他对你的搂抱,也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 闽坚眼底射出一股精芒,想到自己打狐之前,念祖的表情,现在他敢百分百相信,念祖绝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傻气,他一定对敏儿别有用心。 “这个……”李敏为难了,手摸着下巴,很困难地甩着脑袋,让他身为男人,再去试探另一个男人,这种事情听起来怎么…… “若是敏儿不答应,便是说明敏儿也是喜欢男子!”闽坚咬牙低吼道。 第147章 结亲 李敏这样一个完美的秀才,亭亭玉立地在自己面前,却让他硬生生忽略,闽坚怎么能忍受? 念祖在外面听着,深沉的眼瞳幻化出几丝温凉,按说闽坚这个主意出得太好了,若是敏儿能主动送上门……念祖舌忝了舌忝微薄的唇瓣,他觉得这件事情简直太完美了。 可是若让敏儿知道,他其实对他有反应,这不等于是曝露了吗? 念祖为难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处,该怎么办呢?他每天晚上都跟敏儿睡在一起,可是每天晚上敏儿清醒的时候,他都不敢靠近啊!他怕自己这里的硬度把敏儿给吓着,若是被戳穿了,他会落得比闽坚还要凄惨的下场呢,该怎么办呢? “好吧。”念祖正在苦恼的时候,李敏已经答应了。 听到脚步声往门外走来,念祖腾地就跳起来,飞快地朝着偏房跑去。 闽坚没在临院住下,而是回到自己家去了。 晚上李敏抱着郦儿睡下,念祖则是逃到榻角处自己一个人窝着。 半夜时分,李敏还没睡着,苦恼着该怎么接近念祖,怎么能试探出念祖有没好方面的反应呢? 再贱也不过如此了,闽坚要他跟个女人一样诱引念祖,看他有没有反应,这种事情简直……简直带坏小孩子啊! 李敏苦恼地叹息一声,翻了个身。 黑暗中念祖悄悄地睁开了眼睛,他伸手朝自己的腹部而去,隔着被子,紧紧地攥着拳头,额头冒出了一层汗,他的眉头也痛苦地纠结成了一团。 “敏儿?” 李敏正在苦恼,忽然听到身后发出的喊声,他身子整个抖了下,回身去看,黑暗中还没有辨出念祖的轮廓,迎面就被个重物狠狠压住,李敏本能地推拒,哪知道念祖哧溜一下钻进了他的被窝,身体相贴,李敏僵住了,念祖的脸埋在他的颈间,呼吸都由耳朵清晰地传进来,李敏抖了抖,黑暗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念祖,你睡着了?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没有睡着,在想敏儿啊。” 念祖压着李敏的身子,左右动了动,声音浑厚低沉,听起来没有半点睡音。 “你不是小孩子了……”李敏试探地动了动身子,这时候他突然想到闽坚对他说的话,便有意无意地挨近念祖的腿间—— “因为敏儿是念祖的娘亲,不是,是比娘亲还重要的人。念祖睡不着了,自然想窝在敏儿的怀中,在这个世上,念祖只有敏儿一个亲人。” 好吧,被当成娘,总比被当成女人好。李敏想着。 念祖张开了腿,任李敏试探,他仿若不知,额头上的汗却更多地滴了下来,都打湿在李敏耳侧的枕布上。 没什么反应。 这是李敏试探过后得到的结论,“那就好,以后要乖乖的,不要惹祸。” 李敏这时候觉得自己安全了,他没想太多,就把身上的念祖推到一侧,为他盖了盖被子,不一会儿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早没有念祖的身影了,李敏却是无梦,一夜好眠,起来时发现自己一侧的被子,昨夜被念祖睡的那一边被浸透湿了,他不禁放在鼻端闻了闻,怀疑了下,昨天很热吗,念祖出了这么多汗? 李敏没来得及想太多,便起来了,今天是郦儿的百日宴,他得好好准备,吃过早饭便去族长家里,准备一些食材,宴请村中一些走近的兄弟。 吃罢了早饭,闽坚便来了,把李敏拉到一边,寻问他结果。 见李敏摇头,闽坚眼睛中露出一抹狰狞之色带着愤然和不甘。 李敏见了,只耐着性子说道,“闽大哥,我们做兄弟不好吗,我为什么总是——” “敏儿,我知道这世界很大女子也很多,可是我想要的只有你一个,难道我错了吗?”闽坚流露出一丝绝望,刚才李敏告诉他结果的时候,他不相信,李敏一定是骗他! 可是依他对李敏的了解,李敏绝不会向他撒谎的。得到这样的结果,比得到相反的结果,更令闽坚痛苦。他意谓着,他将没有一点机会了。 李敏不喜欢男子,他不喜欢! 李敏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你好像没有错。但是那个人换成我的话,便是错了的。闽坚,想让我再叫你一声大哥,便与我兄弟相称。我们只能是兄弟,再没有另一种关系。” 他知道,闽坚这种病能治好的。等他娶妻,到时候给闽坚娶一房妻,随着时间的过去,一切都会变好的。 “敏儿我……”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对,便不必再说了;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是错,也不必再说。”李敏淡淡地看着他,撤开一步,距离地望着闽坚,冷漠地续道,“闽大哥。” “李敏……兄弟。”闽坚脸上的虬髯一翘一翘,他的声音微带哽咽,仿佛是离别一般,渴望又痛苦地望着面前的人。为什么近在咫尺,却不能拥有呢?为什么呢? 李敏终于露出笑容,拍拍闽坚的肩膀说道,“随我一齐去族长家吧,到时候会来一些人的。” 看到闽坚退后一步,拿袖子擦了一把脸,他的眼睛微带湿润,未发一言,固执地扭身就走。 李敏伸手抓住他,坚持道,“闽大哥,你不能离开。难道你忘记了吗,我说过,以后我们是要住在一起的,等房子建起来的。你不是也很喜欢郦儿吗,郦儿的宴会,难道你不想参加么?” 他抓着他的力道很弱,根本不值一提,可是闽坚却觉得那像是捆绳一样,将他绑了个结实。 李敏还拿他当兄弟,可是他已经把李敏当成了爱人。 做不成爱人,还能够重新做回兄弟吗? 闽坚不知道,但是这个时候念祖突然朝这边走过来,闽坚看到念祖之后,被困顿着的一颗心,突然豁然开朗!虽然李敏不肯与自己在一起,但是他与念祖也不会在一起。 闽坚那颗愤而不平的心,一瞬间被平覆了。他憨厚地点头,迈出去的步伐同时收回来。 李敏见念祖回来了,忙上前问道,“念祖你去哪儿了,一早上没你的身影?你脸怎么了,怎么这么苍白?” 念祖只抿唇笑笑,一副并不想回答的样子。 “郦儿被李卞氏抱走了,咱们也去吧!”李朗上来抓他家兄长,顺带瞥了一眼念祖,“念祖今天打拳累了,哪里有生病啊哥哥。我们快点走吧!” 族长家里早站满了人,本以为是一两桌菜席的事情,却不料摆了八大桌人都还没有坐开来。 因为郦儿百日宴,乡里乡亲的都来看望,族长家的院子没有地方了,村人拿来的鸡蛋鸡肉等的都放回临院李敏这里,堆了满满一屋子。 河堤就快要修建完了,李敏虽然没去几趟,可是大家也都在修河堤中得到了实惠,一听郦儿要过百日宴,纷纷都前来,整整摆了十大桌。 一院子的人叨说着这些日子以来修河堤的种种,李敏一边听着却也插不上话。 这时候李庆朝李敏摆了摆手,李敏会意,忙走过去,这便看到李庆的身后还站着一名年迈的老者,李敏身形一滞,忽而明白了,看来是那位叫林小玉的姑娘来了吧? 突然间李敏的心跳怦怦的,因为刚才喝了一杯酒,他有些脸面滚烫的。 “哥哥你做什么去,大伙还有事情要问你呢!”李朗跑上前拦住他。 李敏把李朗推到一边,眉眼漾开朵花儿般,轻笑着声音碎语道,“朗儿长大了,替哥哥应付一下。” “那你要去哪里?”李朗不明白,今天的哥哥脸色嫣然,像是偷吃了似地,看起来好像很得意似的,可是大伙都在讨论李睦呀,因为这次修堤李睦下的力最多了,哥哥得意个什么劲! 李敏已经不回答他了,而是径直朝门外走去。 念祖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朝场中挨着族长那一桌坐着的闽坚看去,当即走上前去,给闽坚满满倒了一大碗,大声喊道,“闽大哥,干了这杯!” 闽坚脸上露出嗔怪的表情,可是转眼就看到念祖也给他自己倒了一大杯,这是要与他对饮的了。有心想拒绝,可是看到念祖执意端着大碗的样子,闽坚莫名地心中升起一股怒意,念祖能喝这么多酒,他为什么喝不得了?他也喝! 当即便与念祖拼起酒来,可惜闽坚的酒量并不好,一碗下去,脸便通红起来,念祖却不跟没事人一样,劝着他继续喝。 李敏与林家父女聊得甚为投机,他不时地看一眼林父旁边的林小玉,瓜子脸,身材纤细,眼睛清秀如水,虽然一双手因为操持家务,而变得很粗糙,可是一点都不掩盖温柔似水的样子。 他几乎当场便认定了此女,林小玉一定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懂得尊老爱幼,服侍夫君。李敏想通了,便觉得通体舒畅,以后他也是有老婆的人了。 真是没想到,这在从前是不敢想的。他是宁死也不肯被婚姻给套牢的,可是如今看来,与林小玉过一辈子,似乎也没有想象之中的可怕。 第148章 念祖出状况 因为天晚了,李敏想着亲自送林家父女回去,可是李庆却道,可以让林家父女住到他家里去,正好离这里不远。 李敏便就近与李庆一齐去了李庆的家里,将林小玉送回去。 一路上林小玉不时问李敏种田的事情,李敏一一作答,听得小玉的声音清澈,人也恬静,与安妮比起来,虽然不够霸道也没有傲人的身材,可重在纯朴,也没什么野心,是个安稳过日子的女人。 林小玉到李庆家门口时,李敏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林小玉的手。她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茧子,尤其是在指腹的地方,李敏暗想,平日中林小玉没少做绣活吧。待他娶了她进门,一定会给她最幸福的生活。他要好好赚钱,养好小玉,不让她再吃苦。 那双水秀一般盈盈的双眸,朝李敏这儿看来,带着绻缱温柔的美好,李敏一下子只觉得浑身都发热,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次有了属于这个身体的欲、望。 “李公子,请回吧。”林小玉羞涩一笑,恋恋不舍地推开了李敏的手,飞快地跑进了院子。林父冲李敏点点头,便随着女儿一同入了大门。 李敏直盯着林小玉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这才缓缓回神。身边站着一脸余味的李庆,正在托腮,戏谑地看着他。 李敏摸了摸通红的脸,有些不好意思了,“庆叔,咱们走吧。” “不再看会了?”李庆促狭一笑,不放过李敏的羞涩。 “人都走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李敏狼狈地转回身,率先朝回走。 “敏儿,这都遇上你喜欢的人了,怎么,你还坚持以前的想法,等郦儿长大了,再要孩子……” 李庆的声音随着李敏而去,传在耳朵中越来越远越来越不清楚。黑暗中驻立着一条黑影,他自高高的树上,飞纵下来,一向深如黑渊的眼瞳此刻凶悍冷戾,扫过李敏和李庆的背影,他转而望进身后这座大门,他低低的带着不甘的声音溢出来,“敏儿想跟林小玉对看一辈子呢?可是我呢,要跟敏儿生活一辈子的人是念祖,不是那个女人,应该怎么处置她呢?” 时间渐渐地晚了,族长家的宴席慢慢地散去了,人们零星地回家了,李敏在帮族长家里收拾好后,这才赶回到临院,将早已熟睡的郦儿放下,李敏轻轻地哼起小调,眼前回荡的净是林小玉含情脉脉的眼神,一想到此,他只觉得浑身舒畅,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娶回来。 以后他是有安室的人喽。以后郦儿也有人照顾了呢。朗儿也有嫂子了,念祖也有人照顾了。对了,以后得让念祖自己睡,这个家伙不能再跟自己睡了,他必须得长大了。 李敏想着,脸上开心地漾起一朵花,看到郦儿睡得熟,他也褪衣上榻,拥着小郦儿,喃喃了几句,便闭上了眼睛。 念祖推开门而入,看到早已入睡的李敏,他也跳上了榻,对着李敏笑了笑,淡淡说道,“敏儿,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哦。” 第二天,天还未亮,李敏便听到一阵吵吵声,他揉了揉眼睛,扭头一看,见念祖正睡在旁边,拿脚踢踢念祖,让他出去看看。 念祖俯身吻了下李敏惺忪的眼睛,这才心满意足地朝着外而走去。 不一会儿,李敏便听到念祖说李庆来了。 一听到李庆的名字,李敏一下子就醒了,他立即想到了林小玉。是林小玉吗?对呀,这一大早林小玉一定是要走的了,自己得去送她啊。他怎么把这事情给忘记了呢。 李敏赶紧穿衣,把自己收拾好了,将郦儿交给念祖,匆匆的朝外奔去。 念祖望着他急切的背影,唇边流露出一丝冷笑。 “敏儿我……” 李敏冲出大门,根本就没有看到林小玉,他看到的只有低着头状似愧疚的李庆,以及林父,“你们这是?” 李敏讶异住了,“李公子,是老汉我的错,你莫要怪他人了。” 只听到林父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遗憾和无可奈何。 李敏不解起来,转头看着李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敏见面前的两个人脸都是一片阴暗的样子,大清早的穿得薄的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实在受不住两人吞吐的样子,“庆叔,林伯,你们都别在外面站着了,都进屋说吧!” “李公子,我没脸进去啊,我还是不进去了,就在这里跟你说了。是关于小玉她、她……唉!”林父满是皱纹的脸这时候凝结成了一团死结,几番欲出口,都羞愧地低下头去。 “到底怎么了?”李敏抄着手,十指在寒风中都冻得发红。难道是林小玉出事了?不可以啊,林父这不是还好好在这里吗,怎么会偏偏小玉出事情?再说了,他们都住在李家,这样静山好水的沐水村,能出什么事,总不至于被狼给叼走吧。 李敏胡思乱想,李庆终于忍不住,汗涔涔地咬牙说道,“敏儿啊,这件事情……其实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实在是他们自愿的,不若便、便成全他们吧!还好,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你便吃些亏,无论怎么说闽坚他一直以为都没有害过你,待你亲如兄弟……常言说得好,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敏儿你就……” “闽坚怎么了?”李敏惨白着脸打断他的话,听了半天,他也没听明白。 闽坚是他兄弟,可这关林小玉什么事儿? 林父张皇失色的样子,使李敏有些郁闷,难不成闽坚跟林小玉发生那什么?可也不对啊,闽坚不是喜欢男人吗,他怎么可能会跟林小玉发生事情?再说了,林小玉昨天可被他安稳地送回去了,就算是真的会发生事情,也不可能会发生在林小玉身上嘛,简直八竿子打不着啊! “总之大郎,叔以后再给你找个好的。关于小玉,她过几天便进闽家门了,你便别想了。” 李庆拉着李敏往院中走,把林父撂到了一边,他劝慰道,“叔知道你对小玉有感情,可是现在小玉选择了闽坚,咱们也不能棒打鸳鸯不是,大郎,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便成全他们吧。” “什么?”李敏一下便止住了脚步,推开李庆环着他的手臂,转身直走向林父,清秀的脸上带着强大的质疑和不解,“昨晚回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玉跟闽坚,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李敏根本不会相信。 见过小玉之后,李敏看得很清楚,小玉并没排斥这门婚事;她不可能移情别恋。退一万步讲,她就是果真恋慕闽坚,闽坚也可能会看上她半眼。 闽坚是个憨实的汉子,他喜欢自己。 李敏很确定这一点,这样的闽坚,怎么可能跟小玉……简直是胡扯啊。 “还不是昨夜闽坚喝大了,我家里的大门不知怎的敞开了,谁知道第二天早上传出一道尖叫声,于是……”李庆伤神地扶着脑袋,还好这件事情沐水村的人都不知道,只限他自己家里人知道。 既然发生了,便让小玉与闽坚他们成亲吧。 李庆看到闽坚半分异议都没有,只低着头,随波逐流的样子。虽然昨夜他做了错事,可是在那榻上却是证据确凿,不容反驳了。将错就错,小玉是个清白姑娘,闽坚也没甚缺点,两个人倒也正配。至于敏儿……唉,这中间最受委屈的便是敏儿了,本来敏儿还想高高兴兴当新郎官呢,可是现在…… “我去问闽坚!” 李敏二话不说,甩开李庆疾步朝外跑去。 “敏儿!” 李庆大步追上他,说什么都不让李敏去。 这个时候怎么能让李敏见着闽坚,他还不得找闽坚拼命啊。 李庆觉得李敏与闽坚之间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但是身为活了大半辈子的男人,李庆还是明白的,闽坚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他喝了酒,自然会做出一些男人应该做的事情来,也许会是一两件糊涂事,那也是男人的本能;至于敏儿,他现在找闽坚,肯定不会有好事,自然是找他算账了。 好好的女人给别人抢了,再好的兄弟也会翻脸。 那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之类的话,放在这个时候全是屁,自己的女人被抢了,搁李庆身上,不论那人是兄弟还是外人,一顿拳脚相加是少不了的。 竭力把李敏箍住的李庆,心里面跟明镜似儿,李敏打了闽坚,他不觉得会怎样。关键时这个时候去了,会更乱,万一闽坚还手呢,李敏可就等着吃亏了。不若等闽坚与小玉成亲之后,再让他们见面。 “哎哟,好疼啊……” 一道申吟声从院内传来,一声高似一声,最后都变成嘶心裂肺的狂喊了,李敏被这道声音拉回神志,喃喃着,“念祖?念祖怎么了?” 当下也不再去见闽坚了,他挣开李庆返回院中。 这厢李庆把林父打发走了,便赶回院中,看到李敏正给床榻上捂着肚子滚成一团的念祖擦汗,“他怎么了?” 李敏慌了神,“不知道!他怎么疼成这样?是不是昨天吃坏了肚子,该给他吃点什么药好?” 第149章 胖胖的 李庆走上前来,扒扒念祖的眼皮,又看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当即皱起眉头,“应该是误食了毒草之类的,先解毒。我去爹那里找些清毒的草药,敏儿,你在这里按住他,别让他乱跑。” 李敏也顾不得他事,抱着念祖,阻止他乱动乱扑。 “念祖你这是怎么了,昨天究竟吃什么东西了,你怎么会疼成这样?”李敏拿袖子擦去他满头的汗水,无措地看着念祖浑身颤抖,直抽气的样子。 “敏儿……敏儿……你还会不会喜欢我,喜欢念祖……”念祖竭力抑止自己的抽动,冲李敏苍白一笑,喃喃问道。 “怎么不喜欢,念祖是最乖的孩子了。连郦儿都没有念祖乖。念祖你要撑着,不会有事的!”李敏赶忙回道,抽出一只手,上下摸着念祖的身体,可就是找不到问题出现在哪里。念祖的身上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皮肤都是好好的,只是一个劲的肚子疼。 “你要不要上茅厕?我扶你去?”李敏觉得肚子疼的话,拉出来,是不是就会好了。 “如果我做了敏儿不喜欢的事情,敏儿会不会怪我?”念祖咬牙挺过一阵剧烈的刺痛,仿佛有把剑捅着他的肚子一样。他咬的唇都流出血来,依然无法减轻那种痛苦。 这件事情都要怪闽坚,他出的那个馊主意,让敏儿试探他。念祖跑进山里,采了种草药便和着食物吞下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晚上疼得出了一身汗,那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这才终于把敏儿给骗过去了,可谁知道今天还不放过他,竟然疼得更厉害起来了。 念祖自嘲而笑,原来做坏事是要受到惩罚的。他才刚刚把闽坚那头醉死了的猪,扔进林小玉的榻上,亲眼看着他们好事成了,这才回来没多久,便又疼起来了,莫非那毒草都不消化的么,在他身上还呆起来没完了! “不会,念祖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李敏想都没想就回道。说完这话,他心里顿时后悔不迭,莫非这是要说临终遗言了?他怎么就这么快答应了呢,万一念祖这一牵挂消失了,放弃生命了,该怎么办? “敏儿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陪你一辈子的……敏儿不会孤单的,你还有念祖……”念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李敏的脸,目光温柔深情。 李敏哪顾得上这些,听到门后有声音,扔下念祖就冲了出去,看到来的是李庆,他脸上涌起惊喜,赶紧大喊,“有没有解药,快!快!念祖快撑不住了!快啊!” “给他把这个捣碎了吞下去。”李庆把一粒裂开的药丸子放到李敏手心,嘱咐了一遍后,他手中拿着的草药往灶房而去,一边回头冲李敏喊道,“给他吃了药丸还不够,还得再服下这草药,我去煎!” 李敏把药丸碾碎了给念祖塞嘴里,一杯水灌进去,念祖呛了一口,连着碾碎的齑粉都朝外吐出来,李庆拿来的就这一个药丸啊,念祖吞不下去,毒就解不了,只能等着死。 李敏扶住念祖的脑袋,低头拿嘴巴堵住了他嘴,防止他再往外吐,过了一会儿,感觉念祖把药都吞下去了,李敏才放了大半的心,自己吞了口水,低头都给他哺进去。 念祖半睁头上眼睛,眼瞳中似乎有流光掠过,李敏见到他这样子,脸都白了,伸手在念祖面前晃了晃,见他眼珠还动,李敏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念祖给毒死了。 “敏儿没死,念祖也不会死的。” 念祖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戏谑传来,李敏点头,“你最好说话算话。”念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死在他前面,这不合情理。 李庆把煎的药端来,李敏忙去捧,见念祖不疼得抽了,李庆笑了,“爹说这药管用的,还真解百毒。看起来念祖再把我煎的这草药喝了,便能彻底好了。” 李敏一反先前的不悦,也带上了满脸喜气,“是啊,看他说话都不颤了,肯定是毒解了。只是这是什么毒,怎么会这么厉害,是不是昨天有人在宴会上动手脚?其他的村人没事吗?” 听李敏一连串问了如此之多,李庆不禁笑了,“敏儿啊,我看念祖的毛病还是有些没除根哇。这毒草只有山里有,肯定是念祖去山上了,才会误食了毒草;不过昨天的宴会倒是很成功,并没有一个人吃了饭后说肚子疼,所以啊,问题还是出在念祖身上。” 李敏转身就要问念祖,见他懒懒地闭着眼睛,浑身无力的样子,当即也不多问了。 “你好好照顾他吧,我先去忙。”李庆赶快溜,他还要处理林小玉的事情,如今李敏暂时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他还呆下去,指不定李敏又找麻烦。 “庆叔你等一会儿。” 李敏试了下药温,见还烫着,他也不急于给念祖喝,便将李庆叫住了,两个人去了院子,李敏问道,“闽坚果真能对林小玉好吗?他可有点头要娶林小玉?若是他做不到的话,李庆还是要不强人所难。” 李敏心里面清楚,闽坚喜欢男人,他都过了娶亲的年纪了,依然单着,显然他一直在等个男人,而且意志很坚定;现在强迫他去娶个女人,闽坚会怎样呢? 站在局外人来讲,李敏不希望闽坚痛苦,更不想让林小玉成亲之后的生活……过于尴尬。如果两个人不合适,强扭在一起,也是痛苦。 “敏儿,你说什么呢。闽坚怎么可能不对小玉好呢?我们又怎么可能会强人所难?这事林小玉都点了头,闽坚还能说什么?他已经做下的事情了,难道不负责任?莫非要等到林小玉大了肚子,这件事情就好看了吗?” 李庆不懂,李敏还在坚持什么?闽坚已经答应娶林小玉了,这对李敏对闽坚来讲,都是最好的结局。 李庆现在越发觉得,自己不让李敏去见闽坚是最正确的选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敏与闽坚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便算是没有其他的感情,那种亲情也相处出来了。李庆想到,今天清晨在他家时,闽坚被当场捉住时,那慌张无措委屈的表情……他不禁暗暗叹息一声,若是被李敏知道,闽坚是那样子脆弱而被迫接受这门婚事,依李敏的性格定然是不答应的。 可是小玉清白被毁。闽坚若是个男人,就该担当起来。是男人就必须敢干敢认! 见李敏一阵沉默,李庆也不再说什么,只道,“闽坚成亲那天,你来。” 他说罢,提身便离开了。 李敏望着他,直到人走没了,依然望穿秋水一般,这个时候,李敏发觉自己古怪地有些偏向同情于闽坚了。 也许李庆那句话说对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让个并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娶个女人,无异于吞苦药吧。但是刚才李庆说了,闽坚与小玉已经……既然生米成了熟饭,林小玉若能大了肚子,闽坚也便有后了,这也不算是件坏事。 不一会儿,李敏便想开了。 在榻上一直静躺的念祖,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敏,一汤匙一汤匙地给他喂浓苦的药汁。 “敏儿……” “嗯?” “你在想什么?”念祖眨眨眼睛,带着不解,望着面前的人,他还在想林小玉吗,他真的喜欢林小玉吗,难道有念祖还不够吗? “在想念祖什么时候会好起来?在想念祖怎么这么喜欢生病?如果念祖不快好起来,我就打算不要你了。”李敏哄小孩子的口吻。 “没关系。敏儿不要我,以后换我要敏儿就好了。” 李敏听了,一阵无语。把碗里面的药汁都喂下去,让念祖休息,他便去看郦儿。 昨天村里送来的礼品很丰盛,堆满了整个房间,鸡蛋腊肉,倒是应有尽有,最令李敏觉得高兴的是,赵婶儿给郦儿做了一双棉布鞋子,软软的厚厚的,虽然郦儿现在还不能穿。这其中还有一双大的,李敏比了比,给养病的念祖拿了去。 过两天河堤完工,李敏便打算建房子,他跑到地皮处划了线,远远地就看到福夕氏抱着她家儿子走过来,李敏赶紧奔上前,福夕氏看到他跑来,脸上有一丝尴尬和不自在,小声叫道,“大郎来了,这是要盖房?” “是啊!”李敏赶快回道,扬起笑脸指指她怀中的柱子,“他长得真可爱!胖胖的!” 福夕氏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可她毕竟是个老实人,低下头去轻声说道,“郦儿可好么?若是她吃不饱的话,我……” “郦儿有奶羊在,每天都吃得很饱!”李敏飞快答道,一边指指旁边那块大空地,一边满是热情地对福夕氏道,“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待房子盖起来后,您能常常带柱子一块过来玩吧?” “当、当然可以的……” 福夕氏柔柔弱弱的,慢慢抬起头,讷讷地回道,说完这话,便抱着柱子绕过李敏,急匆匆地走了。 第150章 不胜酒 上次柱子被抱走的事情,过了这么久,福夕氏虽然淡忘了,可这件事情与李敏有关系,却是不可否认的。她可不敢再带着孩子跟李敏一家这么亲近了,她的儿子才最要紧,万一再发生个什么事,遭殃的还是她儿子。 那个郦儿也是个有福气的,后来听说本来是该把郦儿抱走的,却偏偏抱走了她的儿子。福夕氏觉得自家儿子没福气,讨郦儿做媳妇不成,跟郦儿在一块遭罪的又数头一个,自己惹不起,莫非还躲不起? 看到福夕氏跑得这样快,李敏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扰,看起来上次齐劭的事情,还是没能够彻底平息啊。 第二天,李敏依着族长的建议,找了几个会建房子的工人,便来到了自己地皮处,一行人商量了番,决定过了这个冬日便开始动土。 初十是郦儿的百日,闽坚的亲事便定在了二十日,听李庆说那一天是大吉,利于婚娶。 念祖渐渐好起来,不时往镇子上跑,回来时总是带回一些糖来哄李敏开心。 李敏却觉得这孩子有很多事情瞒着他,尤其是带回越多糖来的时候,李敏就觉得他瞒着自己的事情越多。想到自己塞给念祖的那五十两银子,在念祖这么频繁去镇子上转悠,大约快花完了吧。 看起来得弄个营生了。李敏想着,再次打起石豪的主意来,得找时间跟他说说,那识字班就办在石豪的武堂之中,李敏趁此机会算计收多少银钱,这多少能赚一点,万一过几天,念祖苦着脸左磨右蹭的,定然是又没银子了,李敏觉得自己不该亏了念祖的吃喝,但待下次他又没银时,得教育好他,让他莫要铺张浪费。 下次给他多少好呢?李敏歪头想了想,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五十;下次给他五十文,看念祖能花多久。 不过若是念祖为寻父母花银,李敏又觉得不该限制他。左右想了想,也没有得出个结论来。 二十这天很快便来了,李敏带着念祖去镇子上准备了礼品,总不能空着手去闽坚家吧。由于这一次是李庆主持操办的,沐水村那个僻野之地,整个都显得极是热闹。 从镇子回来的李敏便朝闽坚家而去,念祖说什么都要跟着,李敏没法,只得随他。 今天的闽坚很不一样,穿着大红的喜服,院中摆满了酒席,他双手抱拳,迎来送往,整个人精济了很多,与从前那个只闷头打猎的闽坚比起来,李敏觉得现在的闽坚,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难道基佬……会这么容易改变形向?那夜尝过女人的滋味,所以重整旗鼓,开始能好好过日子了? 李敏一头雾水,他上学时的那几个基佬同学,却是些打不死的小强,坚持喜欢男人,对女人看都不多看的。也许给他们床上扔个女人,好好过一夜,他们也会跟闽坚一样,变成个正常向的? “敏儿,在想什么啊,闽坚在向你说话呢!”念祖在耳边嚷嚷。 李敏蓦地回过神来,冲抱拳而来的闽坚也回了一礼。 “闽大哥,你这胡子……得刮刮。”李敏看闽坚还留着那旺盛的虬髯,他就觉得别扭,难道新娘子,一点都不介意? “就等敏儿来了给我刮呢!” 闽坚说话声音洪亮有精神,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听到李敏这话,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反而顺势回道。 李敏听了这话不由一愣,抬眼怔神地望着闽坚。从什么时候开始,闽坚的眼睛里面也有这样神采飞扬的模样,双眼像是灌注了水晶一般,每一眼都带着灼灼的光芒。 看起来这样才算是正常的吧。李敏暗想,当场应道,“那便给你再刮一次。待成亲之后,可得由新娘子这么做喽!” “敏儿还没有给我刮过胡子,凭什么要先给闽坚刮?”站在李敏身后的念祖突然开口,语调不依不饶,他拉着李敏的手臂,反常地阻止,表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撒娇的孩子。 “是啊是啊。这都快要成亲了,还刮什么胡子!”李庆这时候走过来,忙着打圆场,“敏儿,你是闽坚的兄弟,理应帮忙应酬,就不要添乱了啊,快一些,那边客人还在等着。” 李敏听这话,也没再坚持,提步入了院子。 念祖这就要跟随,当即就被李庆给拉到一边了,“念祖,你看到那边了吗?” 念祖随着李庆的话朝那院角落里面,那一堆围着什么打围的孩子看去,就听李庆续道,“你过去跟他们玩儿吧!” 李庆话声一落,念祖眼底划过一道阴霾,让他跟一堆小孩儿玩,这李庆没搞错吧? 哪知道李庆突然倾身,俯耳朝念祖低语,“你大大方方进出县衙,肯定花了不少银子吧。敏儿手上的银钱不多了,幸得他是个秀才识几个字,就看这些小娃儿们要不要跟着他学识字了。” 李庆的话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念祖却听懂了。李庆这是帮李敏呢,想让他跟这些小娃们玩耍,到时候李敏去教书,有一堂小娃跟着学,到时候李敏不是有收入了吗? 念祖退后一步,噙着一丝笑意无害地望着李庆,李庆活了大半辈子焉能看不懂这眼神,即使不看这眼神,他也明白念祖接下来想要知道的,于是他解释道,“我在官府当差,正好看见过几次,你出入县老爷的衙门。县老爷的地方岂是平民随随便便进出的,你花银钱时,也要多想想,敏儿得到的那些银钱,亦是不容易的。” 李庆语重心长道,李敏在李毓风那里得到的千两银子,依李庆估算,等盖完房子,也合该花得差不多了。李敏得找个营生,而教书识字,对他来讲,正好得心应手。念祖不能光花钱不知道干活吧。 念祖只冲李庆笑笑,转身便朝那帮小娃走去。虽然他很不喜欢被人当成孩子,但是为敏儿做事,他还是很乐意的,虽然那五十两银子,还被他完好地保留着。 吉时接过新娘子,闽坚的小院便更热闹了,李氏族人去了很多,吃吃喝喝天黑下来,夜冷天晚,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去,李庆忙活着送客人,回头看到李敏正孤坐在院子里面的酒桌上,就着已经冷掉的酒,仰脖吞下。 李庆见了,走上前来劝道,“闽坚都洞房去了,敏儿你在这里……不太好吧。” 李敏抬起脸来,小脸落在李庆的眼中,竟然是半分醉意都没有,李庆不由地迥然,他还以为——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李庆奇怪。 “闽坚已经娶妻了。庆叔您说,我盖房子,还要再盖他那一间吗?以后闽坚也要有自己的子子孙孙的,以后真的要住在一起吗?”李敏突然觉得不方便起来。 若是林小玉本来便是为闽坚介绍的媳妇,那还好说。在自己对林小玉有那么几分动心之后,她又与自己最好的兄弟结亲,李敏觉得不方便,太不方便了。沐水村很小,所以一有点事情,便传得很快传得很疯传得跟真的一样。 若是以后林小玉的事情被传出去,两家再住到一块,太不好收场了。 “敏儿,你已经有决定了不是吗?不需要再问叔了吧?”李庆笑笑,自行倒了杯酒碰了碰李敏的空酒杯。 李敏忙起身斟了杯酒,与庆碰了一杯。 “这里的酒真烈!”李敏吞下第二杯酒后说出来的惟一一句关于酒的话。从前他很难喝的,也不觉得酒烈,什么样的酒都能喝一斤的,所以有些客户想拿酒来谈合约,一般是只输不赢的。 不过现在,他的身体不太行。李敏吞下这一杯,就觉得有些晕乎。 “走吧敏儿。人家都回房了!”李庆说着,李敏认同地点点头。 村中的晚上很静,虽然是冬天,还是能听见鸟儿的孤鸣声,回荡出很远,更显得空旷。 “敏儿别走,”这时候闽坚突然走出来了,这时候的他早褪了大红喜服,穿着短裤短褂出现,显然似乎是洞房过了? 李敏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壮硕的汉子走过阴影,迈过月光的照耀,来到大红灯笼下他的面前,“我们是要喝一杯的。庆叔,你也来吗?” 闽坚粗着嗓子,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是白天累到了? 李敏见此也没坚持再走,坐下来,给闽坚斟了一杯酒,转而又给李庆倒。 “我不喝了。”李庆忙摆手,今天他喝了不少,再喝就醉了。 “那我与敏儿喝。”闽坚坐了下来,与李敏就桌相对而坐,气势很沉淀,并不是要喝一杯便洞房的样子,“过了今日便是有家室的人了,庆叔,我要与敏儿多喝两杯。” 闽坚沉着声音说道,先干为敬,将空酒杯底朝下一歪,竟是喝得一滴不剩。他转头望了一眼李庆,眼神中竟然有一丝赶人的意味。 “也罢,你们少喝一些。小玉还等着你呢!”李庆见此,知道这两个人打不起来,至少看李敏是不在意林小玉了;闽坚也一副认命的样子,这哥俩今晚要“谈谈心”了。 第151章 醉昏 李庆也不管了,望望天街冰凉的月色,匆匆嘱咐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李庆回到家,都脱了衣服上榻了,就是怎么都睡不着,他总是想到那天萧晋大人来的时候,李敏在外围盘算事情时,闽坚看他的眼神,有一种情意绵绵的味道? 他翻来覆去,总是不安,脑子里面对那个眼神很是挥之不去,李庆烦闷,终于躺不住了,起身穿衣服就往外走。 “你干甚去?”他媳妇在后面低喊,只得到他匆忙的背影。 不能留闽坚跟李敏在一起,指不定会坏事。 李庆直接跑到了临院找人,李朗早抱着郦儿睡了,院子里面还没人,他扭身要走时,大门中突然冒出个黑影来,李庆吓一跳,定晴一看,这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念祖。 于是李庆把李敏还呆在闽坚那儿的事情说出来,委婉地让他把李敏带回来。 “念祖你有没有在听……”李庆看到黑暗中的念祖,像尊石雕一样,自己话都还没说完,眼前的石雕突然消失了,李庆转身再去找人,没了! 桌子上剩下来的半坛子酒,刚刚见底,李敏晕头转向,冷瞳望着眼前的闽坚,只觉得一个脑袋有两三个大,他温吞地纯纯一笑,伸手去摸闽坚脑袋,却扑了个空,手落在桌上的酒杯上,往外一带,哗啦一声,酒杯砸了一地,碎了。 “敏儿你知道吗,我把她当成你了,我……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是我这一生犯的最大的错误,我不该喝酒,更不该喝那么多!” 闽坚吞下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拿起酒坛子来再倒,可是一滴都没有了,他气地转手就砸在了地上,发出极大的响声,把李敏给震得清醒了几分,“闽大哥啊,你不知道,我这是醉了啊,其实从前我根本就没被人给灌醉过,这都要怪你啊。你怎么要跟我拼酒呢,如果放在从前,我会怕了你才怪!” 李敏根本就没有听见闽坚究竟在说什么,他指着眼前闽坚的幻影,义正严辞地争辩道。 “我戒了酒。今天我一滴酒都没喝。敏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那身喜服脱了吗,因为上面全是酒,我把酒都倒身上了!如果不是酒害人,娶的人就是敏儿你了。”闽坚悔恨不已地垂下头,抱住了脑袋。 “那你怎么又喝酒了……你要娶我呵呵……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我娶你才对……我可是男人啊……”李敏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伸手拎了一个杯子来,也不知道是谁喝剩下的,就剩半杯了,他苦着张脸,摇头痛苦地呢喃,“我怎么就醉了呢,我怎么就不能喝酒了呢,不能喝酒是很吃亏的啊……” “跟敏儿喝酒,我一定要喝。反正醉了,身边也只有敏儿你一人。” 闽坚离开位置,走到李敏面前,一把打掉他拿在嘴边的手,身体一倾,整个朝李敏摔去。 “啊——呀——” 李敏整个人被闽坚扑倒,就着椅子朝地上滚去,身体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并没有觉得太疼,只是脑袋有点酸麻,困惑地眨眨眼睛,望见的只是无垠的星空,雪亮的星星。 “真美啊。比现代美多了。星星像是在眨眼睛……嗯……是在笑,笑得真美……就跟小玉一样……”李敏迷糊的眼睛,只看得见星空。 闽坚趴在他身上,打掉他指向星空的手,很不屑地斥道,“什么小玉,最美的是敏儿,小玉算什么!” “敏儿是谁啊……你的心上人啊……”李敏不舒服地想要翻身,地上太凉了,可是他身子很热,他的后背抵在冰冷的地上好舒服,可是胸膛处火燎一样难受死了,他要一起凉快凉快。 “你不要压着我……起开……”李敏推拒着身上的雄壮的身躯,有水就好了,他真渴……不,去天然河也行,好想去洗个澡,太热了好热啊。 “敏儿不要动,”闽坚双手制住李敏的手臂,束在一侧,闽坚浓黑炯炯的眼中燃烧着奇幻的火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身下的人,李敏的唇红嫣嫣的,形状真美。 他蓦地低头,准确地啄身下人的唇瓣。 李敏的唇湿濡而柔软,比蜜饯还甜比山上打的鲜物还香,一旦吻上,恨不得吞下腹,无法罢休! 与林小玉发生的一切,闽坚全不记得了,但是现在却是活生生的。他并没有醉,他知道自己亲吻的究竟是谁。 “敏儿给我!给我,把你给我。” 唇齿交溶间,闽坚狂野地要求着。 “唔……给你?唔唔……给你什么啊……” 炙热的交缠,李敏只觉得脑袋更昏了,“想睡,我想睡了。”李敏拍打着身上的人,他很困,想睡觉。 “好,我们走!”闽坚从他身上离开,俯身抱起他,这就朝屋内走去。 念祖飞也似地窜过重重村墙,黑夜之中只见黑影忽闪忽闪,眨眼间便到了闽坚的家门,但见门半敞着,里面只有散落着的酒杯和桌子,没吃饭的剩饭剩菜,连个人都没有。 念祖额头忽地冒了层汗,如渊般的深瞳猛地覆上层杀意。 他跳进院内,忽而听到旁边的房间传来极轻的窸窸窣窣声音,念祖目光如神,煞时间扫过正屋的房门,那里贴着大红喜字,更是洞房之地,可是声音却并非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当下,念祖不作他想,身形如电,瞬间闪进旁边的房间,只见黑黢黢一片,但他却看得清楚,李敏的外衫都被剥了,闽坚正压在他身上…… 手掌正要朝身下的人而去,闽坚突然就觉得身后划来一道寒气,令他打了个激灵,正待往后看时,他就觉得自己的脖颈一片寒凉,刹那间便被人呼地提起,竟然是念祖五指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拎了起来。 “呃……放、放开……”闽坚被掐着后颈,话都说不全。可任凭他怎么挣扎,就是挣不开,他甚至根本没办法回头,看身后到底是哪个敢偷袭他! 念祖二话未说,提着手中这巨物,走到洞房的门前,突然扬手,像是扔小物一般,对着那未开的门,将手中之人甫地朝需砸进去。 只听见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女子的尖叫声,闽坚的惨嚎声。 念祖唇畔掠过一抹冰冷的寒笑,轻蔑道,“让你娶林小玉,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耐容。竟然敢碰我的人,再有一次,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转身进了旁边的屋,拿过外衫,把李敏包裹住,扛着人就出了院。 “去天然河……热……热啊……” 李敏被念祖扛着,一路挣扎,分毫不老实。终于念祖烦了,把他扔路上,他有空间动手脚了,半闭着眼睛,醉薰薰地去抓自己的领子,一边说糊话,“可恶,谁把我的领带打了死结,该死的,怎么解不开……” 哧—— 衣领子被他给撕裂了,李敏摸摸自己的胸膛,只觉得连空气都瞬间新鲜起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念祖在旁边冷冷地盯着这秀才,最后发现,自己在他眼中根本就没存在过,直到他往村口走去,念祖才跑到前去,抓住了他,“你去哪儿。” “天然河嘛,热啊……”李敏拍开念祖抓着他的手,绕过念祖,又朝前走去。 “河堤都建起来了……” “可以爬上去!”李敏郑重地盯了一眼念祖,很认真地说道。可是他那双眼睛却并没有念祖,只是混沌一片。 “敏儿……”念祖蓦地上前,李敏正朝前走着,忽而撞到了念祖的身上,他朝后趔趄了下,腰间突然多出一只手,将他紧紧箍住,念祖低沉冷酷的声音刺来,“他吻你了?” 月光下,李敏被亲吻得红肿的唇瓣,犹然可见。只这一眼,念祖便气得整个人都要疯炸起来,死死地盯着李敏的嘴唇,目光像刀。 李敏不安地挣扎起来,附在他身上的那只手很烫,他不喜欢。拼力推拒着身前的人。 “告诉我,他是不是吻你了!” 念祖压抑的声音带着杀意,他以为李敏只是被脱了外衫,可没想以,李敏专属于他的唇,竟然被霸占了,早知道,就该杀了闽坚! “你别靠这么近!”李敏也火了,带着酒气大吼着。 “不准我靠近,却偏偏让他压着你,李敏,你到底喜欢谁!” 念祖厉声质问,可是怀中的李敏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一边拿手拍打推抗着念祖凑过来的脸,一边努力挣脱开。 “你不肯说,那由你身体来说!” 没想到自己刚送完几个小娃回家,为他当先生在拉拢那些小娃的爹娘,他竟然跟闽坚吻起来! 念祖蓦地固定住李敏的头,低头狠狠咬住他的唇,毫不怜惜地肆意噬咬。 鼻息之间所闻到的全是酒气,除此之处还有独属于李敏的味道,带着点点清冷和温暖之意,就像他浑身刀伤被李敏带回来,李敏哺育他时,那温暖带着呵护一般柔软的唇。 “敏儿……”念祖动作慢慢变得温柔,缱绻着呢喃。 第152章 热水 最近他都有去镇子上,还骑快马去了最繁华的都城,见识那些男男女女,他有学到一些东西,可是不敢用,如今见李敏像一团软泥般倒在他臂弯,念祖停了一下动作,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学来的“招术”都给李敏用上了。 可是怀中的人却越发没动静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李敏早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敏头重脚轻地从自己榻上挣开来,闭着眼睛朝身边的人摸去,发现是具温热的身体,李敏拿脚踢他,哑着嗓子吟,“念祖,给我倒杯水,头痛死了。” 念祖一骨碌爬起来,看到被子里面李敏玉白的身子,他低下头,偷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等念祖端了水来,李敏一口气吞下,这才觉得稍微清醒一些,“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念祖讶然,同时俊面流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不记得最好了,反正昨天他玩了个爽透透儿。 李敏这才发觉自己一丝未挂,他惊然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竟然连短裤都没穿。 “发生什么了?”李敏触目惊心地盯着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轻紫,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他记得在从前时候,他总会占有形地在安妮身上弄出一些印记来,可是现在这东西竟然落在他身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敏扭头,猛地朝念祖瞪去。 念祖一脸无辜,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庆叔来让我把你从闽坚家里带回来,我去的时候,你就跟闽坚睡在一张榻上……敏儿啊,昨天不是闽坚娶亲吗,他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睡呀……” 李敏脸色瞬间黑下,看着念祖天真的大眼睛看过来,李敏只觉得无地自容。闽坚这个混蛋,竟然敢对他做这种事!他对闽坚可是真当兄弟,难道当兄弟就落得这个下场吗! “我去找他!” 李敏闪身下榻,刚抬起腿来,就觉得脑袋重得先摔了回去,股间湿湿的,这……这…… 李敏这是第二次经历,上一次的时候,是他生了两天病,醒来之后便发现那玩意儿,还被念祖给逮个正着,尴尬死了,现在竟然—— “敏儿你怎么了?难道是我没擦干净?”念祖天真地眨眨眼睛,无比童真地问道。 “你擦什么?”李敏像是警探一般,浑身瞬间长刺,凌厉地质问。 “当然是你的身体了。你身上都青了……我只好给你擦擦喽。”念祖的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内心却满意极了。既然李敏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那么他昨天的惩罚算是没用了。不过好在他也有收获,把李敏的身体给炸干了,至少这几天,他这瘦弱的身子是补不回来了,在这个家里,只有自己能侍候他吧,那这样子,就能每天摸到他的身体了,过过瘾也好呢! 李敏伸手想进被窝检查,可是不太好使的脑筋突然给他发出警响,他想到了上次自己偷偷去触碰的时候,被念祖给抓个正着,这次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不必了……你、你出去。” “敏儿你不要我了吗,我还没有睡够,你难道不让我在这里睡了吗,外面好冷哦,好冷哦。”念祖半是低哀半是哭泣地吟唱着。 “好吧,那你在这里呆着,我出去。”李敏没办法了。 “你出去做什么?”念祖拉住他。 李敏被念祖逼得无所遁形,只好撒谎,“我想尿尿啊。” “那我去给你拿桶!”念祖一个机灵,披衣起身就窜出了门。李敏则是趁机摸自己的股间,发觉只不过是汗渍,他小小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被闽坚给吃掉了。可恨!李敏转念愤愤想着,与闽坚在一起生活的事情是实现不了,若是以后跟他住在一起,自己指不定会被吃掉。 被吃掉事小,问题是他觉得这事恶心,他心里接受不了。 等念祖把桶拿来,李敏硬是撒出一点来,念祖伸手玩味地拨弄了李敏一下,李敏惊得都要昏过去,正想说什么,就听念祖说道,“敏儿,我去看了,李朗这里一点儿不肿了呢,全好了哦!”念祖这样说着,手还流连地在李敏处摸了一番。 李敏视线被转移,听到这话,心中小小地欣慰了一下,看起来自己能彻底放心了。 他匆匆地套上裤子,转身想回榻上,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眨眼间整个人被抱了起来,“敏儿身子不舒服,还是由我来照顾你吧!” 念祖轻易地抱起李敏,将人安放进被窝,顺便给他掖了掖被子,李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熟悉,之前念祖抱郦儿时,似乎也是这种模式。 “念祖啊你……” “我先去煮饭,再给郦儿喂奶,然后把院子打扫一遍,最后我们一起来吃饭,好不好?”念祖抢先说道,精湛的眼瞳中带着一股熟练之意,仿佛这种事情,他早做了百遍。 李敏咽着口水,终是没说话,只点了点头默许了。 然而念祖才刚出门去,李庆就急急火火地赶来了,听说李敏正睡着,昨天没发生什么事,他没说什么,转身又走了。 念祖很快便端了一盆热水来,里面泡着雪白的棉布,要给李敏擦身子。 “大冬天的,你疯啦!”李敏裹紧被子,一动不动。 “昨天敏儿还说要去天然河洗澡,现在是热水擦身,有什么关系啊?”念祖天真地望着李敏,眨眨清澈如泉水般的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昨天我喝醉了。”李敏勉强伸出手来按过棉布拭了拭脸,一瞬间热气扑打在仍然沉睡的皮肤上,瞬间觉得神志清醒了很多。 “哥哥昨天喝多了?跟闽坚一起喝的?”门被推开,李朗的声音在清晨中传来,显得格外活泼清脆。 “是啊。”李敏翻了个身,靠着榻沿朝走进来的李朗瞧去,见他下面的裤子似乎露到了脚腕,往上打量,觉得李朗不知何时突然脑袋上冒出个尖儿,是无形中又长个子了。 是这些日子总吃肉的关系吗?李敏突然想到自己的任务,趁着现在没事,找石豪商量下去,他要开始教书,顺便赚点银钱,加上钱庄存的那一点,大约还是能够保证吃他一两年肉的吧。 到时候李朗营养补充得好,个子还不得刷刷地往上长啊。 李敏瞬间有了成就感,李朗却突然问了句,“哥哥有看闽坚洞房吗?” “小孩子家的,别问这些事。”李敏翻了个白眼斥道。 “哥哥不是说过,有时间就跟朗儿说说洞房的事情吗,哥哥还说那是人的本能,朗儿有权利知道,你还担心以后朗儿会吃亏……”李朗正色问道。 李敏滞了滞,他能跟李朗说,即使男女有了床第之间的事情,也不必非要结婚的。他这样说的话,会不会被人打死呢? 他想来想去,决定不说了。入乡随俗,那些从前的理论,还是统统见鬼去吧。 “待哥哥去作了教书先生,到时自然会对你说的。” 李敏想了想说道。 “李朗别在这儿闹了,去吃饭,敏儿昨天累了,今天要好好休息。”一直未说话的念祖突然说道,把热水留在了桌子上,便与李朗出去了,“哥哥要去做先生的话,要先教朗儿识字哇!” 跟念祖吃罢了早饭,李敏便去族长家,可是族长竟然没在,李敏便跑去了李朗的武堂,刚进到院子里面,随即吹来一道寒风,引得院子中的绿竹哗哗作响,那凉意泌人心脾,李敏瞧着,心想若是在夏天,这片竹林,定然是最凉爽的了。 武堂前面的院子一片空旷,顺风吹来一声声孩子们练拳的呼喝声。 李敏绕过前院,朝后院走去,顿时给呆住了,只见后院一望平原般,但是在空旷的场地一侧却摆放着十八般兵器,狼牙棒,长棍,铜质的长剑,短刀,弓箭以及盾矛等,下面的那些孩子们,拿着衬手的兵器,却是舞得花样百出。李敏在现场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个石豪。 “哥哥你来啦!” 冷不丁地从侧里冲过来一个小娃,跳到李敏面前就叫哥哥,声音清脆好听。李敏扭过头去看,有些不认识,意识中似乎只有朗儿叫他哥哥的,莫非他还认识别的孩子。 “我是里娃啊。上次去你家里呢,跟奶奶一起去的!”里娃非常热情,拉着李敏朝前院而去,“哥哥找谁啊?是找李朗吧,他刚才偷赖去了……” 李敏一听,步子就顿住了,问道,“他不肯练武?” 里娃见李敏认了真,忙打着哈哈,撒开李敏的衣襟,围着李敏转了两圈,呵呵而笑,“哥哥真好骗!李朗才不会偷赖呢,现在他是我们这里武功第一的。师傅很喜欢他呢,正跟他切磋武术呢。哥哥要不要去看?” 李敏听了这话立即来了兴致,忙点头。里娃便当先带路朝其中的一间房跑去,李敏注视着里娃飞毛腿般的速度,又回想到当初里娃与素芬去他家里时,霸道蛮横的样子,暗暗感慨,里娃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倒是个多面玲珑的性子,不知道长大后会怎样。 第153章 套招 这时里娃凑到了其中一间关着的屋门前,拿手抠了个小洞,便朝里看。放在身后的手冲后面的李敏挥摆着,示意他过来。 李敏便走上前去,里娃很贴心,掂着脚在高处给李敏捅了个洞,让他就着往里看。 把眼睛凑到洞前,李敏便看到里面一个壮汉一个孩子,正缠斗一处。 与其说缠斗,不如说那壮汉石豪正在给那孩子喂招,两人双拳相交,缠击在一起,走势极慢,却暗含力度。当那孩子与石豪挪身移步时,石豪背对着李敏这边,当那孩子正好面对着这边时,李敏看清楚了,那是朗儿。 朗儿竟然能得到石豪的亲自传招,李敏很是惊奇。毕竟他给石豪交的束脩并不多,完全是按规格来的,没理由石豪会“特别优待”李朗的。 就着窗纸朝里面看,见石豪手法缓慢,每一个动作即使是在门外的李敏都看得分明,他双掌用招极为迟缓,忽爪忽拳,身形却迥然相异,动如脱兔,疾若飞鹰。在他给朗儿喂招时,使李敏只能看到他双掌的变势却无从寻觅那迅疾的身躯。 这使得李朗与石豪拳掌相交时,偶尔分心,李朗无法专心应对石豪放在眼前的掌招,反而被无关的他那疾快的身形影响而压得措手不及,时常被石豪冷不丁的一掌拍中小手。 可李敏也发现了异样,那便是每次李朗双掌上翻,意气相合反击石豪击来的横拳时,总分出奇不意,蛟若游龙一般直捣对方心腑。奈何李朗年岁幼小,臂力弱短,每每中途,都被石豪拍下,否则这一招换到成年人使出来,石豪定会重伤。 李敏直起身来,转身下了台阶站定,目光四览,眼中含着几丝了然和迷惑。 石豪并非是在给李朗喂招,他是在套招。 李朗的那几个招式,连石豪都防不到,可见并非出自石豪。 李敏记得前几日,念祖曾说与李朗一同晨起练武,莫非便是这些古怪的招式是念祖教给李朗的?他甩甩头,觉得猜想得太过了,念祖是越长越不凡,但人不可貌相,李敏觉得念祖还没那个本事。 可若是把他放在石豪身边,两人比试比试,李敏又沉吟了,念祖能不能打得过石豪呢? 如果念祖打败石豪,是不是就证明朗儿那些古怪的招,肯定是出自念祖了? 李敏突然有些烦燥,回身看了一眼,很不想再呆下去,这就要离开。 “哥哥,你怎么走啦?还没完呢啊!”里娃在身后追着喊。 他这一喊,惊动了屋里面的人,石豪首先开门出来,他身形高大,气势如宏,一双眼瞳精光四射,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短褂,甚至还撸起了双臂的袖子,露出勃发的臂肌,看起来英雄气概十足的样子。 “原来是李敏公子,来找李朗吗?”石豪扫了眼李敏,回头说道。 李朗听了是自家哥哥,当场乖巧地朝外跑,生怕给石豪添麻烦一般。 李敏看着他累得满头大汗,边走边擦汗的样子,内心有微小的触动。 在家里的时候李朗就是个冷傲的小王子,平时不多话,有时候心情好时,李敏能得到这位兄弟的几声调侃,吃罢饭后他会把碗一推,再扳着脸去院中练武。现在的李朗跟个乖宝宝似地,石豪那边根本没叫他名字,他却比哪个都乖都巧,满脸带笑地朝外跑。 李敏可从来没见过自己弟弟,平时在家里露出过多余的笑脸。看来这笑脸不是给自己看的吧。 “哥哥,你来做什么?”李朗抓住李敏的衣衫,仰起脸来,童稚的脸上露出疑问之色。 “练过武之后,就不要跑出来。天这么冷,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李敏说着,朝石豪看了一眼,然后进屋子拿了李朗的棉袍出来,给他披上。“谁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变成天下第一,练武也要适度吧。师傅,您说呢?”他笑笑,朝石豪又看了一眼。 石豪面色僵了下,可也仅是如此,便恢复了淡定的神情,云淡风清地颔首,表示认同。 “我来找师傅谈学堂的事情。” 李敏来到石豪面前,眼睛朝屋内看去。 “既然如此,李公子便进屋来吧。” 李敏冲李朗点点头,便进了屋,李朗冲他哥哥吐吐舌头,转身去了后院的练武场。 石豪给李敏倒了杯水,仿佛对李敏的来意很清楚,他不急着问,只是与李敏说李朗练武的事情,问了李朗平时如何练武的,还打量着李敏,认为李敏极有可能也是会几招几式的。 李敏嗯啊地应过去,压下心头的疑惑,便对石豪说要给孩子们教识字的事。 石豪并没有表示异议,点头道,“这里是我先前列出的几条规则,李公子看看,若是没有异议,便签了吧。” 李敏看他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全,不禁露出疑惑,石豪声音稳重而硬朗,“此事族长曾经差人来说过,我此处的房子,当初亦是靠着李氏宗族,才能盖起来,多年来安身立命于此。既然是族长的意思,我怎好阻拦,只是这束修你且收得少一些,先教一月试试,村里的娃,不一定都肯学的。” “练武如此重要?”李敏大为不解,大家不都是喜欢考状元的吗。 “对啊,武状元确实很重要。”石豪回他。 李敏兴致盎然的脸沉了下去,只得点头,朝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扫去一眼,转而朝石豪说道,“这上面的我再看一下,回来便找师傅您。” 石豪点头,把李敏送出武堂,他急匆匆回身,这时候从外面飞进来一只鸟儿,他执笔在薄纸片上写下一行字“事情已办成”,将纸夹在鸟儿的腿上,便放飞了。 鸟儿振翅朝着天空飞去,石豪这才把心放下,点了点头,暗暗想道,他留在沐水村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那鸟儿通体都是一片白羽,只有脑袋顶上有一撮黑毛,形状犹如鸽子一般,却比它更小巧灵活,飞得也更高飞远。 此刻他在碧蓝的天空飞翔,腿上缚着一张纸条,浑然不知危险正在临近,一道寒箭袭射而出,这鸟儿尖鸣一声,在空中倒头栽落下来。 念祖拾起鸟尸,将那羽箭拔出来,转头看看羽箭,又看看被射穿了的鸟儿,念祖啧啧咋舍,不敢相信地说道,“原来萧家的箭也不过如此,用普通的箭同样能射下天下的东西嘛!” 他将那鸟腿上缚着的纸条拿下来,打开,扫了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而撕碎了,散向空中。 李敏回到临院,就看到念祖在拔毛,他走近一看,满地的白羽毛,一个光秃秃的瘦瘦的东西被念祖摆弄着,李敏不解地看着念祖,“是给斑斑吃的吗?” 斑斑有吃他的烤肉,现在应该不会喜欢吃生肉了吧? “给李朗吃的啊。敏儿你不知道,这鸟特别长力气,吃了之后,李朗的力气会更大!”念祖认真地看着手中光秃秃的鸟肉,瞪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告诫道。 李敏一听念祖的话,突然想到一件事,把念祖手中的鸟扔了,拉着他就朝屋内走去。 “怎么了?”念祖不解,可也任李敏拉着他。他看到李敏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手心柔柔的软软的,他没忍住,反握住李敏的手,放在唇边,冷不丁地舌忝了一口。 李敏吓一跳,回头嗔看念祖,“念祖你是斑斑吗,怎么随便动口?” 念祖莞尔一笑,调皮地眨眨眼睛,“是啊,跟斑斑生活久了,对喜欢的人,就喜欢咬两口。敏儿,我以后能咬你吗?” “那你这毛病,最好改改。” 李敏凝着眉头,抓着念祖进了屋,反手把门关上了,他把念祖的手量出来,然后将自己暗中记下的李朗对石豪所施的招式演化一遍,看到念祖脸上渐渐没了戏谑之色,李敏轻咳一声,问道,“这可是你教朗儿的?” “敏儿不是说,想让李朗变得厉害吗?”念祖回道。 “念祖,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敏突然问道,念祖的脸白了白,深深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每次问到这个问题,念祖都会做出各种样子,逃避这个话题,最近李敏也没见念祖再往镇子上跑,莫非是没找到自己的家人? 可是令李敏觉得担心的是,石豪为什么要套朗儿的招式?他是出于对武学的热爱,想要学到更多一点,还是说他在通过朗儿的招式,要套出背后那个教朗儿出招的人? 当初他救念祖的时候,念祖浑身被血覆盖,每一寸皮肤都被刀削过,虽然不致命,可是光流血,已经能耗尽生命了。对付念祖的人,定然不会想直接取他的性命,而是想要折磨他。 李敏忧心,石豪想要找的会不会是念祖?他想追杀念祖吗? 李敏这时候抬起头来,凝望着面前念祖的脸,眼神恍惚,现在念祖变了,变了一张脸,假如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石豪是不是该不认识念祖了呢?这样念祖会不会安全一些呢?还是说,现在就让念祖离开? “石豪套出了你教朗儿的招式,念祖我……” 第154章 准备上山 “石豪是个磊落之人,敏儿你想太多了吧,他只是想要多学一些武功罢了。这一些招数,还是我慢慢记起来的呢,因为不想让李朗受伤,才教给他的。敏儿你究竟在想什么呀,现在的你看起来真的不像哥哥啊!”念祖佯装玩笑地对他说道。 “不像哥哥,那像什么?”李敏皱紧眉头,他现在很担心念祖,可是念祖这副没心没的样子,简直浪费了他一片好心! “不像哥哥,自然是像姐姐啊!”念祖笑嘻嘻的凑到跟前,呼吸都喷洒在李敏的脸,那双眼睛黑亮的惊人,好像漩涡一样,像要把李敏给吞进去。 李敏被这双眼睛吸引着,半晌才狼狈地抽出来,一脸复杂地望着念祖,心头暗暗想着,这个念祖真像个吸铁磁石啊。他就跟块铁一样,不小心就被他给吸了过去,真是怪事。 “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你也别再教朗儿招式。”李敏说着,想到念祖刚刚说想起了一点事情了,便建议道,“不如再去老郎中那里看看,拿些药吃,肯定能想起更多来的。” “敏儿不是要去教书,念祖真想跟你一起去啊。念祖的字还没识全。”念祖突然说道,李敏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进来一人,他扭头看去,正是族长来了。 李祺甫看到李敏在,他招呼李敏过去,开口就说盖房子的事情。 “明日河堤便盖完了,大郎你的房子,不如现在便起地基吧!”听族长的话,李敏感觉有些快,正要说什么,李祺甫续道,“明年开春,家家户户又要忙别的去了。这一次,大伙在修河堤时,得到不少银钱,日子过得也滋润了一些,这一次你要盖房子,他们不会不来的,人多了,盖房子还不快么。等到明年开春,你就能住进去了……” 族长说到这里喘了口气,脸色有些灰败,他急急地闭了嘴,越说越觉得像是要赶李敏离开似的,他不禁住了口。 李敏倒没为这句话在意,看到族长脸色不太好,他觉出古怪,“爷爷,您是怎么了,身子不太舒服吗,不若先回去休息吧。” “唉。想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让你的房子盖起来,到时候就算是闭了眼,也安心了。”李祺甫哑着嗓子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他的老骨头也有点撑不住了,家里的儿女都过得日子不算太差,惟独李敏让他放心不下。一旦他有个急症,急火火地撒手去了,李敏这摊事还没人料理,他怎么能闭得上眼啊。 “爷爷说得什么话,敏儿想等爷爷身子好点后再起地基,您看行吗?”李敏深知,自己若是盖房子的话,族长一定会忙里忙外的,他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操劳,若是为自己这事病了,自己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看到李敏坚持,族长也不再劝了,只道让李敏抓紧时间,不能再拖了。 族长走了,李敏便收拾一通,要出门。 念祖问他去哪里,只道是去看闽坚。 听到“闽坚”俩字,念祖眉头顿时倒竖,神情严酷起来,挡着李敏的去路,就是不让开。 “闽坚有媳妇了,敏儿难道是想嫁给他吗?”念祖口不择言,他一直没忘,那天晚上闽坚把敏儿压在身下的事情,他也刻意不想再看到闽坚,就担心自己一个没忍住,会给他咔嚓了。 “胡说什么!”李敏恼了,“族长的身子看着这样差,我是去问问闽坚,山里有没有参,看去山里挖些参来。你以为我去给他当媳妇啊,你脑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李敏伸出点指闽坚脑袋,面色青白,带着严肃的训斥,显然是把念祖当成李朗来训斥了。 “敏儿挖山参做什么,我们可以去买。” 念祖软下声音来劝道,反正他有萧晋给的玉,要多少参都有的。 “卖的那些山参能有好的吗?我想去山里呆几天,看看挖个活得时间长的参,这样给族长做汤才管用。我看族长的样子,是虚耗太多。他这年纪,理应当好好补补的。”李敏转了念头,眼神热热的。 “那我陪敏儿进山,好不好?” “你?”李敏眯起眼睛,冰凉的目光落在念祖身上,“你对那山里的情况熟悉吗?”闽坚在沐水村从小长大的,没人比他更熟悉这片天地了,念祖这半个傻子,时好时坏的样子,去了不拖累自己才怪。 “我把郦儿抱到赵婶儿家去,给朗儿留下字条,敏儿,我们进山吧!” 没给李敏回答,念祖便自己决定了,那两鸿瞳孔之中闪动着奕奕的光泽,好像遇到喜事一般。 念祖打开门就出去,李敏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话语权,一切都在念祖那里决定了。他当即跑进屋,想阻止念祖去抱郦儿,可是榻上空空的,哪里有郦儿身影。 不过眨眼之间,念祖就把郦儿抱走了,这也太快了。 李敏找了半天没找着,正在原地来回走动,想着要不要把郦儿抱回来,阻止念祖这疯狂行为,毕竟念祖还是个孩子,想做什么事脑子一热就做了,孩子心性终究是不行的。山里面又不是普通的危险,念祖又没有真正在那里打过猎,万一出事情,却是不得了。 这边还没有想罢,李敏就见到念祖拎着一筒羽箭进了院,一边给李敏张罗了一件厚棉衣,一边就拉着他出发。 李敏停下步子,目光定定地盯着他的那一筒子羽箭,狐疑地问道,“弓呢?” 只有箭没有弓,这是什么意思? 到了山林里,岂不是等着被狼吃? “要弓做什么,有箭就好啦!”念祖笑嘻嘻的,脸上染着红晕,像是遇到什么喜事一般,李敏还要再说什么,他一手附到李敏的腰上,同时在李敏的耳间轻喃一声,“敏儿,准备好了吗?走吧!” 李敏正在低头望他落在自己腰间的手掌,觉得有些怪别扭的,其余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觉得耳边狂风呼啸,眼前的风景蓦地幻成一片混乱,等李敏反应过来大声呼喊时,他的身子被蓦地抵住,不消片刻便觉得自己的双足落了地,惊愕的是,他刚才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站在地上的还是…… “这里是……山的入口处?”李敏呆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刚才还在临院之中,怎么现在就到了入山口了?难道是飞过来的?他扭头,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念祖。 “敏儿,我今天才发现自己能跑那么快。真的是很厉害哦!这样,我们进山,即使遇见大狼,也不会成为他们的食物啦!”念祖歪着头,腆着笑脸,讨好地冲李敏抿抿唇。 可是我们跑过野兽,也不会知道野山参究竟埋在哪里。 李敏很想说这句话,可是念祖已经拉着他进山了。 “敏儿,翻过这个山头,才能找到山参哦,你能不能坚持住呢?”念祖边拉住他的手,一边扭头问他道。 “念祖,我们还没有对朗儿说进山的事情。”李敏另一只手扶着额头,语气中流动着冰凉。 “我去过武堂啦,告诉他了。李朗说他会照顾好他自己的。”念祖如此回道,李敏刚开始还怀疑,但是想到刚才念祖的速度,他已经是心服口服了。 走了一半的山路,天渐渐黑下,因为一直不停地走,山路不平,多日枯木乱草,走起来十分吃力,李敏累得气喘吁吁,望着渐渐升起来的夜色,心中直叹,忘记拿干粮来了,现在饿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找了一处空旷之地,念祖架了干柴,生火。 李敏抱着膝坐在火前,直冻得双手青红,山里面黑沉沉的又冷又冰,时不时传来几声枯鸦的鸣叫,在山中回荡起好远,听得李敏浑身冒疙瘩。 冷不丁地看到念祖在火上架了一团肉烧烤。 “念祖你弄的是……那只鸟?”李敏没办法想像,先前还在院子里面,被念祖拔了羽毛的鸟儿,竟然被他给带在身边? “这鸟肉可好吃。敏儿你等会尝尝,吃了能有大力气呢,到时候敏儿就有力气走路啦!”念祖回头冲李敏笑笑,火光下他的脸仿佛一潭桃花池水。 果然是被他给带在身边的。李敏望着念祖架火上烤这鸟的样子,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感觉念祖似乎很恨这只鸟,连出门都不忘记带上它,然后非要亲口吃掉它,才能放心。 看着白乎乎一片的鸟肉,经过念祖一烤,竟然变得色香味俱全,酱色的肉上布满浓郁的酥烤的香气,闻之令人食欲大振。 “敏儿,你尝尝!”念祖将那脑袋拔了去,扔掉,将整只鸟送到李敏面前,眼睛漆黑而明亮,带着热切的光芒。 李敏接了过去,咬了大口,只觉得味道鲜极,唇齿留香,只不过,还有一点腥味,肉也没有咸味,吃起来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吃。 “敏儿快点吃饱了,我再去找点水。”念祖起身就要走,李敏忙一把拉住他,阻止道,“现在天都这么黑了,等天亮再去找水,万一遇上野兽可不行。” 第155章 山中相处 “那可怎么办,我还想找些干草铺在身子底下,让敏儿有个舒适的夜晚呢。现在敏儿不让我去,晚上我们可怎么睡啊?”念祖听了李敏的话,满面愁苦地说道。那双晶晶发亮的眼睛,不时地朝李敏瞥一两眼,带着闪光的亮意,仿佛带着期待之色。 “没事,两个人挤挤就好了。”李敏指指地上的篝火,然后朝旁边的那棵粗壮的树指指,“我们靠在树干上,坐着眯一夜就好了。” 念祖听了也没有坚持,点了点头,便打消了去找水的念头。 李敏吃了小半肉,看到念祖巴巴的眼睛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一个大人人,应该把吃的让给念祖,可是他竟然一不小心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吃下去了。 他将那肉递给念祖,见念祖高兴地接过来,就着他刚才咬过的地方,重重咬了一口,鼓着脸颊,大口嚼了起来,望着李敏时,眼睛带着旺盛的光芒。 李敏去附近找了一些干柴,添到篝火中,火焰一下子旺起来,他就着刚才坐的地方,靠在了树干上,慢慢地打起了磕睡。 念祖正在啃着只剩一半的烤肉,那鸟只有骨架子,没有多少吃,念祖样子是在大口吃,其实也没吃到多少肉,他觉得李敏吃得会少。这会子,眼看到李敏闭上眼睛睡过去了,念祖把手中的肉骨头朝后一抛,便悄悄靠近,火光明明灭灭,打在李敏尖瘦的小脸上,有那么一刻,念祖觉得很温馨,就像是曾经娘亲活的时候,跟娘亲在一起那样,很满足很美好。 若非萧家的人接他回去,要他认祖归宗,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念祖伸出手,把自己手臂悄悄地放到李敏的腰和树干之间,然后自己也靠坐在树干上,与李敏肩膀挨着肩膀。许是在野外睡得不安,许是火柴太少,火势渐弱下去,感到了冷意,李敏蓦地张开了眼睛,刚才还是明亮的世界,转眼间便暗了许多,扭头看到念祖正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去,想要起身添一把柴的李敏,只好打消这个念头,自己蜷缩起来,尽量不使身体的动作惊醒念祖,撑着肩膀,让念祖靠着,他这样保持着警惕睡觉,大半天都没有睡去。 山林中的冬天,鸟兽不多,林子之中,能听到树枝哗啦的声音,尤其被风吹过之后,那声音更加刺耳,偶会会有干枯的树枝掉下来,发出啪的响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敏终于撑不住了,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不多会儿,念祖便醒了过来,看到已经完全熄灭的篝火,他没去管,而是伸手抱住了身侧的人,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凉,李敏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即使如此,在睡梦中的他依然不时地打着哆嗦,可又抵不过困意,一边冻着一边睡着。 念祖悄悄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发觉坐了那么久,自己坐的地方都寒冰一片。他朝四下扫视一遍,想寻一处树叉安窝,终于在一处古老而矮粗的松树上寻到了两个粗粗的杈子,他纵身往上一跃,轻而易举地跳了上去,回头又朝李敏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估量了下,觉得可行,便又跳了下来。 他回来推了推李敏,发现他睡得很深,便不再吵他,反而是放心地将手臂抄进他的双腿弯下,一边扶住他背脊处,身形蓦地弹跳起来,眨眼间落在松树杈上,因为怀中抱着个人,念祖一时立身未稳,晃了两晃,这抱着李敏才站定了。 念祖看到李敏身上披着的厚厚棉衣,突然伸手将那棉衣拿下来,垫到粗壮的树杈上,自己一屁股坐上动,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被他抱着的李敏突然觉得一阵飒冷,更抱紧了自己。念祖见此笑了,将他拢到胸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手箍着他的腰,便倚着树干眯上了眼睛。 李敏这一夜像睡在冰窟一样,还好身边有个大火炉,他不停地往那火炉怀中缩去,直到将自己缩成一团,整个都投进那火炉之内,觉得舒服了,这才安静地睡去。 念祖见他像八爪章鱼似地抱紧自己,无声地笑了,这下省得自己费力,敏儿自己就送上门了。若不是他还没有学到男子跟男子之间的那一些……其实在这里把敏儿变成他的人,也是极好的。在树上成为他的人,敏儿一定会记一辈子吧。 李敏醒来后,轻手轻脚地爬到树下,仰头看到念祖正睡得香,他不禁叹息一声,几乎都不记得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跑到树上去了,还那样抱着念祖,李敏低头看看自己这具身体,突然觉得很惭愧。他一个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岁的人了,竟然还依靠念祖这个孩子,真是太笨拙了。 在四下寻看了一番,李敏再回来时,看到念祖已经下了树,手中还拎着那件厚棉衣,念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笑嘻嘻地问他,“敏儿昨夜睡得可好?”他那双黑奕奕的眼睛亮得惊人,看着李敏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宝物似儿,甚至有那么点小心翼翼。 “还好。”李敏脸颊微微红了。暗怪自己太不长劲,竟然真睡着了。 念祖见此更高兴了,欢快地牵住李敏的手便朝树林深处走去,他简直太高兴了,没有想到敏儿脸红了,难道说昨天夜里敏儿其实醒过一次,他看到自己吻他了?他没有反对,是不是代表他同意了。他其实心里还不好意思说? 一连串的疑问从心底发出来,使得念祖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李敏问个清楚,如果敏儿羞涩地点头,那该多好。他不要放弃现在所进行的一切,就此与敏儿一生终老在这沐水村?没错,只要敏儿不想让他报仇,他便不报仇了,与敏儿这样一辈子,便是最幸福的事。 李敏在地上捡了根粗树枝,一路柱着朝前走,转眼看到念祖在旁边笑得贼兮兮的,他看着有些奇怪,就问道,“念祖,你是不是知道山参在哪里埋着?” 念祖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山参都长在哪里,如果找到山参,敏儿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只要是合理的事情,我都能答应。”李敏淡淡地撒开念祖的手,声音清冷的说道。 念祖尴尬了下,合理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前些天李敏还赞他懂事,说什么女子跟男子之间,才是最正常最合理的。那么若是他问,敏儿你要不要嫁给我,之类的话,会不会被掴巴掌? 他偷偷地觑了眼李敏冷飒的小脸,一夜在山里的睡眠,他的脸冻得僵白,手也是冷的,可是他刚才撒开了自己的手。 念祖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头忽然涌起一片落寞。 望着李敏朝前走去,念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跑上前拉着李敏说道,“敏儿,你有好久都没有沐浴了呢,不是快到天然泉了吗,咱们去洗洗身子吧!” “回家擦洗一下就可以。”李敏淡淡道,“念祖,我们是来做正事的,不是来玩的。” 他说着便径直朝前走去,甚至没有顾及念祖的情绪。 念祖很轻易地就能感觉到李敏的冷淡以及……怒意?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李敏在前面走着,他觉得非常不舒服。虽然现在是在野外,只有他跟念祖两个人,可即使如此他也不便于将自己长袍撩起,看看自己的胸前是怎么回事。那种滋辣着的疼痛,让他很不喜欢,很不舒服,就好像是被人蹂-躏过似的。可是昨天他莫名其妙地与念祖睡在了树上,并没有第三个人出现啊。而且在此之前,他身体还是好好的,难道是昨天夜里,念祖把他…… 他捂了捂额头,只觉得头疼感又上来了。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很龌龊。 他究竟是怎么了啊,这整个沐水村,才一个闽坚是基佬,他怎么把念祖也想成基佬了,他究竟是病了还是神经了?念祖还是个孩子啊!可是,他胸口那种疼痛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他自己弄的吧? 李敏还记得自己因为陪念祖去镇子上看病,回来便发烧了两天,之后发现身上没什么问题,唯独这个胸……很古怪,像是被人碰过一样,又红又肿的。李敏从前可是个有过女朋友的男人,他焉能不知道男子的想法?虽然他暂时还搞不明白基佬的想法,可是男人对女人的想法,对女人身体的所做的一切,他可都做过了。换位思考,李敏拧起了眉头,停下了脚步,莫非是他被人给当成女人了,所以才会被弄成这样?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胸前。 “敏儿,你怎么了?” 念祖露出一副天真的孩童模样,若放在以前他婴儿肥嘟嘟的脸时,这副眼神还多少能蒙得过李敏去,但是现在的念祖一张脸已经渐渐成熟了,半点孩子气的长相都没,再露出这副眼神,就有点可笑了,使得李敏觉得他仿佛是在装相。 第156章 抓鱼 李敏揉揉自己的胸口,他深吸一口气,冷不丁地出口,“念祖我!……我们快点走吧!” 他冲口而出,本是要质问的话,甚至要量出自己身上的证据。可是话说出一半,李敏就蔫了。 捅破这层窗户纸,念祖会怎么做呢?李敏依然犹豫,而且他也担心自己是在冤枉念祖,毕竟从前的念祖是多么纯真,自己若真是冤枉了他,岂不是在用成人的思想来污染一个稚子。就像朗儿一样,才不过十岁大小,就觉得男人跟男人能在一起,这怎么得了。 李敏不想亲手染指一个孩子纯白的思想。他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观察。若果真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么念祖便与闽坚一样,离开他的世界! 念祖呆呆地看着李敏言不着调的样子,又见他捂着胸口,他捂着的那个地方,正好是自己昨天晚上……舌忝的那个地方。 他觉得敏儿的那里实在太美味了,一时没忍住,怕敏儿醒来发现,就点了敏儿的昏睡穴道,好好地过了把瘾,莫非是被敏儿发现了? 他想到那被自己弄到红肿的可爱又甜蜜的地方,心头突然涌起后悔同时又矛盾地升起一片激喜,再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怕被发现了。可是敏儿刚才的反应,并不像是羞涩的样子啊。莫非他是不愿意的? 念祖的眼中染了一层顾虑和忧伤,想想之前敏儿的所做所为,他是不赞同男子跟男子的,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呢!不行!绝不能让敏儿看出来,若是被他给知道了,自己也一定跟闽坚一样,被他给赶出来的。到时候就不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就算以后再有人给敏儿说亲,大不了再推给闽坚。反正让闽坚多娶几个老婆,也是件好事! 李敏走出去一大段距离了,都没有发现念祖没有跟上来。念祖也不欲让他担心,三两下便奔到了他跟前,并没有去强硬牵他的手,而是像一只乖乖熊般,忠诚地跟在他左右。 等两人翻过了这座山,到达了中间的山脉,李敏扭头看念祖,只见念祖气喘吁吁地跟在自己身后,他皱了皱眉头,“你不是功夫很好吗,怎么也会喘?” “昨天当敏儿的垫子,今天早上又没吃东西,没力气了。”念祖瘪瘪嘴,脸上带着一丝委屈的神色。 李敏淡淡地说道,“等挖到山参,回家再吃。” 念祖听了这话,也没有辩驳,而是跳到李敏身边,规矩而乖巧地朝密林深处指指,眼珠一转,又将手指朝更远处指了去,小声说道,“敏儿,这座山里面有野猪野豹子也许还有老虎吧,我只来过一次,走到中间,就能看到山参了,我们走吧。” 若是很快便能找到山参,敏儿一定会回家的。念祖暗道不行,今天晚不能让敏儿回去。他得等敏儿那里消肿了之后,才能回家。 现在敏儿不好意思掀开衣裳看,等回了家便不同了,他会偷偷看的,到时候发现了,自己就麻烦了。再过一晚上,那个地方肯定能消肿。 念祖说着,迟疑地把手伸到李敏面前,能够看到那手掌带着几丝颤意,与其主人一样,脸上小心翼翼的怯然之色,在等待征寻着李敏伸过来的手。 李敏抿了抿,最后还是把手放在他的掌中,下一刻便转而拉住了他的手,叮嘱道,“既然没力气了,便跟在我身边,我保护你!” 其实李敏手中只有一个粗木棍子,若是保护念祖,这话还真是不自量力。只不过,李敏在从前没有真正在野山林中遇险,更没有见识过大型捕猎类肉食动物,根本意识不到山中的危险,这在他经历打了狼之后,胆子就变得更大了起来,根本没将危险放进眼里。 念祖没了力气会走路慢吞吞的,李敏先前还跟不上他,这一会儿,李敏走出丈外去了,回头看看念祖还在一颗树杈子上歪着脑袋,蔫蔫的样子。 莫非是病了? 他的样子引起李敏的重视,李敏自己发烧时就是浑身没力气,看念祖这样子,难道是昨天晚上受了风寒了吗? 李敏回头去摸摸念祖的额头,发现温度不烫,放了心,哪知念祖拉住了他的袖子,一脸怯然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敏儿,能不能吃点东西,我好饿……” 他们又没带干粮来,这大荒山的吃什么啊。李敏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五脏庙,心下犯了愁,看念祖坚持的样子,他只好应了,两个人找了一片空旷的山地,李敏把念祖安排下,就要去找吃的。 哪知念祖拦住他,让他呆在原地不要动,自己要亲自去找吃的。李敏担心要跟着,念祖只好随了他,两人如今所在的是处高地,偶尔能够听见几声轻微的水花流淌的声音。 念祖腰上缠了麻绳,因为太饿,他用不动力气,便拿麻绳缚在李敏的腰上,把他给放到高地的下面去,自己则是纵身跃下,落在地上毫发无伤。 李敏削了根尖尖的木桩,朝那水流声而去,心想着那里一定有鱼儿的。 两人寻到了一处浅显的小溪,水流很缓,触手试去,温度很暖,李敏不禁掬起一把水抹了抹脸,念祖则是在水里面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半条鱼儿的影子。 这水该是从天然河处的分支吧,也许因为源头处被什么堵住了,到了这里才致水势如此缓静。李敏暗暗想着,现在是冬天,很多动物都在冬眠,若是过了冬天,这条小溪该是很忙碌的,毕竟活着的动物都是要饮水的。 他悉心在四下查看了遍,发现有着很浅的动物的脚印,其中最明显的是一个最大的脚印,李敏注意地看,有成年人的脚掌大,脚掌周围有着四指印,似乎是熊的脚印?李敏缓缓地站起来,朝后退了一步,有些发渗地朝四下看去,这个时节,熊宝宝应该都在冬眠吧,它们应该不会来吃自己吧? 身后突然撞上一样软软的东西,李敏吓一跳,猛地朝后看去,只看到念祖微笑着站在那里,手中带提了一样活物,“你、你抓的是什么?”李敏混乱地看着,心中还想着当初打狼时闽坚说过的话,他说在这片山中,大型的野兽比较多,还有一些毒物,很少有人涉足这里。 现在看到熊脚印了,过一会儿不会看到毒蛇吧? “敏儿你怎么了,吓成这样?”念祖伸手掐掐李敏的脸,使他看起来红润起来。 “你怎么抓了老鼠来?”李敏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老鼠! “这鼠肉很好吃呢,敏儿要不要吃?” “不要!”李敏厉喝,“快些把它放了,你去洗洗手!” “为什么啊?这鼠很好玩的……”念祖还在争辩,下一刻已经被李敏给拍掉手中的田鼠,那鼠儿一获得自由,哧溜一声,便窜进了枯树林中,没了踪影。 “快去洗手。老鼠身上很脏,你知不知道?”李敏抓着念祖的手,把人押到小溪旁,看着他洗罢了手这才放心。 两人只饮了点溪水,也没捞到,便朝前赶路。一路上李敏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会遇上跑出来觅食的毒蛇毒蝎。 从高地翻下来,得到的是另一片世外桃园,能看到碧青的松树以常绿的柏树,繁茂地生长。李敏回头朝来路看去,暗暗做了记号。扭头看了一眼更蔫的念祖,李敏心下有些打鼓,不知道这一遭能不能找到山参。 转眼日头过西,李敏望望天际,冷风过后,树林之中只闻沙沙作响,李敏不经意地揉揉胸口,看看来时路,一望无际的枯枝败叶,关于山参的茎叶他只在书上看过,从未自己亲身挖过,往来时看到的全是枯黄的叶,不知这个季节山参的茎叶是否也枯黄了,只是在那万千枯黄中,他却一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种。 就在李敏萌生退意,想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念祖大叫一声,李敏身体一僵,转身飞奔过去,念祖指着地上的一片败叶冲李敏直嚷嚷,“敏儿你看你看,这是山参的叶子啊,你看看,这里有山参啊!” 李敏俯下身,仔细研究一番,发现掌状叶细茎,枯黄地摆在地上,只不过是一根败枝,却无从找那根系去,“难道这附近真的有山参吗?” “敏儿,我听说成了精的山参会算会自己跑,它懂得遇到危险就躲藏起来,还知道寻找水源养分充足的地方来扎根生长。”念祖说道,深黑的眼中带着神秘兮兮的认真,“我还听说,如果是真山参的话,晚上还会发出人的叫声呢!” “胡扯。” 李敏嗔道,不过念祖说的这一些他都觉得有意思,虽然不值得信,但也说明这山参是宝物,若是能挖到,族长吃下去,想必亦是大补元气的。 当下李敏便以为作标,方圆两公里之内寻找,发现果真有几株枯叶,是山参的样子,而四周并没有被挖掘过的样子,难道说这山参还真会跑? “敏儿我们晚上住在这里吧,我正好睡不着,晚上就听听,有没有声音。”念祖笑嘻嘻地走上来,建议道。 李敏古怪地看他一眼,“山参还能叫,这话谁教你的?” “听说的呗。”念祖乖乖回道,小小地撅起了嘴。 第157章 黑熊出 两人又朝前走了一段路,却再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李敏看看垂头丧气跟在后面的念祖,再看看渐渐西沉的天色,若是现在往回走,不但危险天也渐渐黑下去了,视路不清楚,不若听念祖的,便在那里宿上一夜,若是晚上有叫声……李敏黑了黑脸,晚上有叫声才怪。只是明天也可以试着挖几个觉得可能的地方看看。 李敏回头向念祖说了自己的意思,念祖本来没精打彩的样子,一下子有了神气,非常勤快地去找树杈子,打算晚上再将就一夜,反正敏儿晚上是注定要睡在自己怀里了,他不必发愁敏儿会固执地往回走了。来的路上,他有看到治疗红肿的几片小青叶子,到晚上的时候回去摘了给敏儿敷上,等到明天……敏儿一定不会发觉的啦! 看念祖这样高兴,李敏这一天的心情也在此时舒畅了几分。本来是念祖非要跟着来,李敏准备不充分,就被推到了这山中,可是这在第二天念祖就想撂挑子,给他捣蛋。李敏心下是有点生念祖气的,只不过想到念祖还是个孩子,他心头的气也散了,却是依然不太舒服。现在看到念祖开怀,李敏却也松了口气。 他见四下没人,念祖也不知去哪里了,李敏便靠在一颗树前,把拿着的棉袍放到一边,撩起自己的袍子,就想看看自己的胸前,他难受一天了,有念祖在,他不便检查,现在树林中没人了,总算是能看看了,究竟是出什么问题了,为什么总是不舒服。 李敏刚撩起衣服,还没看时,就听到一记啪嗒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他的动作一顿,本能地朝四下看去,只见念祖高高大大地站在离自己三四步的地方,双手抱着干柴,神态恣然地望着自己,抿着唇意味深长地笑。 “身上有点痒,我抓两下。”李敏敷衍地说道,匆匆套上衣服,便朝念祖走来。 “敏儿,我刚才发现前面小溪处的松树都很好,我们去那树上睡……”念祖没理李敏的话,转而说道。 “不必了吧。山参是在这附近发现了,晚上还是在这里睡吧。” 李敏不肯去小溪那里,一是因为那里没有找到山参叶子;二来他在那里看到了熊掌印,一想起来,总是觉得森森然的。 念祖见他坚持,也没有强求,天黑下来,便在生了火。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李敏,见他时不时地朝胸口抚两下,平常时候倒看不出什么来怎样,但是昨天晚上念祖自己做的事情,倒是心底门清。暗暗想着,刚才多亏他走得不远,若是被敏儿撩起衣服来发现了,指不定现在就被赶走呢。 他必须得尽快让敏儿好了,只不过那几片治伤的小青叶子还在更远处,他得回去采摘到才行。念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趁李敏睡着,做这件事情为妙。 生起火来,念祖告诉李敏,他去溪边取一点水来,李敏点头,拨弄着火堆,望着念祖离去的方向,想到小溪离这里不远,便打消了再去窥看身体的想法。反正回到家里也一样,不差这一点时候,被念祖看到,显得很尴尬似的。 李敏只这样想着,可是他没料到念祖一去就大半个时辰,把李敏急坏了,这下什么都不想了,只盼着念祖快点回来。 终于在李敏等不急,想要前去找的时候,就见念祖提溜着一件野物回了来,定晴看去只见是麻褐色的猫脸短尾的猞猁。 “你在哪里打着这个的?”李敏意外地说道,见这东西也有三四十斤的样子,看着它,总给李敏看到猫的错觉。 “去取水的时候,就看到它在旁边,我以为会很好追上它的,谁知道它跑得那样快那样狡猾,用了好久才抓住它哦,敏儿,我好累哦!”念祖甩下猞猁,朝李敏扑过来,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怀中,偷偷地深吸口气,感觉敏儿身上的味道好香,真想一口吃掉。 李敏拍拍他的脑袋,警告道,“别偷懒,快去烤肉,我也饿一天了。” “敏儿亲我一下吧!”念祖突然扬起脸,冲李敏甜甜说道。 “亲你?你又不傻,也不是郦儿,亲你做什么?长这么大人了,难道还缺母爱,快去干活!”李敏拿脚踹他。 “敏儿就亲我一下下嘛!”念祖粘在李敏肩头撒娇,下一刻泪眼婆娑起来,哽咽道,“念祖没娘了啊,只有敏儿一个。敏儿是我第二个娘亲,敏儿就亲我一下!” 李敏看他又哭又撒娇的,这样一张成熟的脸面,却拥有孩子的表情,李敏不禁感到深深无力,俯身将吻落在念祖的额头上,之后便打发他去烤肉。 念祖随身带着刀,收拾起来倒也利索,没多大一会儿,就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烤好之后,李敏只吃了一小块,便给了念祖。虽然烤肉是香,但是没有盐的烤肉,再香也吃不多,稍稍填了下肚子,李敏拿了念祖随身的小葫,见里面装满了水,便喝了一口。 将生的火移到树旁边,李敏背靠着树,下来,伸脚放在离篝火不远的地方,烤着火便眯上了眼睛。 念祖把自己肚子填饱,又喝了两大口水,将水葫扔到一边,轻手轻脚地来到李敏身边。见他睡着了,念祖凑到跟前,把冰凉的脸凑到李敏的颈窝前,立即引得他浑身哆嗦,本能地双手环住了身子。 “敏儿,敏儿……”念祖在他耳边小声叫他。 “念祖别撒娇……你不是小孩子了……”李敏说道。 念祖听了这话吓一跳,忙抬头看他,只见李敏紧闭着眼睛,显然已经睡着,刚才的话是梦话吧。念祖把心放进肚子里,伸出长而有力的手臂来到李敏的腰间,一边抄起他的膝弯,就想把人抱起。 “嗯……念祖……”李敏突然扭过头来,朦胧着声音叫着念祖的名字。 念祖眼疾手快,双指疾点他后脑处的昏睡穴,李敏才将将睁开眼睛,还没有看清楚周遭,便脑袋一歪,彻底昏迷了过去。 这下子念祖总算放了心,虽然这样昏睡一夜,敏儿第二天醒来会头疼,可也比自己被他赶走要好太多。念祖手脚麻烦地打开李敏抱胸的手臂,飞快地掀开他的长衫,露出了白玉般的胸膛。 只见一侧确实已经微微红肿起来,因伴随着挺立涨大的乳-头。 念祖喉结不由自主地咕哝,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总算把*给压下去。知道先将李敏的红肿涨大消下去为上,念祖拿棉衣给他盖上,就要去找药草。回头看到火光下,李敏孤伶伶地睡在原地,实在是危险。左右想了想,念祖想到了在小溪边的那颗不算高的松树,树杈子粗壮,敏儿睡觉时又安稳,想必在那里呆一会儿不会出问题。 他想罢,便抱着李敏往小溪旁走,把人放到松树杈处,让他背椅着树杈而眠,念祖俯身舌忝着李敏的唇瓣,反复品尝了好久才舍得放开。跳下树,去采药草。 天黑路远,念祖行出去便丢失了方向,反复辗转很久,才采撷到了药草,他揣到兜里便往回来,小溪边在他走之前生的火已经湮灭了,只剩下一星火灰,念祖心头欢喜,身形疾速而来,远远地就看到李敏在松树上的身影,只是下一刻念祖顿住了脚步,面现古怪地盯着那黑影,怎么突然觉得那黑影大了许多。 待念祖纵身而近,突然看到松树上哪里是李敏,竟然是一头巨大无比的黑熊! 黑熊正伸着爪朝李敏的胸腹而去,那大脑袋伸近李敏,似乎是嗅了嗅。 念祖见此,整个人都炸了起来,扭头寻到了一根木棍,对着那黑熊就掷了过来。 可惜他丢的只是根木棍,又是天黑视物不清,念祖虽贯注了内力,却是因为担忧李敏,一招不慎,只沿着黑熊的屁股而过,只是擦下了它些许毛发。 “吼——” 黑熊被惹怒了,冬天它本是饿极,出来寻觅食物,本是想在溪头等捉鱼,哪知道李敏一伸腿,脚上的鞋子掉落了下来,正好打在经过的黑熊背上。 黑熊便循着味道上树,人类的呼吸在吸引着它,他在李敏身上辗转了半天,发现并不合自己胃口,正要退身下树呢,念祖突然出来,对着它的屁股就是一顿啪唧,黑熊怒了,下树就要找另一个人类算账,哪知道这时候李敏睡得迷糊了,光着脚丫子的一条腿猛地朝前一攀……脚丫子便触到了一样毛绒绒的物什,感觉很舒服,他不由更往前送了送。 往时与念祖一同榻时,中间是郦儿。李敏盖着厚厚的被子不论准还是热,总喜欢在睡梦中把脚伸出去,正好捅进了隔着小小的郦儿,念祖的被窝,在触到念祖的温暖的身体后,他找个舒服的姿式就能睡得更踏实。 念祖则更加宠他,发现李敏的脚凉时,便放在腿间捂热乎了。发现李敏的脚出汗时,便找个温凉的地方,让他卸汗。李敏潜意识中吃到了甜头,自然每次无往不利,自己舒服,念祖那里更欢欣,趁机伸出又长又结实的手臂,顺着脚腕往上探,好好地过把瘾…… 第158章 心疼 这一次李敏本是潜睡,可被念祖给施了点小手段,便睡死了,一时根本醒不来。 念祖一眼便看到李敏的脚落在了黑熊的肚子上,当下大急,也顾不得许多,纵身就朝黑熊揣来。那黑熊也是心头愠怒,它本是没有吃人之心,可是一会跑来个人类打它,一会儿这个树上的人类又揣它,它怒了,抓过李敏的脚来,低头就是一口! 睡梦中的李敏压抑地痛哼一声,睁开了迷茫的眼睛,这时候念祖一脚重重踹到黑熊的脸上,将它整个踹下了树去,黑熊一爪还挠着李敏的腿,就势落下时,连带着李敏一同栽下。 念祖长臂猛地一伸,捞住李敏的身子,往上一拽,就听哧的一声,黑熊的爪尖在李敏的腿上撕裂道口子,然后重重坠地。 “嗯……” 李敏睁开眼,一时还反应不及所呆的地方是何时,自己是怎么了。 念祖紧紧抱着他,心头怒火澎湃,下树就要去找黑熊算账! 那黑熊被一脚踹下树,早知道利害,也没敢再进攻,闷头就朝森林深处逃去。 “念祖,怎么了……呃……怎么会这样疼……” 耳边传来李敏断续的申吟声,念祖精凛的眉头紧紧皱起,不顾黑熊了,当即把李敏抱到篝火旁,紧抿着唇,对李敏的话毫不回答,利索地将他放在地上,去查看他受伤的腿。鞋子掉了一只,这条腿被黑熊咬了,又在黑熊掉下树时抓了一把,血水四溢,此刻满地流着的都是李敏的血。 念祖运气伸指在李敏腿上大穴点了几下,先封住要塞,然后拾了些干柴,把火生上,在火下查看李敏的伤口,见血还是鲜红色的,他松了口气,黑熊的牙齿看起来是没毒的,只是这野物不知道吃不吃其他的东西,牙上定然不干净,得尽快给敏儿找药草才是。 “究竟怎么了?” 李敏这会儿彻底清楚过来,耳边是潺潺的溪流声,目视范围是一些松柏树,他立即反应过来,朝念祖问道,“咱们不是在前面的小树林睡的吗,怎么跑到小溪边来了?”他看到自己流血的右腿,一阵阵剧痛传来,李敏额上布满了汗,可心里面却清楚分明,“念祖,是你带我来的?” “是。”念祖的脸严肃冰寒,眼瞳中带着一抹恨意以及自责之色,“我去找山参,因为担心敏儿睡在地上出事,便把你放到这里了。可是这里竟然有黑熊……” 念祖脸上涌起一丝狰狞之色,若非他一时鬼迷心窍,敏儿怎么可能受伤,刚才自己回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点,敏儿就被黑熊给吞吃掉了,到时候他死也找不回敏儿了。 “敏儿……” 念祖俯身把李敏紧紧的按进怀中,声音带着颤抖和害怕,他一遍遍念着李敏的名字,像是要将他整个埋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我没事。不过是被咬了一下,没关系的。”李敏在他怀中,闻听到那一阵强似一阵的心跳声,他自己也有些惊讶,此刻竟然觉得腿处的伤不那么疼了,尤其是听到这过于疾速的心跳,他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安慰。 念祖是给族长找山参,这孩子一直都是很孝顺的。李敏深知自己不该怪他,要怪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竟然碰上了黑熊。不过之前他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念祖的,说到底,是自己的疏忽,怎么能怪念祖呢。 “敏儿你睡一会儿,等天亮我们就离开。” “我再不离开你半步了。” 念祖一遍遍说着,将随身的草药给李敏敷上一些,发现血水渐渐止住,他飞快地包扎一下,本想着赶快离开,可想到自己先前的迷路,此刻离开根本不是时候。当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敏听着那心跳时,忍着钻心的疼痛,本来是不可能睡得着的,可是渐渐的不知怎的,就昏睡过去。 念祖看着眼前昏睡苍白的容颜,内心万分痛苦,恨不得斩下自己一条腿来陪给敏儿。若非自己色字压头,怎么会弄得敏儿这样不舒服,为了几颗药草,竟然让敏儿被黑熊咬了。他都没舍得多咬几口,竟然让黑熊得了敏儿的便宜。 念祖内里面纷繁复杂,还是将李敏的衣襟掀了开来,将药草嚼碎抹到他胸前,听到李敏睡梦中惬意地哼哼两声,念祖心头涌起的是无限的自责,可他的身体却诚实地表现出了热情。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腿间,那高高硬起之物,愤然地一拳挥下! 山间有鸟儿的鸣叫声,清晰脆亮。李敏醒过来,觉得自己脑袋万分疼痛。他抚着自己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正被念祖驮在背上,朝山外走去。 “念祖我没事了,你放我下来吧。” 念祖固执地背着李敏,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用了一个时辰两个人终于出了这片山林,念祖到了平地上,身形陡然加速,眨眼间便到了临院。 这时候李朗早已经去武堂了,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李敏被念祖抱到了榻上,转而便出门了,李敏在后面叫他,哪知道他应都不应一声,闷头就朝着外面奔去。 “他究竟是怎么了?” 李敏纳闷,低头看看自己右腿上的伤,李敏找了根绳来,把右腿上方没有被咬的地方,拿绳给死死地缚上,这才觉得那钻心的疼痛似乎好了那么一点。 看来念祖一时半会是不回来了,李敏考虑着,自己下地打算烧锅热水,在外面过了这一夜,浑身都难受,更想喝口热水。他才刚下地,念祖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没给李敏话,抄起抱起人又塞回了被窝。 “老实躺着别动。”念祖惜字如金,李敏看到他手中拿着一个空空的碗,也不知是要做什么,“我去煎药,敏儿,你不要动好吗?” 他那深黑的眼中满满盛的全是李敏,语气更是低柔,带着请求。 李敏只得点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念祖,像是犯了大错一样,小心而又自责,李敏不想违背他,担心他会更不说话了。他只得点点头。 念祖很快煎好了药,李敏整个身体缩进被窝中,只露出受伤的腿。念祖煎好了药进来,看到李敏歪着头眯了眼睛,心中顿时大叫不妙。那样疼的伤口,敏儿竟能睡着,这熊牙肯定有毒! “敏儿,起来喝药。” 念祖走近了拍拍李敏的脸颊,李敏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声,又歪头睡去,“敏儿,敏儿……” 李敏脸色苍白如纸,声音也忽悠悠的,听得念祖的心整个悬了起来,不由分说自己吞了口药,便给李敏喂下,不一会儿碗便见了底,这时隐隐传来李敏念叨的声音,“念祖这是什么药啊,不要喝错了药啊……” “没事敏儿,这是我配的药,不会有错的。” 念祖把药扔到一边,回头将疗伤的药拿进来,看到李敏的被窝够暖和了,便将李敏的衣服都褪下,将人整个裹进了被窝,听到他惬意地哼了一声,念祖抿唇一笑,目光掠过他染着草渍的胸口,见那红肿早已消失,念祖瞳孔灰暗了下,拿布巾将药渍擦干净,那胸口便跟初时一模无二了。 把李敏的腿敷上药之后,念祖便出了门。 李敏睡了大半天,下午时分才醒来,叫了两声,没人理他。他便自行起身,反正只不过被咬了下,也没甚大不了的。被子从肩膀上滑下来,他看见自己胸口,一如从前。李敏当下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倒是对念祖没了防备之心,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要掀被下地时,念祖灰头土脸地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样子看起来很可爱,“念祖,我大好了!”李敏朝他笑笑,见他身上沾了枯叶飞灰的,不由问道,“你去哪儿了?又进树林了?” 念祖在身上穿的棉袄上套了一件薄衫,即使如此那薄衫也小了一截,露出里面那草青色的棉衣,只见针脚粗陋,看起来像是被草草缝就的一般。念祖忙将沾在棉衣上的那片枯草摘下来,用心拍打了一下,看到并没有弄脏,这才收回手。 “你……你还喜欢这件棉衣?”李敏望之不禁意外。自从他给念祖做了这件棉衣后,他总是在外面套上之前的旧衫,把棉衣给全部盖住了,李敏偶尔能从露出来的粗粗针脚处,暗暗感叹,自己手太粗了,把好好的棉衣做成这样。可是今天才发现,念祖并不是嫌弃他做的棉衣太难看? “这是敏儿做的,不能弄脏了。” 念祖低头看看,老实地回道。走上前拉开李敏的腿,看到上面包扎之处殷出丝丝鲜红,他不由地眼圈发红,闷闷道,“我去找它了,可是它不见了。再给我看到,定要剥了它的皮。” 李敏反应了老半天,才听出念祖话中的意思,他温和地拍拍面前的人,淡淡摇头,“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你进山。那熊又不是好欺负的,你怎么能跟它斗。万一有个好歹,你岂不是要让我心疼死吗?” 第159章 幸福的小夫妻 “心疼?”念祖眼瞳发红,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人,敏儿会心疼他吗? “当然心疼。”李敏叹息道,“念祖虽然是别人养大的,但是现在一直被我抚养,孩子当然是谁养的谁疼。”他伸手握住念祖的掌,目光中燃着一片热意,告诫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哪怕是念祖以后找到自己的家了,也要记得我的话,我会心疼的,所以不要随便涉险,要为心疼你的人着想。” 念祖眼中带着丝丝期待,然而当他听完李敏所有的话之后,那种期待又变成了死灰。 李敏在榻上躺了两天后,腿便能动作了。李朗听说他因为去挖山参而受的伤,当场便说这件事情还是闽坚在行,不若去找闽坚。念祖一眼甩过去,李朗兴冲冲的话立即被淹死,他低着头,咬着唇止住了声音。 李敏看看念祖又看看李朗,心中不由想道,自己都管不住李朗。没想到念祖一个眼神,李朗就不敢说话了。他不禁摇头,难怪人家都说,孩子要交给别人管教。留在父母身边永远不出息。看起来这话一点没错呢。朗儿就敢对他这个哥哥说不,在石豪跟前,朗儿乖得像条宠物狗;在念祖面前,朗儿半个重字都不敢说;唉,惟独待他这个哥哥,朗儿说东就是东,说西就得是西。 “敏儿,今天我要进山。”念祖突然说道。 “山里面有黑熊,不准你再进山了。”李敏再次申明。 念祖沉声道,“斑斑饿了,我得陪它进山。” “不是还有肉吗?” “斑斑是要捕猎野食,总是吃家肉,终有一天它会变得不会捕猎了。我要带斑斑进山。”念祖说着在嘴间又呢喃了两声“斑斑”,抬头再望向李敏,眼底多了一丝宠溺的笑意。 “那你要按时回来。”李敏想了想,终于松口。 伤口上差不多结了痂,李敏将从石豪那里拿来的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顺便盖了手印。这还是他在沙土堆里面练了许久,才算把这繁体字给练得工整了。 时间约在明年开春教学,李敏趁这空去了族长家。因为河堤完工,族长家里三三两两的净是村人,李敏一进去便听到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开工。 李敏搔搔头发,尴尬地笑笑。他可没有那么多银钱,望着族长家的村人,李敏暗暗算计着,自己得出多少银钱,才能盖起这房子来。这一些人在修河堤的时候,吃惯了有工钱的日子,这一次不会再要他涨工钱吧。 “放心吧,大郎家里盖房子,咱们都会去帮忙的,不收工钱!”郑大牙上前来拍着李敏的肩膀,大声说道。 “不要钱?”李敏当即眼就亮了,顿时把目光朝在场所有的人辐射,心中想着,是不是这些人都不要钱啊。 “李氏族人都会去帮忙,修河堤的工钱,够大家伙过个好年了,若是再收大郎的钱,并不是李氏族人所为之事。”这时候族长及时说道,他招招干燥犹如树皮般的大手让李敏过去,“大郎,你过来看看这张图。我请了之前修建房子的人来,刚画好,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不。” 李敏看到那是一出四合院,结构就跟现在住的族长家的院子差不多,他心中有些不苟同,因为他是想要盖个二层小洋楼的……“大郎你看怎么样啊,放心吧,你主持修建的河堤,大家伙儿都会去给你帮忙的,相信你那房子呀,不出一个月就能建好!到时候也过年也庆祝盖好房子,皆大欢喜哇!” 李敏低头再看看图纸,抬起头再看看四下的村人,连赵叔都在这里,十多个人围聚一堂,一双双眼睛期待地看着他,李敏顿时笑了,感激地点头,“我觉得很好啊,就按这个图纸盖吧!” 他这一点头,场中的村人哗然说开了,个个笑起来,“我就说吧,李大郎肯定同意的啊。有咱们都在,还有他半个不字?!” “咱们大家都参与,相信这房子很快就能建起来,到时候一起去大郎家里过年啊!” “诶,盖好房子是应娶媳妇才对!到时候还得再给大郎说门亲事!” 李敏听着大家欢快的话,一时间感慨万千。他本以为自己出钱盖自己想要的房子,可是没想到大家热情那么高,他只不过为修河建出了一份嘴皮子的力,根本没做其他的,大家竟然都记得他。沐水村的人,真的好纯朴。 这时候族长拾起拐杖引着李敏一同进了屋,边走边说道,“敏儿你,你别怪我。我知道你想要盖座好房子的。只不过目前所条所限,按你的想法来,老夫我不知道要看到几时,万一我这身子撑不过,至少能看到你房子盖出一半来……” “爷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李敏当即打断他的话阻止他再说下去。 “也罢。你心里明白就好。看着你们兄弟好好的,我也放心了。只是还没有看到你娶上房媳妇……”李祺甫焦黄的脸上露出一缕哀伤,那浮在脸上的皱纹立即变得像刀工斧凿一般深刻,他叹息地说道,“老喽老喽,当初老夫也没想过会对你这样挂心,人哪,就是个缘份。” 李祺甫望着面前的李敏,心中其实有一半话是还没有说出来的,他是存心不让李敏盖中意的房子。李敏是有功名在身上的,马上就要迎来应试了,若是李敏在沐水村过得太安逸,他必是不会将心思放在学业上的了。 这些日子李祺甫也看得明白,李敏懂事了很多,家长理短的事情,哪一样也少不得他。可李敏是个男人更是个秀才,男人的战场是在外面,而不是局限于这些宅第之中。这样下去,只会磨掉这个孩子身上的才气,导致他终其一生碌碌无为。 养活弟妹虽然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李敏的一身学业却不能荒废。 李祺甫旨在于此,他想让李敏考上状元。 待李敏去武堂教识字,李祺甫私下嘱咐了石豪,让他多教授下李敏,若能有朝一日及第,殿试之上的比试,却是少不得的。李敏就算赢不了,若是有个中等的本事,将来也是比他的庆儿强。 李敏若是成功了,他日也不会忘了他这把老骨头吧。 李祺甫突然笑了,边笑边摇头,只觉得一阵化不开的愁绪涌上心头。 李敏的房子开工了,他每天跑工地,郦儿便在李卞氏和赵婶儿家里来回住,她的羊母亲便在这两家人之间牵来牵去。 族长的气色明显变好,念祖不知是打哪里挖来的野山参,总共有好几斤,给族长送了去。李敏看着都有些眼缠,听说这参是好东西,若是挖出来个千年人参,还应该能增寿的吧。 念祖笑他痴傻,只道能增帮的千年参是给皇帝吃的,哪里轮得到他们这小老百姓? 转眼前一月过去,李敏看着半成工的四合院,心中感慨,自己也算是有房子的人了。 只是与预计稍稍不同,房子并没有盖成,便马上要过年了。大家停工家家户户置办年货,李敏也与念祖去置办年货了,回来时看到村口走着一壮实汉子以及身材窈窕的女子,李敏定晴一看,步子稍稍停了下来。 那前面走着的人则是听到了身后的声音,看到是李敏,闽坚脸上凝滞了下,还是拉着林小玉走过来,寒暄道,“敏儿,这是办年货回来啊!” “是啊。”李敏点头,说完这句话后,便觉得没话可说了。他的目光在闽坚身上流来荡去,克制着不往他身边的女子瞧。 “小玉,小玉她怀孕了……”闽坚讷讷地说道。 声音落下,李敏抱着年货的手僵住了,终于朝旁边的娇娇俏俏的林小玉看去,眼底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寂寥,都说女人如衣裳,现在李敏切实体会到了,这件衣裳原来穿在谁身上都是可以的…… “敏儿!我们走吧!朗儿还在等着呢!郦儿还没喂奶呢!”念祖大声道,嘴角带着笑,玩味地睨着局促的闽坚以及脸色发白的林小玉。 说罢便伸手捏了把李敏的腰,托着人绕过闽坚和林小玉,便径直朝临院而去。 念祖禁不住冷哼,他倒没想到闽坚出手这么快,还改性子了呢!既然早打算与林小玉养孩子,成亲那日,为何将敏儿压在身下?他是打算玩玩就算了么?还真是个表子!当时真该宰了他! 李敏低着头不说话,他以为好感其实也能促发爱情的,慢慢地变能有了感情。可是他错了,那天晚上他很喜欢林小玉,对她很有好感,可这在林小玉的观念中应该只不过是个眨眼的普通动作吧。 被闽坚上了,她便甘心生儿育女,这样的女人还真是……忠诚呵。 至于闽坚……李敏想到他,便更觉得世事无常。基佬不都是不喜欢女人的吗,看起来闽坚还不是彻底的基啊!他前脚说喜欢自己,后脚就能跟女人耍得如此欢愉,看起来也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老实本份。 第160章 捉在茅厕 李敏心中有着说不明白的失落,他虽然严禁闽坚基他,可是与闽坚的兄弟之情还是有的,兄弟说过的话,眨眼间就成了屁话;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一厢情愿内定的感情,眨眼间就成了烟云; 他认定的东西,在别人眼中都成了似是而非。李敏觉得自己分外的傻气。 “敏儿……” “唔!” 念祖叫了半天,也没见李敏回神,当下扔了那些买的年货窗纸喜娃娃之类的,俯身就狠狠吻住了他,趁他心神未集中前,舌尖窜入,如入无人之境般,四下舌忝拭,等李敏回过神来后,念祖倏地就退了出来,若不是嘴里面一翻搅吸吮后的麻酥扔在,李敏几乎以为这一场梦。 “你……” “敏儿的味道真好,就像吃糖一样。”念祖像是饱餐一场,嫣然地舌忝着舌,笑眯眯地望着李敏。 “念祖,你长大了。”李敏正了颜色,严肃训道,“所以这种事情以后少做,还有,以后叫我哥哥,不准叫‘敏儿’。” 李敏抹了一把嘴上的津液,非常不悦地说道。刚才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调戏了一般,他想再次声明自己是个男人,可是说出来之后,又觉得很无聊。 要过年了,家家户户放爆杆,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喜庆,李敏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套衣裳,连小郦儿也有衣服了,新剪的小棉袄布片是赵婶儿做的,放里面放了新棉,穿起来暖和无比。 望着穿外下起的白雪,李敏莫名地有些思乡,想他的爷爷奶奶和爸爸了,也想安妮。 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安妮会怎么样?她一定每天都很忙,忙着出席发布会,忙着建他的模特王国。自己的离开根本对她造不成伤害吧,即使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安妮都比他还忙,发布会成功,她要在外面应酬,发布会开始,她要在现场忙碌。 她这样忙,李敏都觉得自己像成了她的附庸一样,本来他就很忙了,天天谈生意,造价,工程,工程现场,出状况后忙得更跟个陀螺一样。他希望自己回到家之后,有着温暖的蜡烛,有着暖口的香槟,更有着温柔贤惠的妻子在等着他。 结果这种想法在安妮身上,根本变成了泡影。安妮比他都忙,安妮还想着回到家之后,有个男人能敞开怀抱,像港湾一样容纳她…… 李敏叹气,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太累了。所以对于安妮提出要个孩子,李敏当场就拒绝了。要个孩子,那不是灭顶之灾吗?安妮想让他变成奶爸吗?那是绝不可能的,除非安妮辞职。 两人为此爆发过一场大战,最后安妮砸掉了屋子内所有的玻璃制品,将他的房间弄得像一个战场之后,便甩身走了。李敏觉得安妮实在太暴力了,安妮能力不错他承认,安妮脾气大他也承认,可是安妮这样像个女暴君一样,李敏受不了。 安妮喜欢在李敏未纡解欲、望之前,向李敏提条件。以往李敏每每忍不住自己小兄弟的强烈要求,便从了安妮,她提什么条件,李敏都答应;可是这一次,安妮提出育个小孩,李敏没顾自己小兄弟的想法,当场便拒绝了,于是安妮甩手走了,李敏低头看着自己高高挺起来的小兄弟,叹息一声,出去莫名其妙地找了个女孩儿。 那一夜李敏觉得自己很幸福,平生头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女孩很温柔,李敏第一次有了疯狂的想法,想娶这个女孩,作为他终生的妻子。哪怕她没有工作,哪怕她也许是做那一行的,可如果有了他之后,女孩一定会安份守己的吧,为他生儿育女的吧? 安妮是很好,他也爱她;但是有爱不一定能组成家庭。 此刻的李敏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三个孩子,念祖站在窗前,身形高高,目光没有温柔地看着飘下来的鹅毛大雪;朗儿在屋子里面穿着他新给做的绸缎衣裳,左舞右摆地在比划拳脚,他那双发亮的眼睛,每舞动一下拳脚,目光都从新衣服上走过,李敏能看出朗儿高兴之意。至于郦儿……她是个小宝贝儿小公主,正坐在榻上,不时地揪揪这弄弄那。 现在没有了安妮,更没有了那个女孩,李敏同样有了家的感觉。 只是令李敏觉得苦涩的是,真给安妮说对了,他现在果真成了奶爸。 过年就要吃饺子的,李敏活了面,念祖剁肉馅,放着从地里挖来的胡萝卜,调合成馅,然后包饺子。李敏包的饺子,个个撑破了肚皮,捏合处还露出了橘红色的萝卜馅来。念祖包的则是个个挺大肚圆,活像个金元宝。 李敏见了不由细细打量念祖,心想着,这孩子似乎什么都会做。连做的饭都很好吃。若是大户人家出身,肯定不会做这些家事的。难道念祖是厨子生的儿子? “敏儿,你看我做甚?”冷不丁地念祖那张漂亮的脸伸到跟前来,李敏吓一跳,忙往后撤身,两边的脸颊就被念祖蒙着白面的手给捉住了,鼻子也被揩了下。 “敏儿好好看哦!”念祖抱着满手的面粉,指着李敏微微地笑。 “哈哈哈哈,哥哥你真好看哇!哥哥我也来!”李敏还没反应过来念祖的意思,迎面就被李朗给抹了一把,李敏眨眨眼睛,甚至能看到自己连眼睫都沾了面粉。 李敏伸出舌头舌忝了一下嘴角的面粉,甜丝丝的。他冷扫一眼面前的两人,佯装怒道,“还吃饭不?赶紧包饺子!” 李朗收回手去,刚才的笑脸硬成了石板,乖乖跳上椅子包水饺。 念祖深黑的眼睛望着李敏,注意到他露出来的粉舌时,念祖猛地低下了头,忽地就站了起来,急急地跑出门去,风雪中传来他急切的呼声,“我去茅厕!” “发生了什么事?吃坏肚子了吗?”李敏喃喃,朝李朗看了一眼,“你肚子疼吗,要不要去?” 李朗切了一声,别开脸去,那样子像是很不屑。 “怎么了?”李敏不以为意地问道。 “念祖长得高长得壮尿尿也比我远!”李朗哼了一声,随后鼓起粉嫩的脸颊气愤道,“但是!这几天尿尿,我都超过他啦!我尿得比他远哇哥哥!” “真是孩子!”李敏认命地摇摇头,这小孩子玩的东西,对他来讲,早过时了。 “哥哥你不知道啊,念祖尿尿的地方跟我以前一样呢,他也被人打了吗?他那里耷拉着,好像病得不轻呢,也很胖啊。哥哥,要不要给念祖买点药吃?”李朗突然忧急地跑到李敏面前,大眼睛带着急切地问道。 念祖常常教他武功,李朗早跟念祖混熟了。但是念祖教他武却并不惯着他,每每教武,比石豪还冷酷。李朗喜爱学武,也非常卖力的学,但由于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学武中自然带了生活之中的顽皮,但一两次被念祖教训后,李朗在学武的时候,从来不敢跟念祖开玩笑。 长时间的学武,使得两个人感情也近乎许多。不学武的时候,李朗孩子心性,念祖也放下严厉陪着他玩。但是自从上次哥哥从山林中被黑熊咬了之后,念祖忙前忙后地侍候哥哥,很少教他武了。 之后哥哥痊愈,李朗有次央念祖一起练武,完事后,两人比尿尿,李朗终于赢了一次,却突然看到念祖尿尿的地方病了。 今天看到念祖那样子,李朗突然又想起来了这事。因为练武中,李朗每每都是输的一方,小孩很不服气。但比尿尿他赢了啊,觉得自己得胜了,李朗便朝哥哥炫耀,扳回一局。接着又想到念祖病的事情,李朗觉得念祖不能生病,于是把事情告诉哥哥,哥哥能处理这件事情。 李敏狐疑着,手中的馅都给抖了出去,心中有些纳闷,李朗被人给打了,李敏相信;可是念祖被人给打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他这时候突然想起一个人,石豪。 想到石豪套朗儿的武功招式,莫非是石豪找上了念祖,两人比试一场? 可是这关念祖那地方什么事啊?男人间的打架,一般不会伤对方跨下那东西。何况念祖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啊,怎么会偏偏伤在那里? “我去看看。”李敏扔下水饺还是出了门。 踩着地上厚厚的积雪,耳朵中听着簌簌的声音,李敏有种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过的感觉。 他跑到茅厕,就看到念祖正背对着他做什么,雪地上被溅出了一小弧的湿津。李敏伸长了脖子,眼睛越过念祖宽宽的肩膀,想看看他那里,可惜他长得实在没有念祖高大,踮起脚尖来,也看不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敏儿,你在干吗啊?”念祖把裤子提起来扎上,声音有些不稳,带着沙哑的低沉。 李敏走到他正对面,眼睛盯着念祖的脸,突然问道,“朗儿说你尿不出尿来,我来看看。” “咳!” 第161章 小舅舅 念祖的脸一下子变得跟雪一样白,瞪大了眼睛质疑地望着李敏,“再说你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尿尿困难吧。”李敏补了句,目光浏览在念祖的双腿间。这种事情是很难以启齿,但是李敏身为长辈,看看自己养的孩子,总没什么问题吧。可是困难的是,孩子们渐渐长大了,李敏觉得连朗儿都不让他看了,念祖会让他看吗? 李敏顺势又想到了郦儿,等郦儿长大了……那是更不可能的了。 男孩子一般好教导,但是女孩子就不行了。李敏总不能在郦儿长成姑娘后,还教她怎么用卫、生巾吧! 看起来他还得给郦儿寻觅个嫂子啊,到时候郦儿变成姑娘,有些事情就能让她嫂子教导了。 “敏儿你想多了。” 念祖趁着李敏发呆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眼中带着十足的戒备,好像李敏再靠近他就会遁出脱兔地逃跑一样。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只是问问,如果再有问题的话,我们去老郎中那里再看看。要不跟朗儿吃一样的药吧,我给你煎几副……不要留下后遗症。”李敏想了想,冒出最后这一句来。 朗儿以后娶妻生子,相对的念祖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如果那里不好用了,以后怎么播种。 “嗯……不用,很快就好了。” 念祖苦涩一笑,低下头,缓缓地摇了摇。 他现在尝到苦头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连李敏的身都不敢挨了。上次李敏被黑熊咬伤后,念祖自伤,那里好一段时间根本抬不起来,又红又肿,念祖还以为自己会废了呢,谁知道刚才看到李敏在舌忝嘴唇,他那个不争气的兄弟,没预警地直立了起来,念祖只好逃出了屋子。 不行呀……敏儿还没有完全接受他,不能露馅啊。 “嗯,也好。你长大了,什么事情自己看着办也是好的。”李敏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念祖,转身朝屋内走去。他知道,李朗以后总是要与念祖一块练功的,到时候再让李朗注意点就好了,实在不好的话,他便去抓几副之前朗儿吃的草药给念祖喂下去,左右也是会好的。 晚上这顿饺子,李家人吃得肉馅满满,香气四溢,只有念祖包的饺子活脱脱地个顶个金元宝,李朗抱着吃不露馅的水饺,满满的一锅,李朗吃了大半。 李敏望着李朗吃得脸颊鼓鼓的样子,心中暗暗想着,长大吧快点长大了,明天让朗儿长个大高个! 年后李敏的房子便开工了,只是村里人懒怠,干活的只有零星几个人,李敏便撸了袖子亲自上阵,干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见村头出现了一辆豪华的马车,前头两匹马拖着车,那马车进了村里,没过多大一会儿,便朝李敏盖房子的村边上行驶而来。 李敏刚开始还不以为意,转眼就看到那马夫停下了车子,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俏丽圆脸的丫鬟,李敏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不上次那个嘴巴很厉害的薰儿吗? 薰儿下车后,身后随即被扶出来一名老管家。只见年逾五十上下,看到李敏后先是上前打量一番,最后走到跟前,深深地一揖,“老奴见过少爷。” 李敏愣了,搓了搓手上的泥,尴尬地后退两步,正要说什么,薰儿奔上来拉住他衣袖让他生生受了这一礼,接着薰儿干巴巴地福了福身,*地叫了一声,“少爷好!” 发生了什么事? 李敏眨眨眼睛,这对这一出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天上也会掉馅饼? “还愣着干什么啊少爷,跟我们回去吧,我们家的少爷要见你!”薰儿终于说出一句关键的话。 李敏忙问,“你家少爷是谁?” “当然是你的小舅舅!名讳是:郦邑行。”最后那三个字薰儿缩缩脖子,小声地念道。 郦邑行?听着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李敏转了转念,咂莫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是那个熟了,原来他是对前面那个“郦”字很熟,跟郦儿一个名儿呢…… 之后李敏便愣住了,郦儿?自己的母亲不是姓郦吗? 小舅舅?难道是自己的小舅舅?怎么会冒出个舅舅来?? “少爷,一切还是等回到郦府再说,我们少主人正在等着您呢!”老管家走上前,一动不动地站在李敏身侧,意志坚决,让他跟自己走。 “可是我这房子……” “自然会有人来完成的。”老管家接道。 “喂,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凭什么要把大郎带走?什么小舅舅,大郎家里就他一个顶梁柱,再没亲戚的了!”郑大牙上前指着这一老一少嚷嚷道。 “是啊。李大郎是我们李氏宗族的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后面的李宝安不由地跟道,顺便撸了下袖子,露出颈结肌肉的手臂。 “大郎,你不能走。若是你要走,那我便陪你去。”福喜凑上来拍拍厚实的胸膛,大咧咧地保证道。 “是啊,还是看看再说。”睿然和章诚走过来,将老管家和薰儿给围在了圈中。 他家媳妇虽然不太喜欢李氏这一家子了,可是只要不是跟柱子沾边的福夕氏,还是不拦着福喜的。李敏家盖房子,福喜冲在前面,从来没有缺过工,福夕氏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李大郎住在他家附近了,以后自己更得看好柱子了。 被一伙人围着,薰儿即使再胆大,现在也不由地露怯,这群山里人膀大腰圆,肌肉精健,又不给点好脸色,看上去马上要挥开膀子打人的架式,早知道就该多带点人来,她扭头目光正好落在老管家年迈的手上,一时间竟然乖乖地闭了嘴。 也许李敏是有个小舅舅的。 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小舅舅才出现,甚至在这个时候出现,李敏沉思了下,老管家在这个时候说道,“少爷,请您先去见见主人,再说其他的吧。这房子盖与不盖都不打紧……”是啊,郦邑行并不是穷人,给自己的外甥安排一所宅院,还是没问题的。 李敏心中不知怎的,乱了一下,抬起头来本能地朝左右看,浅意识中想要寻找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等他目光轮了一圈下来,才发现自己想要寻找的竟然是那个一直在耳圈唤着“敏儿敏儿”的人。“敏儿说甚便是甚”,“好啊,这事就听敏儿的”…… 直到这时,李敏才觉出自己的荒凉和苍白,原来他早该清楚,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兄弟,更是一份难得的情谊。 “……好吧。” 李敏叹息一声。他发现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当初穿越而来遇上的困苦,在与闽坚的相处之中解决后,这一些感觉都慢慢地渗进了他的骨子里本能里。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开始在遇到纷扰时,便想到闽坚。 “我随大郎一起去吧。”睿然挡在李敏面前,昂扬地看着郦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并没有露出众人所想的那种阴谋得逞的笑意。 等马车载着两个人离开后,福喜扔下工地的活就朝族长家跑去,把工地上的情况都报告了。 “大郎的母亲是与李信那孩子自行成亲的……”李祺甫叹道。当初成亲的时候,因为郦氏的娘家没一个来参加这场婚礼的,于是这一时也成了沐水村人的谈资,那些村里的娘们儿便因为这件事情,没几个看得起郦氏的,都说郦氏是从娘家跑来的,当然更恶毒的直嚷郦氏不守妇道,与李信有了孩子,这是被迫成亲的! 现在看来,那群碎嘴的娘们儿似乎是对的,郦氏看来是从娘家跑来的,这自称是李敏小舅舅家的老管家,不定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出于何处目的,将李敏叫了去。端看这一次,李敏回来怎么说了。 族长安抚了众人,让大家耐心等。 李家的房子,还是照常建。 李敏和睿然被马车带到镇子上,马车拐进深巷,又转出条大道,再行不数里,便到了一所高府阔宅前,李敏就着马车的小窗朝外看,心微微下沉,他没听说过自己会有那么有钱的小舅舅。 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他吃了这么多苦,最后得偿甘甜了,竟然冒出个小舅舅来。 “大郎,我们先去看看。”睿然拉李敏下车。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阔府门大,静候李敏入府。那门房见老管家竟然对个布衣少年如此恭敬,当即也不敢怠慢,大开了门,请李敏入内。 薰儿在进了府内后,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谨小慎微地小步朝前走着,这会儿连看李敏一眼的力量都没有了,规矩地跟在老管家身边,一行人穿过贴瓦碧砖的走廊,路过假山和清澈的流水,最后在一所光华亮丽的正厅前停下。 老管家脚步顿住,扭身朝李敏行了一礼,“少爷,请在此稍侯,小人去通报一声便来。” 他施完一礼,便快步入了正厅,很快便消失在了李敏的视野之中。李敏的眼中只留着一抹他袖口处暗金线绣在绸缎上的罗纹,闪着奕奕的光泽。李敏低眼看到自己洗得发白的寒酸的青布棉袍,指尖在袍袖中露出,指逢中染着新鲜的泥土,手掌粗糙,因为在盖房子,所以双手一直没闲着,此时掌心刚好磨出了两个血泡,一摁之下,疼痛异常。 “大郎!”睿然拿手肘撞了下李敏,示意他进去。 李敏发愣的时候,老管家已经通报完了,正请他们进去。 于是李敏点头,与睿然一同走了进去。 正厅之中一派古色古香,深具笔力携逸的字画挂在墙上,入眼两排桌椅分横两侧,室内各摆着名贵的花草,在主位上此刻正有一人背对着他站着。 “老爷,少爷请来了。小人造退。”老管家小声禀报,便与薰儿一同退了出去,门在两人离开后,被掩关,煞时间屋内暗了许多。 李敏打量着面前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身形高大,腰背笔挺,黑发高高束起,又玉箍住,只看背面便能识出此人精力雄劲,正在壮年。 这时候他转过身来,长袍在空中滑过一道凌厉的弧度,李敏往脸上瞧去,就见面目堂堂,神情坚硬,目光点漆,堪堪朝自己送来。似乎并没有恶意。 这是李敏的第一感觉,这个人长得周正,处世想必亦不偏颇,只不过从那张脸看起来,似乎脾气不太好。这便是郦邑行?他的小舅舅。 “李敏?” 郦邑行声音低沉冷冽,他在叫李敏,声音疑问而夹杂着莫名的轻颤,像是许多久别重逢的人一般,郦邑行那双眼睛里面也几不可见地溢出湿意,脸上的肌肉微微扯动了下,展示了他的动容。 “见过……小舅舅。”李敏抱拳施礼,规矩而秀气,声音跟着平和脱出,与他玉秀挺立的身姿遥相呼应。 “真的是李信的儿子。”郦邑行微微动容。 当时他之所以认出李敏,只是因为他记得当年李信的背影,李敏的背影与他的姐夫李信一模一样,但是这张脸……像极了他姐姐。到现在,郦邑行知道,自己不需要再确认,眼前的人便是他的亲外甥。 他高大的身躯走上前去,大手落在李敏犹还柔软的肩膀上,另一手抚上李敏的脸,上下摸弄着,像是在确定他的真实性一样。 郦邑行只有三十多岁,他的年纪与自己母亲郦氏的年纪相差十多岁。也就是说当年母亲出嫁的时候,这位小舅舅也许只有几岁,或许刚刚懂事而已。 李敏立在原处,并没有动作,任郦邑行“鉴别真假”。这空档他心里已经转了一圈,想着已过了这么久,这位小舅舅才来寻自己,莫非是因为之前能力不足,而不是与郦家的那些人一样,对他以及他母亲不闻不问? 这间府第虽然很阔大富丽,但是廊道与假山石桥,显然都是新翻修的,连这正厅也透着股新意。李敏暗暗想着,除非这小舅舅是新搬来的,新买下的这里。可是李敏不敢自大,小舅舅搬来这镇子上,就是为了找寻他姐姐的遗孤。 郦邑行看到旁边还站着个睿然,并没有问侯他,而是把老管家给叫进来,让他带着睿然去上房用饭,之后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李敏留下来陪他说话。 李敏知道他是想问一些近情,便答应了,同时向睿然看了一眼,示意他安心去。 郦邑行在主位上坐下来,随即伸手让李敏在次座上陪他说话,“我听闻你把郦儿照顾得很好。” 李敏听了赶忙告罪,“因为郦儿是母亲的最后一个孩子,又是母亲最牵挂的,敏儿希望郦儿长大了能够像母亲一样贤淑惠质,是以取名郦儿。” 郦邑行听了也明白,李敏这是怀念母亲,虽然叫郦儿冲撞了他的姓氏。 但是李敏的话使郦邑行不太爽快,当年大姐与李信私奔的时候,家里并不愿意,多番阻拦,谁知道那李信有一番本事,最后竟然躲过了家里的追责,与大姐成亲,乃至最后生下李敏。 之后郦家也去看过李郦氏一趟,但见生米煮成熟饭,郦家并没有宽容李郦氏,而是做绝了,不认这个女儿,更对女儿做出来一切辱没家风的事情,一股推翻,从此与郦家无关。 那个时候郦邑行的年纪不算大,可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因为大姐的这件事情,使得他娶亲一事,好一顿周折,导致成亲极晚。他依稀记得大姐出走郦家时说过的一句话:为了爱,一切都值得。 郦邑行将这话记在了心里,还很嫩稚的心智认定了大姐所为是正确的,如果没有爱情,两个人的结合,与禽兽何异?很长一段时间,郦邑行都被李郦氏这样影响着,导致他每相一门亲事,都以无爱为由断然拒绝。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那日街头看到李敏的背影后,郦邑行着人深入查探,在知道了李郦氏的死后,郦邑行只觉得自己当年的坚持是一种荒唐! 什么真爱,什么爱情,在自己大姐的惨死前,统统变成了粪土,一分不值! 郦邑行为自己当年的坚持感到可耻。 李信若果真爱自己的大姐,就不该死于非命。虽然他也不想死,他的死太过仓促,但在外面走镖的人,早就应该料到甚至应该防止会有死亡这件事情发生,李信真的爱惜他大姐,就应该断然不去做这种工作。他也可以在之前就安排好一切,而不是让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欺辱自己的大嫂,导致李郦氏的惨死。 何况那个时候李信家里还有一些铺面,根本不可能揭不开锅。而这也是郦家那样绝断与李郦氏断绝关系的根由。 李郦氏虽然与李信私奔了,但是生活上并无所缺,从另一方面来讲,郦家的长辈不至于担忧女儿的生活,在李信坚决认定自己是对的,坚持不道歉下,郦家面上过不去,硬是断了这个关系。 如今的郦邑行看着自己面前的大外甥,只觉得感慨万千,他甚至是冷冷地笑出了声。他很想对自己死去的大姐说一句话:看吧,你坚持的真爱,最后导致这种惨败收场。如果再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选择吗? 事实只能证明一点,李信是一个贪心不足的家伙。不顾妻子儿女,只一意孤行,即使死于非命,也怨怪不了他人。 对于所查到的李信的死有蹊跷,郦邑行并没有往下深问,更没有千方百计去查。在他得知自己大姐惨死之时,他的内心已经恨上了李信。甚至在看到李敏的背影时,使他想到李信,他的内心依然残留着恨的。 新年一过,郦邑行却改变了主意。 他派去的人回报说了李敏所有的事迹,郦邑行发现这个大外甥似乎与他爹不太一样。这也就是郦邑行见了李敏的面说出那句,“你把郦儿照顾得很好”。 李敏、李朗以及郦儿,虽然都是李信的血脉,但是他们身上流着的一半血是他郦家人的。郦邑行在李敏身上发现了郦家人的某些行径,他的心这才稍微暖和了一些,以至于放下身段,让人把李敏请来。 李敏看到面前这个面容严肃的小舅舅,盯着自己古古怪怪的笑,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突然觉得身上阴森森的,但是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你的家教也很好。”郦邑行突然说道。从李敏进门,他便看到一个不卑不亢的少年,有条不紊而规矩守礼地展示他自己。郦邑行知道自己,哪怕一沉下脸时,家里的丫鬟都吓得噤声。可是李敏表现出了大家风范,甚至可以安然无波地打量自己,端的却是翩翩君子风度,这使郦邑行不得不承认,大姐把这个大外物教育得,确实很好。 “母亲在时,常教敏儿行事作风。”李敏简练地回道,当即换来郦邑行爽快地一声笑。 李敏听见这笑声,眼帘垂下,冷瞳之中滑过一道促狭,看起来他没错,眼前这位小舅舅,与李家不睦。其实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李郦两家,多年不行往来,郦家的人又没死光,为什么不往来呢?这中间定然是有积怨的。 李敏说话也只是凭前世的经验试探着说,毕竟郦邑行首先是姓郦,而自己母亲也姓郦,把这两人的关系往近里说,肯定不会出茬子。 “还记得大姐在世时,最喜欢教育我君子行道,没想到在她有了儿子后,也是最先教导这些的。大姐的性子还是没变啊!”郦邑行的话匣子打开了,他听说李敏是秀才,不由地朝李敏又多看两眼。 李敏暗暗吐了口气,感觉警报解除了,郦邑行这个大阴脸,肯哈哈大笑以及说这么多话,李敏觉得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的“考试”算是通过了。 “娘亲还说小舅舅您最调皮了,不喜读书,最喜欢爬过高高的围墙,去外面捣鸟蛋。”这些话李敏是真的听郦氏讲过,如今说出来,增加了几分温馨的气氛。 两人相谈甚欢,说到最后郦邑行要将郦儿带来抚养,被李敏委婉拒绝,然而郦邑行又怎么是那样简单就拒绝得了的呢?在李敏回沐水村之后,他随后便派来了一名胸大身丰的妇人,专门来家里帮李敏带孩子。与福喜家相邻的那所盖到一半的房子,也不再需要村人的帮忙,郦邑行专门找来了人,很快就将房子建了起来。 因为新盖的房子湿气重,李敏一家并没有住进去,郦邑行则趁此建议李敏来镇子上住,与他一起。李敏只道朗儿练武不便,于是拒绝了。 见此,郦邑行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派来了工匠给李敏的新房子整修一通,等过了春天之时,房子外面看着与村人的无甚区别,往里一观,富丽堂皇,清新宜人。 李敏等人便搬了家,将族长家的临院给腾了出来。 夏天时李敏张罗着教村中小娃之事,此事郦邑行的消息可谓灵通,在他第一天要上课教书时,便派了老管家来,要李敏前去他府上。 李敏拿着书,呆眼朝下面的小娃们望去一眼,只见坐在位置上的小娃们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样子。老管家穿着锦缎进来请李敏走时,位子上其中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娃,脑袋顶上绑了一个小小的髻,指着老管家清脆地喊起来,“看啊!他穿绸缎呢!” “是啊。这么老的人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我娘说这叫老不羞!”他旁边一个面色干黄瘦弱的小娃随即厌声斥道。 “朱果果!李青子!你们闭嘴,再敢说我哥哥,打你们!”里娃腾地站起来,指着那五岁梳髻小娃和那有*岁的面色干黄的小娃,威胁地挥挥拳头。 “谁说你哥哥了,我在说那穿得漂亮的老家伙。”朱果果晃着脑袋上的髻,瘪着嘴争辩道。 李青子干黄的小脸白了下,低下头去,伸出手捂住朱果果的嘴,阻止他再说话。 李敏额上掉下一滴汗来,抱歉地朝郦家的老管家送去一眼,他匆匆在身后放置着的一块有人高的大木板上,拿灰木炭写下一个“人”字,教小娃们念了一遍,便让他们学着写。 吩咐完后,李敏便随着老管家离开,中途回头嘱咐了一下石豪,让他看着点。石豪点头。 到了马上车,李敏向老管家道歉,那些孩子只是没有被教化,才会说出仑不类的话来。 老管家笑笑,只道孩子们纯朴。 到了郦府,李敏还以为小舅舅有何重要的事情,哪知道见到他后,郦邑行首先便否决李敏的做为,李敏现在最重要的是被举荐入仕,而非当什么教书匠! “郦家不会缺你银钱,教书一事,你且放放罢。”郦邑行面色不好地冷道。 自从见着李敏后,他发现这个外甥虽然是自己大姐的亲生儿子,但也可恨地继承了李信的血脉,便是那骨子里面的固执,任是如何说,都是改不了的。自己前几次的要求,李敏并没有尊从,因为无关大局,郦邑行便也没有再强迫他。 但是这一次不同,李敏不仅仅要诗书满腹,他的武行亦不能落下,要知道,就算有朝一日及第,殿前问答,要的是真本事,是武力的真本事,而不是仅仅靠那张嘴皮子。 “要教书是我自己的意见,小舅舅您……”李敏拱手施礼,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冷瞳望着面前这个高大带着浑身气势的男人,“您还是由敏儿自行去做吧。” “我早说过,让你搬来镇子上住,这里买卖方便,书籍亦丰厚,你在沐水村能做什么,那里这么多年,只出了你一个秀才,呆在那里你会有何出息?”郦邑行不禁怒道。当初便是大姐硬在沐水村居下,才会换来惨死。现在这个李敏,竟然一般固执! “教孩子们识字,也不是累活,空闲了敏儿一直没有落下书文的,小舅舅放心好了。再者,敏儿签了字,这档活计是一定要做下去……” 李敏还没有说完,就被郦邑行打断,“要赔多少,让他们说个数,让管家把银子给他送去!你不必多说,从沐水村搬出来,这府上空闲房间很多,你住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朗儿的武学我不会荒废了他,这里有比那石豪强更多的武师,至于郦儿,你没看看郦儿瘦成什么样了,郦儿是你的亲妹妹,呆在那样的环境中,以后还不是乡下丫头,你难道已经准备好了,待将来郦儿长大后,嫁给那些个乡下野民?!” 一番话把李敏给噎住了,他讷讷地,一时答不上话来。倒不是觉得小舅舅说得对,只是他突然这样大吼一番,李敏对这火爆脾气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的话也没触到他的雷点,怎么就突然这样大吼起来。 他偷看了一眼郦邑行,见他脸色发黑,一双冷瞳蕴茵着黑沉,威势十足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再说一个不字,便会要他好看。 “敏儿,我看你还是放弃教书吧,你看看,又没什么前途,一月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的束修,也值得你这样坚持?” 正在舅甥俩气氛凝结之际,从花园的绿树旁闪身进来一身形俊逸的男子,他走到跟前,目光风流打量着李敏,一边执着骨扇,含着笑意,意味深长地对李敏说道。 “只不过……君子不可以无信。”李敏盯着这男子,一字一句地说着,这话都不知道对谁说的,李敏的眼神像是涣散了一般,一面朝着郦邑行一面朝着这男子。因为他太意外了,齐劭怎么会跑到郦府来?还是说齐劭早与郦府有交情?那么齐劭在沐水村干的事情,小舅舅究竟知不知道?现在齐劭这样突兀地跑出来,究竟是想干吗。 “无信又怎样?”郦邑行大手一挥,满脸不悦,“君子必要度德量力,似你这般次次忤逆长辈的,难道不是不孝?” 李敏听到这里,才蓦然发觉,先前几次自己拒绝郦邑行之事,他都铭记在心呢。这个小舅舅,心胸真是狭隘啊。 “郦叔叔,可否让齐劭跟敏儿说两句?”齐劭站在旁边,眼看着李敏都快跟郦邑行打起来的架式,及时插了一句。 “你自己好好想想。”郦邑行转身走了。 齐劭站在原地淡淡而笑,“自从你入了这郦府,我便得到了消息,本想来看看你的,可是觉得很突然,想了想,今天也许是个机会。敏儿,你不必怪怨你小舅舅,他刚找到自己的亲人,满心满意地想待你好,可是你都不冷不热的,他的内心难免不好受。再者有你母亲的死因,他做到此,已经是最大的宽宏了。” “不知道我做到这一步,算不算最大的宽宏呢?”李敏冷冷地笑,朝齐劭反问回去,“从前那个齐劭假扮了你,进了我沐水村。做了那么多令人尴尬的事情后,便一走了之。我放他一条生路,不见你的感激,现在却要来寻找我的不是,齐劭,你这样,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呢?” 齐劭一滞,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当初他兄长齐炎假扮他,与李敏交好,入了沐水村,为的便是李尊道和他背后的申屠世家。为此兄长做出许多令人不齿的事情来,这件事情无论怎样齐劭是默许了的。虽然他被兄长打晕后,有一段时间不知实情,但是后来传进耳越来越多的消息,他那个时候本来可以制止兄长的,但为了齐家的以后,他强忍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辈子也不会见李敏,他知道自己没脸见李敏,但是与郦邑行的生意往来,使他无意间看到了李敏,想着以后总归是要见面,不若自己主动出现,就算李敏要打要骂,齐劭也认了。 “你没资格与我说话。”李敏冷冷地盯着齐劭,就像从前一样,当他看着齐劭的时候,齐劭会本能地与他对视,两个人目光胶缠,在交汇的眼神之中,可以得到很多彼此身上的情绪信息,李敏沉浸于这种眼神交流的快活,而齐劭的这一点便是与齐炎最大的不同。 李敏说罢,提步就走,现在的齐劭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两个人之间的友谊已经出现了裂痕,再没办法弥补了。 “齐府败落了……” 正在李敏走出半月拱门时,身后传来齐劭悲伤的声音,“即使兄长做了那么多,也没有阻止齐府的败落。当萧大人来到齐府后,申屠世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齐家而费心力,那金矿,还是被查没了,兄长被带走了……” 齐炎他…… 李敏怔住,扭头,看到齐劭悲伤的眉眼,他的心里突然不是个滋味,这一切又是何苦呢。 “不过你敢不必担心,申屠世家对金矿很感兴趣,在之后的一道奏折中,提及此事,兄长因为懂得探金,而被送到了金矿,主持挖金去了。也许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不会再看到他了吧。” 齐劭垂下眉眼,双手耷拉在身侧,静静地叙着往事。 现在的他,在李敏的眼中,再不往当初的风华正茂,风流快活。那骨扇依旧,可是李敏看得清楚,齐劭的衣衫却不再华美,他穿的,也是布衫。 “那你现在——” 李敏张了张嘴,干巴巴地问道。 “敏儿,你肯原谅我了?!”李敏的话没说完,齐劭便跳了上来,抓住了他的肩膀,眼冒惊喜,他欢快的眉眼落在李敏的眼中,凭空带了几分沧桑亦成熟,李敏感叹,齐劭也许是懦弱又矛盾的吧,齐炎会假扮他做那些事情,齐劭做不出来却亦不戳穿。这样的朋友还真是…… 李敏苦笑一下,一时竟觉得自己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该走向何方了。他突然想到了闽坚,他是真的有了感情,真的把闽坚当成了自己的手足,可是闽坚转眼就找了女人,还有了后代。这样突然的事情,闽坚怎么不想想怎么不顾及下他兄弟李敏的感受呢?现在闽坚也许依然不知道,林小玉本来该是他的女人吧。 唉! 李敏抬脸露出笑容来,点点头道,“不会原谅。只是也不会再亲近。齐劭只是齐劭,我们不过萍水相逢,还是不要谈那么深的感情了。” 齐劭握着李敏的肩膀顿住了。 第162章 课堂 李敏再回到沐水村的学堂后,看到刚刚满室的小娃,顿时一个都不见踪迹了,只看见桌上摆着一块块木板子,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人”字,一撇一捺,有把那撇画到天边去的,有把那捺写到桌子低下去的,又斜着写的还有倒过来画的。 小娃们用来写字的全是临时折下来的板子,人手一块黑木炭,这时侯谁家也不会为识几个字而大动干戈地去买笔墨纸砚,李敏看到毁弃在一边断了的黑木炭,不禁摇摇头,这样大的力气,以后拿毛笔还不定会怎么着。 他转身出去寻小娃们,在后院找到了正在规规矩矩练武的孩子们,先前在课堂上,嬉皮笑脸调皮发难的小娃娃们,此刻一个个正经八百地扎马步,练对子,舞刀棍。 石豪正在叉着腰扫看下面的徒弟,转眼就见李敏站在自己身后,一双冷瞳带着感慨,似笑非笑地朝这边看。石豪转身走上前,到了李敏面前问道,“李公子,你有没有看我的一只白羽的鸟。” “白羽的鸟?”李敏眨眨眼,笑了,“我怎么可能会看到?” 石豪见李敏并不热络的情绪,当下便解释起来,“上次我让那鸟为我送了一回信,现在也不见它回来,想着沐水村就李公子一个读书人,读书人的心会比较细吧,说不定能看到呢。我遍问了所认识的人,都说没看到,真是急人。” 他这样一说,李敏倒是想起来,似乎在过年之前,念祖拔了一只毛色羽毛的鸟,两个人把鸟给烤了,还在山里面吃掉了。 莫非是石豪的那只送信的鸟? “怎么,李公子你见过?”石豪追问,眼中带着急切之色。 “灰色毛的见过,白色毛的就……”李敏犹疑地回道,他绝不能承认自己把石豪的鸟给吃了。 “唉!李公子你不知道,那只鸟是我与家人联系的工具,若是失去踪迹,那可就麻烦了。”石豪为难地搓着手,脸上带着黯然之色。其实他都能猜到了,那鸟这么久没有回来,一定是出了事。之所以找准李敏问,石豪心中有鬼,他在暗中盯着念祖呢,想整治念祖,李敏是最好下手对象。 “石豪师傅若是想家人,可以回去一趟嘛!”李敏还没有说完,念祖突然从墙角走了过来,漂亮的脸上笑嘻嘻地朝石豪送来,声音也低沉乖巧许多,“若是师傅挂心这些孩子们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着点。” 石豪突然见念祖出现,脸上的光泽一时尽褪变得血色全无。 他还没有应话,念祖朝村口的方向指指,笑得肆意,“石豪师傅走那里,铁定能安全出村。只是不要挑晚上出门,会被狼咬死的哦。” 李敏不太明白,念祖普普通通的几句话,石豪吓得手都哆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知道石豪套朗儿的招式是别有用心,那么现在呢?石豪是不是已经知道教朗儿的是念祖,所以才这么怕?看来念祖的武功比石豪还高。 “敏儿,我最近记起几个字来,其他的字大都记不起来,怎么办呢,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学识字?”念祖不理石豪,转而朝李敏温柔地问道。 李敏扬目朝下面练武的小娃们看一眼,最大的也就十一二岁,最小的五六岁,大大小小的混在一起,若是念祖也跟着进来,他这么高大的个子,这样成熟的面容怕是会…… “要不我在家里给敏儿做饭看孩子吧。你们早上出来教书练武,饿了时我把饭端桌上;小郦儿其实跟奶娘混得还不太熟,她有点排斥,不如以后由我来奶小郦儿吧!”念祖眼中闪着热切的光,仿佛给李敏做饭是种光荣一样。 旁边的石豪听这话,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不安而好奇地偷偷打量念祖,心里面嘀咕成一片,萧家的儿孙就是这样的吗,怎么会像个女人般甘心给别人奶孩子做饭?这个念祖,真的是萧家的种吗?不会是弄错了吗? 李敏越听这话越不太对劲,念祖提起进学堂识字时,表情很温柔。李敏觉得他很上进;念祖说呆在家里奶孩子做饭时,语气很热情。李敏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念祖毕竟是个男孩子,他把个男孩子当个女孩子用,他怎么对得起念祖以及念祖的爹娘呢? “还是识字吧。”李敏沉吟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念祖听了笑得脸上像开了一朵花,他就知道,敏儿会做出更好的选择的。 黄昏时三个人往家走去,李朗一路比划着今天新学的拳法,跟在哥哥和念祖的身后,李敏则是问念祖问题,关于那只白鸟的问题。可是念祖死不承认,咬死了说那只鸟根本不是白色羽毛的,那只鸟只不过拥有一半的白色羽毛,也就是说他吃的不是石豪的鸟。 李敏没法子,也不再强问他。只是嘱咐他一定要小心,今后总是要进学堂识字的,定是要常与石豪打交道,不可得罪了石豪。 念祖拍胸脯保证,只要石豪不回家,他一定不会得罪石豪的。 “敏儿,你字写得真好看那!”念祖想到在板子上,李敏用灰炭写出来的字,真的是很漂亮。但是之前他有偷偷看过李敏写在宣纸上的字,跟今天写出来的,不在一个水平上。 李敏没说话,心中暗暗想着,他得快点适应毛笔写字,否则再写出那种字来,肯定会被人笑话的。 “敏儿啊,你为什么只读那些夫子们的之乎者也,我都听不懂那是什么啊,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念祖又问。 “我忘了。” 夕阳下,李敏侧脸看念祖,眨了眨眼睛回道。 金光的余辉度在他的脸上,能够看到那嫩嫩的面颊上,细软的绒毛,念祖悄悄地咽了口水,狠狠地低下头去。 每本书被他嚼了个稀烂,却是忘记看注释了,所以不知道是啥意思。 李敏本想敷衍过去的,但是面对念祖的注视,不知怎的,李敏就说了实话。 看到念祖低下头去,脸颊处鼓鼓的,李敏以为他在笑自己,不由地补充道,“我今天晚上好好看看,估计明天就能记住了,到时候再给你们释义。” “哥哥,你确定这样真的好吗?”李朗在后面喊道。 “什么好不好的?我都考上秀才了,你们再考,难道会有难度吗?”李敏回头嗔怪地白了一眼李朗,他这是在质疑自己的学问吗?李敏觉得自己学识不低啊,可是到了这个世界,怎么就一直落后于人呢。 三人走在夕阳下的羊肠小道上,路过一家村人的舍子,里面三三两两聚着几名妇人,经过时,李敏便听到了她们的谈论,是在说自己教书的事情。 “上次告示村里修堤的时候,李大郎的字咱们可都看过啦,歪歪扭扭的,像狗爬一样,他真能教得了咱们孩子?”其中一个粗着嗓子的妇人叫道。 “你这婆娘懂什么?李大郎都把河堤给修起来,看得了那么多账目,你说他把孩子教成狗爬的,你放屁!”听到一个男声粗咧喝道。 “不会吧?!朱大哥,你不知道啊,李大郎那字咋就叫狗爬的了?我上次去镇子上一趟,你没看那些达观贵人们写的字,跟咱田里长的杂草似,你猜猜卖多少银子,五两啊!李秀才这字不比那杂草强?好歹还有个字样呢!回头我也让我儿子去学狗爬的……” 李敏听到这,脸黑了一圈,最后默了默,摇了摇头,是他的错,早知道他应该多修一门古中国史的,狗爬的可不好听。 李敏回家便发奋了,灶房里面的工作完全交给念祖了,郦儿有奶娘照顾,李朗在练功,李敏则是抱着角落里面的那一堆书籍啃,小舅舅又买了一些来,李敏觉得自己的课业又重了。 吃罢饭后,念祖发现李敏还在跟那堆书为伴,他收拾好盘碗狼藉,便钻进屋子去,“敏儿,你提前多教我一些字吧!” 念祖拿凳子搬到李敏跟前,身子靠过来,呼吸都喷薄上来,李敏抬头一看,只见念祖一张漂亮的脸几乎贴到自己的面颊上了,“念祖你坐直了。” “敏儿,你不也没坐直么?”念祖委屈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翻书的李敏,幽怨地哼哼一声。 “我都坐两个时辰了,我累了。”李敏拿手砸砸脑袋,转头看看放在左侧的十本有两指厚的千字文,四书,五经。因为那些小娃,加上念祖,都才刚识字,千字文是必不可少的,李敏也顺带自己修了一遍千字文,主要是拿着手指头蘸着水,在桌面上边看边练。刚才念祖进来,李敏才将桌子一擦,扫去了那些练字的痕迹。 被人说成是狗爬的字,李敏够伤自尊的了,若是再给这个不傻的念祖笑一通,李敏心里会难受。 “敏儿,就教教我嘛。你看,我在那群孩子中年纪最长,个头也高,若是比他们识字少,他们一定会再笑我傻的……” 念祖一派认真正经的样子。 烛光下他看着李敏脸庞清秀,温润光泽,一双清冷的瞳孔,与那个郦邑行有几分相似,念祖心头微怦,暗想温润如玉的君子,该是这样的吧? “好吧。” 李敏答应了,把千字文拿过来,还没有打开书页就被念祖不屑地推回去,“我要学有用的东西。” 有用的东西?李敏转眼朝着那四书看去,见念祖脸上没露出反对的意思,于是将自己刚刚看过的其中一本中庸拿过来,摆到念祖面前,这下子念祖露出笑颜来,乖巧地凑到跟前,对李敏打开书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什么意思啊?”念祖抓抓头发,一双黑玉般的眼瞳,朝李敏看去。 “上面有注解。”李敏指指书中的那行小字,正经地讲解起来,“基本上是说天性亦是人性,率性而为亦要管制自我,切不可逾越人性……” 念祖听着这话,唇瓣紧紧地抿起来,目光越渐深了,他问李敏道,“敏儿觉得率行而为不是真性情使然吗?为什么要自我管制?那些掌控着别人生死的人,那一些夺取我快乐的人,难道他们不应该反思不应该自我管制吗?” “额……这个……” 李敏没想到自己不过解释了几句话,念祖会发表这么大的感想,看到念祖眼瞳中的严厉争辩,李敏没当回事,只觉得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他避重就轻地说道,“念祖的话亦是有理的。上位者更应该自我约束……不过,这与咱们今天的课题不一样……” “统治者奉行儒家,刚才那句‘修道之谓教’更是强调儒家之义。这件事情与上位者息息相关呀,敏儿怎么可以说这这与今天的课题不一样呢?” 听了这话,李敏顿时语塞,讶异地望着面前的少年。这时候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一直养在身边,看平常了的,突然有自己的思想,非但有了,更是见解独树一帜甚至能驳倒自己,李敏突然觉得面前的念祖,似乎不仅仅会识字,更懂得了仇恨?他为什么从念祖的话语中品出仇恨两个字呢? 萧家势大家业更大,偌大的萧家容不下他一个小小的娘亲,偌大的萧家要对他赶尽杀绝。哼哼,念祖没有看到萧家人如何自我管制。当然无论他怎么否决,都无法抹煞自己身上流着萧家血的事实,萧家可以杀伐到如此地步,他只有变得更厉害,才能压得住整个萧家。 “念祖啊,其实这件事情,你不必管的啊,你还小……”小孩子操什么心呢,好好读书就好了。 “敏儿,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关于我的身世。”念祖突然站起来,漂亮的脸冷峻而严厉。 李敏心中就是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敏儿,我听说小舅舅要让你考取功名,敏儿……你一定要考上状元……” 啊—— 李敏呆呆地从凳子上坐了起来,几乎是无措地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像是竹子一般猛窜,现在都比他高出一个头了,而李敏,还没有长个头。 “你说让我考状元?”李敏不相信地再问一句。 先不理会念祖这话从何而来,单单说考状元。李敏在前世的课业没得说,门门拿a。但这是在古代,那些四书五经,他记了一晚上,连百分之十都没记上,现在脑子里面涨涨的,变成一团浆糊了,虽然第二天醒来后,那些文字就像复制在大脑中一样,清晰异常,但是,也太痛苦了。 李敏想做商了,这在他见着小舅舅之后,愿望更强烈了。因为他前世就是商人啊,做商人多好啊,为什么要做官,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敏儿知道,我娘亲已经死了吗?敏儿知道,我已经把敏儿当成我的娘亲了,因为在这个世上,除了敏儿,我没有第二个亲人了。如果敏儿抛弃我的话,我会爬到这座山的顶端,从上面跳下来,就像当初敏儿救我时一样……”念祖低低说道,浑厚的声音在他嗓子里面发出来,听起来凝重冰寒。 可是他说这么多,究竟跟自己考状元有什么关系啊?李敏头疼地摸摸脑袋,考状元不是个简单活,听说到了殿试的时候,还要比试武功。李敏看看自己这身子,他担心自己会被打趴下。 “敏儿只有作了官,念祖才能为自己的娘亲报仇。敏儿懂了吗?” “你娘亲被谁杀死的?”李敏想着念祖有着一身的武功,顿时想道,难道不能跟武林高手一样,直接复仇就行了吗? “萧家。”念祖启唇,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李敏手无意识地颤了下,书本落地,他傻了眼。 这个难度太高了。李敏心下对自己说道,萧家是这个王朝三大家之一,权势最大,名声最广,谁敢得罪他啊。 可是萧家杀了念祖的娘亲…… 李敏低下头,犹豫起来。让他背八股迎科举,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问题是这个世界考题,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啊?上次考秀才的时候,不是他去的,如今再回想那秀才的考题,早想不起来了。那是原主的功计,跟他无关的啊。 “你想怎么报仇呢?”李敏觉得自己似乎陷进了一个漩涡,黑暗的漩涡。 “现如今大敬的宰相是萧别叙,我要敏儿考上状元,取得功名,到时候慢慢接了萧别叙的宰相之职。”念祖低低地说道。 李敏擦擦额头的汗,念祖说话怎么那么轻松,他以为这是职员升经理啊,这么容易?萧别叙在朝堂几十年,自己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穿越者,让他去当宰相,他哪斗得过朝堂上那一堆政客啊? “敏儿不必害怕,有我保护你啊。” 念祖回身,微笑地低头望着李敏,指尖轻轻捏住李敏的下巴,微微抬起,让他冷瞳看进自己的眼眸中,“敏儿,我真的很想报仇。只要能对付萧家,不计代价。” “你应该投靠申屠世家,这样也许会快点。”李敏别开眼不看他,急急说道。 “难道敏儿没有发现吗,申屠世家是扶不起的阿斗。上次在沐水村发生的事情,对萧家其实并没有利处,可是申屠世家却不敢破釜沉舟放手一驳,若是他们继续做下去的话,现在就没有萧家了呢。”念祖轻轻地说道,他眼瞳微微眯起,深处似藏着兵刃一般,寒光凛现。 李敏的脸却渐渐暗下来,倒退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念祖,他脑袋纷乱,四书五经与曹横之死的事情在一同翻搅着,他与申屠世家派来的两个杀手对峙,最后昏迷过去,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不知道。但是萧晋来了之后,那两个申屠世家的杀手却被翻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李敏的脸灰败下来,喘了一口气,平稳住呼吸迷茫地问出口。其实他的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可是他想要等念祖亲自说出口。 傻气的念祖,懵懂的念祖,精明魅惑的念祖以及现在苦大仇深的念祖……李敏蓦地回头才发现,念祖竟然有那么多面,可是眼前的孩子是他亲手救的人啊,为什么自己救了他的命,却看不清他这个人? “嗯。”念祖声音像是轻风一般飘过耳际,话落下,李敏扭头出了门。 第二天李敏正常去武堂,只是晚上时,他并没有与念祖一同躺下,等他天亮后睁开眼,旁边的被窝也是凉的,念祖去哪儿了? 想想念祖都能把申屠世家的人杀死,无论他去了哪里,都不可能被欺负吧? 李敏要自己不再去想。 去了课堂,李敏让下面的小娃们有什么话尽管说。 小娃们看到这先生好,不板着脸,更不训人,反而好脾气地让他们说话,在石豪的武课中,他们被训得一个个像面条,如今看到李先生这样和蔼可亲,这身子也这样瘦如扶风似地,一时觉得好欺负。 徐安蓦地跳起来,他个头小,身子又瘦,一下子就轻快地跳到了桌子上,他正好坐在第一排,李敏就站在他旁边,猛地窜起来,脑袋差点撞到李敏的脸,他非但不慌,反而冲李敏做了个鬼脸,率直喊道,“先生不都是先讲课的吗,你为什么要让大家发言,莫非是我们可以随意评论先生你吗?” 李敏掉汗,反问道,“那其他先生是怎么教人的?”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这群小娃还没有过识字先生呢,自己是他们的第一个先生啊。 那李青子拍桌子开始嘲笑,一张干瘪瘦黄的小脸哇哇大叫,“练拳脚的石豪师傅,都是要手把手教我们的,教完之后还让我们打他,你敢吗?” 李敏满脸黑线,轻咳一声,后悔给这些小娃们发言的机会,还是先讲课吧! 李敏去翻千字文的书,想起上次教他们写“人”字,于是问道,“上次那个‘人’字,你们写得怎样了,可还有不会的?” 其实这群小娃们写的字,他都看过了,只是难以入眼罢了。 “还有写什么‘人’字啊,先生,难道我们不是人吗,你为什么要我们写那个,摆在屋子里面的都是人啊,根本不用写嘛!”李宝安家的那个小娃李亮子坐座位上跑过来,拿着手中的木板,拽李敏衣襟,清脆着声音叫道,“先生先生,你看我写得‘人’怎么样啊,我这个人怎么样啊哈哈哈!” 说罢他还叉着小腰,高举自己手中的木板,大声炫耀起来,“先生夸我的字写得好!” “切!”有人不乐意了,“先生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你自己就是个小屁孩,算什么人!”李富金一揩鼻头,拽着脸骂道,一双眼睛翻到了屋顶上,表示对李亮子的不屑。 “李富金你说什么!你说谁不是人?!你给我滚出来,我们出去比划比划!我就不相信还输给你!给我滚出来!”李亮子听了这话立即跳脚,扔了木板,摆出架式来,就拉李富金出去练拳。 上次石豪师傅新教了一套拳法,要两个人成一组练习,李亮子正好与李富金分在了一组,李富金比李亮子大一岁,也长得壮一些,力气上占了上风,一拳把李亮子给打在了地上,李亮子屁股着地,地下正好有个尖锐的小石头,他那屁股不幸磕在石头上,疼得他哇哇大叫。偏生李富金得了势还不饶人,照李亮子胸口又送了一拳,两个小娃的冤就此结下了。 这两个人一说要出去比武,堂中的其他小娃,顿时大喊助威,整个课堂刹那间呜鸦一片,李敏拿手抓了抓头发,烦燥地按按眉心,他从来没想过,教学会这样累那。想当年他当学生的时候,教授也是要自由发言的,可是班上没个学生跳出来比划拳脚的啊。 -这些学生到底是什么素质? 他们还有素质吗 对了,他们根本不知道素质为何物? 一阵手忙脚乱,李敏终于把一堂的吵闹平息下来,而李富金与李亮子,两个人扭打在一处,脸上各自挨了一小拳,红红的青青的。 “发生了什么事!”石豪听到动静当即赶了进来,他目光发沉,朝在场所有的小娃们一扫,顿时刚刚还在发表不满情绪的众多小娃,一下子都闭了嘴,个个眼露怯色,缩手缩脚地缩到了墙角。 李敏一看这架式,心中乐了,敢情这些家伙们,独独是怕石豪,对自己是完全没放进眼里。 等石豪平息离开后,屋内噤冷的气氛也渐渐变得窃窃私语,小娃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没了武师傅在,他们又恢复了活泼张扬的性格。 可是抬头看前面案前的李先生,却见满脸阴沉,目光不善。 即使如此大家也没放在心上,里娃站起来指着李敏道,“哥哥啊,你别在意,我们平时闹惯了,不打紧不打紧的,嘿嘿!” 李敏侧眼去看他旁边的人,只见李朗双手懒散地放在桌子上,小脸朝侧一扭整个贴在桌子上,眼睛一闭,睡着了。 李敏看得心中盛怒,大声喊道,“李朗,上来写字!” 李朗才懒得理自家哥哥呢,晚上念祖没回来,走之前教给他一套绝招,昨天晚上他没睡觉去领会,他至今没领会透呢。他还怪哥哥呢,好好的为什么把念祖赶走,他跟念祖玩得可高兴了,都是哥哥,断了他的前程。 李朗根本不应,扭了个头,直接又睡。 堂中的小娃见此,顿时呼鸦开了。李朗现在是他们之中功夫最高的了,李朗都不应,他们更不必在意了,顿时哄堂大笑。 李敏阴沉着脸朝堂中最后座的李朗走去,一巴掌没招呼便甩了去!李朗闭着眼睛,耳朵早听着动静呢,伸出小手精准地扣住李敏的手腕,猛一拽一扯,另一掌随即翻飞着劈到! 李敏冷笑一声,这是长本事了啊!敢还手了! 他猛地侧身,躲过李朗这一掌,随即趁他装相闭眼之际,陡地一脚踹向他如今座下的椅子,那椅子用过多年,早已经木雕朽矣,经李敏一大力踹击,只听嘎吱一声,李朗“啊”地一声短促,整个朝地上摔去,然而他的功夫早不是昔日模样,腿一弓,整个就要跃起来,李敏要教训他,哪容他再反抗,手中端着的手冲他脑袋狠狠砸下,李朗挨了下,整个扑倒在地,李敏扭头看到学生们扔在桌上的小木板子,拽过来又朝李朗的背打了下去。 “哟……”堂中传来一阵嘘声,学生们个个傻了眼,心想这哥哥是真揍啊。 里娃忙跳过来劝架,李敏一脚要踹上李朗后背时,被里娃给拦下,“哥哥别打哥哥别打!我们好好听课还不成嘛,你别这样下狠手啊,李朗可是你弟弟!” “到底要不要听课?!”李敏大吼一声,他本应该早点拿李朗开刀,谁让他无声抗议,谁让他在这个班中功夫最高的。降了他,其他的小娃,没个敢不听话的。若任其发展下去,哪个小娃都能爬到自己头上去。 “……嗯。”李朗闷闷地哼了一声,被李敏脚踩在背上,非常不舒服。 “大声点!” “我听课!我乖乖听课!”李朗扯着嗓子大叫。 满堂的小娃们,一见李朗服了软,纷纷都安静下来,李敏这才得以好生上课。 晚上回去时,李朗摸着自己被踹得发疼的背抱怨道,“哥哥也不知道轻着点,把我打疼了。” “你如果能乖一点,我会打你?”李敏白他一眼,李朗是功夫最高的,非但不认真听课,反而还跟他作对,不打他打谁。 “你就欺负我。看我是你弟弟,打起来顺手吧?”李朗小脸鼓起来,斜了李敏一眼,“念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哪知道。”李敏回他,脸色不太好。 兄弟两个干巴巴地回了家,第二天照常,李敏晚上摸着冰冷的被窝,莫名地就想念祖了。 他是回自己家了吧?李敏有时候会想,但是心里总是不踏实,一个死了娘亲的孩子,能回哪去呢?去找自己的父亲吗,可是父亲会不会再娶呢?再娶就有后娘了吧,后娘会待念祖好吗?后娘也有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待念祖好呢? 李敏叹息一声,以前没找着小舅舅时,家里过得苦巴巴的,现在找到小舅舅了,郦儿也有人看了,可是念祖偏偏不在了,李敏觉得自己跟丢了样东西一样,每天都恍恍的。 但是课堂上教授倒也令李敏欢趣多。 望着学堂被自己浇灌一新的未来鞅苗,李敏自豪啊,这是我朝的花朵,以后个个都是状元。他这个先生以后是状元阁老! 小娃们自从李朗被打后,个个乖巧,但是嘴巴却不闲着,李敏教识字念书,孩子们能在桌子上鬼画符,画完之后可怜巴巴地向李敏请教,先生这个字怎么念啊? 李敏看到那一团乱麻似的线,根本不能称之为文字了。可看在小娃诚心请教的份上,他也不能扳起脸来训斥,只能一笔一画地教。 “先生遇到歹人是喊救命、叫救命、还是哭救命?” 李敏正给李亮子讲笔画时,课堂后面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童声。 “你们不是会功夫吗……”李敏弯腰给李亮子教授完字后,起身看着后堂中的小娃李富金,不禁反问道。 “先生会把歹人打得满地找牙、亦是委身侍之、或是请赐凌虐?”朱果果接到李富金的眼神,尖脆的声音突然响彻课堂。 李敏一怔算是明白这群小娃是在找自己的茬啊。 “先生只会爬墙头……”最后一排的李朗幽幽冷冷地道。 上次被打了一顿,李朗还没得到哥哥的道歉呢,这么久的时间念祖也没回来,李朗百般无聊,这才说道。 李敏猛地一拍桌案:“你们个个要考取功名!此事谁若再提,给我滚出去扎马步!” 欧耶~~ 一群学生应声而起,欢天喜地奔出学堂。 “哥哥,你早说嘛,我们早想去扎马步了。在这儿呆着,多没意思!” 李朗走之前,撑了个懒腰,无聊地拿手扇着风,慢吞吞地朝外走。 “李朗你给我回来!” 李敏大声喊道,可是李朗早料到了,纵身一跳,瞬间便跳到了堂外的石阶下面,李敏根本就抓不住人。 看着满堂空空如也的座位,李敏大叹上当了。 这一天,小娃们只认得两个字便散课了,李敏垂头丧气地回家,进了门就去偏屋看书去了,连饭也不做了。 李朗知道他生气,但也没去请罪,不给做饭便不吃呗,饿一两顿又没关系! 郦儿的奶娘见了,可不敢怠慢,当下便自己下了厨,给两位小少爷做了饭,再一个个请出来吃。结果李敏捧着米饭回自己屋,边吃边看书。李朗见哥哥走了,他没形样起来,一脚搁在椅子上另一脚晃荡着,海吃海喝起来。 “主人来了啊……”外面奶娘抱着郦儿正哄着,李朗隔着门突然听到她的声音,拿筷子的手一顿,忽然想到什么,手中的碗饭都猛地丢到一边,连嘴里塞满的一堆饭食也都忙不迭地吐出来,他忙手忙脚地整理自己,一边暗道,坏了坏了,魔王来了! “你在干什么?”郦邑行高大的身躯甫一入内,就看到李朗在拍打着身子,一副被蛇咬的惊惶样子。 “小舅舅。”李朗规规矩矩地朝郦邑行施礼,觑到小舅舅脸面冷酷,李朗更是动也不敢乱动,只笔立一旁,站得再英挺不过。 “怎么只你一人吃饭,敏儿呢?”郦邑行见这小外甥规矩拿捏得好,语气中便多了几丝温和,只是目光掠过那乱七八糟的饭桌,浓黑的眉毛不禁蹙紧,郦邑行断然冷道,“平时,你就是这样吃饭的?” “没,没有!”李朗赶忙否决,飞快解释,“朗儿是听见小舅舅来了,实在是因为太激动,手里的碗不小心给扔出去,才会弄乱饭桌的。朗儿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李朗说着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同时心中暗暗叫苦,自从这小舅舅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后,李朗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多了一道枷锁,上次就因为他吃饭时翘了个二郎腿,然后被小舅舅给罚到大街上站着,李朗丢死人了。 他暗中对这魔王起了戒备,但是还好,这魔王现在抓哥哥抓得很紧,对自己倒是松懈着呢,“小舅舅,哥哥不肯吃饭呢,要不小舅舅去看看,他就在旁边的房间……”李朗边收拾边把话题推到李敏身上,现在被这魔王注视时的压力太大了,李朗像是背了一座山般;哥哥本事大,让他去应付这魔王吧! “嗯,我去看看。” 郦邑行背负着双手,面无表情地出了门。 李朗瞅着小舅舅真的进了哥哥的房间,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开始坐下来,又吃了起来。不多会儿,偏房那里传来争执声,李朗边吃边吃吃地笑,大赞道,还是哥哥有本事,能制得住那魔王。 李敏带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学堂,念祖还是没回来,昨天小舅舅说让他考取功名,还说已经有刺史来验看,就等着他好生准备了,教书的事情还是扔一边。两人争执了半天,都没个头绪。李敏不得不承认,吵架是个力气活,郦邑行只在那里一站,光气势就足足压人三成,李敏反驳的连点余势都没有。 先生黑着眼圈来上课,下面的小娃们个个交头接耳,同时朝李朗挤眉弄眼,向他打听情况。李朗歪头趴桌子上睡了,根本不答理他们。 李敏教罢字,下面的小娃低头在板子上写,李敏手拿着木炭,将今天石豪新做的一块薄木板子放到膝间,他笔挺坐于椅子上,刷刷刷地手上木炭落在木板子上,便是一阵描画。 昨晚看书,上面写曰,书中自有颜如玉……李敏在书页的角落处,正好看到一窈窕淑女,今天想起来,又见石豪的薄木板是块好材料,便即兴画了番。 他画罢便指着板上描摩的美人,拿手拍桌子,示意小娃们听讲,李先生指着自己刚素描的美人,念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下面陡地哄然大笑,后排某人单手托腮作深思状,声音低沉浑厚:“先生的字越发有进步了。” 李敏听后蓦地一怔,飞快朝最后看去,只见念祖不知何时来到了课堂,一袭华衣格格不入,但却兀自不察,一双眼睛如桃花般盯向这里。李敏愣住了,突然觉得嗓子里干巴巴的,心中莫名地溢满了满足。念祖回来了,他回来了…… 前排小娃们捂嘴嬉笑:“这是淑女吗,真像鸡!” 听到“鸡”一说,李敏不禁皱眉,指着自己的画上:“螓首蛾兮,美目朱唇,体态娇盈当是美人……” 小娃们哇笑起来:“女子当以高大结实好生养为其德美兼备,先生的鸡……额美人,定不好生养!” 李敏见这群顽皮鬼们死不悔改,顿时翻脸:“明明是美女!美人生美人,看看你们,一个个歪瓜裂枣!!” 念祖在后面轻笑,突然说了句:“板子上的美人不及先生十分之一。” 李敏脸黑了,这是什么话,拿他给女人比:“谁敢再说我是美人,跟他比划比划!”上次把李朗打得满地找牙,这一次,不信教训不了这群小屁孩! 念祖接板,笑得媚惑:“好啊,以呼吸为限,学生带先生逛遍沐水村好不好?” 李敏嘴角一抽,想到上次去山上打猎,只不过一晃的功夫,念祖就带着他到了山根根处,他额头泌出层汗意,望向最后一排,无奈地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要论美人,当属本先生也。” 念祖得逞,漂亮的脸上满是奸笑道:“早说先生最美了,先生怎就不认呢。” 下了课堂,李敏便急匆匆地朝后排走去,奇怪的是小娃们并没有交头接耳地议论,而是个个乖巧地出了课堂,连李朗都出去了,只剩下李敏与念祖两个。 “念祖你怎么没回家?你这些时间去了哪里?你住在哪里,睡得好吗?”李敏追着念祖问,像个家长追赶放学后不回家的孩子一般。 “先生准我来学字的,不会出尔反尔吧?”念祖修长的手指抚着桌案,深黑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望着李敏。 “不会。”李敏匆匆回他,想要再问,念祖已经起身朝外走了。 “念祖,你是不是找到你的父亲了?”李敏突然大声道。有了自己的家,所以嫌弃他贫穷了吗?为什么怎么才几日不见,他就跟个贵公子一样? 没想到念祖停下脚步低下了头,那样子似乎是默认了。 他果然找到了亲生父亲。李敏叹息一声,难怪不一样了。 “我是来找敏儿的,从前的那个敏儿,那个一心只装满我的敏儿。”念祖背对着他,低声述道,“可是这次回来我发现,敏儿变了,他不想考取功名,他只安逸于当个教书匠,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敏儿……” “谁说我要当一辈子先生的……”李敏不由反驳,他的志向是经商,他要做商人啊。只不过现在小舅舅挡着他的道了,他若是把这个志向说出去,小舅舅会把他吊起来打的。李敏脸青了青,算算他加起来的年纪也不小了,偏偏就受制于人了。 小舅舅是一个,现在这个念祖也是一个,没事就来找他茬,到底要他怎样。 “这么说敏儿愿意考取功名了?”念祖猛地回身,温热的大掌握住了李敏的,紧紧地捏着,一双黑瞳亮得发光,看得李敏无处遁形。 “其实我想做商人的,可是小舅舅……”李敏抿了抿唇,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也不想让敏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念祖闪起希望的脸又黯下去,“可如果敏儿不肯帮我的话,我其实还有一身武功的,萧家的防御虽然严苛,可是一个个杀,还是有希望能多杀几个,到时候敏儿只需要给我收尸就好了……” …… 李敏的脸白了,冷瞳狰望着面前的人,他在逼他! 当初自己亲手把他这条命拉回来,现在念祖是想要还他一具尸体。 “念祖你在威胁我。”李敏慢慢地说,声音冰寒。 念祖点了点头,“我觉得敏儿不应该在意才是,毕竟我不是敏儿的人,你不会心疼的。等明年的今日,敏儿给我多烧两柱香吧,我走了!” 甩开李敏的手,念祖旋身就走。 “给我站住!”李敏冲上去抓住他,但看念祖面带绝然,衣料下肌肉鼓起,他的贵气的外袍因为抓扯而露出了里面的棉衣,李敏看到那粗陋的针脚,心中蓦地一怔。 到这个时候他还在穿着自己给做的棉衣吗?李敏愣了愣,没想到念祖非但不嫌弃,反而还贴身穿着。 “敏儿答应了吗、如果不答应,请不要拦着我。”念祖的声音很冷,像陌生人一样。 “我……答应。”李敏硬着头皮回道,脸色格外难看。昨天跟小舅舅吵了一夜,那个男人相当难缠,一宿没回家,就在这儿给自己杠上了,多亏他早上睡着了,否则李敏还不得空。 现在又碰上个寻死觅活的念祖,李敏真正感到自己在劫难逃了。为什么非要让他考取功名呢,那玩意真的好玩吗,可他不喜欢啊。 两人约定再教三个月,到时候秋试参加,另外有刺史大人的举荐,相信不成问题。 李敏继续教课,念祖却回家了。李敏以为他回他自己的家,哪知道他却回李敏的家,一时门就见念祖与小舅舅相谈甚欢,李敏面露疑惑,这两个人怎么就突然走这么近了,没道理啊。 “念祖是未来我朝的人才,敏儿,你们要好好处兄弟啊!”郦邑行莫名其妙地关照一句,听得李敏分外摸不着头脑。处兄弟?他不是被念祖当成娘了吗?怎么又成兄弟了,这关系可真混乱。 李敏也没深问,郦邑行则是朝念祖送去带着感激性的一瞥,不多时便告辞了,他甚至没问李敏考功名之事,李敏也没多想,反正念祖也许会对他说的吧。 新盖的房子房间多了,李敏给念祖分配了一件房,可是念祖根本不要,非要跟李敏一张榻。李敏也没拒绝,这些日子他每每一人睡,床榻都是冷的,还真怪不习惯,念祖是练武之人,体质热,让他暖被窝正好! 念祖果真很乖地先进了被窝,把李敏那床暖好后,见李敏上了榻,他便自觉进了自己的那处冰冷。 李敏没有半点不自在,便钻进了暖热的被窝,才刚刚躺下,念祖就压了上来,“嗯……”李敏哼了哼,拿手推推他,“念祖,你在外面吃好吃的了,怎么体重加了这么多?” “敏儿没看到我胖吧?”念祖说道,李敏点头,“倒是没有胖,只是感觉分外的重。嗯,你别压着多,你多大的人了,还往别人身上蹭。” “敏儿,我就想你了,你让我睡一宿吧!”念祖非但没退去,反而一溜烟钻进了李敏的被窝,李敏感到他那双腿间的东西*的,顿时沉下脸来,“念祖,你究竟多大了?” 已经有这方面的反应了,应该已经成熟了。 “十六呀。正好比敏儿大两岁。算起来敏儿还得叫我一声哥哥呢!” 念祖继续卖力在李敏身上蹭。李敏一脚踹他出去,他又赖皮地贴上来,“什么哥哥,你看我是比你小的吗?” 李敏不悦道,刚开始救他的时候,看他还是个孩子,现在终于暴露本性了。 “当然小啊,敏儿这里真小啊!”念祖说着那粗糙的大手抓上来,把李敏抓个正着,也气得浑身血脉倒逆,不由颤着声音大喝,“念祖,你再不老实,我要生气了!” 怎么出去一趟变得下流了?李敏心想着,他知道有钱府的小孩,似念祖这个年纪都该有通房了,他这样沉迷倒也正常。李敏想到自己当年,比念祖还色。 可是那时候他是色女人的呀,从来没有色过男人,这个念祖怎么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好吧。敏儿不让摸,念祖便不摸。”念祖笑嘻嘻地收回了手去,可是大掌又来到李敏腰间摸索要抱着他睡。这些天他忙完正事后便跑出去逛了,把男人跟男人之间的那点事都弄了个明白,这下子念祖信心满满了,只要敏儿有一点同意的想法,念祖便立即享受自己的大餐。 “回自己被窝去!”李敏冷喝。那硬愣愣的东西往自己腿上捅,李敏不舒服极了。同样身为男人,他对自己迟疑的发育,十分尴尬。 “就让我睡一宿嘛敏儿。你知道我可想你了!”念祖腆着脸不肯动弹,可也很配合地没有再进一步刺、激李敏。 李敏清早起身,吃罢了饭去武堂,念祖不离不弃跟在他后面,李敏回头看一眼,突然觉得这小子像块粘皮糖,粘上都揭不下来的。 齐劭杵在学堂的门眶上,斜眼瞧着最后一排的家伙,一边朝李敏问道,“这就是你救回来的家伙?” 李敏点头,齐劭这几天不忙,每每来武堂转悠,三来两去,便把李敏的脾气给磨平了。 对于齐炎的事情,李敏不愿意多提,一页纸揭过,对齐劭的芥蒂亦按下不再提。 念祖此刻正坐在最后一排,自从他来到课堂后,这里安静了许多,先生让干吗便干吗,没个小娃敢再说个不字,写的字益发有进步了。 只是齐劭的到来,令念祖很不爽。他的哥哥齐炎,念祖就不爽看到他;现在换成齐劭,这两兄弟长相一样,虽然是两个人,念祖也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这小子看敏儿的眼神,太不对了。 齐劭显然没察觉,依然故我地跟李敏三聊两聊。“念祖,这小子的气势看起来有大家风范,只是……这张脸可就……不太赞了。” 李敏别开后排那双深黑的目光,只说道,“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莫非凭着一张脸还能赚银子?” “呵呵。”齐劭笑了,“敏儿啊,你这张脸曾经差点被卖成银子呢!” 李敏太息一声,“再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把他当成女人,让他侍候男人,原来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后排的念祖耳听八方,在听到齐劭叫敏儿时,神色一瞬间很难看,远远地瞪着齐劭,仿佛某种野兽一般,含着墙壁光。 齐劭察觉出来了,更加饶有兴致地撩拨他,甚至身子一歪,整个摔在李敏身上,双手更是抱住了李敏的腰。 “嗯啊……” 齐劭把自己的下巴搁到了李敏的肩膀上,顺便申吟了一声,那眉那眼好不快活的样子。 学堂中正自有朗朗的读书声,齐劭的这声音,根本就不惹耳,可是后面分明有条凳子被瞬间碎成齑粉。 齐劭听到后,回头朝后排的念祖得意地抛了个媚眼,笑意更甚,朝李敏说道,“李敏兄,今夜我去你家住吧!” 李敏停下翻书页的手,想了想但还是点头,“也好,可是我家里有些粗陋,担心你会睡不习惯。” 齐劭赶着话头往上爬,“有什么不习惯的,反而夜里有你坐陪。” 李敏听了也没拒绝,点点头答应了。 齐劭回头朝后排念祖肆意一笑,张扬至极。 晚上齐劭果真去了李敏的家,吃罢饭便嚷着要洗澡。 家里面只有一个奶娘,李敏便倒水给他洗,一面心道,可算惹来一个麻烦。 小舅舅跟齐劭做生意,齐劭不去小舅舅家里,偏偏来麻烦他。现在家里一个仆人都没有,齐劭可真高兴使唤他。 李敏心中小声咕哝着,去打水时,就见念祖的大手伸过来,接过了桶去要帮忙。 “念祖懂事了呵!”李敏笑了,拍拍念祖的头。 哪知道念祖说道,“先生的事情就是学生的事情。先生一天下来教导学生也已经累了,此刻正自学生回报的时候。” 李敏听他这文绉绉的话,虽然奇怪,可也没说什么。 齐劭的屋子,没多一会儿,沐桶中便打满了水,齐劭很享受使唤念祖的幸福,见水温合适,他便把门掩关跳进去洗身子,哪知这时候门嘎吱一声响了,齐劭扭头看,不知何时念祖竟然进来了,吓了他一跳。 “水够了,你不必再提水来了。”齐劭拒绝道。 “刚才听齐公子说要水,我便打了来。现在又说不要了,难道是故意折磨我么?”念祖提着一桶冰水走近,齐劭拧眉,猛地自桶中站起来,张口还欲说话,迎面便被念祖给泼了个浑身湿冷。 “哟,倒是这桶冷的,水冷下来了呢。齐公子就放心吧,我再给你去打桶热的!”念祖大声喊道,声音连院子里面的人都听得清楚。 他说罢看也不看齐劭的果体,翻了个白眼,转身出门再去打热水。 齐劭打了个寒颤,本来温度合适的水,被念祖倒了一桶子冰的,这春寒料诮的,齐劭受不了,忙从桶中跳出来,嚷着不洗了。 他话音刚落,念祖就打了一桶烧得滚烫的热水进来,不等齐劭吩咐一股脑倒进了桶中。 齐劭看着那滚烫的水入沐桶,惊得打了个哆嗦,想着这水若是倒在自己的身上,那不死也得脱层皮。 “齐公子还要水吗?”念祖抬眼,轻飘飘地看他。 齐劭哪里还敢再要水,他都不知道自己反锁了的门,念祖怎么进来的。 见齐劭识趣地摇头,念祖扯扯嘴角,不屑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第163章 绣荷包
李敏在劲力上不是齐劭的对手,只能依靠花样多的招式取巧,腾挪转避,侍机压制对手。 不过十招,齐劭便摸出了李敏的路数,亦是抓住他的弱势,借一招飞龙摆尾,迅速抓住有利局势,一剑攘刺李敏胁下,同时施展轻功,翻身越过李敏,陡地朝李敏身后的念祖刺去—— 李敏眼见此,手中的长剑当短刀用,朝着齐劭的去势,飞快地掷去,阻挡他刺向念祖的刺,只听“叮”的一声击鸣,双剑相碰,齐齐刺在地上,齐劭停下身形笑吟吟地看着李敏,“敏儿,你输了。” “你耍诈。”李敏叫道。 不是两个人比武的吗,为什么会把念祖牵扯进来。 “虽然念祖分了你的心,但是你要知道,只要是被举荐上去的人才,经过应试,必定各方面都出色之极,殿试是由皇上亲试,可也免除不了要两学子比试的了。”齐劭说着,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念祖,“我大敬所选拔的人才,是能瞻仰大局,手腕铁血的人才,尤其是由皇上亲试的。若是像刚才那般,虽然你出手救了念祖,是善念,但也是得不了第一的。” 李敏听这番话,此刻也想通了。他是太久没玩剑了,以前击剑时,因为并非是职业的,耍些花招,为了击中对方得胜,也是常有的事。 刚才是他关心则乱了。 虽然不喜欢齐劭,念祖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敏儿刚才所为,太过犹豫良善。而且你能够在考核之中,被对手的一招引上勾,也说明一点,不够聪明,轻易上当。” 李敏听了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回头看了眼齐劭又看看念祖,正要说什么,被齐劭抢先问道,“敏儿如此关心念祖,可超乎了兄弟情谊。上一次我见朗儿练武磨破了皮,敏儿都不见半丝担心呢。刚才我不过虚晃一招,你就如此焦急,莫非……” 他说这话一来是为了试探李敏对念祖的感情;二来他也不想再让念祖龟缩着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都听说了,一个闽坚曝露了喜欢敏儿的事情,就被敏儿给疏远了,若是念祖曝露出来,敏儿会怎么做呢。他会不会像疏远闽坚一样,再疏远念祖? 齐劭唰地一声打开折扇,给自己扇着风,心头一阵快意,念祖终究是个稚子,待他用计把念祖的本性勾出来。 哪知道李敏却毫无芥蒂地回道,“念祖被刀伤到过,上次救他时,是我亲自料理的伤口。所以,他身上不能再添剑伤。” 李敏的理由简单粗暴又没有多大道理,齐劭想不通。只是也只有李敏知道,当初念祖浑身是伤的模样,已在心底刻下了印记,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看他受伤。 齐劭陪练月余,一直相安无事,李敏的功夫花招许多,念祖所教的内功方面,却是无甚长劲,他不懂得导气入体,循环小周天往来平复气息,更不懂丹田运气,被念祖强迫着学了几次后,因为运行小周天气走茬了,吐了口血出来,念祖从此再不敢让他学内功了。 只精进他的力气以及武功招式。索性这一些已足够应对殿试的了。 树叶黄了,秋季来临,李敏的功夫已经大大超越了齐劭,郦邑行则在这时将李敏带去刺史府,由刺史向朝廷举荐。 令人觉得很意外的是,王刺史待客却并没有架子,相反还很和气,一点儿官架子都没有,身穿普通锦衣的他,甚至亲自从仆婢的手中接过茶杯来,端到念祖面前,很客气地保证,一定要将李敏举荐成功。 李敏还以为自己要进行一轮残酷的笔试,没想到就这一句话的事,成功了? “念祖你说,王刺史他是不是太客气了点?”就像是个官仆一样,这究竟是为什么? 王刺史看念祖的眼神,很不对,就像是下级看上级一样。李敏可不是傻子,这段日子以来,他在与齐劭练武时,念祖偶尔会不在,问人,又找不到个知情的。就连小舅舅也……也好像对念祖很是重视一般。 “敏儿可知道,上次去咱们沐水村的萧晋?”念祖说道。 咱们?李敏听到这俩字一愣,接着便点头,“萧大人,知道。” “他是萧家为数不多的好人,”念祖短暂地露出一笑,却是笑意不达心底,续道,“我将自己的事情对他说了,他还算公正怜悯于我,一听说你要考状元,便大包大揽,便暗中示下了这王刺史……” “那你接受他的人情,是不是以后都不报仇了呢?”李敏捕捉到一个重要问题,念祖不打算报仇,他也不想再当什么状元吧。 “仇,当然是要报。如果不报仇,我活着又做什么呢?”念祖嘴角噙着丝笑,看向李敏,“敏儿不想让我报仇吗?如果我不报仇了,以后都跟着敏儿,好不好?” “你现在不是跟着我吗?”李敏奇怪地看他一眼,总觉得两人之间的对话有些别扭,他转念便要问,萧晋帮了念祖的忙,以后是不是要还他这个人情呢?念祖是怎么想的,萧家根底叶繁,念祖的复仇计划是什么。李敏觉得自己明明是念祖复仇计划中的一环,可他偏偏什么都不知道;他还一门心思地答应念祖复仇,李敏觉得哪天自己被念祖卖了,怕也未可知。 “难道敏儿不相信我吗?如果敏儿不相信我,那么你可以不去做。” 听了念祖冷下来的话,李敏心中不由堵了口气,这是什么话,自己走到这一步了,小舅舅还在那兴致昂扬呢,现在让他退出,当他是什么啊,呼来即走,挥之即去的吗? 李敏双手突然一热,低头看去,是被念祖双掌包裹住了,他抬头,就望进念祖深如黑渊般的瞳海中,“敏儿,你发誓,会相信我,相信我不会害你,相信我……即使对所有人冷酷无情,对你、对李朗、对郦儿,都不会怀有半分恶意。哪怕是死,也会守护在你身边。敏儿,相信我好吗。” “这个……”李敏傻了,双手从他掌中挣出来,接着又被捉回去牢牢攥住,挣了几番,李敏依然被他牢牢地抓在掌心,他不禁放弃了,叹息道,“念祖这些话我听着……怎么好像有那种味道?” “哪种味道?”念祖问。 “好像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的味道。”李敏叹息一声,偏头想想,在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武林帮派的,念祖的样子,像是个武功高强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如果以后敏儿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情,你会不会恨我?”念祖见他想事情的样子,分外可爱,忍不住问道。 “你会做错什么事情呢,我还要‘恨’你?在我心里,你与朗儿郦儿的地位是一样的,朗儿郦儿他们纵然是做错再大的事情,被外人再无法容忍,我的心里,依然是偏向他们的。念祖也是一个样子的。不过……我说得太严重了,毕竟只是小民,能做出多大事情来呢?” 李敏笑笑,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翻腾开了,他知道念祖说这话的意思了,莫不是要杀光萧家人?念祖暂时还没这本事吧,可是以后呢?李敏不想再劝念祖放弃复仇,杀母之仇在李敏的观念中便是终其一生无法获得母爱。 在一个人的人生中缺失了母爱这一块,是最大的遗憾。 李敏在前世时便感觉到这点,他曾经在女人身上试图寻找自己缺陷掉的那一块,但是很遗憾,安妮给不了他这种感觉,惟独那个他一、夜相处后的小女孩,给了他真正家与母性的感觉,但是他没来得及去收拾,就被流放到了这个世界…… 念祖没有得到母爱,这致使他把自己既当母亲又当父亲地粘缠着,李敏觉得以后念祖也会跟他的前世一样,会喜欢很多女孩子吧,试图找寻那母性的眷爱,弥补自己感情中缺少的部分。 “不,敏儿,你会喜欢一个女子吗?然后那个女子被别人夺走了,你会不会恨那个夺走你心爱女子的男人?”念祖突然的问话,令李敏大吃一惊,首先便想到了林小玉。 他只是淡笑着耸耸肩,不在意地说道,“女人说得是,不是有句古话吗,女人如衣裳。只是被夺走一件衣裳而已,还可以再买别的啊!” 林小玉的阴云早在李敏心中消失了,但是被提起来时,心里依然有小小的酸意。李敏总有一点闽坚不够意思的怨意,可现在,一切不都过去了。 “太好了!”念祖瞬间欢喜起来,自从齐劭来到敏儿身边,他总担心自己算计闽坚的事情被捅穿了,还好齐劭识相。但是念祖也明白,有一些事情,也许一个人说话不经意间便漏了出来,所以他要提前确定,林小玉在敏儿心中的地位。现在看到敏儿的反应,念祖释怀了,知道这件事情就算传出去,敏儿也不会怪他了。 一行人并没有再回到镇子上,而是在王刺史的府上住了下来,王刺史待人厚道,府中的仆婢亦是照顾周全。 半月之后消息传来,李敏被举荐成功,即刻入帝都。 帝都之行,齐劭却是不去的。天黑后,他在客栈摆了一桌酒,为李敏饯行。 一行人刚进客栈门,郦邑行李朗刚踏进去,李敏才要抬脚而入,突然迎面就砸来一个黑瓷儿酒坛子,李敏低头躲过,正松一口气,就被半空横切过来的第二个酒坛子震住,他就地一滚,身子随即窜入客栈之中,身后传来两声瓷器落的发出的刺耳碎裂声。 李敏站定,淡淡一笑,这一定是齐劭想试探他的主意。 他正在得意之时,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嘎吱吱的响声,抬头一看,说时迟那时快,李敏此刻头顶上方一张巨网连着上面根根唰亮的白刃,眨眼间便朝他汹涌捕来! 李敏傻在当场,想闪开,已经来不及了,那网刀眨眼间就到了跟前,李敏连惊呼都忘了,傻愣愣地看着那刀往自己身上割。 突然腰间陡地一紧,李敏身体被整个箍住,当众飞般一纵,在半空中旋了四五个圈,眨眼间落在通往二层的楼梯上,他身形俊美而结实,可抱着李敏落地的声音却轻飘似无物般。 李敏看在眼中,几乎要傻了去,看看两张桌子之外落地的网刀,又看看自己身处的楼梯,他仰起头,自己刚才是从头顶上方飘下来的……念祖的武功竟然真的这样高! “齐劭!”念祖冲着客栈屋厅大喝一声,声音恼怒异常。 “听见了。”齐劭走出来,笑眯眯地甩着扇子,目光落在李敏的腰上,却完全无视念祖的怒气,“念祖如此关心敏儿,你们这一趟去帝都我也放心了。毕竟那里有个叫李毓风的人,有念祖在,敏儿你的安全,不成问题了……” 说得他意味深长地朝李敏笑,顺带瞧向他的腰间。 “发生了什么事?”郦邑行与李朗同时返回,当看到客栈外乱七八糟的碎瓷,,再加上厅中那带刀的罗网,扭头就朝李敏寻去。 李敏脸色不好地推开念祖的手,走向郦邑行,一边说道,“没事小舅舅,齐劭是想试试我的功夫,咱们进去吧。” 席间齐劭以茶水代酒,送别李敏。店家小二多次想上酒,齐劭只以不易多饮拒绝掉了。他朝念祖送去一眼,笑道,“我知道敏儿酒力不行,多喝无益。” 李敏自然不敢多喝,上次喝酒之后,他晕乎的第二天醒来都不知做了甚。今天喝多了,明天不知怎样赶路。 见此,念祖笑笑不语,拾起筷子给李敏夹了块鸡腿,挑了挑眉扬目朝齐劭看去,眼中多是得意的占有之意。 第二天,李敏念祖以及郦邑行,往帝都而去。 快马行鞭,行至帝都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三人刚到城门中,便见远远的,李尊道等人在迎接,在他身边的那俊美的男子,李敏一眼便识出来了,是李毓风。 他们父子在城门口做甚?不会是迎接他们的吧?李敏可笑地想。 “敏儿贤侄,终于等到你了,快回府吧!”不等李敏想罢,李尊道与李毓风赶了来,满脸和气笑意走上前来。 “不必了!无论亲论疏,敏儿都与你们没关系。我们有萧家人准备的客栈,两位,请让让!”李敏还未说话郦邑行便抢在前,朗声拒绝。 李敏在沐水村的一切,郦邑行都派人去查探,这李尊道所为的一切,正好被郦邑行查到,对此人郦邑行心怀疾恨,尤其是他所做所为,完全是欺负李敏,郦邑行对这个人颇有恶感。 “敏儿……”李尊道脸庞僵了下,依然撑着笑朝李敏寻问。 “萧大人准备了客栈,实在盛情难却。以此,便先谢过尊道叔父了。” 李敏委婉拒绝,转眼看到李毓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想到他离开沐水村之前所说的话,李敏不由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经过曹横死事,李毓风等人被带到这帝都发生了什么,李敏并不知道。但是李毓风并没有做成虎贲勇士。 他今后的前程相当堪忧。至少有萧家在,他是再无法顺利做到高位,甚至仅仅是李尊道现在的位置。 三人弃了李尊道的好意,朝帝都客栈而去。等进了门才知道,因为半月之后统一应试以及殿试,客栈已经被住满了,但是有萧大人的话,他们也没敢都让人住满,留了两间房。 才两间? 李敏看念祖又看看小舅舅,两间房怎么住人?早知道,刚才不该拒绝李尊道的。再怎么样,李敏觉得李尊道不敢对付自己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并非不够明智的人。 “我跟敏儿住一间,小舅舅住一间,可好?”念祖想了想问道,他低头沉思的样子,仿佛是在考虑一件极慎重之事。 “这样也好?”郦邑行点头,颇有些赞赏地看看念祖,大掌伸出去拍拍他的肩膀,“念祖哇,虽然敏儿在家照顾你们,但是出门在外,还需你照顾他多啊。我便放心将他交给你了。” 小舅舅这是什么话? 李敏咂莫着滋味,总感觉怪怪的。扭头看到念祖一副长者自居的样子,李敏不由地轻哼,这个身体是比念祖小,可他实际年龄却不小了! 吃罢午饭,三人在帝都大街混了个眼熟,一转到了天黑,商量着明日之行,便各自吃饭散去。 念祖嚷着沐浴,一路风尘,他身上灰尘太多,并顺带让小二搬了个大桶来,注满温水,放着花瓣,便当先跳了进去,李敏推门而入,念祖便冲他招手,“敏儿,快来沐浴,我都准备好了。” 看着氲氤着热气的木桶,足足能盛两个人,李敏也没客气,褪尽衣衫便跳了进去。 念祖自主拿了块毛巾给他擦背,李敏背对着他,抓着桶沿,享受着擦背的舒坦。 这时他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个硬棍子捅自己,身为男人,李敏知道那是啥玩意儿,不由地训道,“念祖,你该娶媳妇了。离我远些。”他说着便要撤身出桶,下一刻被念祖一把抱住,就听念祖粘稠的声音软软地缠来,“敏儿,男人这样很正常吧,你也是男人,你不也一样么。”说着大掌绕过李敏的腰往前而来,精准地抓住了要害。 “你……”李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感觉到念祖粗糙的掌心,他心里直打颤。 也不是没男子浴池过,怎么跟这长大了的小子一起沐浴,就莫名其妙地脸红呢?李敏低头,看着念祖的大掌……眼神突然变得很古怪,他心中升起个念头,以前找李朗的时候,他跟闽坚住在客栈中,那时候他也摸过自己的小兄弟,似乎功能并没什么问题。 但是自那个时候起到现在,他也是十四五岁的人了,怎么就没一点反应呢?男孩子到这个年纪应该有了,是不是因为他发育迟缓,所以青春期来得晚了? 李敏陷在自我怀疑中,念祖那里偷吃了腥的猫般,欢喜奔腾,手捏着小李敏,按自己的经验,卖力地奋斗起来。 不大一会儿听到李敏“唔嗯”一声,身子剧烈地颤动了两下,念祖趁机将人揽进怀中,低头咬住了怀中人的唇,借机深深探入勾缠共舞,手上却不松懈,再次更加剧烈地卖力起来,这一次李敏的时间更短,只不过五六次剧烈的拿捏哄弄,便听他闷哼一声,身子颤缩着虚软下来。 念祖这才松开他,见水汽之下,他脸颊绯红,唇瓣勾着涎液草霉般的红滟滟色泽,念祖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僵了,在僵硬的外皮之下,他的血液沸腾着叫嚣着…… “念祖……扶我出去……”李敏半闭着眼睛,天眩地转的。 这是他这具身体的第一次,只是这一次就让他贡献了两次精华,当即便有些受不住,管不了许多,李敏只觉得现在想攀住个人,到地面上,好生喘口气。 念祖见此还以为他被折腾坏了,赶紧听话地将人抱出去,放到软榻上,拿被子裹住。等他作完这一些后,李敏已经疲惫地睡着了。 他摊开被子,摸索着李敏的身躯,看到那腿内侧因长时间骑马赶路,而磨破的皮肤,心中顿时明白李敏昏睡的原因,这长时间赶路,也够他受的了。早知道便不这样逼他了。不过…… 念祖将他翻过来,轻抚着那挺翘的屁股,浮起一撮得意的笑,刚才敏儿一点没拒绝,是不是就证明,敏儿接受自己了呢? 意识到此,念祖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当场拿被子将李敏裹住,吹熄了灯便朝外飞纵而去,打铁要趁热,敏儿既然同意了,那么他得准备好才行,明天晚上,不能让敏儿失望啊! 念祖一个倒挂金勾,停在了最大的小倌馆的屋瓦上,一个个房间查看,然后趁着夜色转而大大方方地进去,向老鸨要了自己认为手段最高超的小倌来,这便进了房间。 宿香还以为这漂亮的大爷是要自己呢,谁知道他来了只打听男子跟男子之间的快活方式技巧,甚至要了自己平日里侍候客爷们的油脂去,不惜花了十两银子。就在宿香以为,自己这一夜会如此便宜地过去时,这漂亮的大爷竟然要他自己玩自己,宿香怎么说也是这销金窟的头牌,从来都没这规矩的,可看到客人送了一锭五十两的金子,宿香双眼放光,再多的报怨也没了,直接上榻,玩了起来。 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这漂亮大爷只是在旁冷观,素有经验的宿香,却意外地见这大爷的双腿之间并没有起意。看到自己如此卖力,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宿香觉得大受打击的同时,又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根本不好这口?那么他这么大费周折是干吗? 李敏一起来便看到念祖下睑微青,仿佛一夜没睡般地推门而入。 李敏甩甩头,伸了个懒腰,这一夜无梦好眠,浑身舒坦多了,“念祖,你出去见小舅舅了?” 念祖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李敏一动不动,李敏见了奇怪,只好走上前戳戳他,“念祖,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敏儿,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念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是个绣着盛放花骨朵的小瓷瓶,李敏将上面的盖打开,放在鼻端闻了闻,脸上露出笑意。念祖见了,顿时来了精神,总不能让他一夜没睡,心血白费,看起来敏儿是同意了! “敏儿我……”念祖腾地站起来箍住他的腰。 李敏心里面微微喜欢,望着念祖,眼中都沾染了笑意,真不亏他救了念祖还教了他识字道理,知道拿油来孝敬先生了。李敏摸着自己干裂的脸,心中想道,他这张脸自从穿来就没有保养过,虽然大男子汉无须这样女人家家的,可是脸面也是人的招牌,总不能不要脸了。 念祖看到李敏将那小花瓶的油倒出一点来,蘸到指尖上,念祖的眼都瞪大了,他没想到敏儿比那销金窟的宿香还要豪放,昨晚宿香便是拿着这油往那里扭着身子,直接倒进去,然后自己玩了个不亦乐乎…… 念祖嫌他脏,又要了一瓶未用过的。但是现在敏儿这是,这是要…… 念祖使劲吞了口水,眼睛看着李敏的腰。 李敏将那油脂往脸上一抹,便把瓶子塞回给念祖,一边说道,“念祖,你去拿镜子,我照照看。若是之后的殿试,还这样干裂着脸去面圣,便是失礼啊。你去拿镜子,我看看这油管用不?” “你……你往脸上抹……”念祖的表情一瞬间僵住,漂亮的脸蛋变得惨白了几分,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敏的脸。 “还有股味道呢,”李敏把那油放鼻端又闻了闻,“好像是一种花香的气息,可是怎么感觉有点痒痒的……”李敏飞快地揉了下自己的脸,感觉更痒了,他慌张了起来,瞪着念祖,“我不会过敏吧?念祖,快去打水来,我要把这油洗掉!” 念祖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花了百金买来的油,竟然变成了抹脸的胭脂粉了,李敏的脸三天没能见人,红通通一片,像是抹了满脸的血红胭脂一样。 郦邑行急坏了,请了郎中来,念祖哪敢让乱七八糟的人来,便暗中通知萧晋,让他派个自己人来,喝了几副药,李敏脸上的红才算渐消了。 念祖苦恼地看着那小花瓶,最终扔进了行李袋中,心中只有一片遗憾地叹道,若是抹到敏儿那里,那该是多么快活的一夜啊!不仅仅是他,敏儿也会很快乐吧,就像那个宿香一样……不对,他的敏儿是他的,宿香怎么能跟敏儿相比! 半月很快过去,这期间萧晋来过两次,为李敏准备好了面圣的锦服,以及将要出的殿试题目。李敏问他,不再考试了吗? 萧晋摇头,“萧家举荐的人,不必考试。再说,到了殿上,皇上必定会问你一些问题的,李敏的学识,我是明白了。” 有念祖说过,李敏过目不忘的本事以及那番讲大道理的滔滔不绝,萧晋觉得李敏不会出大问题,就算拿不到第一,也能得个第二第三的。反而进殿的只有三个人。 申屠世家举荐的两个,以及李敏。 只不过不同的是,李敏出自民间,又是姓李。并未直接得到过萧家的帮忙,萧晋反而觉得李敏胜出的希望很大。毕竟皇上近段时间很希望从民间选拔人才,况且朝堂已经被三大世家霸占,皇上需要新鲜血液充盈。 这一次萧家并没有举荐亲族之人,此举使得皇上很是高兴,朝堂之中萧家人已是不少,若是这一次及第的还是萧家人,必不会使龙颜大悦的。 这也就是萧别叙默许萧晋做这一切的原因。 相对于揣磨圣意,萧别叙做了这么多年丞相,已经深谙其道。 萧家如日中天,现在要做的是维持尽好。 皇上举行殿试的那天,念祖很勤快,清早亲自做了饭端到榻前,李敏才睁开眼就看到那碗饭,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念祖送他到了宫门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去,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背负着双手目光精湛地盯过来。 “我容忍你把这个人送进殿上,不代表我会这样对你放任下去。”萧别叙已经六十岁,但是面上精光内敛,一双眼睛依然智慧有神,他继续看着这个背对着他的放肆少年,“老三房的孩子被你弄到哪儿去了?还有他们本来在星郡住得很好,在那里治得一方安稳,你去插一脚,如今星郡全乱了。还有你父亲名下的那些产业……” “大伯——” 念祖扭回头,笑嘻嘻地望着眼前这个精神抖擞,虽然他已经是六十岁了,可是看上去只有五十岁左右。他还显得极年纪,表情凝结成冰。念祖望着面前这个老者,这是他的大伯,他那个祖母生了三个儿子,而自己则是最小儿子在外面的私生子。 萧别叙虽然看着年纪,但是岁月不饶人,他在丞相之位上还能做几年呢? 他做完之后萧家还有人当得了丞相之职吗?念祖摇头,唇边划过一道恶质的笑,除了萧晋,似乎萧家的人在朝堂之中,没几个重要之职,虽然萧家枝繁叶茂,但是所做之职,也不过是去州郡为官。 念祖相信,萧别叙之后,萧家没有别人能踏上这丞相之职,但若是敏儿这次能一举夺魁的话,将来便有这希望。念祖在想,自己与敏儿一同,要给萧别叙怎样的惊喜,才能彻底撕烂他这冰冷的面皮。 “大哥一家在星郡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何来失踪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中做的那些事。你若是威胁到萧家的利益,我不会再顾忌你是萧家的子孙。”萧别叙目光如冰,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念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身上挨了萧家的死士一百一十八刀,每一刀都皮开肉绽。但是萧家仁慈啊,没要我的命,割我这些刀,为了给我个教训。大伯你说,我把这一刀一刀还给萧家,有没有可能呢?你放心,我绝没有摧毁萧家的意思,毕竟我也顾忌自己姓萧嘛!”念祖笑笑,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顽皮。 “萧天佑……” “我叫念祖!念我念家的祖宗,与萧家无关。今日我叫你一声大伯,是看在大敬朝的面子上,他日你不再是丞相时……”念祖走到萧别叙面前,俯耳过去,声音森寒冰冽,他甚至笑了一声,慢慢说道,“等萧家没你这颗大树时,萧家还会是萧家吗?” “萧念祖!!”萧别叙厉斥一声,虽然如此他的脸上依然风雨不惊,完全掌控在手的样子,“别忘了,你现在身在帝都。那个叫李敏的小子也在帝都。” 他声音落下,带着无限的威胁,念祖听了不由地笑了,“随你。我想萧家最痛苦的事情便是,今后的萧家要靠庶子来支撑了。而萧家人,从来没有一个善待过庶子。大伯,你以为身为庶子只有我一个吗……” 萧别叙耳听着念祖的话,老眉渐渐皱起,没错,萧家的庶子不仅念祖,萧家的庶子还有一个,至今令皇上倍加信任的萧晋。 虽然早已经料到念祖之所以敢没经过萧家的允许,就大摇大摆地回到帝都来,大部分的原因是萧晋。可是一想到萧晋也是庶子,并且是摸滚爬打走到如今的地位,他对萧家,能没有恨么?如果没有恨,便不可能如此帮念祖了。 至于那个李敏…… 萧别叙微微捋了把花白的胡须,李敏行或不行,倒要看这次殿试了。想到此他不禁朝念祖又投去一瞥,这一瞥大有深意。 今日殿试的只有三人,两名已经是申屠世家举荐的,惟一这李敏是出自民间,光这一点便很合皇上的口味,若是此人再能一举夺魁…… 萧别叙想至此,看了念祖一眼,并没有多说,转身坐着马车回,才走了两步,他又叫马夫停下了车子,隔着帘子,他老迈沧桑却精济的嗓音传来,“有时间,回府看看,你的父亲,很想你。” 他说罢便不再多言,让马车离尘而去。 念祖站在原地,冷笑一声,父亲?父亲只负责跑到外面要了他的母亲,除此之外,父亲的职责便没有了。自己被萧家追杀的时候父亲在哪?当年母亲带着自己在外面吃苦受罪时,父亲在哪儿?现在他回来了,父亲又在哪儿? 从始至终,只有一点,父亲是按他自己的心意去做的,那便是与母亲生下了他念祖。至于往后的事情,一切都由萧家的老太婆决定。老太婆说往东,父亲不敢往西。老太婆要教训自己,砍了他一百一十八刀,父亲便默许。 念祖敛起笑意,眼中迸发出煞寒之气,这样的父亲要来何用?其实父亲这样做也很对,毕竟他的儿女并不缺,死一个念祖,对他来讲,没什么影响。 但是他念祖并不是属于萧家的,母亲在的时候,他是为了母亲,现在母亲去了,他属于敏儿……对,他属于敏儿!他与萧家没半点关系。母亲的死……他是不会放过萧家那个老太婆的,绝不会放过…… 还并未到发榜的日子,萧晋便将一处别院空出来,让李敏和念祖住了进去。 院子中李敏向念祖演练当日殿试之中的情景,三人殿试,皇上却让这三个人各拿兵器,各个相斗。李敏自然也拾了把剑,但是没过几招,他便跳出圈外,没有想另外的两个人就这样打起来了…… 之后便是皇上亲试。 李敏将招数演化而来,事实证明皇上的武功并不好,但是每一招都暗藏玄机。李敏因为上次受过齐劭诈招的教训,出手格外小心。 但是一招一试能过大脑使出来,依然有些力不从心。李敏被夺了剑,殿试就此结束。 念祖要他别担心,只说萧别叙的武功也不怎么样,照样是丞相。李敏听这弦外之音,顿觉压力大极。 拿出一个绣得鸳鸯的荷包送给李敏,“敏儿,我看你有些碎银子,不若都装到里面去?”念祖说着,目光盯在李敏的腰间,他今天穿得恁地好看,青衣绣金线,简单的花纹在袖口下摆出,腰间束一淡青色的锦带子,显得腰很细而秀美,并非女子的柔软窈窕,倒是别有雄形之美。 “荷包不是女子送男子的定情信物吗?”李敏接过来一看,除了表面绣得好看一些,其实只是一个盛银子的袋子,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往自己腰间一边,顿时摇头,真像丐帮的弟子啊。 “哪是让你放在这里的,你可以放在袖子里面。这样比碎银子易于拿吧?”念祖手把手地将荷包掷于李敏的袖口,让他走两步试试,果然荷包不会掉。 “你有吗?”李敏随口问道。 念祖低下头突然委屈起来,摇摇头幽怨地说道,“没有姑娘喜欢我。” 李敏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走上前摸他头发,心里面却有一些想李朗了,叹息一声说道,“没姑娘喜欢你,不是还有我吗。我给你绣。”再过几日就发榜了吧,李敏真想回沐水村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啊。 有念祖在身边是不寂寞,可是他还是很担心朗儿和郦儿。 刚答应了念祖绣荷包给他,才吃了一顿饭,念祖就嚷着看看李敏绣的荷包怎么样了。 这是赤果果地问他要东西啊。李敏觉得言必信,便动起手来,跑到帝都的布庄,正好碰到要绣荷包的小婢去买布,请教了一番,看得布庄的伙计一愣一愣的,直大叹,这个世界还有男子绣活的? 若要细密的绣,李敏知道自己半年也绣不完,念祖总是在旁边烦他,他便画了图样,拿着针乡,比着那图样的线,穿针引线起来…… 不过两天的时间,一个荷包便绣好了。 念祖僵硬着手接过李敏给他的荷包,只看到上面薄弱的线条,勾勒出了两只白鹤交颈的样子…… “怎么不是鸳鸯。”念祖纳闷,自己送了一对鸳鸯给他,理应他也应该送的,怎么他…… “鸳鸯有什么好?” “不是能双宿双飞的吗。”念祖对道,他反而觉得这鹤不好。人家代表爱情的,哪里有鹤的事情呢?鹤不是管长寿的吗? “我喜欢鹤。” “敏儿,你不是希望我跟这两只鹤一样,长命百岁的吧?”念祖不由地嬉笑道,敏儿的想法真稀奇。 李敏却说道,“并非如此。我见过一对丹顶鹤,其中一只因为腿受伤断了,没过过久便死去了。而另一只,守在那只鹤的尸身前,捉了东西给它吃,直到它的尸身发臭腐烂变成枯骨,然后风化掉,那只活着的鹤从未间断,然后几年之后,孤死在之前那只鹤的身前,这两只鹤未孕有他们的小鹤,随后死的那只也没有再找其他鹤……那时候我觉得很奇怪,之后才知道,原来鹤一生只有一个伴侣的,哪怕孤老,也不会有第二个。” “而鸳鸯生形随意,一生可以有无数个伴侣。” 李敏叹息一声,眼角有些湿润,只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相爱的男男女女为什么要用鸳鸯来证明他们的爱情,是在预示着未来的分离么?还是说找另一个伴侣更方便更容易? 李敏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早亡,因为生他落下了病根,爸爸并未再娶,虽然如此,可是他身边的女人却从未缺过。 爸爸这样,李敏也一样玩世不恭,身边也从来没有缺过女人,因为大家都会说,子随父,因为也许在潜意识中,他并不想要去往更深里处去想,更不想要去承担母亲死的罪过。李敏想到爸爸只有他一个儿子,不知他消失后,爸爸会怎样?他身边有一堆女人,想生几个儿子,也不会是难事吧? 原来夫妻一场,一个死去,另一个还是可以有无数伴侣的。 念祖听后,低下头,微微黯然,敏儿是在渴望一生一世一个伴侣吗? “敏儿,我喜欢你。”念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敏儿想要一个伴侣,那么他会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不会有第二人。 “嗯,你说过。”李敏不在意地抬抬眼睫。 “敏儿,我爱你。”念祖抻直脖子,郑重地提醒道。 “你当然爱我,你都把我当成你娘亲了,这还不叫爱么。”李敏白他一眼,伸手点了下他眉心,偏头将心头的阴霾扫去,不再想前世之事。 “敏儿,我想上你。”念祖搓搓手,声音刻意放低,浑厚的音质发出来,立即显得庄正无比。 “什么??”李敏挑起眉尖盯着念祖,他刚才说什么? “敏儿,我娶你好不好?”念祖抓住他的手,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紧紧追随着他。 回答他的是李敏朝他的脸伸出手来,就在念祖以为他要打自己巴掌时,李敏却去拽念祖的脸皮,同时听到李敏喃喃的声音,“听江湖上的人说,有人皮面具这种东西。莫非你不是念祖,你戴着念祖的面具来的?” 然而他扒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出一块皮来,反而把念祖漂亮的脸蛋给揉红了。 “来福,去找郎中来,念祖病了。”李敏回头把这间府的管家找来,摸到念祖脸颊红红的,当即便断定了。 “敏儿,我是说真的,我爱你。我想要你。我是认真的。”念祖急切解释,李敏一副淡定的样子,念祖直觉得要坏事。他为什么一直不肯正视自己说的话呢? 李敏确实当个笑话在听,念祖的话使他立即想到千里之外的闽坚,甚至是想到从前朗儿说的话,他觉得念祖是被这些人给传染了,这病,得治。 “跟个男人过一辈子,那我儿子怎么办?”李敏笑问,眼睛眨了眨,显然是在哄小孩的语气。 “怎么,你还想传宗接代?”念祖咬牙,果真被他给料准了,敏儿真的想要儿子,想要后代。还好他有心理准备,女人找几个来就是,给敏儿传宗接代,这件事情容得得多。只要敏儿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废话,传承,是老祖宗耳提面命的!没有儿子没有后代,怎么可能!你的脑子里面,到底在装了些什么?”李敏骂道,他觉得念祖这个玩笑开大了,因为看进念祖的眼睛里面,似乎很认真?李敏顿时觉得有些恼怒,念祖怎么都跟他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难道他不想有后代吗,究竟是传输给他的,要娶个男人?他这思想简直如过家家一般。 “难道生个女儿不好么?”念祖琢磨着,找来女人给敏儿生了女儿该怎么办?女儿也要一起养着吗?敏儿不喜欢怎么办? “好啊,你能生吗?”李敏噙着冷笑望着念祖,这小子不是想娶自己吗,他能生孩子?等他意识到不能生孩子,大约也会放弃了。 念祖身形顿时滞住。 “好啊,敏儿想要女人传宗接代,那我去找个干净的女人!这就给你带来!”念祖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是要把他给撕了一样。 不等李敏叫他,他转身就走了。 李敏扶了扶额,心想着,是不是快要到发榜的日子了,念祖比自己还失调,突然就激动得发疯了? 晚上时念祖终于回来了,李敏却见他拎着一壶酒,“敏儿,明天就发榜了,我们今天喝点酒吧。” “不胜酒力。”李敏拒绝。 “可是敏儿,你很久没喝酒了,今天陪我喝一点都不行吗,只喝一点点。”念祖低下身子冲李敏可怜巴巴地皱起了脸,还把那酒壶的酒往自己嘴里倒,一边说道,“敏儿不喝,这些酒就是我的了,我全喝了,肯定会醉死的……” 李敏听了犹豫了下,见念祖真的干巴巴地吞酒,连点配菜都没有,这样干喝,很伤身,“那只喝一杯?”李敏抢过酒壶来,念祖趁机在他面前哈了一口气,李敏呛得咳了两声,暗暗觉得这酒真烈,酒气这么浓。 两人去了院子的凉亭,今天正好是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念祖却在这个时候提起了李朗和郦儿,还说自己夜里照顾郦儿喝奶,李敏总是睡得很香的样子。 李敏听得这些话,不禁感叹一声,又一杯酒下肚。 见他两杯酒吞了下去,脸颊便有些发红,目光迷离,说话都有些磕碰了。 念祖当即便知道可以了,将酒壶拿过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随手倒掉了。等李敏再拿酒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念祖,等发完榜,我们便回沐水村吧,我想朗儿想郦儿了。”李敏软软地拄着下巴,眯着一双冷瞳,慢吞吞地问道。 “那也得等你高中,金榜题名啊。”念祖回道,起身扶着他往房间内走去,边走边问道,“敏儿,你不是说要女人吗,今天给你送个女人来好不好?” “嗯……”李敏依着念祖往前走,脑袋靠在念祖的身子上,听到这话,甩了甩头,吐出一口气。 第164章 一生 “这可是你答应的哦,那我就做了哦。”念祖把李敏扶回了屋内,看到他实在很困的样子,转而便朝门外拍了拍手,只看到一身量还算窈窕的女子走了进来。 念祖将一粒药丸给她,女子接了过来,只见面庞四方,脸颊有肉,眉眼却长得十分大气,看起来很有男子风范的样子,她的身高更是与念祖相差不了许多。长得可算是又高又大。 只不过,这样的女子定好生养。 念祖看完之后,便转身为他们带上了门。 那高高大大的女子在看到门被带上后,便走向床榻,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褪下,然后又将榻上的人衣襟褪下,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把那昏昏睡睡着的人带到怀中,将那粒药丸给他吞服下,顺便将水给喂给他喝。 李敏刚才还在醉酒,吃了那药丸之后便拨开云雾了,眨了眨眼睛,看到自己跟个高大的女人搂抱在一起,这女子还往自己身上贴,李敏顿时哇哇大叫,看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他惊愕之下滚下榻,抱着锦被落荒而逃。 “敏儿,你跑什么?”念祖就在门外面等着呢,他想看看,敏儿是真的喜欢女人还是根本找的借口掩饰,现在看到李敏跑出来了,念祖脸上涌上来惊喜,心中更是雀跃不已,他没想到,敏儿果真是骗自己的。 敏儿原来喜欢的是男人啊。 正当这个时候李敏跑出来了,他一把抓住念祖,气喘吁吁地,脸都红了,“念祖啊,屋里面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女人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啊!” “敏儿不是喜欢女人吗,我看那女子好生养,再说你也到了结亲的年纪了,于是给你房里送了一个,多子多孙嘛!”念祖面上没事人般轻松地回道。 李敏一听黑了脸,“你居然塞个丑八怪到我的榻上,让她当你的师娘,你到底有没有点眼力价?” 攻脸色瞬间变青! “还有,就算是往房里塞,那也得先明媒正娶的,这样塞进来算什么呢?何况明天就要发榜了,发完榜就要回沐水村,我记挂着朗儿和郦儿,就算是要找,也得等回家再说啊。” 李敏将身上的锦被裹了裹,闻到自己满嘴酒气,扫了一眼面色阴晴不定的念祖,轻声埋怨道,“我酒量不好,你还劝我喝酒,明天该出发回沐水村的,唉……还是早点睡吧。” 望着他转身回去的背影,念祖暗暗深吸口气,目光变得越发黑沉起来。 第二日,朝廷颁下圣旨,封李敏为太卜六令,协助太常主持祭祀社稷一概之事。 李敏谢恩后,看向念祖。 念祖将老太监送走后,顺带塞了块金子,府外因此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皇上看敏儿端仪至上,太卜六令也算可以,再过半年,皇家的祭祀开始,敏儿可在那时展现自己,到时候太常之位,亦无不可。何况如今的太常太老了,皇上想是旨意训练敏儿,过了祭祀之后,必有提拔。”念祖分析道。 “念祖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再往上升?”李敏怪异地看着念祖,虽然往上走是人类的本能,可是李敏想不透自己还能再往哪走。 “敏儿是要当丞相的人,怎么能够就此止步呢?何况敏儿现在才十四岁,十年之后,丞相之位,必是可纳于手心。”念祖眯起眼睛,深意地说道。 李敏一听这个,心中顿时一咯噔,他想到了萧别叙。 看到此,李敏不禁心中复杂,朝念祖看去一眼,原来在他没有想的时候,念祖已经替他做好了一切打算。 得封之后,并不如李敏想象的那样简单,王刺史来庆贺,以及各级上下官员之间的相互走动,直耗去了七日之久,等李敏抽出空来的时候,念祖已经准备好了,回沐水村。 一行人乘坐着豪华的马车,李敏到了沐水村,首先便是去了族长家里,又是一番嘱咐殷切期待,李敏感叹当初所经历的苦楚。族长李祺甫见此,老泪落下,对李敏说了一番老人言后,便叫李庆来相陪。 看到李庆,李敏便想到自己孤身在帝都,身边缺个至亲之人,想请李庆随自己回去。李庆没想到李敏会这样要求,虽然明着是让自己帮忙,他却深明李敏的用心,当即也没有推却。在沐水村度过了三日后,李敏等人便回去,准备着半年之后的皇家祭祀。 五年后。 李敏已经由曾经的乡间秀才,长成了如今玉树临风,玉润潇洒的青年男子。 正如念祖所说,他此时官至太常,曾经的太常已因年迈退官养老。 李朗也长成了十五岁的大男孩,李敏见他每日进进出出府中,身边总是跟随着里娃那孩子,他整理着桌案上的卷宗,一边瞧着那两个人说笑着溜出了院门,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李敏越看越觉得别扭。 他想到之前李朗那些“豪言壮语”,十五岁了,按说李朗也该娶亲了,现在他跟里娃天天摸鱼,这算什么?李敏又开始担心了,他就觉得无比忧虑,只要想到李朗十岁那年被里娃他们打过那里之后,所说的不计较男人跟男人生活在一起的话,李敏看李朗和里娃的眼神就越发冰冷。 十五岁的李朗长得结实高大,跟自己都差不多高了,那个里娃虽然说着满口的乡音,可是脸蛋红扑扑的,身量不及李朗结实,可看着也是个青春正旺的男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难道不都是找女娃玩儿的吗,哪怕是有男女之防,但是里娃也该到跟家里要媳妇的年纪了,他不跟家里要媳妇,每天跟在李朗面后同,这是干什么? 李敏决定有时间要找李朗好好谈谈,最好先给他娶上一房媳妇再说。 萧府中念祖坐在客座上,静静地玩弄着桌案上的茶杯,里面的水已经被他给喝光了,然而倒茶的下人,却被他喝斥出去,堂丽的屋子里面只有他一人,五年的时间使他长得越发高大,面容长开了显出一些华美感来,浑身上上下下,再找不到一件褴物,连腰中挂的玉佩都是难得的上品。他目光沉静异常,脸上半点表情都没,身体斜靠在椅子上显得很随意,却莫名地多了几分主人翁的冷峻。 这时候从门外姗姗踏入一长者,他头发花白,胡须业已全白,一双精湛的眼朝屋内椅子上的人看去,一看之下,突然斥道,“坐没坐相!” “大伯,念祖是萧家没挂祖谱的私生子,坐没坐相,也碍不着萧家什么事儿吧。”念祖冷冷一笑,眼中的凌厉对抗之意,比之当年与萧别叙的第一次见面,稍稍缓和了那么一点。 萧别叙却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进萧家的祖谱?” 他的声音几乎是狰狞地问出来。念祖这几年干的事,暗中掠夺的东西,可不比萧家少,他抢的都是萧家的!但是萧别叙也深知一点,念祖夺走的那些东西,名义上还是萧家的,他不是萧家的人,想明正言顺地用,根本不可能。那些东西最多放在他手里暖和暖和而已。 如今念祖是来求自己的,萧别叙自然要摆出上等的姿态,好生为难为难他。萧家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一个逆子,念祖也不例外。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皇上想给李敏赐婚,大伯身为丞相,理应多做周旋,相信皇上会听从你的话的。” “你是想?”萧别叙老眼猛地一深,带着精光望向念祖,如今李敏已经官居太常,若是得皇上赐婚的话,这官位只升不降,念祖是打得什么主意。 “拦下这门婚事。其实李敏的年纪还不大,再等两年也不晚。” 没想到念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这大大出乎萧别叙的意料之外,这个念祖明明知道这场赐婚对李敏来讲,只益无害,他竟然会阻拦,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若是大伯答应的话,那些属于萧家的东西,我一样不剩地原物奉还,如何?”念祖突然说道。 萧别叙只觉得念祖的眼睛又黑又沉,深如黑渊,里面仿佛蕴含着无边的陷阱一样,让他摸不清楚,念祖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当然,如果大伯不答应的话,我想只要我跳进申屠世家府的大门,他们一定会帮我的。你说是不是?” “放肆!”萧别叙腾地就站起来,在桌子上猛地一拍,大声斥道。 他说过,念祖若是不能为萧家所用,只有除掉。虽然他是萧家的血脉,但是萧家的人绝不能成为萧家自己人的绊脚石,念祖若是投了申屠世家,这是萧别叙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趁着他还在丞相之位,趁着他的身子还算硬朗,绝不能让念祖这个未挂谱的私生子得了势!否则萧家的正子正孙,无法生存。 “其实我的要求这么简单,大伯完全没必要怀疑。我等你的好消息。” 念祖不待他答应便起身朝外走,跟这些老官僚们说话便是这样,绕好几个卷,绕过了大山天水,还绕不到正题上,心里面猜来猜去,最后不了了之,下次继续按着这个话题绕。 念祖可没时间浪费在这里,他还要去看敏儿。 这五年来他隐忍得太辛苦了,李敏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吗,自己都觉得晚上有些难熬,难道他就没点感觉吗? 李敏才刚刚将这一季的朝会寝庙等事宜整理在卷宗上完毕,转眼就看到念祖从外面闪了进来,才眨眼功夫,他就来到眼前,李敏看他,正要说什么,就听念祖说道,“敏儿,我喜欢你。” 李敏愣了愣,张嘴想说什么时,就听念祖再次郑重说道,“敏儿,我想和你做夫妻。” “越来越没大没小。” 李敏啐骂道,看到念祖因这句话而突然面无表情起来,李敏的心空了一下,抬眼仔细地朝念祖看去,这张脸长得漂亮至极,虽然名叫念祖,可外面的人都知道他姓萧。虽然对于萧家来讲,名不正言不顺,可那些踏破门坎来向念祖提亲的却是极多,可是念祖一直都没娶亲,这是为什么? 李敏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些丰满多姿,大、浑、圆胸脯的美女,可是那些人像是泡影一般都离自己而去,渐渐幻化成面前念祖高大的身躯,渐渐变成了念祖这个男人模样…… 他那样子,高大精壮还一脸冷酷,一看与女人的娇弱丰盈,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敏摇摇头,“念祖,我是你哥哥。” “什么哥哥,我比你大。”念祖当即否决,他忍了五年,现在忍受不住了。 “我以前是你先生,教过你识字。”李敏皱皱眉头,找个理由。 念祖的话同样在五年前,他也听过。只是事后他就忘记了,念祖今天怎么旧事重提了? “敏儿以前也救过我,所以我是你的人。”念祖掠过那个话题,直击根源。 “嗯,我们是一家人。”李敏别开脸,绕过桌案朝外走。他一身襦衫飘飘,背负着双手朝外走去,只是还没有走出门,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扯住,念祖漂亮的脸印在他的瞳孔中,李敏只听到他说,“敏儿,我们试一试好不好?就一次?” “这个是能试的?”李敏被他抓住亦不慌张,只是淡淡抿唇,表示他的不赞同。 这又不是做实验,还能试验一下,看看合不合适。首先他心里这关就过不去。 念祖箍着他的腰蓦地一紧,不由分说将那身子紧紧压向自己,俯身不顾他的意愿,狠狠地吻上他…… 有五年没有碰到那迷人的唇瓣了,一旦触到,便觉得似毒一般上瘾,念祖不顾一切地深吻着他,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然而被他吻着的人却一片无动于衷,念祖诧异,正停下来,哪知唇上突然一痛,鲜血跟着汩汩冒出来。 “萧念祖!”李敏趁机脱离开他,大声斥责着,“你敢这样对待我!” 被这样吻着,以前的那些往事李敏都想起来了。 他推开念祖,一步步后退,目光悚然地盯着面前的人,一字字问道,“从在沐水村,你还是傻子的时候……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 “没错。那个时候我就喜欢敏儿,想把敏儿变成我的人。闽坚的亲事,是我给说成的。因为我不想让敏儿变成林小玉的人。敏儿救了我,就应该对我负责到底……”念祖一步步走近他,眼睛黑暗中带着波澜,渴望着面前自己期待已久的人。 李敏动容地看着眼前的念祖,他长得越发高大了,面容也越发漂亮了,他的举止更加得宜,可是他做起来也越加滴水不露。原来从前,都是他误会了。原来从前都是念祖做的,他做这些就是为了得到自己…… “哈哈哈哈……” 李敏不禁仰头大笑,笑得眼睛都湿润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一个大男人现在竟然被个小屁孩处心积虑地追求,这算什么啊?可是他明明在念祖的眼睛里面看到名为渴盼的表情,李敏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当女人使用,被人这样深深的渴求着。 “你走吧。”李敏退到桌案前,见无路可退,他抬起眼来,冲上前的念祖回绝道,“不可能,我们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为什么啊?敏儿,我爱了你这么多年……” “因为我们都是男人!”李敏喊道,“男人跟男人怎么能行!”他愤慨地强调着。 “我们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敏儿我的心,你是最清楚的了。”念祖垂下头,不再往前一步。他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李敏,他想要的无非是李敏的一句话,哪怕没有话,只是轻轻点个头就好,他可以为李敏做任何事,因为他满心里装下的只有李敏一个人。 “如果我清楚你的心,闽坚便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林小玉也不会嫁给闽坚……念祖,你实在太胡闹了,把两个并不相爱的人扯在一起,他们会幸福一生吗?”李敏皱起眉头,虽然事情已经久远,但是今天得知了真相,李敏对闽坚那一点点的怨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少他知道,闽坚对自己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闽坚并未口不对心。这个兄弟,还是值得他结交的。 “你现在是在怪我了?!”念祖陡地上前,一把抓住李敏的手臂呼斥道,“你怎么能怪我?!如果我不阻止,现在你便跟林小玉在一起了!敏儿你觉得你真的会跟林小玉在一起吗?不可能!你以为闽坚真的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娶林小玉吗?那一天你醉酒在闽坚的家里,你知不知道他对你究竟做了些什么?比起我来,他更禽兽不如!” 念祖一想到那天闽坚的喜宴,李敏差点被做,心里面的火就越烧越旺,事隔多年,他的怒气依然没能消减下去。 这句话令李敏静了一瞬,转而便释怀了,甚至是对念祖也释怀了。 他心中想着,自己是绞缠进了念祖设的情感漩涡中去了,其实念祖与闽坚是同一类人,只不过他们都找错了对象。 自己又何必跟他们在这里争论呢?慢慢疏离便好。 见李敏不说话,念祖以为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往自己这里倾斜了。念祖神色缓了缓,面色带着一点温柔的期盼,伸手想拉住李敏的手,却被他猛然给挣开去,他抬起头,眼睛里面是念祖从来没见过的坚决凌厉,他说,“你们是同一类人,而我不是。永远都不是。” 念祖怔住。 李敏转身绕过念祖朝外走去,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打在他纤秀的背脊上,念祖只觉得一阵刺眼,“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哪怕没有像自己一样的爱,敏儿也该会喜欢自己的吧。念祖不明白,他与敏儿一同生活了六年,一块石头也能捂热了吧,为什么敏儿会如此冷漠无情地拒绝自己。 他知道敏儿身边没什么人,这些年来他不刻意与人亲近,更没有与朝中的官员结党结派,此举非但没有使他更孤立于朝堂,反而得到皇上的大力赞扬。 可这样的念祖错以为李敏是在独守城池,他也许是在守着自己吧? 郦儿渐渐长大,李朗也在萧家做事,李敏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他却为官如此谨慎,念祖都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因为自己当初对他说过的,报仇之言。他都记在心上了,他一直在准备着。 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甘愿做别人工具的。 念祖知道,若是换成别人,不可能如敏儿这般,任自己掌控在手,朝堂之事,事无巨细一一告于自己,并且拣有益之处且行且察。两人这样密切配合了五年,最后李敏对他说,他们之间是不同的,念祖觉得仿佛一座垒石坚固的桥梁突然坍塌一般,他无法相信无法认同更不能接受。 “敏儿!” 念祖冲前蛮力抓住李敏,可对上的却是他冰冷的寒瞳,李敏启唇,他的唇瓣还带着念祖的鲜血,显得嫣然俏美,令念祖痛苦的是,这美丽的唇不再属于自己,李敏不愿意让它们属于自己,他是不愿意的…… “念祖,你若再逼我,这个太常,我也是不甘愿做的。”李敏声音很轻,却刻骨的冰冷,就听他娓娓叙道,“你知道我本来的愿意是与小舅舅一样,做一个生意人,那样自由,是因为你,我才愿意入朝为官。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觉得这样的机会得来不易,可是每个人都有理想,现如今所做的事,却绝非我的意愿。我并不想要太大的权利,也没想过报仇。是因为念祖你……因为你母亲死了,死在萧家之手。我知道没有母亲的痛苦,我愿意帮你,愿意把你当成我自己的人,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愿意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你,被当个女人一样承、欢身下,你听得懂吗?” “敏儿我没有,我是爱你,你为什么要说承、欢身下呢,我可以在下面的,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如果你是个女人,今天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李敏最后道,没看念祖半眼,转身绝决而去。 “为什么你不能接受男人呢……圣人不是还说,爱是无价的,爱可以哺育天下……敏儿,你爱一下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可以付尽一切只为了你一人,为什么你不能付出一点点呢,哪怕你只是点头,这一生我也满足了的……” 念祖望着他离去的脚步,深深地低下头。 就因为自己不是女人,敏儿就该拒绝他吗?这是哪里的规矩?谁定下的?为什么总偏执于是不是女人,男人为什么不行?只不过多长了一点而已…… 难道人不是要看感情的吗,爱不是情之所至才发生的吗?敏儿对自己有爱的,一定有爱的,他只是因为自己不是女人才这样,一定是的…… 念祖想通之后,便朝李敏离去的方向追过去了。 可是他没想到李敏出了内宅往外宅走去,远远地念祖就听到他正与人说话,闽坚没敢露身,只是走近一步侧耳细听,听了一会儿脸色越加发白起来,原来李敏与这媒婆在谈亲事,那媒婆带来十多幅画卷,念祖露出一点身迹来,便看到李敏正对着那画像品头论足。 他要娶亲?! 刚刚才找上萧别叙,阻止皇上向李敏赐婚,现在他竟然主动去找女人!念祖越想越气,想当年李敏也是这样,偷偷摸摸地就去找女人。当年他的理由很充足,说是要为李朗找个好嫂嫂,为郦儿找个女人抚养方便;那么现在呢,他是为了躲自己更方便吧! 妄他还以为李敏对自己多少有那么点感情,可是现在,半点都没了!在他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自己,没有。 念祖再也不掩盖自己身形,抬步冲出了李家的府宅。 李敏见了,也没拦着,随他走。 李敏正与媒婆评论那画上的女子,有一个女子嘴角有颗美人痣,薄唇桃面,看起来很漂亮。可是李敏听说嘴上长痣的女子好吃,这女子成了亲之后,会不会变得很能吃,过两年成个大胖子,朗儿还会喜欢她吗?不会再闹着离婚吧? 李敏左右想了想,看到这些画像上的女子都不太合适,可是他觉得自己的看法与李朗的又不一样,不如回来问问李朗,若是李朗相中那个,再去细细打听下家室,到时候娶进门来。 他便将自己的想法对媒婆说了,那媒婆无不应时。只是临离开前,又向李敏打听刚才那个跑出去的公子,想给他介绍媳妇。 李敏摸了摸自己的脸,委婉地拒绝了。媒婆悻悻地离去。 李敏觉得自己长得也不算差,何况表面上看念祖比自己大两岁呢,为什么媒婆给念祖说媒,却不给自己说。就因为他这张脸长得不如念祖吗? 李朗回来后,李敏便把他给叫住了,将画像上的美人一一给他看,却听李朗道萧家还要向朝廷报军马数量,自己忙得紧,哪有时候娶亲。 李敏听了,便知道是念祖安排他去做的。 “你跟着念祖混,也不是办法,不若去考取武状元,你有把力气又有武功,为什么不去?”李敏劝道,他想多年前念祖便是与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男子跟女子才是最好不过的;当时李敏觉得念祖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甚至是太好了。 可是现在李敏想想,却明白了那时候的念祖是骗自己的。 现在朗儿跟着念祖一起混,李敏担心以后朗儿的想法会跟念祖一样了,那时候可就麻烦了。他家的孩子不干别的事了,就知道喜欢男人去了,这算什么事。 “哥哥想说什么?”李朗站在原地,目光看着地面,一副受教聆听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睛连眨都没眨,可见并没有把心神放在这里。 五年的成长使李朗的个头跟李敏平齐了,身材也比李敏结实,现在的李朗能跟念祖切磋几十招了,力气更是奇大,李敏再也不必担心李朗轻易受人欺负了。 “若是你不想去应试也行,先娶一房媳妇,你不是小时候最向往爹爹的走镖生活吗,有妻子,以后有儿子,这样过平静的生活,不是你最爱的吗。” 李朗却反问道,“哥哥的生活平静吗?” 李敏摇头。他还怎么平静?念祖负气离去,李敏觉得自己这个官也做不长了。念祖的心思他猜不透,但他知道现在做的一切,是为了念祖。如果念祖不再理会自己,李敏觉得没有再在这帝都呆下去的必要。 李朗说道,“既然你的生活不平静,为什么要我过平静的生活,我觉得现在很好。” “你觉得很好?”李敏走上前诧异地看着他,“你要永远这样下去吗?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 “我觉得哥哥才危险!自从你做上这太常之后,每天跟防贼似地做人,我真是想不通哥哥。做大官不是更威风吗,为什么你会做得这样累?既然这样累,你为什么还要做下去?我不要娶亲,更不喜欢考武状元,哥哥为什么要逼我?” 李朗大吼一顿,转身跑进了内宅。 李敏在后面叫他都不应,望着他逃开的身影,李敏苍薄地站在原地叹气,一个个都不肯面对现实,有事情就逃避,以为这样一跑就没事了吗? 念祖现在本事了,跑出这府邸,自己连个地方都没处找去。还好李朗的翅膀不太硬,李敏暗暗庆幸,他就算是跑,也不跑不出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李敏抬脚去了李朗的院子,看到这个弟弟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面摆弄刀具,那刀被磨得分外发亮,李敏推开门进去,李朗看到是他,抱着刀负气地背过身去。 “朗儿,哥哥这不是着急吗,你不要生气。”李敏轻声赔着话,一面偷偷瞄李朗在大太阳底下晒得黝黑的脸。 “我没在生哥哥的气。只是哥哥突然让我娶亲,我不明白。”李朗放下刀,回过身来,正视李敏。 听了这话,李敏清秀的脸僵硬了下,哑着嗓音琢磨着问道,“朗儿啊你看……哥哥觉得住几年前来的王刺史家的闺女生得也不错,年纪跟你也搭,哥哥都觉得她长得很漂亮,你觉得呢?” 他说着不时偷看李朗,研磨着李朗面上的表情。 “反正我还没有嫂嫂,正好哥哥娶了她!”李朗顺口对道,没想到李敏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不仅难看,更加了一层深深的忧虑。 “哥哥你究竟怎么了?”李朗见自家哥哥这副样子,赶紧问道,“你不会向那王刺史的女儿下聘了吧,我告诉你啊,我不娶,我说不娶便是不娶!” 李朗这副咬牙切齿坚决不肯投降的样子,令李敏的忧虑更深一层…… 这些年李朗跟里娃总混在一起。虽然说当年两个人有些矛盾,可不过是小孩子家耍耍的。况且里娃不远千里从沐水村一路跟着李朗到了这帝都,这五年来都很少回家,每天跟李朗在一起混玩,现在李朗又说不娶媳妇……李敏只要一想想李朗曾经说过的那番话,心里面立即警钟四响。 “哥哥,你还有事吗?”李朗问道。 李敏听这话是下逐客令了,声音冷了几分,“怎么,不让我在这里,难道一会儿里娃又要来?” 听着李敏这话有几分刁钻的味道,李朗还不解了,“哥哥不是一向很忙吗,我一直都跟里娃玩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以后不准跟他玩!”李敏甩下一句,匆匆出了门。 李朗在后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丈二和尚。他也没多想,继续回头擦拭自己心爱的刀。 一个时辰后,门外有人敲门,李朗随口应了句进来,他还以为是里娃来了,可是没想到鼻间充盈着女儿香,一盅茶轻柔地放于桌案,李朗扭头一看,却是一娇滴滴的俏丽小姑娘。 这女子一袭轻纱曼衣,眼波流转生辉,盈盈地道了一句请用茶后,便朝着李朗逶迤靠近。 李朗一下子就皱起了浓烈的眉头,二话不说,一把将人粗鲁推开,横眼直吼,“你究竟是谁,为何到我府上来,快说!” 这府上服侍的下人,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个妙龄少女的,李朗一见这女子,便以为是从青楼来的,他觉得只有青楼的姑娘才会主动往人家的身上靠。 “公子,让奴家靠一靠嘛!” “滚!” 一声呯嗵声,妙龄少女被李朗踹出了屋门…… 李敏脸色不好地看着面前这个被打得手青鼻肿的妙龄少女,越听这女子的哭诉,李敏的眼睛便冷下几分,是他的疏乎,他没想到李朗竟然病得这么厉害,这妙龄少女怎么说也是个美人,可是李朗竟然不为所动。难道说李朗真的跟念祖一样……不!是被念祖给传染了! “哥哥,人是你派来的?” 正在这时,李朗推门而入,看到那被自己踹出门的女子后,立即便明白了,更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他不禁面红过耳,大声争辩道,“哥哥,你能不能不要闲操心啊!我都好了,你还担心什么?” 李朗这样的争辩听在李敏的耳,便成了默认,尤其是李朗那朝霞似的红通半边天的脸,他只说道,“李家传宗接代的重任……” “不是没有我,还有你的吗!”李朗不耐烦地嚷道,“你不是说要找个嫂子吗,你说你怎么总是盯着我啊,我若找女子还不多得是!?要传宗接代,也是你先来,不能先算到我头上。” 这么多年,李敏就担心李朗会长歪了,见李朗非但不听从自己的话,反而先指责自己。 李敏想训他,又觉得自己现在没个妻子,想教训朗儿,实在占不住脚。 “我想等有了嫂子后,再娶亲。”李朗扔下这句话,转身跑出了门。 李敏开始为自己张罗起娶亲的事情来,念祖听闻此事后,本来在销金窟听宿香弹曲,见手下来报,心下甚不好受,便让人拿来了酒。宿香早知道了这念祖是萧家的公子,听到他要喝酒,当即殷勤奉陪,同时心念电转,这公子每每来自己的房间,却从来不过夜,两人更没有过肌肤之亲,宿香着急呀,若是能攀附上萧念祖,等于是攀附上了萧家,以后他还愁会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当场便让人拿来了最烈的酒。 这酒虽然名为烈酒,可是喝起来却并不呛头,只是后劲很猛。宿香知道念祖是个酒量大的,于是趁着念祖身边的人不注意,往里面加了点东西进去,想到念祖喝了后,晚上会倍加猛力,宿香美丽的脸上便更多了笑意。 可宿香没想到,自己在酒坛里面放了东西,以一杯对念祖的三杯喝下,整坛子酒几乎都落到念祖的肚子里面去了,宿香都觉得头有些晕乎浑身发热难受,念祖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只是脸颊微微发红,根本不像是要晕乎的样子。 他却不知道,念祖这几年练武勤快,早凝结了深厚的内力,宿香酒里面的那点东西,对他来讲还太少。 于是宿狠了狠心咬牙,对小侍施了个眼色,又让他去拿酒。 手下见主人这样猛喝,敲门进来劝说,但看到宿香露出大半个雪白的香肩往主人身上靠,手下暗想,主人在李大人那里吃了瘪,今天却买酒喝醉,莫非这一夜要与这宿香好事将成? 就在他心中嘀咕的时候,念祖却一把推开了宿香,嘴里不悦地喃道,“来人,把他拖出去。粘在我身上,怪烦的!拖出去!拖出去!” 不仅仅是宿香,现在连念祖的身上都蒙了一层热汗,宿香的热汗更多,再粘到念祖的身上,更惹他厌恶。宿香听到自己要被拖出去,心中不甘愿,抱住念祖的腿就是不放,身子随即往念祖的怀中磨蹭。 那游若灵蛇般的身子,更是经验丰富,撩拨得念祖十分耐烦,连小侍又送来的酒坛都一把挥到了地上,充入鼻间的除了香烈的酒更是宿香身上那刻间染着的花香……念祖闻到这味道,更厌恶了,他不要花香,他只要敏儿,敏儿身上的香气,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出去,把他拖出去……” 念祖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不要啊……”宿香挣扎着大叫,不一会儿声音便被门给隔在了外面。 “主人,我们要不要回?”手下走到跟前问道,这宿香都走了,主人该不会在这里过夜了吧? “回哪里!”念祖半闭着眼睛喃喃低吼,他脸颊泛红,身上的热意更多了,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断地念叨,“敏儿竟然还敢找媳妇,反了他了……你……去把他给我带来,我要好好说说他,不准他找媳妇,他只准找我!!” 手下一听这话,面面相觑,他们可不敢这样明着去找李大人。若是吃个闭们羹怎么办?还完不成任务,明天主人醒来,气肯定都撒到他们的身上。 “去,快去呀……”念祖松开衣领子,露出了结实的胸肌,他怎么觉得这样热,还有身体那里,感觉也不太对。 “萧公子,萧公子,”这时候被拖到门外的宿香大声喊着,“萧公子喝了我们这里的酒,今晚是一定要有人陪的,你们放开我,让我进去陪萧公子,否则他一定会死的!” 手下们听了纷纷打开门,这才知道主人喝的酒里面被掺了东西。 却听这宿香说,这种酒根本没有解药,除非有人陪一晚。 手下们没办法,只好让宿香去陪主人了。 宿香一喜,终于得偿所愿。他甩了甩被掐疼的手臂,将念祖的那些手下都赶出门去,便上了榻亲自侍候念祖,直到将衣衫褪尽,亲自服侍起来,就在宿香以为今夜会美梦无双时,突然被念祖铁掌箍住了手臂,只看到迷朦着眼睛的念祖此刻分外清醒,“你不是敏儿,给我走开,我不要你,走开!” 宿香被捏得手腕咯吱作响,不住地求饶叫疼。念祖把他甩出去之后,他非但没逃开,反而又贴了上来,手很有经验地朝着结实男子的双腿处伸去。 “不准碰我!走开!” 念祖眼如黑渊狠狠噬向宿香,声音凌厉得仿佛刀割般,似乎瞬间就能把人粉碎。 宿香惊住,抖着手缩回去,在念祖监视的凶辣目光中,被迫退出门去。 手下们就在门外守着,一看宿香出来,个个摸不着头脑,却听宿香不情不愿地说道,“你们主人要敏儿,你们去找敏儿来吧。” 他千辛万苦准备的东西,竟然被别人享用了。宿香恨得咬牙切齿却没办法,刚才的萧念祖太可怕了,他没必要得罪这个人。 手下们脸色难看了一阵,有人打开门去看,见主人翻来覆去在榻上,痛苦得不行。 其中一人将袖中的黑面纱翻了出来,心下一横,脸色严肃道,“他一定不会乖乖跟我们来的,不如将他抢来?” 其他的手下不禁惊住,“那可是李大人,强抢李大人,被朝廷知道,我们会不会被……”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却不料那手拿黑面纱的人冷笑一声,“主人不会看着我死的。我这是尽忠。难道你们要看着主人这样死去吗?” 几个人纷纷摇头,最后剩下两个人守着主人,其余的三人朝着李府潜去。 本来是给李朗挑选的媳妇,现在变成给自己挑选了。李敏看到先前媒婆拿来的一张张画像,决定给自己挑处媳妇,先给李朗竖起个榜样再说,否则自己没道理压住他。 挑灯夜战的李敏,再次看到那嘴巴上长美人痣的女子,心中想道,其他的女子看着都很漂亮也很俏丽的,惟独这个女子看着打扮得并不刻意,头上的珠钗也并非是名贵之物。虽然也许是好吃一点,以后也可能会长胖变成肥妇,但是……李敏觉得自己以后总归是要变成布衣的,这样的妇人反而能持家。那一些爱俏的女子,并不适合自己以后的生活。 于是李敏大掌一拍便定下了。才从桌案上起来,伸了个懒腰,却突然看到眼前三道黑影,李敏惊住,他府里来刺客了? 他便是这样愣神的时间,便被这三个人擒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抬走。这五年间,李敏根本没有勤练武功,五年前的武功根本是为了应付殿试,现在手脚早老生了,直到被人架走离开了府地,李敏才惊觉自己被绑架了,怎么会这样?! 他挣扎着大叫,可是嘴巴不知怎的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短促地哼哼两声。 不大一会儿,李敏眼前便看到光明,只见到灯烛朦胧,他被放到这粉红色的帐幔的屋子里面,周围充满着一些不知名的花香,清雅淡美,看着似乎是个女孩子的房间,李敏顿时想到山中女大王抢美男的故事。 可是那不过是小说中杜撰的,李敏也自知自己长相并不出众,何况这是帝都,哪里跑来的山中女大王。 “敏儿,敏儿……”突然有个醉薰薰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李敏不由地怔了怔,被放到这屋子里面,他嘴巴说不出来,身子只能直立地站在原地,本能地想抬步朝声音的发出看去,只是身体根本连根汗毛都动不了。这个时候李敏不得不相信,自己被点了穴。 那感觉并非仅是不能动,更是整个身体很是酸麻难受,有心想坐在地上歇一会,却被强制着直立着坚持着站着。 “敏儿,敏儿……”那个声音又传来,随之是一个光着身子的男子跑出来,李敏一看到那张脸,立即就认出来了,竟然是念祖! 这念祖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女子的房间吗?还有他怎么会光着身子,难道他跟女孩子……李敏瞬间就去拿眼睛四下骨碌碌转着寻找那女孩子,可是屋子里面除了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半个人。 “敏儿我真想你,没想到我一想到你,你便出现在我面前了,敏儿……真想你呵!” 念祖眯着眼睛,眼瞳中早已经一片茫雾,只知道眼前的人长着李敏一样的脸,他扑上前去,拿着鼻子使劲嗅着,这个人的身上的味道与他记忆之中的一样。他与李敏一同生活了六年,李敏身上的味道却始终没有变过,那一种独属于李敏的,只有一闻到便断定是他,不会有任何错。 这下念祖连面前这个人的脸也不看了,粗、暴地撕碎他的衣服,将自己渴念已久的想法以及做法都付诸实施。 李敏过了两辈子了,哪一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会被当成个女人使用,被压在身、下。 他努力挣扎他拼命挣脱,可是这个身体却不给他半点反应,像一尊石块一样不动不动,可是念祖却玩得爽快,整张俊美的脸都沉浸在得到的快活之中,不理会身下人的反应,把自己按捺了六年以来的热烈想法,毫不犹豫地进行…… “厄……” 李敏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申吟声,身上被点的两处大穴,在身上人具大的冲击之下,仿佛身体都被劈成两半,他的声音低哑而轻颤,仿佛一片悄然飘落的羽毛,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间逆行,嘴角慢慢溢出一丝温热的鲜红,李敏咳了一声,发现自己竟然冲破了被点的哑穴,声音一下子能发出来了。 “念祖……不……不要……不要这样做……不……” 李敏虚弱地呢喃着,他以为自己以说话了,会大吼大叫地大骂,可是他的身体像一座小破船般,坏了。散了。根本不能像想象中的那样大骂念祖这个小畜生。与他不同的是,念祖那张俊美的脸上竟然带了尽然的满足,不亦不乐地卖力持续着。 这一晚,李敏根本就没睡着,念祖也根本没闲着。 天渐渐亮了后,念祖闲下来,李敏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不是太困,是他的身体根本撑不了了,空气之中没有花香的味道,只有淡淡的血腥味。李敏带着这样悲哀的心情闭上了眼睛,暗暗想着,如果一睁开眼睛,是回到现代,该是多好。 日上三竿,念祖神清百倍地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陌生的房间,想到昨天晚上与宿香……一想至此,他整个吓得跳起来,尤其是看到榻边上的人后,念祖更是后悔不迭,他竟然与宿香,怎么会,怎么可能! 目光触到榻上人清秀的苍白的脸,长长的羽睫后,念祖更是吓得站了原地,连动作都忘了,直接似座雕般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了动作。 “敏儿……是敏儿……” 念祖的声音又是庆幸又是热烈之后便蔫了,尤其是看到榻上带血的单子后,念祖身子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他把敏儿玩坏了,怎么办。 趁天色还不算大亮,念祖便让人把李敏再放回去,请了名医去李府。他转头便训问手下,李敏是从哪里来的。念祖还不会自以为,李敏会送上门来讨好他。 手下五人纷纷站出来,念祖瞧着他们一副认错的样子,心中其实也没多少火气,只吩咐道,“你们以后不要跟着我了,出去躲躲风声吧,免得敏儿会认出你们来。” 五个人纷纷点头,得到一笔丰富的赏后,便离开了帝都。 李敏一觉醒来后,便发现身上已经被洗净,他转了转眼珠,这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蓦地起身,瞬间又无力摔回去,这时一个温热的大掌伸过来将他拖住,抱放在榻头处,李敏抬眼,看到的竟然是念祖。 他的眼睛一下子不红了,“给我倒杯水来……”李敏说道,发现自己声音嘶哑低沉,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声音了。昨天晚上,念祖的凶猛……李敏低下头,脸颊却白了,身为男人,他容忍不了这种事情。 “敏儿,快喝点水吧。我承认是我做错了,可是我会负责的,我只爱你一个人,这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人……” 噗!! 念祖卖力地解释,他以为李敏肯好好跟自己说话了,便是原谅自己了。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到一半,就被李敏迎而来的一个茶杯热水浇醒,李敏只给了他一个字:滚。 念祖看到李敏坚决不饶恕的眼神,心中终究是生了怯意,在他的想法中,从来没有幻想过那样对待敏儿,他想要在清醒的时候看到最美的敏儿,怎么会是昨天发生的那样子。虽然有一些情景他断续地记着,可他也记得敏儿痛苦的声音…… 他垂头丧气地挪出门,出门就撞上了李朗。 李朗知道了自己哥哥与念祖呆了一晚,他并没有责备念祖,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念祖哥哥,你要努力呀!” 他当年不反对哥哥与闽坚,现在哥哥与念祖在一起,他一样不反对。男人跟男人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呢?人跟动物都能产生感情,男人跟男人产生感情,这有什么错? 念祖听到李朗的话后,总算欣慰了一下,点点头离开了。他要再接再励去努力,等敏儿的伤好一点后,他再来,定要一举攻下来。 李朗一进屋,便给李敏倒了杯水,顺带替念祖说了两句好听的话。 李敏本来受到这样的酷刑,心里面愤恨不已,尤其是被自己养在身边的念祖给做了,他心中堵着一口气发不出来,突然听到李朗这样说,气得脸像抽干了血一般,气到浑身发抖,指着李朗明确道,他绝不能学念祖,定要快些成亲! “你这成天像是什么样子,快点成亲!难道你想学念祖不成,没点正形!”在看到他身后的里娃后,李敏的脸更白了,他的事情,里娃不会也知道了吧? 李朗满不在乎道,“你不也没成亲吗,自己没做好还来管我呢。”他真想不通,当年对闽坚也是这样,现在对念祖还是这样,他真想不通哥哥啊。不就是过日子吗,找个女人是过,找个男人也是过,有什么不同吗? 李敏气得顿时喘不上气了,指着李朗喝骂,“你必须给我成亲!李家需要后代子嗣!”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成亲?他被人害得连榻都下不了了! 李朗别开头,小声咕哝,“念祖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看你俩挺合适。” “你这样逼着我成亲,你没看到闽坚吗,现在那日子过得简直猪狗不如。生了一个儿子之后,那闽林氏的肚皮便再没有动静了,村里人都说闽林氏不贞,惹得闽坚不愿意碰她。其实闽坚是碰到闽林氏就硬不起来,你让他怎么碰啊。我看啊这一辈子闽坚都要守活寡了。” 李敏没想到李朗突然提到闽坚,想到闽坚的那一档子事,还是念祖给人整成那样的,他听了,张口就要斥责李朗,可是伸出手还没戳到李朗的衣角,他翻着白眼就被直直地被气到晕过去,身子朝后呯嗵一声栽下。 李朗后面的里娃吓了一跳,赶到跟前急向李朗劝道,“你怎么把你哥哥气晕过去了。” 李朗见了,也不知所措地起来,他小心辩道,“我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气啊。我只不过是说说,难道我说错了吗。” 里娃听了,脸上带着一些希冀问道,“朗儿,你喜欢男人吗。” 李朗帮他哥哥盖被子,发现哥哥的呼吸正常,这才放下心来,忽闻里娃的话,他头也不回地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自己哥哥又指指自己,很可笑地说道,“你难道没看到我哥哥吗,我们是相同血缘的同兄哎,他对男人这样强烈地排斥,你觉得我会喜欢男人吗。” 里娃听了一阵失落,缓缓地低下了头。他不明白,既然朗儿不喜欢男人,为什么又骗他哥哥跟念祖在一起。 这之后的几天,李敏根本就起不得床榻,更是连吃的都百般忌讳,最可恨的是做了这种丑事的人,竟然连点动静都没有。 李敏暗暗发恨道,早知道当初便不敢救念祖。他这是救了一个狼崽子来。这崽子不咬别人,偏偏逮住他咬了一宿,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越想,心里越发悲苦。 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谁,现在却被反咬一口。李敏一瞬间很是灰心失落。身上虽然疼痛,心里却更疼。 就在李敏能下榻走路的时候,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阳光,一瞬间世界也被照亮了,脑子中又想到了念祖,他深深叹息一声,想道,念祖这个孩子,是完了。他们之间的人生,再没有交集了。 正在这时,府内的管家和嬷子咋咋乎乎地闯进来,直说萧家的小公子跑到府门口长跪不起了,周围围了里外一层层的老百姓在看戏哪。 李敏听后,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渐渐皱起来,念祖跪在他的府门中,他想干什么? 被老百姓围着,那些言官们必定很快也知道了。 这时念祖身份不同了,李敏自从被升为太常时,便知道了念祖是萧家的三房正孙,母亲是因萧家的老夫人而死。 这也是李敏一直以来都很纠结的原因,念祖这是朝自己家门口开炮,这种做法实在是……自伤啊。 先不论这个,现在以自己现在的职位,念祖在他家门口跪着,实在引人遐思。 “大人,您不去看看吗?人越来越多了啊。”老嬷子颤抖地说道,“听说连萧家都来人了呢,大人……” 李敏左右想了想,终觉得不妥,他与念祖有什么事私了即可,实在没必要拿到人前显摆。 当即他便更衣朝府门口走去,只看到念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他走到念祖面前,伸手要拉起他来,可念祖不让,甩开他又坚决跪着。 李敏被甩了个趔趄,看到念祖头都不抬,一副坚决的样子。 “念祖……你想怎样,进府来说。”李敏压低声音,让府里面的人将百姓赶得远一些,又劝道,“你这样跪着,怎么行。” 念祖低着头只道,“我喜欢你,有什么错!那天是我醉了酒,不醒人事,是有人将你拖到我榻上……” “所以你就饥不择食了?”李敏问。那天的房间李敏还记得,是个女子的房间,念祖是事先跟女孩子约好的吧,最后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他。 李敏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念祖低下头,他不敢说自己是因为感觉到了敏儿,才会做的。曾经在沐水村,两个人睡在一张榻上,念祖对他的气息早已深刻于心。 李敏上前定要让他起来,念祖根本不定。 “敏儿若是不愿意再见我,不想再原谅我,我定要赔上我们两个人的名誉,也要向大敬国宣布我们之间的爱情。”念祖垂着头,一字一句坚决说,“我还要跪死在这里,下雨雪都不论。” 李敏听后只觉得惊悚,想到了当年自己救念祖的时候,他浑身是伤,倒在雨血之中。如今再想想,李敏只觉得有一种名叫宿命的感觉攫住了他。 他怎么能看着念祖死去,还跪在下雨雪的天中? 直到现在李敏才明白,自己救的不是念祖,而是个冤孽。 上一次自己不想去考功名时,念祖也是这样说,偏偏这个法子对自己来讲,致命得可怕。 眼看着念祖死去,对李敏来讲,就好像把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毁掉一般。 他宁愿毁掉别人的孩子,也不会毁自己的孩子。李敏觉得自己是自私的,他不是那么无私的人,念祖越求死,他越舍不得。 低头李敏看到念祖这个高高大大的已经长到成年男子的模样,里里外外,李敏都看着好。就像他看李朗看李郦一样,自己家的,无论再怎么蹩脚,李敏都觉得最好。 念祖看到李敏冷瞳中的犹豫,当即趁热打铁,扑跪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腿,求道,“敏儿,我们试一次,试一次就好。” 李敏听了,只觉得悲哀,哪怕赔上两家人的名誉,他也不能让自己像女人一样服侍念祖一辈子,就算念祖愿意委身于下,可他的心……觉得恶心。 但是,若是不答应念祖,他会一直这样跪着。这里并不是沐水村,这里是帝都啊。 李敏能让朗儿与郦儿一辈子都冠上拥有同性恋哥哥的恶名吗?不能。 看到李敏动容的表情松懈下来,念祖又进一步哀求道,“敏儿,只试一次,试一次就好。这一次你若是没感觉,我便永远不提这事!” 见念祖说得坚决,李敏只想着,前几日的那一次,他已经对念祖这个小崽子颇为忌讳,若是再发生一次,李敏估计自己会吓到,又可来感觉呢?看起来念祖是输定了。 以这样一个必赢的局面,去让念祖放弃,李敏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念祖跪李府门前的事情一发生,传到了萧别叙的耳朵里,再联想念祖前几日宿在了销金窟,但是李敏却在第二日病倒了,连着念祖手底下的那五名亲信也突然消失。 萧别叙查觉到了不对劲,让人将念祖找来。 令他措手不及的是,念祖竟然把与李敏的事情说了。 “两个男人,成何体统!”萧别叙大叱! 这几年李敏在朝为官,行事有度,端方有良,萧别叙见皇上对他特别器重。李敏又是姓李,而非姓萧。有他与念祖这层关系,萧别叙觉得,过不了多少年,李敏有可能会是丞相的职位。 萧别叙也乐得等到这一天,念祖这几年来很安份,萧别叙认回了他的身体,同时加大对李敏的支持,就等着以后李敏做了丞相,他背后依然是萧家,萧家虽然没了自己,却又有了个李敏。萧别叙怎么算都不亏。 “大伯,你太激动了吧。人老了,小心身体。”念祖笑眯眯地,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萧别叙生气,“念祖,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不能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敏是萧别叙处心积虑留在朝堂中的人,念祖想把这个人霸为己有,萧别叙怎么能答应? 念祖扬了扬冷傲的眉宇,冷冷对道,“当初你们不正是喜欢让我娘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然后我娘亲就死了么。现在我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你想怎地?” 萧别叙听后哑然。 当初对于念祖娘的处理,那是内宅之事,虽然如此但也征求了他的意见,那时候他并未表示但也没有反对,而是默许了。 而现在念祖竟然拿这茬说事。 萧别叙一下子就火了,愤声骂道,“你这是报复!”多年不动心火的萧别叙,此刻突然变色。 念祖面无表情,“随你怎么想。当初你们萧家追杀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是你们把我送向李敏的怀抱的,现在又反过来指责我的不是。当初你们做事情,怎么不检点!?” 萧别叙老了,他迟早要退出宰相之位。现在李敏将是第一人选,继承他的位置。令萧别叙感到欣慰的是,李敏与萧家亲近,现在李敏上位,虽然是异姓,但却实实对萧家有利,同时又少了朝中那些言官对萧家霸着朝堂的指责。 念祖便看中了这一点,到时候李敏若是卸职,萧家的长子长孙虽然人才出众,但是合乎皇上心意的人,少之又少,最后的结果只能使得萧家慢慢衰落。 “你可知道你还姓萧!”萧别叙深吸口气,深觉自己反应过火了一些,当场转换了语气劝道。 念祖却道,“大敬国除了萧家还有申屠世家顶着,这大敬国又不是你萧家的,你曹个什么心!” 萧别叙听后气得脸直发青,萧家根繁叶茂,若是不能继续在其位,最后只能被死对头申屠世家打压,到时候念祖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哪知道这时候念祖却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打算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我与敏儿打算回沐水村种田。大伯不是说了吗,念祖的母亲在你们萧家名不正言不顺,萧家以后随便荣辱,也不干我的事了……” 萧别叙被气病了…… 半个月过去了,念祖突然说不向萧家报仇了。 李敏并没有问原因,他想,念祖总之是姓萧的,他不想报仇也是情理之中。 因为一直在榻上养着,李敏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在帝都呆下去,便向皇上请辞,只道身子不好,越发严重起来。 皇上叫太医来看,发现李敏的身子的确很虚,便准他回乡养病,病好事再归来。 李敏谢了恩,晚上时念祖冷不丁闯进来,开口便提那天跪在府门前李敏答应的事情。 防止李敏变卦,念祖这就去找李朗。 李敏实在受不了他,心想着,快点弄,弄完好摆脱这个魔星。 当即便占头答应了。没想到念祖的花样多,摆了一桌甜点水果酒在桌上,俩人边说话边喝水酒。 李敏小心地闻着那酒没其他的味道,甜点心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才便放心吃了。 事实证明他吃了之后,身体也没有产生什么怪异的变化。 两人沐浴上了榻,念祖压过来时,李敏紧张得身体都在发抖,看到念祖俯身朝自己贴来,李敏双腿又冰又颤,一下子就想到那天夜里在销金窟的事。 那时候念祖根本神智不清,可是李敏却从始至终清楚,他虽然心里不怕,可是身体早对念祖这个身体产生了恐怕,抖到不行时,干脆踢开念祖要结束掉这件荒谬的事情。 念祖早知道李敏清醒着一定会这样,他也有准备,事先在旁边的桌案上放了一杯水,自己吞了一口,低头俯身吻李敏时,哺入他的口中。 李敏对他的吻已经很熟悉了,并不会产生排斥,相反还很顺从。念祖很容易地就哺了进去,并未离开他,而是辗转亲吻着,直到自己料想的药效发作了后,才离开他。 李敏中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他只以为是缺痒气致,深吸一口气,他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解除这种眩晕,没想到念祖身子退到他的双腿间,俯身将唇舌埋了下去…… 第二天天大亮,李敏才清醒过后,他看到念祖正拄着脑袋,在一侧不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知道盯了多久,李敏脸红得埋进被子里,他没想到男人跟男人之间也能这么快活。 昨天夜里他……他有点失控…… 可是瞬间李敏便从被子中伸出头来,冷瞳发寒地盯着念祖,不太对。念祖的经验怎么会那么丰富,昨天夜里他做的一切,看起来那样熟捻,难道他跟别人…… “你怎么会这样熟练?”李敏低哑着嗓音慢慢问出来。 念祖见他醒来脸红却没骂自己,知道敏儿食味入髓了,便知道自己成功了。他心中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可是敏儿一下子沉了脸,这是什么原因?念祖心中转了百遍都没猜透,以往李敏的心思他都能摸得极准,今天怎么会根本看不透呢。 突然听到李敏这句问话,念祖意识到李敏是吃味了,他顿时高兴,这说明敏儿在乎自己啊。当即便将自己让人去做去研究,把一件件技巧都告诉自己,下了很多功夫,之事都告知了李敏。 “敏儿,我们回沐水村吧。”念祖俯身亲亲他,甜蜜温柔地问道。 “不要。”李敏垂下头不答应,他跟念祖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的话…… “哥哥,哥哥……”郦儿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来,李敏听了身子一僵,却看到门竟然被虚掩着,郦儿那个小淘气丫头顺利地推门而入,小脚小腿快跑着来到榻前,李敏只来得及把自己往被子里面藏,这是他的妹妹,怎么可以看到他跟念祖…… “敏儿,你不要害羞哦,郦儿从小就很喜欢我呢。她早认我这个哥哥了;至于朗儿,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也答应了。你还害羞做什么啊?” 念祖在被子中把那个缩着脑袋的清秀男人拽出来,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望着他清秀的脸上全是红晕,念祖目光深了深,低头说道,“敏儿,我想娶你。” “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鬼话。”李敏小声斥道。 “无妨,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是不是郦儿?”念祖在李敏这儿讨不到个肯定答应,郦儿倒是答应得清爽,甜甜地叫道,“二哥哥说了,要把大哥嫁出去呢。大哥长大了,大哥要出嫁了咩~” 念祖扭头看到李敏已经红霞遍处的脸颊,忍不住低头吻了吻,暗暗发誓,敏儿,只要你是我的,这一生便足够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实在是无语】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